余皓:“…”
余皓心想我确实有点想去,已经很久没去过游乐场了。
“现在是什么感觉?”陈烨凯问傅立群。
“突然一下就看开了。”傅立群答道,“不,是‘想开了’,就像…许多事在醒来的时候,觉得也没那么让人焦虑,反正,接下来我会加油。兄弟们有啥用得上我的地方,随时叫我。”
众人点了头,傅立群又伸了个懒腰,看了众人一眼,说:“要么我请大家出去玩?虽然还没还钱…”
周昇道:“哎!”
傅立群在手机上给他们买游乐场的票,余皓问:“叫上嫂子呗?”
“嫂子昨天才回家,你就别折腾她再跑一次了。”周昇说。
傅立群说:“我问下。”说着到一旁去给岑珊打电话,站在落地窗前。周昇看微信上的电子票,陈烨凯问余皓:“毕业论文写多少了?”
余皓马上就后悔了,为什么没有拒绝去游乐场的提议!
“写了不到百分之十。”余皓答道,“我还是不去了,你们俩去吧…”
欧启航:“劳逸结合,一起…”正说着时,傅立群结束通话,回来了,脸色有点奇怪。
“怎么了?”余皓问。
傅立群脸上现出想笑却竭力控制的表情:“你嫂子的爸来了,想单独找我谈谈。”
“哇靠!”所有人一起道。
欧启航说:“嫂子昨天回去摊牌了?”
陈烨凯说:“怎么谈?这也太直接了吧。”
傅立群摊了下手,沉吟片刻,说:“让我约时间地点,他想和我谈条件。”
余皓:“大伙儿一起陪你去?”
陈烨凯:“找家高档点的酒店?想谈什么?”
傅立群说:“铁定拿着支票过来让我自己填啊,还能谈什么?”
周昇:“约哪儿都行?”
傅立群:“说约哪儿都行,好歹找个喝茶的地方。”
周昇与傅立群对视,傅立群倏然一静,两人脸上都现出了恶作剧般的笑意。余皓在寝室里见过他俩太多的这种默契时刻了,这是一种即将恶搞的、令人发指的恶趣味即将释放的前兆。
周昇:“不!不!不!现在他让你提条件了!你想…”
傅立群:“对!去什么酒店!不去!”
余皓与周昇、傅立群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马上就猜到了他们想说什么,顿时大笑起来,说:“不行你们太过分了!”
傅立群霸气十足道:“出发!”
周昇道:“出发!怕他怎的?”
欧启航:“???”
陈烨凯:“…”
余皓:“等等!赶紧给哥哥找衣服,帮他抓下头发才好出门啊!”
欧启航去拿吹风机,周昇去翻衣服,陈烨凯去找发蜡。
两个小时后,游乐场。
余皓与周昇、陈烨凯、欧启航各拿着一杯热巧克力,看见了岑珊的父亲岑永昌。
那是个很精神、穿着西装的中年人,长得居然还挺帅,有点老帅哥周来春的风范,但比起周来春那一身挡不住的混子老板气场,明显岑永昌更厉害也更内敛,他的皱纹很少,保养得也不错,看得出常年健身运动。岑永昌围着围巾,并未在游乐场里对傅立群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余皓远远看着,岑永昌偶尔转头时,余皓犹如发现了新大陆,朝周昇说:“真的好像那条龙!”
岑永昌的法令纹与眼神,确实非常像傅立群梦里的龙!
傅立群在岑永昌面前也非常礼貌,穿了件修身的西服外套,这段时间里他的身材练得很好,在传销组织中饿瘦了些许,现在解去心结,精神焕发,年前特地去剪了头发,今天出门前,他们还帮傅立群稍微修整了下。
一个看上去有钱而精致的中年男人,与傅立群站在一起,两人居然还差不多高,余皓心想岑珊的老爸年轻时应该也是男神级的。
“这好像中年总裁包养了一条小狼狗…”周昇一手扶额,现出不忍卒睹的表情。
余皓接了个电话,是岑珊打来的,岑珊今天起床就感觉不对,急忙来了郢市,果然岑永昌已经到了。
“呃…我们在游乐场?你们昨晚吵架了吗?”
“没吵,你们怎么跑游乐场去了?”岑珊说,“等着,我马上到,正好经过这附近。”
“快看快看!”欧启航忙推他们,示意他们看,“真的上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人快要被笑疯了。
傅立群请岑永昌上了摩天轮!陈烨凯拿着热巧克力,快要站不稳了,周昇实在受不了这恶作剧,关键岑永昌还说过“你想在哪里谈都可以”,于是就被傅立群给带上了摩天轮!
上去之前,余皓还拿相机,推镜头给傅立群与岑永昌拍照,拍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岑珊来了,看四名帅哥在餐厅外面笑得快要不能自理,莫名其妙道:“大个子呐?你们在笑啥?”
周昇连忙摆手,指指摩天轮,说:“他和你爸…在、在摩天轮上。哈哈哈哈哈!”
岑珊:“…”
工作人员关上了门,傅立群礼貌地看着岑永昌。
岑永昌说:“选择这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傅立群:“没有,正好和弟兄们约了今天来游乐场玩,就顺便了,您想谈什么?”
岑永昌:“…”
“哈哈哈哈——”余皓要笑疯了,看见岑永昌与傅立群从摩天轮上下来,傅立群拿着票,说:“叔叔咱们再去玩个什么项目?别浪费票钱。”
岑永昌道:“我不是来陪你玩的,立群,我知道你已经想清楚了,在这里浪费时间,有什么意义吗?”
傅立群又说:“您再陪我玩一个项目,我就把我的心里话告诉您。”
岑永昌看了眼表,说:“我只能再给你半小时。”
傅立群:“只要三分钟!”
过山车轰然飞过,傅立群还给两人选了第一排,抱着保险杠,岑永昌紧紧闭着眼,傅立群哇哈哈哈地大喊,一边坐过山车一边道:“叔叔!您想说什么!”
“叔叔!好玩吗?!”
岑永昌:“…”
“我不行了。”余皓道,“我要被哥哥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叔叔!您别走啊!”傅立群忙说,“不坐了!咱们去喝杯咖啡吧!我玩够了。”
岑永昌显然怒了,但依旧努力保持着表面上的涵养,最后还是没有爆发。傅立群好说歹说,又劝着他上了咖啡厅,其间低头看了眼手机,选了个高背卡座位。
岑珊与余皓、陈烨凯坐傅立群背后,周昇与欧启航去玩真人CS枪战了。岑珊一脸无奈,看着余皓,嘴唇动了动,意思是谁想出来的恶作剧?
余皓摊手,示意不是我,翻相机给岑珊看,坐过山车时,他正等在必经之路上,调整光圈飞速连拍,定格在了傅立群疯狂大喊、岑永昌紧闭双眼的那个瞬间。
岑珊笑得趴在桌上,肩膀不住抽。
“说吧。”岑永昌说,“听说你做生意失败,欠了不少钱?”
“借朋友的。”傅立群答道,“还得上,您别担心。”
岑永昌沉默良久,傅立群期待地看着他。
“珊珊昨天回去,和我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岑永昌收敛了过于明显的怒气,道,“四年前,我就已经认识你了,我还知道,你打篮球打得很好…谢谢。”
服务员给岑永昌上了一杯白水,但岑永昌没有喝,只凝视着杯里。
傅立群问:“我知道您不想把女儿嫁给一个一无是处,只有篮球打得好的男生。”
“篮球打得好,有运动细胞,也是很好的。”岑永昌礼貌地答道,“古往今来,体育优秀的男性一样能获得尊敬,试想下,你如果是奥运冠军,谁会来反对你们?”
“对。”傅立群说,“说打得好,只是与同龄人比,一山还有一山高,以我的天赋,还没到那个层次。也永远到不了那个层次。”
“你能够清醒地认识自己,”岑永昌说,“已经比珊珊好很多,也比你的同龄人好,小伙子一表人才,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
傅立群没有回答,只是注视岑永昌的双眼。
岑永昌心平气和地说:“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始终相信,因为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的隔阂,你们迟早有一天会越走越远,最后彻底分开。你和她的感情,就像同走一段路时,认识的旅伴,走过这段路,她有她的大江大河要渡,你有你的崇山峻岭要攀,何不心平气和地在路口别过呢?”
余皓不得不承认,岑永昌的话直指要害。
“你跟着她到了河边,想与她一起渡河。”岑永昌说,“可那里,不是你的目的地。”
傅立群说:“您觉得她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岑永昌道:“这要问她,你觉得你了解她吗?”
傅立群沉吟不语,就在他背后,岑珊冷静地看着杯里的咖啡奶泡,店员给她拉了个花——奶泡上浮现出被一根箭穿过的两颗心。
周昇与欧启航打完CS也来了,坐在岑永昌背后偷听。
“您觉得您了解她吗?”傅立群反问道。
岑永昌答道:“这么说吧,如果你有一个女儿,你会选择把她嫁给一个像你这样的小伙子吗?”
可以啊——旁听的所有人都在心里说。余皓觉得自己如果有个女儿,嫁给像傅立群这样的男生多好。
“会啊。”傅立群笑道,这时候,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头上,“小时候,我会陪她一起来游乐场,长大以后,我会把她交给一个能陪伴她的男生。话说,您和她去过游乐场吗?”
岑永昌安静地看着傅立群,傅立群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珊珊不会坐公交地铁,从来没吃过路边摊,没坐过过山车,我知道您陪她的时间很少,每天只有固定的一个小时——早上出门前,六点半到七点,晚上睡觉前,九点半到十点。对吗?您偶尔会带她出国,自己去开会,让助理带她去玩。您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可是您不陪她玩,也从来不问她想怎么过。”
“她的学业很苦。”傅立群端详岑永昌,礼貌地说,“您就觉得,这点苦算什么苦?算什么累?您的女儿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优秀的,叫苦叫累,都不重要。她只想您多了解她一点,倾听她的心里话,重视她的看法。可您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叔叔。”
余皓能感觉到,岑珊的许多想法与态度,确实就像傅立群所说的一样,她总是不太关心别人想什么,既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也不在乎别人的情绪。因为她的父亲就是这样的,正如岑珊朝父亲摊牌后,第二天岑永昌彻底无视了她,动身前来郢市,亲自解决这个问题的行动。
“如果我们未来不能在一起,”傅立群认真地说,“您又打算再次无视她的想法,给她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老公的话。”
“那么呢,请您为她选一个,真正重视她想说的,重视她的喜怒哀乐的男人,不把她当成花瓶,当成摆设。她有许多话想说,哪怕很幼稚,哪怕在您眼里她永远是个小女孩,但再幼稚的人,也有自己的话想说。拜托了,叔叔,今天咱们就这样?”
岑永昌从西服内袋里掏东西,傅立群又说:“支票不用拿出来了,多少钱我都不会要的。”
岑永昌从西服内袋里取出来的却是一副墨镜,戴上,站起身,再也不和傅立群废话,直接走了。
众人想笑却碍着岑珊在,总不好当着她的面大笑。周昇探头,从卡座后面朝余皓使了个眼色,余皓起身跟着周昇走了。
不一会儿,欧启航与陈烨凯也离开。剩下傅立群坐在咖啡厅里,看一群蚂蚁集结成队过来,搬一块放在窗边的方糖。阳光下,傅立群与岑珊背靠背地坐在两个位置上。
“你打算在这儿坐多久?”岑珊的声音突然响起。
傅立群一怔,蓦然抬头,岑珊侧头,从卡座背后朝他打招呼,眼眶发红,笑道:“嗨。”
“嗨。”傅立群笑着说,“来看蚂蚁?”
“有吗?”岑珊坐到傅立群身边,两人看那群蚂蚁,傅立群又说:“想坐过山车吗?”
岑珊说:“走吧,趁着还没关园,坐个够本再说。”
傅立群牵起岑珊的手,快步下楼,去坐过山车。
周昇与余皓坐在摩天轮里,余皓望向座厢外头,说:“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居然就快三年了。”
周昇一脚踩在对面座椅上,懒懒望向外头,心不在焉地端详余皓,余皓说:“看风景啊,看我干吗?”
周昇道:“所以你说说你,以前刚在一起那会儿,看我的时候,那崇拜的小眼神哟,现在再坐摩天轮,鸟都不鸟老子了,就知道往外看,唉。”
余皓眼里带着笑意,一瞥周昇,周昇一愣,余皓笑着说:“什么眼神?是这眼神吗?”
周昇把腿放下来,说:“靠,硬了。”说着整理了下裤带。
余皓:“…”
摩天轮缓慢转过高点,周昇脸居然有点红,一脚轻轻碰了下余皓,说:“喂,说点什么?”
“不好意思。”余皓带着醉人的笑容,不想看周昇。
“老夫老夫的。”周昇说,“你还害羞了?”
余皓笑得靠在窗前,周昇去拉他的手,余皓想挡开,侧过头,周昇却凑过去看他,又嘟起嘴唇要亲他,一时间两人都想起表白的那天,余皓满脸通红,不知为何,在这一模一样的环境里,三年前的告白就像还在昨天,让他忍不住心潮荡漾。
“亲一个。”周昇说,“快,摩天轮快下去了。”
“要亲回家亲…”余皓脸上发红。
周昇却不管他,按着他的后颈,凑上去与他认真、温柔地接吻。余皓两手先是按着座椅,而后忍不住抬起手臂,环住周昇脖颈。
“快到了…”
“还早呢…”
电话响了,周昇看了眼:“靠。”按掉,又要与余皓接吻,电话持续响,周昇再挂,电话不死心地打个没完。
“谁?”
“龟儿子。”
“…”
余皓恐怕有什么要事,一看周昇手机,老白眼狼。
“接吧,这大过年的。”余皓说。
“铁定没好事。”周昇答道,却还是接了。
“哎,周总,过年好啊。”周昇开了个外放,摩天轮到站,周昇便牵着余皓的手下来,拿着手机,一脸不耐烦。
周来春的声音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余皓在不在?”
周昇说:“又家宴?不要了吧?上回余皓亲眼目睹你被我妈拉来表演胸口碎大石,心理阴影还没恢复呢。”
周来春心平气和地说:“就我一个,没什么大事,真的只是聊聊,车在游乐场门口待命,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我等你们到十点。”
周昇挂了电话,与余皓站在摩天轮下,余皓低头看微信,说:“启航碰上高中同学了,晚上和他们吃饭去。陈老师去拜访梁老师,不等咱们了。”
周昇想了想,说:“行,不着急,回头北京见吧。”
“去吗?”余皓问。
“你说呢?”周昇拿着手机,甩了几个圈,搭着余皓肩膀,到得游乐场大门口,司机正等着。
余皓说:“他妥协了?”
周昇耸肩,摊手。
“妥协了还回来么?”余皓说。
“你觉得呢?”周昇反问道,余皓没说话,周昇却笑了起来,把他搂在怀里,侧头亲了下。
余皓去买了两杯热饮,周昇抬眼看着自己家的车,两人也不过去,司机隔着停车场,有点惆怅地与他们对视。
第146章 雪夜
“嫂子他爸的成功,就像哥哥的失败一样。”周昇忽然说, “很多命运的因素在里头。”
“嗯?”余皓不知道周昇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他认真地想了下, 说,“嗯…除了自己的努力, 也有必然的成分吧?”
换了从前, 余皓不会去评价岑永昌与他的成就,对于他来说, 岑永昌和周来春一样,都是很遥远的人, 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
但在报社任职小半年,他便渐渐地对财富有了概念,也大致知道许多富豪不像看上去的那么肆意妄为,有些靠贷款进行周转,有些钱都押在资金链里,身家数亿乃至数十亿的人, 一旦资金链断裂,也是说破产就破产的。
“岑叔在合适的时候选择了房地产这个风口行业, 如果不是改革开放,十几年里, 国家印出来的钱没地方去, 只能流向房地产…我觉得…嗯…”说着, 余皓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否则他也没资格来教训哥哥吧?”
“成功与否, 总是被他们所定义的。”周昇满不在乎地说,“一个人有钱,有社会地位,能呼风唤雨,才是成功,我爸就认定了这点。”
“但我们也可以选择不被他们定义。”余皓说,“哥哥想清楚了,就可以了。”
“嗯。”周昇喝完热饮,把余皓的手拉过来,说,“这天真够冷的,走吧。看看老头子说什么。”
司机带他们前往云顶山,黄昏时余皓忽然有点困,便靠在周昇肩头睡了会儿,周昇只握着余皓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望向车窗外头。
余皓本以为要让他们去空山春晓,没想到车却绕了另一条路,途经报社与公园一带,车来到了山脚,正是他们最熟悉的那家小炒店。
入夜山下显得更冷了,漫天星河铺满夜空,周昇拉开门上塑料帘,里头顿时暖和了不少。周来春自己一个人坐着,面前是个酒精炉上煮着小火锅,桌上六碟菜,藕片豆腐粉丝、脆肉鲩、手切牛肉与斩块的三黄鸡。
“改做火锅了?”周昇诧异道。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往外看了眼,问:“加点什么?”
周昇道:“新鲜的给随便来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