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清那个贱|人!
这是听到皇帝的话之后,第一个蹦到叶薇脑中的想法。那个女人还真是没让她失望啊,果然跑到皇帝面前插她刀了!
皱了皱眉头,她的神情仿佛这些话很可笑,“江承徽行事也太没有分寸了。这种荒诞不羁的流言,也敢到陛下面前搬弄。”
“‘荒诞不羁的流言?’怎么,阿薇也听说了这些话?”
她点头,“外面传得跟什么似的,臣妾自然听说了。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胆子这么大,让您也听了这些神神鬼鬼的昏话。”
皇帝唇角微微一弯,是个清浅的笑容,“恩,朕也没料到会听到这些。”
虽然妙蕊看她漫不经心,但叶薇并没有说谎,对于被当做妖邪这件事要如何处理她确实认真思考过。如今终于直接面对,有种幼年时准备了许久、总算等来考试的如释重负感。
“不过虽然荒谬,外面的一些流言听着却也有点意思。朕其实也很好奇,你当初明明中了毒,为什么居然没死?”
“下了毒的茶水臣妾确实是喝了,却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什么太医过来前我就咽了气。想来也是臣妾命大,当天是妙蕊发现的我,她略通一点医术,就为我多争取了点时间。陛下如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那时候为臣妾诊治的许太医,我想,他应该会告诉您,他过来时臣妾究竟有没有咽气。”
她记得很清楚,真正的叶薇丧命后没多久,她便附到了她身上。那时候许太医还没有过来,她在剧痛中睁开了眼睛,身边只有面色煞白的妙蕊,脸上的悲痛还未散去,立刻化作狂喜。
皇帝了然,“原来如此。”顿了顿,“可江承徽又说你中毒之后便性情大变,朕也记得你曾告诉过我,说你从前是柔懦的性子,怎么如今变得这么…”
他似乎想不出形容词,叶薇便代替他道:“陛下想说这么嚣张吧?这还不好理解,换做任何一个人,到忘川河边走一遭都会变了性情,臣妾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从前就是太好欺负,所以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险死还生时,我只剩下唯一的想法,那就是如果有机会活过来,一定要让那些害了我的人付出代价,一定不会再给她们欺辱我的机会。”
无懈可击的辩解,他忍不住思考这些话她究竟在心里演练过多少遍,此刻才能这样自然地对着他说出。如果不是知晓楚惜的事情,他真的要相信她了。
“所以阿薇,你不是鬼魅?”
她语气坚定,“臣妾就活鲜鲜地站在您面前,陛下怎么会认为我是鬼魅?烈日当空的时候,臣妾也有影子吧?再不然,您摸摸我的脖子,是暖的吗?还有脉搏,一直都在跳动。臣妾是人,不是鬼。”
她想过了,比起被皇帝当成鬼怪,她宁愿他误会她欺骗了他。后者只会让他对她失望,进而冷落她,但前者带来的后果就不可预料了。
太上皇太相信这种东西,再加上左相的推波助澜,到时候就算皇帝不想杀她,别人也会逼着他这么做。
她只是不想在宫里待下去了,可一点都不想死!
他的掌心贴在她细嫩的脖颈上,感受到柔腻的肌肤,还有温热的触感。她说得对,这是活人的身体,虽然孱弱,虽然多病,却有活人的一切特征。
她想用这个来说服他,可她难道不曾想过,如果她是妖孽附身占了叶薇的躯壳,这些所谓的证据就没有任何力度?
姑娘眼睛明亮,认真地看着他,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心中坦荡。他凝视着她,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未这么清明过。他明白她的畏惧,朝野之上流言如沸,全部要将她处之而后快,这样的状况下,她不可能在和自己吐露心声。
不过没关系,他还记得那一天,她说到一半却被自己打断的话。这些日子他不断回想当时的情形,越发觉得她是想和他坦白一切。
这样攸关生死、不容于世的事情,原来,她曾经打算告诉他。
拇指在她脖颈处摩挲,最后停留在一根青色的血管处。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阿薇,其实朕也是看过鬼怪杂谈的。”
什么?她愕然。
他淡淡一笑,开始讲故事,“说起来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起因是朕遭遇的一次意外。之前也跟你说过,朕十几岁时曾被父皇调去朔方镇守,闲极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带着亲卫去山中打猎。之前每回都是平平安安的,却不料有一次居然遇上了雪崩,活生生把七八个人埋在了里面。”
那画面太过可怕,她忍不住倒抽口冷气,“然后呢?”
“被活埋的人我们救出了两个,其余的就没办法了。可这还不是关键,最要命的是道路被封,我们困在雪山之中,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原本计划的是当天往返,所以连干粮都没怎么带,而当时正是冬天,如果运气不好搞不好十天半个月山道都不会通,真真是穷途末路。
“那之后的几天,我们都徘徊在雪山里,因为没有吃的,白天又走了太久的路,所以每个人都越来越虚弱。到了第四天夜里,我们照例露宿荒野。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晴朗的晚上,夜空中有许多的星星。大家铲干净周遭的积雪后,就把斗篷铺在地上,躺在上面看星星。虽然白天的时候我总是让大家打起精神,到了那个地步也有些不确定了。当时只是觉得荒谬,筹备隐忍了那么久,没有死在阴谋诡计、暗算谋杀之下,居然断送在这雪山之中,想想都不甘心。就在万念俱灰的时候,我们听到了歌声…”
“歌声?”她听得入了迷,已然忘记之前两人在说些什么,全心沉浸在他的故事中,“雪山里怎么会有歌声?”
“你没有去过朔方,不知道当地一直有深山雪女的传说。那皑皑白雪之中,有少女唱着歌谣引|诱迷路的旅人,索取他们的性命。”
“那,你们当时也认为是雪女?”
“恩,除了朕以外,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他们那时候神智都有些恍惚了,受不得一点刺激。”
“您既然不信,之后是怎么做的?”
“他们都想躲,我却非要过去看看,他们没办法,只好跟着我过去…”
他顿在那里不说了,叶薇有些着急,拽了拽他袖子追问,“过去之后呢?你们看到什么了?”
他看看她期待的眼神,好像以为后面会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淡淡一笑,他语气轻松,“然后,我们看到了提着灯笼来找我们的人马,就这么顺利得救了。”
叶薇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为这个出乎意料的结局。合着刚才铺垫了这么多,就这样没了?
“瞧你失望的,怎么,你还期待我真的碰上雪女不成?那样我可就没命遇见你了。”
“不,不是。臣妾只是…有点意外…”
他冷不丁补充,“后来我问了来找我们的人,他们都说自己没有唱歌,可我确确实实听到了歌声。不仅如此,他们之前已经在山里寻了两天,一直没有和我们遇上,当晚若不是因为那歌声,我们还待在原地,不可能那么快得救。”
叶薇眨了下眼睛,“所以…”
皇帝沉默。
跟他一起遭遇这件事的人对无法忘记这段奇妙的经历,回去便忙不迭地跪拜酬神。就连他自己也一度被迷惑,以为他们说的就是真的。
后来还是幕僚为他解了惑,“殿下循声而去的地方正好有不少洞穴,山中夜间风大,穿过洞穴的时候发出了什么声响也是常事。您当时神志不清,应该是把风声误当成歌声了。”
他这才恍然大悟,嘲讽自己居然如此不坚定,还为此寻了不少鬼怪杂谈来看。
多年前便已探明事情的究竟,可是此刻,他却微笑着看着叶薇,道:“所以,或许真有什么雪女,却不是为了索我们的命,而是要给我们条活路。”
她的神情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惊,许久才道:“所以,您也信这些虚无缥缈的说法?”
“朕不觉得它虚无缥缈。你说没有,我愿意信,但若一定要说有,我也能接受。”
“我说?”
“恩,你说。”
叶薇羽睫垂下,片刻后轻声道:“那如果我真的是山精鬼魅,你害怕吗?”
他手指挑起她颊边一缕长发,“妖邪亦有好坏,我曾被雪女救过,便不会如旁人那样一竿子打死。就算你真的是鬼,我也不害怕。”
她身子轻颤,怔怔地与他对视。他眼神清明,里面藏着昭然的暗示,让她只看一眼就如醍醐灌顶般,什么都明白了。
他信了!
他信了外面那些流言!
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他确实信了她是山精鬼魅的说法!
那,他刚才究竟是在做什么?他不是最厌烦这些事情吗,明明都信了她是妖怪,怎么还会耐着性子给她说这么多话?
“就算你真的是鬼,我也不害怕。”
她回忆起这句话,满心的不可置信,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他见状慢慢走近,将她拥入怀中,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得仿佛一声叹息。
“阿薇,我相信你不会害我。所以,我不怕你,你也不要怕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是周四【也就是大后天】晚上七点,今天明天后天我三天连考,居然还感冒了,简直悲痛欲绝…周四恢复更新之后没特殊情况就不会请假了,这些天欠下的更新也会补上来,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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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叹息
皇帝要和颐妃娘娘月夜游宫,不让下人跟着,但身为御前忠心耿耿的大宦官,高安世自然没那么容易屈服。两人最终达成默契,皇帝和颐妃单独走在前面,他则带着宫人远远地随在后面,防备突发的危险。
那两个人一路无话,走了快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停下来。高安世看他们低着头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又过了一会儿,陛下伸手把颐妃娘娘拥到了怀里。
他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挣扎了这么多天,陛下到底还是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对于皇帝这些日子以来内心的煎熬,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那夜江承徽说的话他听在了耳中,后来陛下对琳充仪的试探他也知晓,所以才更觉得震撼。
原本只觉得流言无稽,不曾想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那备受圣宠的颐妃娘娘当真有问题。难怪她能够死而复生,之后还扶摇直上,难怪他时常觉得她行事作风与旁人不同,现在想来,通通都是征兆!
想起过去的种种,他心生畏惧,甚至不愿再踏足披香殿,只等着陛下的处置。原以为陛下最是厌憎神鬼之说,此番哪怕顾念旧情,也定不会再留颐妃在身边,谁料昨天夜里他却忽然问出了让他目瞪口呆的问题。
寂静的书房内,陛下握着一卷书认真地读着,他换茶的时候瞥到一眼,是朔方奇人李方写的《玉钗记》。这本书很出名,还曾编了剧目在市坊中表演,所以哪怕不好这个,他也清楚内容。
是个很俗套的故事,书生偶遇山精,发生各种波折后最终不得不分开。临别前,山精以束发的玉钗相赠,告诉书生他日若思念自己,便以此为念,书生将玉钗收入怀中,立誓矢志不渝。然而山精离开的两年后,书生就高中状元,不仅登金殿坐明堂,还娶了丞相的女儿为妻。成婚当晚,山精留给他的玉钗不知所踪,书生遍寻不获,从此落下心病,只道是恋人责怪自己负心背情。日夜哀叹,他不可避免地染上疾病,待到弥留之际,一生隐忍的妻子才在榻边嚎啕大哭,承认玉钗是被自己扔掉的。书生苦笑长叹,溘然长逝。
…陛下看这个做什么?
高安世最近一看到这种东西就浑身发毛,偏偏皇帝跟着了魔似的,也不管是佛家的理论还是道家的学说,通通找出来翻看。现在可好,连神鬼杂谈都不放过!他隐约猜到他是因为身处的局面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想靠这些东西寻一条出路。
君王威严在上,高安世不敢开口打扰,只能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伺候着,就连窥视他的神情都不敢做得太明显。
就在快承受不住时,皇帝终于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他险些跪下,“学的规矩都还给师傅了么?这么东张西望的,信不信朕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这么可怕的话,他却说得云淡风轻,高安世立刻确定,皇帝果然已经不太正常。
双腿一软,他真的跪了下去,“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皇帝冷哼,“起来吧。”顿了顿,“看你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然,回答朕几个问题?”
此情此景,哪有他拒绝的余地?
“陛下…请讲。”
皇帝合上书册,用书脊的地方敲了敲桌子,“你要是像这书生一样,有个人妖殊途的恋人,会怎么做?”
高安世觉得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陛下,微臣是宦官,哪来的恋人…”
皇帝点头,觉得他言之有理,“那换一个,你觉得这书生做得对么?”
高安世小心措辞,“陛下指的什么?是说他该不该迎娶丞相的千金吗?这些市井中早有人讨论过了,说什么都有…”
“朕不想听别人怎么说的,你单说说你的意思。”
打太极没能成功,高安世略一踌躇,决定推他一把,“微臣觉得,那书生没做错什么。他与那山精本就不是一路人,此生也无再见的可能,既然如此,另娶她人也很合理。非但如此,微臣还觉得书生过于沉溺往事了,居然因为玉钗消失而怀疑是山精在责怪他,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皇帝若有所思,“太过沉溺往事吗?可朕却觉得,他也许只是太过愧疚。另娶她人并非自愿,违背了对恋人的誓言所以羞惭,才会草木皆兵、自苦致斯。”
高安世再接再厉,“所以啊,他要是没有遇上那山精就好了。一生仕途坦荡、妻贤子孝,不比这抑郁而终的下场好多了?”
皇帝握紧了书册,许久低低笑道:“又或者,他一开始不与那山精分开就好了…”
高安世一口气没提上来,失声道:“陛下!”
他闭上眼睛,用手撑着头,似乎突然就无比疲惫,“如果不去想什么人妖殊途,如果坚持自己的想法,也就不会抱憾终身、晚景凄凉…”
“陛下,您…您是不是…”吞吞吐吐半天,他到底没敢把那句“脑子糊涂了”说出口,含糊道,“您太累了,不然,早点歇息吧?”
他打断他,“高安世,你觉得颐妃是怎样的人?”
“娘娘千金之躯,微臣不敢背后议论…”
“这是你今晚第二次躲避朕的问话,若再如此,这御前大宦官也不用再当下去了。”
高安世神情一变,不敢再触怒君王,“回禀陛下,微臣以为,颐妃娘娘聪慧不凡,作风虽有些高调强势,但秉性还是…还是善良的…”
“你觉得她善良?”
高安世自己说出来都有点惊讶,但事实如此,他心底深处真的认为颐妃与那些阴险狠毒的宫嫔不同,“是,微臣一直觉得娘娘她很善良。”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那你觉得,她对朕怎么样?”
这个问题更不好回答,高安世清楚自己答案,却不确定是否应该说出。他已经猜到了皇帝的心思,这决定与他的期待背道而驰,他无法阻止,却也不想成为推波助澜的动力。
可是略一抬头,他就对上了他的眼睛。乌黑的瞳仁,泛着异样的光泽,让他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情。他是刚入京的藩王之子,他是分到他身边的小宦官,都是瘦弱的少年,时间久了也生出了些感情。寂静无人的时候,他曾登高而望,朝着南边对他道:“顺着那个方向走,就是我的家乡,那里有肥沃的土地,还有沿着城池流过的睢江,景色比煜都美丽多了。有朝一日,我一定能再回去看看。我可以回去的,对吗?”
那时候,他的眼神就是这样。带着某种热切的期盼,却又不想让人看出来,所以强行把期盼压下去,装得若无其事。可他不知道,这样的眼神才真的让人无法拒绝。
高安世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之后,在那少年已经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不再孤苦无依,不再势单力薄之后,自己还能在他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
因为一个女人。
他终于屈服,“微臣觉得,颐妃娘娘对您…是用了真心的。”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他便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经做出了决定。哪怕他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君王,哪怕那女子可能是危害他江山的妖邪,他依然不愿放开她。
所谓冤孽,大抵如此。
“你是说,江宛清跟陛下说了我和蕴初还有…宋楚惜的事情,所以,他认为我是鬼怪?”
僻静无人的殿阁中,叶薇额头靠上轩窗,对面是约她出来的谢怀,神情冷肃。回想起适才听到的内容,她溢出丝苦笑,低声道:“原来如此,难怪那天晚上他会说那样的话…”
“他说了什么?”谢怀立刻反问。
叶薇羽睫垂下,“没什么,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罢了。”
谢怀知道她没说实话,却也没逼问下去,“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叶薇扶着墙壁往前走了两步,觉得每一步都格外沉重。这些日子她要面对的不仅是来自敌人的阴谋暗算,还有因自己心意动摇而产生的纠结徘徊,只觉人生从未如此茫然过。
她背对着自己,谢怀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轻声问道:“谢道长,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当初,是怎么确定我就是宋楚惜的?”
谢怀抿了抿唇,因为这个问题而陷入沉默。叶薇转过身子,认真地看着他,“那晚在三清殿,你是布好了局等我过来。你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对不对?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一刻并不意外,他早知道她会问到这个问题,只是之前没有合适的机会,才会拖到今日。
顿了片刻,他终是道:“你死之后,我做过一个梦。”
叶薇蹙眉。
“梦的内容我不想复述,只是醒来后我就为你算了一卦,最后得出一句谶语。”
“什么?”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先死而后生。”
叶薇身子一震,“先死…而后生?”
“很惊讶吧?我当时也很惊讶。从前只听说过‘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但那是兵法,讲的意思也完全与你的境况不搭边。我看着谶语想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天光破晓的时候顿悟。”他的目光仿佛泛着柔光的银钩,深深扎进她的皮肉,虽然疼痛,却又能令她感觉出其间蕴含的入骨情意,“这话是告诉我,你虽然死了,但终有回来的那日。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因为存着这样的信念,所以在再次遇见她之后,才能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将她辨认出来吗?
叶薇低着头,忽然觉得无法面对这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虽然不肯说,她却能隐约猜到那是个怎样的梦。而他明明是最不虔诚的道士,却愿意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谶语,定然是因为除此之外,所有的答案都让他绝望。
谢怀看着垂头丧气的姑娘,暗叹口气。果然,他就知道她听说这件事会变成这个样子,才一直不愿意跟她讲。
谢怀有些时候真觉得他有今天都是自找的。他生性恣意,最不喜用情去束缚他人,所以哪怕对她的感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却依然不愿意把这些事摊到她面前来讲。他倾慕她,渴望得到她的真心,可这一切都该以最自然的方式发生,没有强迫,没有恳求,而是两心相依、情投意合。
闭了闭眼睛,他又开始嘲讽自己。说得这么好听,但其实早就没能做到了,不是吗?
犹记得一年前的这个时节,大雪纷飞的太液池边,他吹奏着旧时的笛曲,而她从后面跑过来,脚步急切,仿佛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察觉了,及时闪退到一旁,然后看着她茫然地四下张望,像是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喊着:“谢道长,谢道长?你…你跑去哪里了?”
那一刻,他似乎隔着多年的时光河流,又看到了曾经的楚惜。
当时就存了那个猜测,之后各种试探也就顺理成章。他无法描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忐忑不安、悲喜交加的心情。那句谶语是无尽黑暗中唯一的星辰,他没有别的可以相信,便只能以此作为支柱。可他没想到,他当真没想到,那居然是真的。他视若珍宝的姑娘,在香消玉殒多年之后,再次出现在了他的世界。
因为失去过一次,所以不愿经历第二次。他太过害怕,唯恐一个不慎便把她吓跑,所以迟迟没有挑明。可是那天在建章宫的飞桥之上,却让他看到了皇帝的竹笛。
那是她做的,和从前做给他的那管几乎一模一样。还有末端的篆刻,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让他的眼中瞬间掀起波涛。
他没能忍住,当晚便把她骗到了三清殿,戳穿了她的伪装。
那时候他才终于明白,哪怕无数次告诉自己,只要她活着,怎样都好。但是在心底深处,他仍然是渴望得到她的。
“谢道长,就算我事先跟你约好,咱们从宫里出去后就分道扬镳,但你实际上还是不会死心的,对吗?”叶薇抬头看他,“你想要和我在一起,对吗?”
他和她对视片刻,轻轻地点了下头。
叶薇挤出个苦笑,“那我就得跟你说件事了。”
他本能地抗拒,只因已从她的神情中猜到了内容。这是他这一年多以来一直担忧的,也是他那天失控源头。他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
“我对陛下…”
“住嘴!”
叶薇愕然,男人已冷着脸转过身子,“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便可,旁的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叶薇顿了顿,“谢道长,那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你舍出性命救我是因为情,可我不能回应那份情,就没资格领受你的恩惠。我得把该说的都说清楚,然后,交由你来决定救或不救。”
他若是愿意独自离开,便再好不过。她到底是宫嫔,哪怕是假死也没那么容易糊弄。两个人一起走还是太冒险了,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让他好好活着。
谢怀深吸口气,“我们不说这个。你现在只用告诉我,你还想不想走。把所有无关紧要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你是否依然愿意和我一起逃出这个黄金牢笼,去过我们一直期盼的生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无关紧要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