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那咱们可以先喝酒啦!别管那么多,累不累啊!”徐坚笑道。

容昭笑着吩咐身后的梅若:“开始吧。”

梅若答应着下去,不过片刻的工夫便回来请几位贵客移步小小莲池旁边的雪月亭入席。

时至八月,小小莲池里的荷叶已经泛黄干枯,一片一片的收起夏日的锋芒,垂下头去。唯有那些未采摘的莲蓬却笔直的站着,淡淡的暮色中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感觉。

“你这小花园子虽然不大,但却精致的很。”顾忱赞道。

“这跟我却没什么关系,我搬进来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了。你们都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粗俗,那些风雅之事是一窍不通的。”容昭笑道。

“你可拉倒吧!什么是风雅,什么事粗俗?若论起随性淡然来,我们几个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你。”谢宜笑道。

几个人至亭中,分宾主长幼入座之后,容昭方问:“此话怎讲?”

顾忱笑道:“来的路上,谢兄还说这次赈灾明明你的功劳最大,但封赏起来却跟我们一样。这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抱怨了,而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出生入死的那个人不是你一样。”

“没错,这若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抱怨呢。”徐坚也附和道。

容昭摇头笑道:“话不是这么说。赈灾这件事情,我虽然挂了个头名,但实际上是大家的功劳,这么大的事儿我一个人是绝对办不成的。”容昭摇头笑道,“再说,就算皇上封我更高的职衔又怎么样?就凭我这点本事还不是自讨苦吃?不过皇上若是肯多赏点银子我倒是会更高兴。”

“想要更多的银子?你做梦吧。这次大灾,国库里不知道又多出多少亏空来,能按时把你的俸禄发下来就谢天谢地了。”谢宜叹道。

顾明轩不耐烦的说道:“哎呀,这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儿。你们能不能别扫兴?今儿这么好的酒,这么好的月色,咱们不是应该把酒言欢吗?”

“对对对!顾家妹妹说得对!我们今晚不谈国事,只把酒言欢!”谢宜忙笑道。

“这酒太烈,你还是少喝点。”卫承小声对顾明轩说道。

顾明轩轻笑道:“没事,我就喜欢喝烈酒。”

容昭等着顾明轩跟卫承的悄悄话说完,方笑道:“你们二位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咱们先干了这一杯。”

“来,干了。”顾明轩瞪了容昭一眼,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大家都纷纷举杯,然后各自喝干第一杯酒。

几个曾经同生共死的朋友在一起把酒言欢,自然是人生一大快事。只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容昭看着席间笑成一团的朋友们,觉得更加的想念赵沐了——天都已经黑了,月亮都这么高了,这家伙怎么还不来呢?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沐跟着盛穹穿过容府的大院小院至后面小花园子便听见一片喧哗笑闹的声音,再转过几棵芭蕉树便看见那边莲池旁的小亭子里划拳猜酒令的众人。而那几个笑闹的人凑成一团,衬得独自一人靠在椅背上喝酒的容昭更加孤独。

于是赵沐加快了脚步踩着石子小路走过去,悄无声息的进了雪月亭。

容昭早就看见赵沐过来却没有动,他还以为自己是喝醉了出现了幻觉,就只是坐在椅子上捏着酒杯小口小口的喝着酒,怔怔的看着那个人一步步的走到自己面前来。

“醉了吗?”赵沐伸手把容昭的酒杯拿过来,一口喝完里面的残酒。

“…”原来不是幻觉啊?容昭挫败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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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登堂入室

旁边那几个这才反应过来,都赶紧的收起狂妄随性的样子,起身向赵沐行礼。

赵沐微笑道:“大家都继续玩,不必拘礼。”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毕竟一个王爷戳在这里,大家总不能太放肆了。于是狂呼乱叫就不能继续了,徐坚仗着几分酒意,端了一杯酒给赵沐:“王爷,您来晚了,该罚一杯。”

“好。”赵沐好脾气的接过酒杯,一口喝干。

“王爷,快坐,坐这儿。”徐坚忙把容昭身边的作为让出来给赵沐。

赵沐也不跟他客气,坐下之后自己又斟满一杯酒,笑道:“今天本王来晚了,很是抱歉,罚一杯是不够的,自罚三杯如何?”

徐坚笑道:“好!王爷真是爽快!”

赵沐来了,容昭那一刻飘忽不定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于是招呼大家:“来来,都把酒满上,大家继续喝。”

梅若又叫厨房加了几个菜送上来,大家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敬酒。容昭一扫之前的委顿,开始向众人频频举杯。赵沐也不约束他,只任凭他一杯接一杯的喝。

到底是谢宜比较年长,看着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便提议道:“时候不早了,不如今儿先散了吧。改天我做东,请大家去我们家再西郊的花园子里去赏桂花。”

赵沐也喝得有点头晕,只靠在椅子上不敢动,应道:“好,本王一定去。”

“王爷赏脸,我们自然更不能推辞了。”徐坚笑着问卫承:“小侯爷,你也去。”

一个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卫承这会儿也不想多说,只看了一眼容昭,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好啦,咱们这就回吧。瞧容公子都醉了。”顾明轩指着靠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容昭说道。

赵沐低头看了一眼容昭,说道:“嗯,容昭的确是醉了。梅若,容盛,你们两个好生送几位公子和顾姑娘。”

旁边梅若和盛穹忙答应着,送卫承谢宜等人离去。

原本喧哗的雪月亭一下子安静下来,夜风吹过,桌上的残羹剩酒也没了温度。

容昭缓缓地睁开眼睛,却是目光炯炯。

“你没醉?”赵沐颇为意外的问。

“哪儿那么容易醉?”容昭淡淡的说道。

“你喝了不少啊!”赵沐心说我都不敢站起来了,你居然还没醉,真是没天理了!

“我就没喝多少——虚张声势你不懂啊?”容昭斜了赵沐一眼,换了个姿势坐,伸了伸酸麻的腿,方问:“宫里没事儿吧?”

“有事。”赵沐低声说道,“你不问我也正好想跟你商量呢。”

“说说吧。”容昭淡淡的说道。

“北边要打仗了。”赵沐低声说道。

“这事儿我知道,皇上不是已经送调兵的密旨去西凉了吗?”容昭皱眉道。

赵沐摇头道:“那道密旨不过是瞒天过海之计罢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陛下会让你父亲去打北燕吧?”

“瞒天过海?瞒谁?”容昭警觉地问。

赵沐低声叹了口气,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什么人,才小声说道:“这个么,我还没弄清楚,只是从母妃那里知道皇上前阵子截获了一封从京城送往西凉的信,信使发现自己暴露了行踪便自杀了,那封信被丢尽了火炉里,捡回来的时候烧掉了一半儿,只有一半儿的信息。然而就这一半的信息,陛下便猜度着京城之中有人想要拉拢你的父亲,说什么里应外合。边疆安稳乃是大事,大齐朝刚经历了一场洪灾,可万万大意不得。”

“京城的人笼络我的父亲?”容昭这下一点醉意也没有了,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皱眉问:“你确定吗?”

“不确定。因为残存的那半封书信里没有你父亲的名字。”

容昭皱眉道:“我父亲虽然是戍守西疆的主将,但麾下战将少说也有二十几个,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战场上打出来的,随便一个人都对西疆的地理环境了如指掌,对兵法,战略也都不含糊。设想一下京城中人如果真的想要招揽谁,首先考虑的应该不是我父亲,因为我父亲想要的富贵和权势皇上已经都给了。他为皇上在西疆打了十几年的仗,绝不可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而葬送自己的前程。”

“这些我知道,皇上也明白。你放心就是了,容将军在西疆征战多年,皇上不会连这点信任都没有的。”赵沐忙安慰道。

“那现在皇上要怎么办呢?”容昭此时才真正意识到为什么古代人那么看重家族,因为一旦一人有祸事,那是真的会连累全家,连累子孙,连累三族甚至九族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往北境屯兵,然后派得力的主将过去。所以今天下午我,赵润,赵淳都在宫里跟父皇说了大半日,最后连晚饭都没好好用,也没说出个结果来。”赵沐冷笑道。

“怎么会没结果呢?这事儿不是皇上一句话吗?”容昭纳闷的问。

“父皇的意思是让赵润带兵北去的,然而赵润却说他跟萧云欣的婚期还有几天,想要把萧云欣迎进门再走。赵淳那个人…你也知道,就算他愿意去,父皇也不会让他去的。”

“那皇上的意思是让你去吗?”容昭皱眉问。

“我倒是想去,毕竟北边的地形地貌我都熟悉,只是母妃不准许,太医院的太医也说我的身体耐不得北地的寒气,现如今又入秋了。其实我的身体倒是小事,只怕我这个样子强撑着去了,到时候万一病的爬不起来反而会拖累了战将们。”

“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你的身体是小事?你的身体都是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容昭生气的瞪着赵沐,“赵沐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你欠我的医疗费和人情都没还呢,没有我的准许你不许有事,否则…”容昭说到这里声音一哽,愤愤的戳着赵沐的肩窝喊道:“否则我下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好,好,我知道了,你别生气。”赵沐忙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攥着,轻声安慰道:“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又没怎么样,怎么就急了。”

“这能怨我吗?”容昭一把甩开赵沐的手,不高兴的说道。

“怨我,怨我!”赵沐笑呵呵的又把那双手抓回来捂在手心里,低低的笑问:“你这么紧张我,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容昭嗤笑道:“别自以为是了,我是怕你有什么事,我好大一笔银子没地儿要去!”

“说句真心话就那么难吗?”赵沐手上用力,把容昭拉进怀里,展开双臂搂住他的腰。

“放开!被下人看见要笑话!传出去脸面还要不要了?!”容昭用力推他。

赵沐把容昭紧紧地抱在怀里,把脸埋进她的胸口,轻声叹道:“你当霍云和梅若紫姬都是傻瓜吗?我敢说这小花园子里这会儿除了咱们两个就没有第三个人。”

“说正事儿好吗?”容昭无奈的问。

“这就是正事儿。赵润都要娶第二个媳妇了,我还是孤家寡人。”赵沐闷声说道。

容昭好笑的摸着赵沐的后脑勺,问道:“你的意思是明儿找个媒婆来我家提亲,然后请皇上给睿王爷和靖西候世子赐婚?然后也借着这个理由不带兵去北境?”

“呵呵!我倒是想呢!”赵沐被逗笑了。

“北境是要有人去的,你不能去,肃王也不能去。”容昭正色说道。

“那谁去?徐攻父子负责京城的安全,绝不会离开父皇。卫小侯爷倒是个将才,只可惜他从没有领过兵打过仗,元帅一职关乎朝廷命运,决不能轻易地委派。”赵沐说着,很是犯愁的叹口气。

“这个人去北境,手中统领的便是几十万大军。陛下是要好好地想想。”容昭轻声叹道。

“没错。”赵沐点了点头,心想容昭想到的事情赵润不可能想不到,为什么他会放弃这次机会呢?

“所以我想这件事情皇上必定另有主张,他把你们三个叫去商量也不过是想看看你们的反应而已。”容昭说的。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果然是这样了。怪不得母妃一再叮嘱我不许请缨带兵。”赵沐恍然道。

“都说圣心难测!德妃娘娘长年陪伴在皇上身边,自然比你更了解皇上的心思。她是你的亲娘,绝不会害你,你还是要多听她的话。你怎么能一听到北境要起战事,就一心要去带兵打仗,连最起码的理智都忘了!”容昭叹道。

“北境的驻防是当年我精心修筑的,那是我的一番心血,也只有我知道怎么合理的利用才能更快的打胜仗。”赵沐无奈的说道。

“赵沐,不管你将来能不能登上九五之位,都要记住一句话。”容昭正色说道。

“你说。”赵沐抬头看着容昭,淡淡的月光映射进他漆黑的眸子里,让他的眸色异常冷清肃然。

容昭缓声说道:“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离开谁是不行的。即便你是皇子王爷,甚至是皇上。所以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你自己的身体。没有了身体,你的一切远大抱负一切仁爱慈善都是泡影。”

赵沐半晌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容昭,心中却是汹涌澎湃。

在他懂事以来便接受父皇母妃的教导,父皇教导他好男儿要建功立业,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用于承担责任,要为朝廷分忧。可却从来没说过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他最亲的母妃也是从小对他耳提面命,说好男儿要志在天下,身为皇子更应该比寻常人吃更多的哭,读更多的书,做更多的事,复兴天下,做明君,名垂青史。

至于萧正时这位舅父兼老师,给自己讲的更多的是那些圣人之言,为君之道以及帝王之术。

只有容昭会这么说,只有他。

此时容昭也感觉到了赵沐的几分异样,安静了一会儿方低头问:“喂,你怎么了?”

“没事,刚刚酒劲儿上来了,有点头晕。”赵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

“醉了就回去吧。北境的事情急也急不得…对了,当初安平公主出嫁的时候,你不是安排了人跟在她身边吗?北境那边究竟是怎么个情形,难道不能知道的更详细吗?也或许你之前说的那个想拉拢我父亲的信使是对手的反间计呢?”容昭皱眉道。

“这个可能也有。所以你也不用着急,事情总会弄清楚的,时候不早了,我们休息吧?”赵沐说着,伸手扶着容昭的肩膀站起身来,又顺手把人搂进怀里。

“等等!”容昭皱眉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回去了?”

“喝了这么多酒,你还放心我回去?以往你在我府中醉了不都是随便想睡哪儿睡哪儿的吗?今天到了你家里,难道你还下逐客令?”

“这不一样!你是王爷,怎么能随随便便在臣子的家中留宿?这事儿若是传出去,这脸面要不要另说,你父皇母妃又该怎么交代呢?”容昭好笑的说道。

“母妃那里不用交代,至于父皇那边么…我们的事儿也算是过了明路的,他老人家若是怪罪,大不了还是大半年不理我。”赵沐说着,又伸出手臂打在容昭的肩上,垂头叹道:“今天真的是醉了,本来在宫里呆了大半天就已经累得不行,这会儿若是让我回去,只怕我回在马车上睡一夜的,所以…请容大人发发善心,留宿一晚吧。”

“油嘴滑舌,哪里像个王爷。”容昭觉得肩上一沉,再看赵沐已经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了。于是他扯着脖子朝着原处喊了一声:“有活的吗?过来搭把手!”

“属下在!”霍云的声音从花木之间传来,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到了近前帮着容昭把赵沐扶住。

“…”容昭顿时无语。

“公子,去哪儿?”霍云问。

“梅若?梅若!”容昭又朝着外面喊。

“来了来了!”一直躲在假山石后面的梅若忙快步跑了过来。

“带霍将军送王爷去客房休息吧。”容昭说完,便率先走了——在留下来,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踹赵沐一脚,这厮太过分了,什么时候把自己身边的人也都一一收买了,连梅若好像都站在了他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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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事变

容府之中容昭当家,可算是便宜了睿王赵沐。赵沐自从这一晚上住在容府,之后便回回找理由跑过来住着,甚至大有在此安家落户的迹象。

萧云欣的婚期一天天逼近,往北境派兵的事情依然没有头绪,皇上刻意压下了北境驻军边防的事情,京城权贵们的目光都暂时落在肃王和萧云欣的这场婚事上,如此,北境的事情依然是悄无声息。然而容昭心里十分的明白,这也不过是暴风雨前面的宁静而已。

这日是萧云欣出嫁的日子,容昭一大早起来去花园散步就听见外面有锣鼓声,一问梅若,方知道送家妆的队伍从自家旁边的那条街上过。

“这萧姑娘终于如愿以偿了。”梅若叹道。

容昭轻笑道:“这只是她的第一步吧,离如愿以偿还远着呢。”

“公子,奴婢可听说肃王妃的病越来越重了。昨天晚上,唐尚书家派了马车把她接回娘家去养病了呢。你说这种情况下,萧姑娘一进门那还不是正妃的谱儿啊?”梅若小声说道。

容昭听了这话一怔,忙问:“消息可靠吗?”

“可靠,狗蛋儿亲自送来的信儿。”梅若说道。

“向来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这个肃王妃真是可怜。”容昭叹道。

梅若扁了扁嘴巴,不屑的说道:“这还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如果她不装贤惠亲自上萧尚书府上提亲,那萧姑娘能这么快嫁入肃王府?”

“你呀!若是站在她的角度上想一想就不这么说了。”容昭叹道。

梅若皱了皱眉头,反问道:“站在她的角度上?想什么?想她有个儿子还小,想她病入膏肓就算是现在不让肃王娶萧姑娘等她两眼一闭也一样拦不住?到那时她落个妒妇的名声反而会使她的儿子受罪?可是即便她现在贤良一回,亲自把萧姑娘高接远迎的娶进门,那将来她死了,萧姑娘会甘心把这肃王的王爵传给她的儿子吗?这世上哪个当娘的不是跟自己的孩子亲?这隔着一层肚皮的,再好也比不过亲生的呀!”

容昭听了这番话之后侧脸惊讶的看着梅若,叹道:“行啊丫头!我发现你真是长进了!居然能把事儿看的这么透彻!不愧是我的人。”

梅若羞涩一笑,说道:“是奴婢一时性急放肆了,公子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