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如此壮观而美丽,他看起来就像天使降临。
可我站在阴暗的机舱里,心中只有无助、恐惧和委屈。
忽然,一道柔和的淡蓝色光泽笼罩住我。我感觉到身体被托起,缓缓的朝前飘去,他的机舱门徐徐打开,他松开安全带,从驾驶椅上站了起来。
他要我过去。
可是,他还相信我吗?
就算他相信我,我现在杀了人,我是罪犯,他的帝国还会放过我吗?
还有那句“杀了他”…我的能力和身份如此诡异,我会不会在某一天,杀了穆弦?是不是有人控制着我?在我看不到的角落?
这些念头一涌进脑海,我就迟疑了。同时感觉身体一热,白光重新浮现,就像是与蓝光抗衡着,我的身体停住不动了。
停在离他十来米远的空中,不动了。
他已经从座椅起身,大概是看到这一幕,身形一顿,站在原地没有动。光芒太耀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我知道他正沉默的注视着我,注视着身体发光的我。这让我心里越发难过起来。
“穆弦,我不想杀他们。”我大声喊道,可机舱已经跟真空的宇宙相连,我的声音渀佛也被宇宙吞噬了。
他看着我,忽然转身,朝机舱门走去。
他要出来了,他要走向我。
我的心扑通通加速,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往前走了一步。
这让我心头一酸。
我是多么想跟他抱在一起,听他说:“别怕,我来处理。”
…这念头驱使着我,也一步步朝他走去。
就在这时,脚下的机舱剧烈一晃。
我一怔,身体已经自发飘了起来。谁知四面八方的舱壁,同时倾斜颠倒!梯形的机舱口,竟然开始在我眼前旋转。
不,是整个飞船在旋转!
一切天翻地覆,舱内的尸身血块四处横飞。我一下子就撞在了舱壁上,不痛,但是悬浮的我,根本无法在如此颠簸的环境中控制方向,跌来撞去。
发生了什么?难道这艘飞船失事了?
可当我仓皇抬头,却看到穆弦的飞机也在剧烈旋转。它就像是被一股巨力撞击着,超快速的往后翻飞出去,瞬间就不见身影!
“穆弦——”我大喊一声,跌跌撞撞往外飞去。
终于脱离了机舱口,漂浮到太空中,我看清周围的一切,惊呆了。
身后的飞船像是被无形的手拖拽着,朝着无底太空快速旋转坠落,顷刻就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影子;
周围还有很多战机,他们就像一块块破布被撕来拽去,翻滚着、撞击着,一艘艘不断往下,坠入斯坦的大气层,燃起火球,灰飞烟灭。我根本分不清穆弦在哪里!
而正前方,一轮通红的恒星,就在我眼前膨胀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膨胀着,越来越红,越来越大。我甚至看到她表面一个个黑色的漩涡,一块块刺眼的耀斑。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只觉得全身渀佛都被恐惧包裹住,僵硬而冰冷。
我忽然就想起从几个月前起,每天一出门,就用生化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莫林——他说恒星黑子活动达到周期性高峰,对机械性能产生了影响,但并不严重。
可今天的情况已经不是可以用“严重”来概括。
难道,这次不是普通的恒星黑子风暴,而是…更严重的灾难?
我没有时间细想了。
因为我看到,恒星表面一束椭圆形的金色物质抛射出来,同时,一股灼烫的气流迎面就撞击过来。我心头一惊,全身白光大亮。可身体还是被撞得不由自主往后飞去。
那滚烫的气流竟然广阔得无边无际,我就像一个陀螺,在里面快速旋转翻滚。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蓄积体内温热的力量,可还是停不下来。我在其中横冲直撞,朝斯坦星的大气层坠去。
颠簸的视线中,我看到星球表面的状况,再次震惊了。
朦胧的大气层表面,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浅浅的漩涡;蓝色的海洋隐隐在翻腾;整颗星球渀佛都在微微颤抖…这一切从太空中看起来很慢,很柔和,可我能想象,发生在地面,这一切多么恐怖。
转眼间,我已经跌入了大气层。
眼前的一幕是如此壮观而恐怖——极高极陡的云墙,像是由一层层波涛汹涌的海浪堆积而成,他们就像万丈高楼,遮蔽住天空,包裹住地面,从四面八方将我包围。而我是如此渺小,渺小得像一颗沙尘,任何一块乌云,都能将我埋葬。
我的整个身体,我的所有感觉,已经被无边的恐惧吞没。
我听不到自己的呼吸,我的肌肉和血脉好像同时僵硬,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时空渀佛静止了,天地间只有我,我像一具死尸,坠入无底深渊。
浑浑噩噩间,我忽然瞥见遥远的云墙,破开一道豁口。一架笼罩着蓝光的战机陡然就冲了进来。
看着它,我整个人渀佛从噩梦中惊醒。
气流还在翻滚,热浪还在搅动。我还在翻飞下坠。
那艘战机也颠簸摇晃得厉害,时而一头撞进云墙,时而失控般的骤然下坠。可每一次,它都从困境中奋力拔起,然后蓝光大盛,一个加速,朝我直飞过来。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恐惧,渀佛瞬间远离。我只看到它颠簸着,纵横着,朝我越来越近。我看到玻璃舱后高大而清冷的身影,看到俊秀如画的容颜。那清秀修长的双眼里写满暗沉的焦灼,他的嘴在动,他正在无声的呼喊我的名字——华遥!
我全身的细胞渀佛重新活过来,白光变得更加炽亮。可也许是我还控制不好力量,我的身体摇晃翻滚得更加厉害,反而离他越来越远。
他一个侧翻,又跟了上来。
恒星还在爆发,行星还在咆哮,而我的力量又杂乱无章。我们像两片树叶,在大浪里翻滚,时而忽远忽近,时而错身而过。可不管离的多远,被蓝光包裹的战机,总会追上来。
泪水大滴大滴坠落,在白光中幻化成泡影。我的心忽然奇异的平静下来,温暖起来。我想我还怕什么呢,在天崩地裂的时候,我的穆弦,穿云破风而来,紧紧的追逐着、保护着我,他跟我在一起,不离不弃。
什么时光族,什么威胁,根本变得不重要。天地间只有他,天地间只有我。
我从没像此刻,想要靠近他,想要依偎到他怀里。
可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前方云墙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穆弦的脸上浮现震惊。我回头一看,就见身后的那堵云墙渀若连绵的高山雪崩,朝我们倾倒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到鼻腔和嘴里全是涩涩的灰土,呛得我连声咳嗽。然后,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哭泣声。
我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无法言喻的悲喜涌上心头!我飞快从地上爬起来,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残垣断壁,仅余十数幢摩天高楼,残破的屹立着。我站在一条凌乱的长街上,倒塌的房屋掩埋了所有路面,许多人灰头土脸躺在废墟里,不知死活。还有一些人跪在残垣前,或者嚎啕大哭,或者无声抽泣。
远远望去,整个帝都渀若炼狱。
而天空上,透过厚厚的乌黑云层,竟然还能看到昔日圆盆般大小的恒星,如今看起来足足有两倍大,并且红炽得就像随时都会爆炸。
我的心重重一沉,完了,恒星真的异常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弦呢?他在哪里?
我的头还有点痛,迷迷糊糊的往前走。没人注意到我,人人自顾不暇。我慢慢想起跌落之前,脑海里最后的印象——当时云墙倾倒,我只看到一道耀眼的蓝光,垂直劈开了我身后的云墙,然后我的白光周围,陡然就多了一圈蓝光。双重光芒包裹下,我还是被巨大的涡旋狠狠往后甩去,而穆弦坠机的方向是…
是前方!
我望着阴霾的天空,目力可及的最远处,一道澄澈的淡蓝光色光柱,从地面直射进云层深处。
那是穆弦!他在告诉我他的方位!
我拔腿就朝光柱方向跑去!
跑了几步,我反应过来,暗自蓄积力量,举起右手朝天空挥去——一道白光也直射天空,只不过比起蓝光,它看起来薄弱不少,但我能感觉到身体在发烫,似乎还有力气用不出来。
他能看到我吗?
我继续朝前跑。
谁知刚跑了几步,就有几个人冲出来拦住我。那是几个年轻人,个个衣衫灰黑、神色焦急。
“你有精神力?”其中一个喊道,“快跟我们去救人!”
我微微一愣。
另一个人指着后方:“帝都小学倒塌了,好多孩子埋在下面,快跟我们走!”
我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遥遥看到帝都小学高耸的校门。但是也只剩下校门还矗立着了。我又看一眼蓝光的方向,那光芒已经消逝,他一定在朝我的方向赶来。
到帝都小学再向他示警吧。
“好,带我去。”我说,“但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救人。”
跟着他们往小学跑去,沿路所见叫我哽咽无言。到了帝都小学门口,更是凄惨难言——昔日精致漂亮的校舍,如今变成一堆碎石灰土;即使残余的超硬度金属楼层框架,也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零零散散有许多人,或站或跪在废墟前,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正前方有两个金发年轻人,站在一幢倒塌的楼房前,一动不动。蓝光笼罩住他们全身,我探头一看,才发觉他们面前的那些残砖、断壁,正在一块块浮向天空,被丢弃到一旁——他们想要移开倾轧物,救出埋在底下的人。只是倒塌的楼房如此庞大,他们的努力看起来杯水车薪。
“快!求你快救人!”一个年轻人对我喊道,“那是主楼,埋在下面的孩子最多!”
我点点头,大步走到那废墟前站定,暗暗的蓄积力量。耀眼的白光开始在我指尖萦绕,我感觉到许多人停止哭泣,朝我看了过来。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准确的控制精神力,我只能用动作表达意图。
我双手握住面前的空气,缓缓的往上推去——
奏效了!
沉闷的巨响从前方传来,紧接着,破碎的石块、金属、甚至混杂在其中的桌椅,我眼前的一切,全都开始缓缓的升空。他们就像一块缀满流石的瀑布,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他们越升越高。
就在这时,第一个人从地面升了起来。那是个瘦小的女孩,额头上都是血,眼睛紧闭着,不知死活。地面的人群响起了一阵惊呼,立刻有人冲过去把她抱走,我也看得一阵激动。
越来越多的孩子都被救了出来中,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有的孩子还醒着,一升出地面,就哭着跌跌撞撞的爬出来,旁边的家长痛哭流涕抱住他。
旁边的人也越来越激动,好多人在大喊:“女士,好样的!”“精神力万岁!仁慈万岁!”还有人痛哭着在我身后说:“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
我听到这些声音,眼眶就湿润了。
可是…瀑布在我面前越升越高。我的双手开始酥麻,双腿也开始颤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是还有好多孩子埋在下面。
我想我应该停下来,帝国的空中救援队应该很快就会到。可是身后还有许多人,低声在祈祷在哀求,求我继续寻找他们的孩子,因为分分钟都可以断送性命。
我还在用力,还有孩子不断被挖出来。可是我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额头也沁出阵阵冷汗。旁边带我来的年轻人显然注意到这一点,关切的小声问:“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很差。”
我感觉到胸口阵阵气血翻涌,勉强答道:“你…让大家都散开,我可能,坚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