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然,在这满足之中,却硬生生地夹着一股难言的失落与寂寞。

“肚子饿吗?先吃东西。”坐到沙发,将小公主搂到膝盖上,唐尔言把放在桌上的点心拿过到眼前,取了一小块,小心地递到她唇边。

唐心张嘴咬了一口后将推到他嘴边,“爹地,你也吃。”

唐尔言淡淡笑了,“爹地不饿。”他一直都不喜欢吃这些甜到发腻的东西,可他的小公主却爱得紧,没有哪一天少得了。

平时她也会叫他吃,在他拒绝后她也不会强硬要求他,可今天她却非要他也尝一口不可,那双大大的水眸里有着无尽的希冀,他不忍让她失望,启唇轻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立即充满口腔。

“爹地,好吃吗?”看到爹地终于愿意偿了一口后,唐心脸上的笑更甜了,接过来自己又吃了一口。

“好吃。”他宠溺的回应。

“那我们今天一人一口把这一盒点心吃完,好不好?”

“心心喜欢的话,好吧。”

下午的阳光很耀眼,从未拉窗帘的透明玻璃窗照进来,一室的温暖与明亮。

顾铭敲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对父女相拥着坐在沙发上你一口我一口吃点心的情景,那甜蜜无间的模样,让他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他远远的站在那边,微笑地看着这一幕——

六年前,楚丝颜在莫斯科失踪后,他目睹了他失控的样子——

在寻她无果后,在冰天雪地之中,他愤恨的哀嚎划破长空,在他脑海里荡漾久久…

那一天,他也才明白,楚丝颜对于他的意义有多重要。

可她,就这般消失在他的世界。

楚丝颜失踪的那一晚,唐心出生。

当失魂落魄从莫斯科回来的唐尔言从医生手里接过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时,他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小心翼翼生怕碰伤了这脆弱的小东西,脸上的神情温柔得几乎让人心痛。

“她是不是很漂亮?”唐尔言转头望着顾铭,黑眸之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嗯,是你和她的女儿,岂有不好看的道理?”他点头,心里又是一阵无比沉重。

“名字就叫唐心好了,捧在掌心的宝贝。”唐尔言笑望着女儿,仿佛透过怀里的小娃儿在看着别人。

她是他唐尔言捧在掌心的宝贝。

因为,她的妈咪不见了,他只能用无数倍的爱给她弥补缺少的母爱。

因为,这是他心上的那个宝贝一直想要的孩子。

因为,这是唐尔言与楚丝颜的孩子。

那段她最忧郁难过的时间,他不是不心疼她,不是不想告诉她真相,可是沈惜在孕期间,胎儿的情况一直不是非常稳定,更因为怕沈惜因为个人原因而让孩子有意外,他便一直瞒着她,想等孩子出生后再告诉她。

她那么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他不想让她失望。

可她,不懂,不懂他对她的怜惜。

她总是黯然伤神时,说他不懂她的心,不懂她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真正不懂他的心的人,是她。

因为,她的心上悬着的,是他的心。

所以,她再度逃了,逃得让他这几年怎么也找不到她。

“顾叔叔,你要跟我爹地谈公事吗?”

女孩儿娇娇脆脆的嗓音传来耳内,顾铭抬眸,望着女孩儿柔美的小脸蛋,脸上严肃的表情不由得放松下来,“是,顾叔叔有一点公事要跟你爹地谈。”

唐尔言将宝贝女儿从怀里放下来,摸摸她的脸,“心心可以自己去洗手间洗一下脸吗?沾上蛋糕了。”

“嗯。我自己去。”小女孩儿乖巧地离开。

唐尔言一直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回头面对顾铭:“有进展了吗?”

顾铭将手上的资料递给了唐尔言,他快速地扫完,得到了他最想要知道的答案,脸上的表情未变,握着资料的手却忽然收紧,将那几页纸揉成一团。

“要派人把她带回来了吗?”顾铭小心地问道。

“不用。”像是泄愤一般,唐尔言将揉成一团的资料准确无误的丢进垃圾桶,“顾铭,帮我在花鼓订位。”

顾铭点点头,“两位?”

“当然是两位。”唐尔言笑了,“记得让他们准备虾饺。”那是他的小公主最爱之一,怎么可能没有?

“是。我马上去。”

顾铭出去了,唐心从休息室出来,看到只有爹地一个人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跟往日不一样,好像在思考什么一样,而且是非常认真的那种,因为,他连她走到他面前都没有发觉。

“爹地,你在想什么?”唐心趴在他面前好奇地问道。

唐尔言回神,看着眼前那双又圆又亮的黑瞳,心软极了,情不自禁地印下亲呢的吻,“在想我的宝贝什么时候出来。”

“爹地,你骗人。”小女孩撒娇地窝进爹地温暖的怀抱,“你真的是想我什么时候出来的话,怎么会没发现我站在你面前?”

男人伸手刮了刮小女娃的鼻子,“爹地的小宝贝长大了,爹地骗不了她了。”

“爹地,我长大了你会不会就不这么疼我了?”小女娃认真的问道。

“爹地会一直这么疼着你。”他对他的小宝贝许下承诺。

“爹地,如果有妈咪在,你也会这么疼妈咪吗?”小女孩再倍受宠爱,其实还是想要妈咪。特别是前两天看到江贝贝一家来玩,她好羡慕贝贝不仅有爸爸,还有妈咪及哥哥。

她也想要一个那么漂亮的妈咪,会陪她玩,陪她一起洗澡,一起吃饭,讲故事,一起睡觉,一起做蛋糕。

可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她妈咪。那天,贝贝的妈咪说她可以叫她妈咪,可她知道,贝贝的妈咪不是她的妈咪。

她想要自己的妈咪。

“心心很想要自己的妈咪?”唐尔言的眼里净是深浓的柔情,伸手抚着她柔细的黑发。

唐心点了点头,“嗯。爹地,我妈咪会回来吗?”

“会的。妈咪一定会回来的。”他向女儿郑重的保证。

“爹地,马上就到圣诞节了。妈咪是不是坐着圣诞老人的鹿车回来?”小女孩儿好期待地望着爹地。

她的爹地莞尔一笑,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妈咪只会坐爹地的车回来。”

“爹地,这是真的吗?妈咪真的会坐你的车子回来吗?”

“当然是真的。爹地怎么会骗你?”唐尔言将她的身子扶正,从沙发上站起来,对他的小公主伸出手,“唐心小姐,我在花鼓订了位,你愿意陪我一起共进晚餐吗?”

小公主伸出软嫩的小手放进男人宽大的掌心,“非常愿意。”

——

南半球圣诞节,天气炎热,却阻止不了人们要过节的心情,繁华的伯克大街上游人如织。

这一天,楚丝颜却扔下她的画架及画笔,拼命地人群中奔跑——

她从来没想到,会再度碰到他的,而且走到她面前,问她可否帮画一幅画。

她没料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对她的影响却依然这么强烈,强烈到她根本不敢与他多呆一秒钟——

她怕,怕再度被他抓住,怕,再度承受那些她无法承受的痛——

那一年在莫斯科,能在保全那么严密的情况下逃走,靠的全都龙老爷子的帮助。

那年,他答应了带她出去散心之后,她整个人的精神变好许多,每天都会主动吃东西,也拾起了画笔,脸上更是带着久违的笑意,让唐尔言暂时卸下心防,虽然还不至于让她出门,但把她的手机还给了她。

可唐尔言不知道的是,她会下定决心再度逃离他,是因为她接到了沈惜的那个来电。

她在电话里说,“楚丝颜,你不要挂电话。我现在在墨尔本唐家待产,尔言让我生下孩子后就离开澳洲,他会安排我的去处。我想,他是不想让你再见到我。而你,见到我一定会受不了的,是吧?”

“我确实不想见你,但你要在哪里生孩子,以后又会怎么样,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管,你也不必特地打电话来告诉我。”

“楚丝颜,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从来没有后悔怀了他的孩子,因为我爱这个男人。我认识他远远比你久得多,这些年我跟在他身边从来没有后悔过爱上他。明明知道他对我没有真心,我还是不会后悔。至少,我为他孕育了一个孩子。”

是啊,就算唐尔言不爱她,可她却能为了生孩子,而她楚丝颜不是不能,而是不被允许的。

她自我封闭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让自己暂时忘掉另一个女人,还有那个孩子,可她偏偏不放过她,拿着她这辈子最在意的事情来戳她。

她有做错什么事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可是,不管沈惜到底是出自什么心理,她都不想再听她讲下去了,因为她说的每句话,都会深深地刺痛她的心。

“沈惜,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自己珍重。”她想挂电话,可她仍旧不放过她。

“楚丝颜,其实我很嫉妒你。我嫉妒你,我爱上了一个深深爱着你的男人。楚丝颜,被那样的一个男人爱着,一定很幸福吧?”

嫉妒?幸福?

“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幸福呢?”楚丝颜笑了着挂上了电话,然后直接将手机关机,她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沈惜这个女人的事情。

沈惜嫉妒她被唐尔言爱她,可她却嫉妒她能为他生孩子。到底谁比较幸福?

如果她真的是幸福的,那为什么她的心会疼如刀绞呢?

为什么他不她离开呢?既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了,又何苦禁锢着她,让她如此痛苦呢?

那一次的莫斯科之旅,她悄悄地联系了龙老爷子,寻求他的帮助。

楚丝颜这辈子除了唐尔言外,龙老爷子是当仁不让的第二个贵人。

龙老爷子私底下与各国政要都有关系,那一年在莫斯科西北效区别墅的庆功晚宴上,莫斯科洲的洲长是楚丝颜的第三个贵人。

是他,在龙老爷子的嘱托之下,将她带离那栋别墅,带离那个人的身边。

那天晚上,在洲长的保镖严密的保护之下,他们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从宴会上悄无声息地离开,坐上了他就停在别墅外面的车子里。

热闹的晚宴因为她的失踪提前结束。

那天晚上,莫斯科大雪纷飞。

她坐在洲长的车子里,在车子缓缓驶离那幢别墅时,她忍不住回眸,透过经过特殊处理的车窗看着那个立在大雪中没有撑伞的修长的身影,心痛得让她觉得呼吸都是困难的。

她悄悄伸起手,朝越离越远的他挥了挥,跟他无声的告别。

就算她心里再怨他,可还是不舍的,车子驶出了别墅,她看不到他了,泪水滚落双颊——

她要离开他了,永远地离开。

她的母亲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啊,与他在一起果然没有好下场。

她的心,碎成一片片…

那夜之后,在龙老爷子利用关系人脉让人给她办了新的身分,她才能安心地在巴黎学画画,不再担心被唐尔言找到。

随后她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画家,与他们去不同的地方画画,在他们的帮助下,她以作画为生,还能存些钱一点点的还给龙老爷子,生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了近六年。

虽然,每每想起那个男人,她的心仍旧会痛,可她却倔强的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她该承受的。

她想,总有一天,有那么一天,再想起那个男人的时候,心不会再痛的。

后来,龙老爷子告诉她,唐尔言已经不再找她了。

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以为自己应该开心的,可心里头却有一股难言的失落。

他不再找她,大概是忘记她了吧?

或许因为孩子的原因,他与沈惜已经产生了感情了呢?

所以,她回了墨尔本。

可她怎么料得到,那个据说已经不再找她的男人,为什么在她回墨尔本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跑,在人群中拼命的跑,像是有死神在背后追她一般。

唐尔言低咒了声,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群,长腿飞快地追逐着她,络绎不绝的游客一个又一个挡住他的去路。

当他追到伊丽莎白街交汇处拐角的邮政总局大楼时,与她拉开了长长的一段距离,而她已经拉开一辆出租车的门。

楚丝颜在上车前回首扬眸看了他一眼,足足凝视了他三秒钟之久,然后头也不回地上车。

车子启动,很快驶离他的视线。

保镖跟了上来,“少爷,要追吗?”

“不用了。她逃不掉的。”唐尔言语气淡淡的,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坚定。

这一次,被他逮到,他回去要建一个蚊子都不飞进的城堡将她严严实实地关起来才行。

一直他她坐的车子看不到影子,他才转过身子。

电话响了起来,是他的宝贝公主。

他才接起来,那边传来欢快的声音,“爹地,你接到妈咪了吗?”

第二十六章 你不要看看我们的女儿吗?

下了出租车,踩在回家的路上,楚丝颜仍旧觉得胸口崩得紧紧的,一想到唐尔言那张久违的脸庞,她就觉得快要喘不过气。

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你追我赶的游戏,现在的她恍惚的感觉彷如隔世,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不确定她是否真的见到了唐尔言。

她真的见到他了吗?

而她真的逃掉了吗?楚丝颜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可以从他的面前毫发未伤地撤退,他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吗?

一瞬间,似有若无的失落感袭上她的心头,她用力摇头,不让这个情绪继续在心底酝酿发酵。

踏进公寓电梯时,她放在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楚丝颜第一反应就是他打来的。她下意识的不想不敢去接,于是双手紧捂着随身的小背包不理会。

可是手机铃声却一直响个不停,回到十二楼时,她拿出钥匙开门,顺便瞄了一眼手机,却发现是今天一起画画的朋友打来的。

她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一边开门一接起电话。

“July,你终于接电话了。”那边传来史蒂芬焦急的声音,“你没事吧?”

July是她身边的朋友叫的,同时是她画画的签名,又是她出生的月份,因为她的中文名叫得有些拗口,直接让别人叫她‘楚’又觉得过于亲密了,干脆就用她出生的月份。

“没事。”楚丝颜关上门,拍了拍胸口。

“没事就好。你的画架及包我们帮你捡回来了,今晚聚餐的时候你拿回去吧。”

今天是圣诞节,今天一起画画的几个朋友都是与她一起从巴黎回墨尔本观光的,家人都不在这边,所以约了晚上一起吃饭,不过,看来今晚她是没有心情去聚餐了。

说到聚餐,楚丝颜才惊觉到除了早上吃的苹果及点心,她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可是,这个时候的她,心情乱七八糟的,哪里想吃东西?

“抱歉,史蒂芬。今晚我没办法过去了。东西我明天再过去拿好了。”

“跟老朋友叙旧吗?”史蒂芬笑了,“那你们慢慢叙,明天见。”

挂了朋友的电话后,楚丝颜长长的叹一口气,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倚着,望着墨尔本陌生的楼群陷入沉思里——

下午四点半,墨尔本明亮的天空忽然转暗,原本灿烂的阳光退去,这是要下雨的节凑吗?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空,随即关上窗口,打算回去给自己准备晚餐平息自己的心情。

可是打开冰箱,她才发现里面除了几个鸡蛋之外,没有别的了。

这些年,她一个人生活,每天除了画画就是画画,根本很少下厨房了。

因为,她怕煮了一桌菜出来却一个人吃的那种孤单,那对她而言是一种折磨。

看来,今天只能外出吃饭了,在公寓楼外面有一家新加坡人开的私房菜馆,那里的肉骨茶味道很纯正,今天就去吃久违的家乡菜好了。

楚丝颜拿了包及雨伞出门,走出公寓大门的时候,天空果然开始落雨,她撑开雨伞正要往对面而去,一辆黑色房车却挡住了她。

她在伞下抬头,正好与降下车窗的男人望过来的眸光相对,她倒抽了一口冷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唐尔言!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是他?

就在他们彼此视线相对的同时,后面上来的车辆按了下喇叭,示意让行。

楚丝颜后退了几步,而唐尔言也推开车门下车,让司机开到前方靠边停下来。

“你怎么知道这里?”她撑着伞,低眸不看他。

“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细雨落到他头上,他却不在乎,一双锐利的眼眸直勾勾的注视着她,“所以别想再逃跑,那只浪费我的力气,也浪费你的。”

“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她双手紧握着伞柄,用自己都要听不到的声音弱弱的开口。

“对于我想要的东西,我向来是锲而不舍的。”他顿了一顿,轻笑了声,“倒是你,放弃得太快。”

她能不放弃吗?楚丝颜嘴角勾起抹苦笑,水眸中的闪过受伤的光芒。

那年,那种情况之下,她已经没有任何坚持下去的勇气。

她在他身边太难受,气他,怨他,恨他,明明有了别的女人,还要她陪在他身边。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跟我上车。”他伸出手,一手搭住她的双肩,一手强硬地接过她手里的伞。

“不要。”她想夺回自己的伞,他却直接丢到了地上,“上车。”

雨点不停地落到他们的头上,身上,她瞪大双眸与他毫不妥协的眼神僵持着。

可是,楚丝颜与唐尔言的僵持,从未有战胜的时候,她终究还是上了他的车,可却将头望着车窗外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