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朵微微低眸,双手握着还带着温度的牛奶杯,嘴里咬了咬杯中的吸管。
魏一鸣看着她熟悉的小动作,心中一阵难言的酸涩。
江心朵咬了一会后才松口,回了两个字,“还好。”
随即又想到魏一鸣之所以会来美国,大概是与她父亲脱不了关系,虽然她父亲已经不在了,但那件事他还是受害者,他们江家欠他一个道歉。
“一鸣哥,对不起。”
魏一鸣静静地望着她,“干嘛忽然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谁。”
那件让他们,让江家丢脸的事情,他们两个都是受害者,如果她是因为这件事跟他道歉,根本没有必要。
因为,他曾经在心里有些阴暗地幻想过,如果是真的,那倒还好了。就算日后被多少人压迫,他都不会退缩,他会尽自己的全力为她遮挡所有的风风雨雨。
可惜,那一切的假像只是被有心人利用罢了。
然而,她要走的路,没人能阻挡得了,就算发生了那样的丑闻,那个男人依旧慧眼识珠,不畏谣言地娶了她。
“那——”江心朵望着他,望进他一如昔日温和的眼眸,“你现在在这边还好吗?”
说到工作,魏一鸣有些忧郁的五官显得神彩飞扬起来,“还不错,很顺利。”
虽然工作很繁忙,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转,三天两头出差,可是,他年轻,有冲劲,没有后顾之忧,正在拼搏事业的最佳时机,工作带给他的成就感已远远胜过身体的疲劳。
顺利,那便好。她一直放在心里对他的担忧终于都消散了,心下轻松,她浅笑着地低下头喝了好几口牛奶。
“你呢?他对你还好吗?”
对于那份没有来得说出口的情意,遗憾与酸涩一直在心头,可是,两人已经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一向都很疼她,就算无缘做情侣,做夫妻,但仍旧是希望她好。
这样的女孩,是该要得到幸福的。
可最近业内对于她先生范仲南的传言,却不大好!
两个月前,范仲南涉入一桩大型跨国内线交易案被举报调查,之后范氏财团董事局主席范仁敬公布暂时撤掉他全球执行总裁职务,接受调查,他亲自执导的几个跨国专案全部移交董事局处理。
如今事情还未有个明朗的结果,也不知道范仲南要如何脱身这次的案子。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朵朵应该知道的吧?虽然并未有任何的新闻公布出来,可他们毕竟是夫妻。
“嗯,他对我很好。不过工作很忙。”说到那个许久不见的男人,江心朵脸上露出娇羞的神情。
“那他,最近也跟你一起住在美国?”魏一鸣试探地问道。看朵朵的表情,好像不知道他在伦敦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没有。他在伦敦。最近没有时间过来。”对于魏一鸣,江心朵也没有什么好瞒的。
可是听到江心朵这么一说,魏一鸣心下却是一惊,朵朵不知道范仲南在英国的事情。
那便是他瞒着她了?
那他该不该告诉她?他的心左右摇摆着。
“一鸣哥,怎么了?”
江心朵看着魏一鸣脸色凝重,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问道。
他们之间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开了许久,但是自小一起陪伴长大而产生的默契与了解还是存在的。
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可以知道对方是不是有事情。
“没什么。”对于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他不了解,范仲南不告诉她,大概是因为她怀孕了不想让她担心,而且这些事由他这个外人说出来似乎也不大好。所以,还是算了。“只是想到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有些头疼。”
“真的吗?”江心朵仍旧不是很相信魏一鸣的话,但她又说不出个所以来,只能作罢。
就在这时,真真与宋瑾行同时回来,看到江心朵与魏一鸣坐着聊天,都有些惊讶。
真真整了整戴在手上的精致腕表后快速地坐到江心朵身边,保护性伸手搂住她,“朵朵,他是谁?”
看到真真的动作,江心朵有些失笑,她现在真的成了个一无四处的孕妇了吗?连真真这个比她小几岁的小女孩都觉得她需要人保护。
“没事,以前一个朋友。”她笑了笑。没有要为他们介绍的打算,因为以后大概也是没什么机会见的。
看来,跟在他身边久了,一些习惯也渐渐地染上,特别是不愿向人介绍身边人的不良恶习,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HELLO,我是宋瑾行,两位美女的贴身保镖。”宋瑾行依旧是一副潇洒大度的模样自我介绍,没等魏一鸣回应,就对着她们道:“两位美女,我们打道回府吧。”
真真听到他这么一说,马上起来,乖乖地在他的身边站好,那听话的模样,真心是不得不佩服宋瑾行,好像给她下了蛊一般。
看到江心朵要起来,想到她大着肚子不方便,又快快地奔回她的身边扶着她起来。
“一鸣哥,我先回去了。”江心朵微笑道。
“朵朵,你现在住在哪里?”好不容易碰到她也在美国,他怎么可能就这样又与她断了联系?
就算她嫁了别人,她在他心里终究还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先生,她与我住在一起,至于我住在哪里,那就不方便告知了。当然,电话也是不能留的,请原谅。”宋瑾行一句话就把人家的后路给堵完了。
他现在的身份可是超极万能保镖,不仅保护安全,还要负责赶走那些狂蜂浪蝶。
江心朵知道自己现在情况确实不一般,但是对方是一鸣哥啊,她也不想从此与他断了联系,“一鸣哥,你的联系电话呢?”
之前他的邮箱及即时通讯都没有再用了,所以,没有电话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联系。
“朵朵,不要了吧?”看到江心朵主动跟魏一鸣要联系方式,宋瑾行的护花意识马上出来了。
“没关系。一鸣哥跟我一起长大,我们的关系很好。”江心朵轻笑道。
叫得那么亲热,还要承认关系好,要是某人知道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吃醋吃到酸死?
唉,可惜,他现在没办法跑过来吃醋!他只能看紧一点了。
魏一鸣很快地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名片给了她,然后目送着她从他眼前离开。
——
在江心朵离开不久之后,魏一鸣与一起出差到这边的同事也回了楼上的套房,他才进房间不到两分钟,房门竟响了起来。
以为是同事有什么事情要交待,他不理会自己已经解了一半的衬衫前往应门,没料到门外站着的人却是明明离开不久的江心朵。
他有片刻的愣住了,“朵朵——”
“一鸣哥,不让我进去吗?”江心朵双手扶着腰侧,露出熟悉的浅笑,让魏一鸣什么也来不及问就侧过身子让她进门。
“朵朵,你不是走了吗?”关上房门的魏一鸣刚转回身子,江心朵却忽然不顾笨重的身体扑进他怀里,让他措手不及地只能搂住她的肩膀。
“一鸣哥——我好想你。”她把脸埋在他衣衫不整的胸口,低低地念道。
“朵朵,你——”魏一鸣有些不安地低下头,看着江心朵的头顶。
以前,他们关系还好的时候,她对他做过最亲密的动作就是揽着他的手臂与他一起走路,而他则是习惯性地揉揉地她的头顶发间。
这样忽然冲进怀里的亲密举动是从来没有过的,特别是现在还是在她已经结婚的情况之下。
她跟范仲南之间的婚姻,是不是并不如她刚才跟他所说的还好呢?所以她才会离开之后又跑回来?
“一鸣哥,不要说,也不要问,让我抱一下,好吗?”江心朵没有再抬头看他,但是搂着他腰的双手却是更用力了,而她的脸也是紧紧贴着他敞开的胸膛。
这样亲密的肌肤接触,让魏一鸣不禁有些心跳加快——
只能闭上眼任她抱着,只是,鼻尖传来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对劲,不是他曾经熟悉的天然体香,好像是淡淡的香水味——
朵朵以前从未擦过任何的香水,更不要说现在怀孕了还用——
他睁开眼,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直躲在他怀里的人却抬起头,用那双水朦朦的大眼望着她,“一鸣哥,你会等我吗?”
“什么?”魏一鸣不明所以地回望她。
“如果你不嫌弃我曾经嫁给过别的男人,你一定要等我生下孩子,好不好?”江心朵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眶有些发红,不等魏一鸣回应,又接着道,“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我先走了。”
说完后,主动地推开魏一鸣打开房门很快地走了出去!就像她忽然来到一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朵朵——”魏一鸣回过神来追到门口的时候,却只看到她快速步入电梯的身影,然后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她挺着大肚子跑这么快,不怕摔着吗?
而刚才,她那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魏一鸣站在房门思索了许久。
朵朵,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第八十八章 信任,是什么?
江心朵一行人回到郊区别墅后,许久不见的范婉媛与洛岩已经在家里等着他们。
“Sara…你们怎么来了?”江心朵惊喜地望着她,还有坐在沙发上不言不语的洛岩,他的伤好了吗?
“怎么大着个肚子还要出去这么远?”范婉媛狠狠地瞪了一眼宋瑾行,看到真真亲呢地拉着她的手臂,她脸色一变,“Sally,过来。没规矩。”
对于不经常见面的范婉媛,真真就像对范仲南的感觉一样的,尊重,甚至有些害怕,见她板下脸来,只能缓缓地松开了手走到她身后小声道:“Sara_”
“干嘛对她那么凶?”宋瑾行挑着眉毛不爽道。
“你以后少给我跟她那么亲近。”范婉媛不满地扫了他一眼。
真真对他太依赖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不是为了朵朵有人陪伴,她一定把她给带走。
“OK,我还有点私人事情要处理,你们慢慢聊。”宋瑾行才不想当众跟女人吵架,特别还是范婉媛。
得罪她绝对没有什么好处的。
他走到洛岩身边,朝他打招呼:“好久不见,洛岩。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坐在沙发上的洛岩只是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还行。”
看到这气氛有点不对,宋瑾行摸摸鼻子走人。
他怎么样也算是这个别墅的主人,但他怎么感觉他们比较像主人?
“朵朵,Sara,我也上楼了。”真真跟洛岩根本就不熟,看到宋瑾行走了,她也想上楼去了。
“你们刚回来,都上去休息吧。”就算真的有话想与朵朵说,但是范婉媛还是决定晚一点再来谈。
“那我们晚点再谈。”江心朵确实是累了,本来想问问洛岩的腿怎么样了,但是看他情绪好像不太对,于是作罢。
等她们都上楼后,范婉媛才走到洛岩身边弯下身子,“我们也上楼休息一会,好不好?”
“范婉媛,你想在这里停留多久?”洛岩口气有些不耐烦。
受伤之后,他的腿已经没有大碍,但是因为眼部神经受到血块的压迫,他的双眼暂时性失明。
这让他的脾气变得非常不好。
所以,范婉媛才想着与他一起到这里来散散心。他当然不愿意出门,但是还是被她强迫地带出门了。
他都不知道一个瞎子有什么好散心的?去看哪里不是一样黑糊糊的一片?
“呆到我想离开为止。”范婉媛也没气道,但仍旧伸手,想要扶起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现在马上把我送回去。”他实在是不想呆在陌生的地方,那让他感觉到超级难受。
特别是还要面对那么多人好奇,甚至同情的目光。
“你要不要跟我上楼。”对于他的坏脾气,范婉媛在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所以她也不恼,只是淡淡地问他。
“不上。”洛岩决不妥协地应声道。
现在角色似乎转换了,以前他总是说她任性无理,可现在任性无理的人到底是谁呢?
“如果你要执意呆在这里,那我就先上楼好了。”
范婉媛轻松地扔下话后真的转身往楼上而去。
听着那脚步声越走越远,坐在沙发的洛岩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脸上的表情更是愤怒了。
该死的范婉媛,他不愿意出门,她硬是架着他上车,现在还真的要把他一个瞎子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真他妈的想爆粗口。
一直到那阵阵的脚步声听不到了,他豁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想抬脚,却因为什么也看不到,又是极其陌生的地方,原本就刚扔掉拐杖没多久的腿竟然有些不稳地发抖,他的手下意识地往刚才坐着的沙发上伸过去,原本想扶一下沙发靠背的手却被一双柔软的手给拉住了。
“你也会紧张啊?”其实只是走出几步后又悄悄返回的范婉媛轻笑道。
“范婉媛——”这次,虽然他咬牙切齿地,却也没有再甩开她的手。任她牵着他慢慢往楼上而去。
楼上的客房早已准备好,洛岩再不愿意还是得由着范婉媛牵着鼻子走。
“要不要去洗个澡?”把他带到大床边坐下后,她也坐下来,与他面对面。
“不要。”他仍旧冷着一张脸。
不要就算了。
“腿抬上来。”范婉媛一边命令他,一边手上的腕表及戒指摘下来,放到床头柜上。
洛岩虽然不愿意,但他现在开始了解她的脾气,有些事情,她真的是说一就一,必须服从。
“要不要脱裤子?”他抬脚上来的时候勾着嘴角道。
自从医生吩咐他的腿部肌肉在完全康复之前需要每天按摩后,一向娇贵的范婉媛小姐竟然主动把这项工作都揽了过去。
最初,他以为她只是兴致来潮,没想到却做得很好,让他不得不承认,她其实也没有他以为的只是个什么也不会,整天就知道逛街花钱的无用千金。
脱就脱,谁怕谁,又不是没见过。
范婉媛跪在床上,三两下子就把他的长裤给脱了下来直接丢到地板,挑衅地问他:“洛先生,内裤还要脱吗?”
“范婉媛——”
名媛千金的闺密私生活,果然还是不能见人的。
范婉媛落落大方地应声,“干嘛?”
“算了。按腿吧。”洛岩声音低了下来,有些无奈。
“腿伸直一点。”
范婉媛嘴角含笑,一双保养得白嫩细致的青葱玉手缓缓地在他有些丑陋的大腿上来回按压着。
房间里静得只听到两人渐渐粗重的呼吸声,洛岩是因为伤口还有些疼,范婉媛是因为用力,额头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可以,休息一下。”
洛岩这句话,是对两个人说的。
吁了一口气后,范婉媛正想下床去擦擦汗,洛岩却叫住了她。
“范婉媛,我们谈谈。”
他的语气平静,冷静。
“谈什么?要不要脱内裤?”范婉媛盘起腿,干脆用两只手擦额上的汗。
“我是认真的。”都不知道她最近是不是脑子中邪了。但不可否认,这样的范婉媛却让人觉得更接近地气。
他并不欣赏上流名媛那种举手投足间都是气质的感觉。
“我也是认真的。”范婉媛靠近他,望着他那张成熟稳重的俊脸,却仍然觉得自己的心如同十八岁的少女一般,有砰然心动的感觉。
是不是,很傻?
“为什么不愿意离婚?”
虽然他眼睛是看不到,但却仍然敏锐地觉察得到她正用灼热的目光盯着他看。
他们的离婚闹剧,本来以为已经结束了。
但他没料到,他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发生车祸,受了这么重的伤,甚至连眼睛也看不到了,至于什么时候能看到,医生说等压迫神经的血块散去后才有可能。
可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消散,医生都不敢百分百保证。
所以,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决定不想拖累她照顾一个瞎子而提出离婚。
可她却不同意,并执意照顾着他所有的生活起居,不让佣人及管家插手半点。
然而,却不得不承认,她其实真的很能干。
可她,为什么愿意这样做?
这些年来,他工作繁忙到从未帮她做过任何的事情,就算她不需要,可是,他却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就连礼物,也从来没有送给她过。
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对不起她的。
当年他心有埋怨,借着工作太忙不愿与她培养所谓的夫妻感情,可她呢?
才十八岁啊!结婚,生子,还要继续未完的学业,他有关心地问过一声吗?
这些,也只有在这段时间因为受伤,他所有的工作都停了下来,才有空细细地去回想这二十多年以来发生的事情。
想得越多越发现,其实亏欠她,亏欠儿子,亏欠这桩婚姻的人,是他。
如今两人的人生已经走了一半,他现在又落得这样的下场,怎么好再拉着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