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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贺莲抽了口烟,吐出白色烟圈,幽幽说道,“他是个男人。”

“所以?”顾晓晨笑着反问,他眼眸一紧,不疾不徐说道,“离他远点。”

听见他这么说,顾晓晨只觉得有些好笑。扶着门的手微微用力,手指紧扣着门沿,她的双眸格外明亮,依旧是那句话,“旭东是我的朋友。”

伍贺莲凝望了她半晌时间,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转身走了。

顾晓晨将门带上,他离去的背影终于消失于眼前。

※※※

这个周六,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手机孤单单放在一边,一直没有声响。

等到周日下午,在家里憋闷了一天的顾晓晨终于出门了。每次出门,却总是没有地方可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些什么,想来也想去,也只有一个人去吃顿饭逛逛街。她走过一整条街,瞧见了一家书店,于是就走了进去。

书店里聚集了人群,以学生居多。

他们背着背包,男生手里戴着护腕,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那一张张青涩美好的脸庞,会让顾晓晨想到从前的时光。她闲逛在书店,手指一一点过书架上的书籍。忽然,指尖碰触到一本书的书目,她也连带着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本童话故事书。

德国作家姆宙斯的《天鹅湖》。

顾晓晨翻开书页,静静地默读。她站在书店的角落里,站在书架前,将这一整个故事全都看完了。直到读到最后一句,“当魔王露出狰狞的凶相,王子不顾一切地向魔王冲去,在奥杰塔和群鹅们的帮助下,魔鬼被王子杀死。从此巫术消失了。奥杰塔和侍女们恢复了人形。于是,奥杰塔公主和齐格弗里德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美满幸福的故事。

顾晓晨合上了书籍,穿过人群走出书店。

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轿车,驾驶座上的男人不经意间瞥向窗外。目光扫过周遭,停在了一处。他瞧见从书店里走出的女孩儿,瞧着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又瞧着她买了个圆筒冰淇淋,在街道的长椅上坐下休息。

阳光很好,她的小脸平静白皙。

车门霍地打开了,男人下车朝着马路对面奔去。

顾晓晨吃着冰淇淋,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莫得,她瞧见前方走来一道颀长身影。周城泽手中拿着几本书,一边低头翻看着书籍,一边朝她走来。他突然抬头,视线对上了她,脚步微停。

周城泽从容地走到她面前,低头望向她,“你怎么在这里。”

顾晓晨急忙咽下口中的冰淇淋,轻声说道,“正好有空,所以出来逛逛。”

“雅茹让我替她买几本书。”周城泽沉声一句,却又像是懊恼什么,皱起了英挺的眉宇。

“哦。”顾晓晨点了点头。

一时尴尬,谁也不再说话了。

“晚上没事的话,不如一起吃饭。”周城泽说道,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不了,我还有点事。”顾晓晨站起身来,轻声回绝。

周城泽似乎料到是这样,嘴角微扬,却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顾助理果然很忙。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先预约。”

“哥!”清亮的呼喊声响起,周雅茹走出百货大楼,一眼就瞧见不远处的定了餐厅,她提着购物袋奔来。周雅茹喘着气,只见顾晓晨也在,她有些惊讶,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

“我先走了。再见。”顾晓晨轻声说道,提着挎包离开。

周雅茹收回视线,望向周城泽,“哥,你买了什么啊?”

“买给你的。”周城泽冷不丁说道,周雅茹立刻受不了地嚷嚷,“哥,我最讨厌书了!”

兜转了一圈,顾晓晨最后什么也没买。

她趴在桌上望着两条小金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它们看上去也不是那么欢快。

小鱼小鱼,你在等什么。

你在等阿贺来喂你饲料吗。

288:如果她不是

这算是冷战吗?

顾晓晨甚至都不知道这究竟算什么。

哪怕是生活在一个城市里,都像是隔了一整个海洋,远到让她看不见哪里是岸可以停靠。

第一天会不时地看手机,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天一天过去,她总算平静下来。回到一个人生活的日子,其实也不过就是这样,她早就应该已经习惯。每天却安排得格外充实,和部门的同事们一起聚餐,和小文外出跑交易所跑客户公司。

一大清早出门,总是要到天黑才回家。

“顾助理,你好象拼命三郎啊。”小文咋呼说道,提起了挎包,“已经下班啦,顾助理你又要加班吗?”

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顾晓晨埋头于其中,轻声说道,“反正下班回去也没什么事,我马上就好了。你先走吧。拜拜。”

“那我先走咯。拜拜。”小文挥了挥手,笑着离去。

顷刻之间,办公间内只剩下她一个人。键盘的敲打声,“啪嗒”“啪嗒”响起,更显寂静。直到天色微微暗了下来,顾晓晨这才开始收拾东西。整幢大楼惟有几个保洁员工和保安,他们已经认得她,朝她打招呼,“顾小姐,下班啦。”

“恩,下班了。你们也早点下班。”

顾晓晨在附近买了个汉堡,坐上公车前往周家探望林芬。

七点过半,周家人刚刚用过晚餐。

顾晓晨在佣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偏厅,只见几人坐在沙发上。周墨生和周城泽商讨生意场上的事情,有一句没一句的,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周雅茹依偎在林芬身边,手里拿着一本制作巧克力的专业杂志正在研究。

“晓晨,你来了。”林芬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坐下,“吃饭了吗?”

“吃过了。”顾晓晨轻声回道。

周雅茹瘪了瘪嘴,却是有些吃味。她抬头望去,却见周城泽朝她使了个眼神,她蹙起秀眉,不甘不愿地开口,“芬姨,我们去楼上聊吧。爸爸一直在抽烟,对你的身体不好,而且好难闻。”

“是,爸爸抽烟不好,你们上去聊。”周墨生笑呵呵地说道,周城泽默然不语。

三人立刻上了楼,来到林芬的房间。

而周雅茹没聊几句,就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顾晓晨终于有时间与林芬单独相处,握着林芬温暖的手,她只觉得心里很平静。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说公司的事儿,说工作有多繁忙。说部门现在接手了什么项目。脸上的笑容尽量灿烂,她不想让林芬替自己担心。

林芬听她说了半晌,伸手将她落下的发丝勾向耳后,轻轻地说一句,“我的晓晨不开心。”

顾晓晨顿时一怔,心里却是微酸。

“发生什么事了吗?”林芬凝眸问道。

在眼眶泛红之前,顾晓晨投进了林芬的怀抱。她将头靠在林芬的肩头,孩子气地蹭了蹭,轻声说道,“最近公司好忙,我觉得好累。妈妈,我想和你一起出去玩几天。”

“妈妈安排时间好吗?”林芬轻抚着她,柔声说道。

顾晓晨点了点头。

※※※

这个盛夏已经开始,七月到来。

一日午后,阳光灿烂地洒下光芒,照耀在西郊高尔夫球场的几道身影上。球童静静地站在一边,随时准备为两位先生服务。穿戴着高尔夫球衣,Polo款式T恤,一黑一白,配以长西裤,穿着皮鞋款式的钉鞋,两人伫立于草坪上。

这两人正是伍贺莲与言旭东。

言旭东打了杆球,眺望着球飞远的方向,随口说道,“昊阳好象和那位宋小姐挺熟。”

伍贺莲提起姿势打球,帅气逼人。他将球杆朝旁一抛,球童立刻机灵地接住了。两人朝着球飞去的方向信步而行,沉声说道,“我不清楚。”

“咏心说想回澳大利亚。”言旭东望着前方,徐徐说道,“我猜她解决完手上一些比较棘手的公事,就会提出辞职。”

伍贺莲并没有惊奇,“她不该回来。”

“人这一辈子总要疯一次。”言旭东眯起眼眸,沉静说道。

两人在球场上继续打着高尔夫,伍贺莲睨着前方洞口的方向,言旭东站在他的身后问道,“你和宋小姐是怎么一回事。”

“朋友。”他简短的两个字,握着球杆比了比手势,准备打球。

言旭东双手环胸,“我以为她是你从前的恋人。”

伍贺莲沉默了,不再说话。他双手一扬,就要击球,言旭东却在这个时候突然问道,“那么顾晓晨呢。”

力道一下没拿捏准,那颗球缓缓朝着洞口而去,只在洞口边缘静止。

“如果她不是谁的女朋友,我觉得我应该挺有机会。”言旭东笑着说道,伍贺莲冷逸的俊容一窒。那阳光太过刺目,掩去了眼底的隐忍,他爽朗说道,“莲,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是兄弟。”

伍贺莲握起拳头,两人碰了碰拳。

下班时间,人潮汹涌。

远处,一辆黑色兰博基尼朝前驶来。

伍贺莲的视线从副车座上放着的金鱼饲料移开,霍地抬头望去,只见那道娇小身影提着挎包坐进了前方停靠的银灰色保时捷。

那是晨晨和旭东。

289:你是我的谁

“旭东,路上小心。”

“好。你也早点休息。那有空打我电话。”

“拜拜。”

言旭东送顾晓晨到公寓大楼前止步,两人笑着道别。

电梯一路往上,终于到了顶楼。

顾晓晨一边伸手在挎包里摸索钥匙,一边走出电梯。刚一抬头,却见楼道里站着一道高大身影。他倚着墙正对着自己,修长的腿微微弯曲,潇洒的姿势。那双黑眸格外深邃,这样紧迫地盯着她,像是黑夜里的黑猫。

顾晓晨抿着唇,什么话也没说,像是没有瞧见他一样,径自走向阁楼。

伍贺莲的目光随着她而移动,仿佛要把这几天没见的时光补回来,又仿佛是在生气,他死死地盯着她看。可她竟然无视他的存在!他突然迈开脚步,以极快的速度拦在她的身前,挡住她的去路。他低头望向她,剑眉敛着怒气。

顾晓晨神色平静,淡淡说道,“请让一让。”

伍贺莲并没有让开的意思,高大的身形像是一道墙,罩下阴影。顾晓晨对上了他那双冰冷双眸,覆着一层雾气似得。也许是灯光朦胧的关系,却怎么也瞧不清他,听见他幽幽说道,“你又和旭东出去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跟踪她?

不,这不大可能,也不像他的作风。

顾晓晨心里虽然十分狐疑,依旧还是淡然说道,“我说最后一遍,旭东是我的朋友。我和他出去,这没什么。”

“就因为是旭东,更不许。”伍贺莲硬声喝道。

“我不想和你说话。”顾晓晨轻声说道,朝旁挪了一步,就要绕过他。可他却一下伸手,有力的臂腕直接将她拽进怀里,牢牢禁锢在自己的胸膛,不让她有逃走的机会。顾晓晨挣扎不开,又不敢惊扰到邻居,只得咬牙喊道,“伍贺莲!你放手!”

伍贺莲将她的身体完全贴向自己,柔软的身体,身上淡淡的清香,沐浴露洗发露混合的香味,她特有的体香,竟会让他如此想念,“不只是旭东,我不喜欢你和任何一个男人出去。”

顾晓晨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双手奋力地推拒他,“你放手!你可以和别的女人出去,凭什么我不许!”

“呵呵。”他却笑了,当她还在懊恼烦躁的时候,他就突兀地笑了起来,那么可恶,“去看朋友的芭蕾舞剧,这也没什么。晨晨,你吃醋了。”

顾晓晨懊恼咬唇,“我没有!”

伍贺莲一手扶住她的细腰,一手捏住她的下颚抬起,“准你吃醋。”

顾晓晨瞬间哑然,他低沉醇厚的男声却十分动听,“不准你打翻醋坛子。”

“不许不准。”顾晓晨轻轻吐出这四个字,微笑着反问一句,“你是我的谁?”

“晨晨。”伍贺莲俊容微沉,已然不悦,冷不丁说道,“别闹脾气。”

原来…原来她这是在闹脾气。

顾晓晨的一颗心猛得坠进深渊,忽然就笑了。他在说什么,他是什么意思,她不是真得傻瓜,她清楚明白。用力地挥开了他的手,几个大步冲上阁楼开门,却见地上放着金鱼饲料的口袋。手都在颤抖,她开了门,“金鱼饲料,我自己会买,你不用费心。”

“顾晓晨!”他喊她的全名,怒气横生。

顾晓晨迅速地将门掩上,那份难过排山倒海,将她淹没。

没有开始,当然也没有结束,他们之间,从来都是零。

※※※

炎热的七月,夏蝉在树上“知了”、“知了”地叫个没完。

大学的校园却安静下来,不再那么吵闹。诺大的校园,零星而过几个学生,有些冷冷清清。只有篮球场上,男生们正在打着篮球,篮球的拍打声和不时的吆喝声响彻天际,肆意流淌而下的汗水,正在享受挥霍青春的活力美好。

阳光透过大树的树杈,洒下斑驳光芒。

苍翠幽静的小径,前方是一幢教学大楼。

爬山虎爬满了大楼的墙壁,郁郁葱葱,大楼看上去有些陈旧。

走近大楼,就可以听见钢琴声。

叮叮咚叮叮咚,能让人静心。

大楼三楼的教室里,只有几张桌子和几张椅子。

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子坐在钢琴椅上,正在弹奏钢琴。她一头长发,直直地披在身后,光洁的额头,秀挺的鼻梁,连成一条优美的弧线,那是一张明丽动人的侧脸。双手十指修长,灵活地落在琴键,那些琴键都像是有了生命力,翩翩欲飞的蝴蝶一般。

教室外的过道,忽然闪现一道高大身影。

男人伫足于回廊,静默地望着正在弹奏钢琴的女孩子。他并没有出声,抽着烟观望。

直到一曲终了,女孩子徐徐扭头,视线一转,瞧见了回廊外的他。她微微一笑,轻声喊道,“阿贺同学。”

这样的时光,竟然像是回到了从前。

那段青葱岁月,当年的他,当年的她,他们那时是几岁。他是校园王子,人气偶像,老师褒奖、学生仰慕的对象,他是完美的化身。他比她大了两岁,可她从来不会喊他“学长”,总是“阿贺同学”那样喊。当然,这也是在两人私下独处的时候,她可怕极了那些对他崇拜的女生。

竟然一眨眼,就过了那么多年。

宋方笙慢慢地站起身来,望向教室外的伍贺莲,她露出一抹笑容,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会来。”

那个夏日的约定,他也有遵守。

阿贺同学,总有一天我会站在剧院的舞台上跳舞。

你一定要来看哦。

290:物是人非

伍贺莲并没有说话,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五米。

宋方笙默默算着这个距离,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她微微侧头,几缕发丝调皮地落在了肩头,眯起了眼眸,两双弯弯的小月亮,笑着说道,“阿贺同学,你站在教室外面做什么。天气这么热,里面凉快点。”

其实这间教室一直都是那么凉快。

这么多年来没有改变过。

这所学校是伍贺莲以及宋方笙曾经读过的香港高中。

当时的宋方笙因为舞蹈天赋出众,所以深得舞蹈老师的喜爱。

舞蹈老师就将这间音乐教室的钥匙配了一把给她,而后自然而然成了他们两人闲暇时隐匿的地方。之前他们会去教学大楼的天台顶楼,又或者找无人的教室看书听歌,可是总会有人打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纷扰扰,他们在外人面前是陌生人,甚至连招呼都不会打。

音乐教室成了他们之后一年的欢乐场所。

她喜欢弹钢琴,他总是听歌。

后来,他不再一味地听歌,而是听她弹钢琴。

比起钢琴,她更喜欢跳芭蕾,穿上芭蕾舞服芭蕾舞鞋,她在安静的教室里独自练舞。宋方笙告诉他,跳芭蕾是妈妈的梦想。因为妈妈来不及实现梦想就走了,所以她一定要实现。她还告诉他,妈妈最喜欢的曲子是什么。

伍贺莲默然无声,依旧什么话也不说。

可是三天之后,当宋方笙提着饭盒来到音乐教室,却听见教室里传出钢琴声。她惊讶不已,想着会是谁。难道是老师吗?她推开了门,只见他坐在钢琴椅上,阳光透过玻璃窗,就这样洒下了金色光芒,他俊魅的脸庞,微抿的薄唇。

这样的他,让她一瞬失神,竟然是喜极而泣。

那首曲子是《欢乐颂》,贝多芬谱曲,第九交响曲第四乐章。

那是妈妈最喜欢的曲子。

仅花了三天时间,就完整弹奏了《欢乐颂》,并且还弹得很好。宋方笙不得不承认,伍贺莲真得是个天才。或许,钢琴方面,他有过人的天赋。她缠着他让他继续学习钢琴,可是伍贺莲却再也没有学其他的曲子。

他只会那一首。

回忆过往,似乎都历历在目,那么清晰。

宋方笙一直在笑,瞧着他终于迈开脚步走进教室。她侧过身望向那架已经残缺不堪的钢琴,轻声问道,“阿贺,你还会弹钢琴吗。”

伍贺莲默了下,沉声说道,“很久不弹。”

他的很久,却是好几年。

除了…

宋方笙却记起了那天,在那家钢琴店里,他在弹钢琴。可是为谁而弹?似乎是想知道些什么,又想要确认些什么,她开口问道,“那不如今天弹一下?”

伍贺莲抽了口烟,漠漠说道,“手生。”

宋方笙没有想到他会拒绝,丽容一窒,只是黯然神伤。他只在那天弹过一次钢琴,隔离那么多年,她再次听见他弹钢琴,竟然是在那样的场合。这意味着什么,她清楚地明白,轻轻地握起拳头,“阿贺,我们去学校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