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乔点头,若有所思道:“是,多亏了殷大人的提醒,本宫以为,红花最是常见,妃嫔手中有的恐怕不止一人,太医院经手的人也多,故而查起来无疑于是大海捞针。”

“但是怎样才能做到在娘娘的吃食里动手脚而神不知鬼不觉,微臣以为也非易事。”殷世德问,“敢问娘娘事发前几日可有去过什么地方?须知有些事娘娘以为是小事,不以为意,往往就错过了事情的真相,所以娘娘若是信得过微臣,不妨坦言告知,由微臣来替娘娘分忧。”

随着殷世德不断的替蕊乔整理思路,蕊乔的心中渐渐冒起了一个念头,且这个念头渐渐扩散成一片阴影,笼罩在心头。等殷世德讲完红花之后,心底更是清的跟明镜似的。

第三十四章

她记得那一日,事出有因。

先是海大寿不知怎么的跌了一跤,皇帝让他歇息几日,御前换了别的人伺候。跟着,待皇帝上朝去时,她又贪睡的迟了,起来时天已快要大亮,蕊乔只得急急忙忙的从未央宫出来,没同任何人打招呼,反正海大寿常带她走的那条道她也早已熟稔于心。

结果就在泛舟太液池,上了那一道折花走廊之后,蕊乔在鸦青色的天幕里冷不丁的目睹了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她本想避开,奈何其中一个听见了她的响动,朝她这个方向吼了一嗓子,“还不快过来帮忙,你小子是瞎了眼吗?!”

蕊乔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一身太监服装,而喊话的那人嗓子尖利,扭捏作态,多半也是个太监,凭蕊乔在宫里七年的本事,她猜应该是司务所的掌衡刘泰,而那个与他纠缠在一起的人显然是个女子。

很快,刘泰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愈加证明了她的猜测,只听刘泰道:“别给脸不要脸,你看看人披香殿的丫头芸舒,主子让她干甚就干甚,要她与梁园儿对食,人没吭过一声。你倒好,你家主子把你指给我,你还与我动起手来!你信不信你再折腾,老子就把知道的事情全都给你抖落出去!”

那女孩儿不知是谁,光线昏暗,蕊乔望不真切,但是刘泰说的话忒不中听,让人心里反感。从前宫女与太监之间对食就是暗地里见不得光的,只有那些长驻宫中,出不去的宫女才如此,若是有机会能出去的,谁愿意和太监掺和到一起去?只是她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时间便唯有傻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然而渐渐地,她听见那女孩儿闷哼一声,便以为女孩儿力有不怠,当即脑子一热,从船板上卸下一段麻绳,冲过去从后头挂在了刘泰的脖子上,那绳子却像有灵似的,一下子从蕊乔的手里滑了出去,蕊乔还没反应过来,那头女孩儿就麻溜的用绳子在刘泰的脖子上打了个死结,而后紧紧一勒,刘泰都没来得及叫唤一声,就断了气,人软趴趴的滑倒在地。

蕊乔吓坏了,‘啊’了一声倒退一步,那女孩儿却陡然上前,唤了一声:“姑姑,求你了,别叫,是我!”

蕊乔吞了吞口水:“你…你…你是谁?”

“我。”那女孩儿走近蕊乔眼前。

蕊乔定睛一望,竟是芸歌。

她吃惊不小:“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储秀宫淑妃那里当差?”

芸歌闻言,眸色顿时黯然,咬住唇不说话,半晌啜泣起来,蕊乔安慰她道:“你别哭,别哭,你们娘娘我瞧着还是挺讲理的,你怎么不和她说去?”

芸歌一边哭一边摇头,就是不说话。

蕊乔抬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道:“那眼下如何?总不能叫刘泰的尸首白白躺在这儿等天亮了由人发现,届时只怕你逃不了干系。”

芸歌点了点头道:“是,姑姑说的对,哦不,见过如贵人主子。”

“别。”蕊乔忙捂住她的嘴,“好姑娘,今日你的事我权当没看见,你也当没看见我成吗?”

芸歌盯着她,眨了眨眼,会意过来点头道:“成,今日这里没有如贵人。”

蕊乔总算松了口气。

跟着两人看着李泰的尸体,蕊乔道:“天快亮了,赶紧的,把河边那些个石头都搬过来绑到他身上去。”

“姑姑的意思是要把他扔河里?”芸歌问。

“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蕊乔气喘吁吁的问,她有了身子,搬几块石头已是不如以往那般轻松。

芸歌摇头,道:“只有这样了,希望他一辈子都沉在底下不要上来,千万不要上来。”

接着,两人便用最快的速度找了五块大石头,四块分别绑住刘泰的手脚四肢,还有一块绑在他背上,最后齐心合力一起把人抬起来,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人扔进了太液池里,‘咕咚’一声,刘泰旋即没了下去,连个泡也没冒。

芸歌哭丧着脸看蕊乔:“从前姑姑就总为芸歌担事儿,如今芸歌出了局子到了娘娘那里,还叫姑姑费心,要姑姑为芸歌做那么造孽的事儿,如果真有报应,就全到芸歌的头上,不关姑姑的事儿。”

蕊乔重重一叹:“算了,做都做了,事已至此就把一切都忘了吧,你赶紧回储秀宫呆着去,防你主子使唤,我这厢也要回去,你若真是心存感激,就记着适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也从没和你打过照面,你没见过我,你看行吗?”

芸歌一个劲的点头,然后在蕊乔的催促下头回储秀宫去了,而蕊乔也从折花走廊上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合欢殿。

整件事虽则无外人知晓,但到底不是好事,蕊乔始终心有余悸,那一日回来以后,睡中觉的时候还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刘泰在水里发的跟个海参似的,她都认不出来了,刘泰还拼命的追着她喊:“蕊乔姑姑,蕊乔姑姑,把我的命还给我。”

她倒抽一口气,从梦中醒了,想想还是不放心芸歌,她和芸初,芸秀,都是她手底下出去的,而且芸歌最老实,很小的时候就被淑妃看中挑走了,这么多年里都没出过什么大错,没承想不知哪里得罪了淑妃,竟罚她和太监对食。

适才芸歌嘴上没说,但蕊乔和她动手一起绑石头的时候看的清楚,她的手腕上都是淤青,显然是被人凌虐过,恐怕是刘泰折磨她的缘故,芸歌才情急之下抵抗的。

想到此,蕊乔决定改日要去淑妃宫里走一趟,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是看个宫女去的,只说找淑妃聊天,听曲子,让木槿陪着自己一起到储秀宫去坐一坐。

她们到储秀宫的时候,已接近晌午。

储秀宫的宫人说淑妃正在研习琴谱,蕊乔以为赵美人几次三番的挑衅,都是淑妃出言相助,貌似彼此应该很亲厚,但淑妃到底是一宫之主位,蕊乔进殿后仍是规规矩矩的朝淑妃施一大礼道:“早先未曾知会姐姐,今日冒昧来访,希望姐姐不要怪罪妹妹叨扰才是。”

淑妃丢下琴谱,站起来相迎道:“哪里的话!你我何须这样生分。”说着,便回头吩咐宫人去准备吃食,“来人呐,把本宫珍藏的玫瑰露拿出来,还有梅花糕。”

话音才落又道:“啊呀,不必了,瞧本宫这记性,你不是什么都吃的,得有太医在一旁提点着。”

蕊乔按着她的手道:“姐姐适才还说何须这样生分,此刻倒同我生分起来。”

谈笑间,宫人们将果脯,蜜饯及一众小食等都端了上来,又听廊外环佩叮咚,紧接着一阵凛冽的脚步匆匆而至,呼道:“姨母,姨母,瞧侄儿给您带了什么好东西!”

“何事大惊小怪的。”淑妃朝来人责以眼色。

蕊乔顺着淑妃的目光望去,竟是一愣,来者是个青年人,年逾十五的样子,眉目清隽,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孩童,也是一身华服锦衣,有那么一个瞬间,蕊乔竟有些恍惚了起来,仿佛时光交错,回到了过去一般,竟从那孩童的脸上见到了几分当年五哥的颜色来,一时略有怔忡,连淑妃唤她几声都没有听见,直到木槿用手在她背后推搡了一下,她才‘啊’了一声,回过神来,用手按着额头,赧然道:“瞧我这粗蠢的样子,姐姐莫要见笑,自从有了身子便常常使不得劲,总也睡不够,经常神思一恍,就没边儿了。”

淑妃道:“此是正常,来,正好见见我的两个侄儿,给你提提神,孩子长发的快,等将来你肚子里那个落地,你也会发现转眼间就到了他们这般的年纪——来,修儿,继儿,见过如贵妃娘娘。”

那两个孩子,大的带着小的同她行礼,恭敬道:“上官修,上官继,见过如贵人娘娘,愿贵人娘娘吉祥,福寿康宁。”

“起来吧。”蕊乔和气的一笑,从手边解下一条蜜蜡串子和腰间的一块麒麟玉佩,交由木槿递过去,道:“本宫出来时未曾料见会遇见二位小公子,所以不曾备下厚礼,还望两位小公子不要嫌弃。”

“哪里会嫌弃。”上官修拱手道,“得见娘娘天颜,已是万生修来的福气。”

上官修是大的,言谈举止十分的恭敬,却是口舌伶俐,小的那个叫上官继,到底还是个孩子,见到了蜜蜡串子便放在掌心中把玩,爱不释手的样子,且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就如同迷你版的小皇帝,说不上来的可爱,又兼年纪小,不如哥哥那样伶牙俐齿,因此只呐呐的垂手站着,结巴道:“唔,娘娘的礼物一点儿也不局气,继儿从来没见过,继儿很欢喜。”

一番话,哄得蕊乔甚是开心,朝他招手道:“来,你过来,娘娘给你带上。”

小童便嘻笑着跑上去,站在蕊乔身边,也就是她的肩膀一般高,蕊乔将蜜蜡套在他胖乎乎的手腕上,绕了两圈,和蔼道:“这蜜蜡对身体好,又请法师开过光,乃陛下亲自赏的,你喜欢就好。”

“继儿十分喜欢。”

蕊乔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淑妃见状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来这里一趟,就要从本宫这里顺一些好东西回去,本宫都快要养不起你们了,如今倒好,连如贵人娘娘也讹起来了。”

上官继嘴巴一瘪,似乎很畏惧淑妃,蕊乔道了一声‘不妨事的’,但上官修还是十分知趣的把上官继拉回自己身边道:“修儿也是来替母亲跑腿的,母亲挂念姨母,让修儿特地去街市里找了一只活泼的画眉鸟来敬献给姨母,哄姨母高兴。”

“高兴,高兴。”淑妃看着他手中提的鸟笼,吩咐人接了过来。

上官修欢喜道:“姨母高兴就好,如今修儿见姨母一切安好,这就带继儿回去。”

淑妃挥手道:“去吧去吧,走之前顺便到小厨房把甘露羹给吃了,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今年的木兰秋狝你若是能协助你姨父捕获一头鹿来,总也少不了你的功劳。”

“侄子谢过姨母。”上官修喜形于色,对淑妃行礼后便带着小童恭谨的离去。

淑妃道:“叫你见笑了,自家侄子,被本宫纵坏了,也不等人通传便撞了进来。”

蕊乔说:“这才是一家人的样子。”

“来,他们男孩子去吃他们的甘露羹,你来试试本宫的玫瑰露,安心静气养神,于你最适合,还有你上次说要来本宫这里吃梅花糕,本宫便一直备着,你却始终没有来,今日刚好用上。”淑妃说完,一挥手,一名宫娥便端着放有忍冬纹银杯和冰裂纹瓷碗的漆盘送到蕊乔手边的茶几上,供她取食。

蕊乔抿了一口玫瑰露道:“姐姐这里的厨子手巧,这玫瑰露一丝野草的腥气也无,纯是花香,不似我那里一个,不懂这些工艺,蒸漏出来的玫瑰露血红血红的,看着让人倒足了胃口。”

淑妃爽朗的笑道:“当真?”一边以袖子掩嘴,“这倒是好笑,血红血红的玫瑰露任谁都不敢吃,这厨子确实不地道,不过也是你御下宽和的缘故,你看本宫,平日里呆在此处除了翻阅几本食谱琴谱的打发时间,也无甚要紧的事可做了,便唯有摆弄摆弄厨子,估摸着本宫的厨子心底里一直暗骂本宫呢。”说完,又对蕊乔道,“来,再试试这梅花糕呀——!”

木槿递过一方帕子,蕊乔捻了一块放在正中,她以往就喜欢吃糕点,不管是定胜糕,海棠糕,桂花糕,还是其他各类糕点,皆心喜之,唯一样不能忍,就是在糕点上加红绿切成细丝的果条,眼下这梅花糕便是如此,蕊乔的眉头不由一动,木槿知她心意,立刻上前为她挑走梅花糕上的红色细丝,便只剩下一个橘红色的梅花剪影盖印在糕上,蕊乔不假思索的咬了下去,红豆沙从侧翼流出来,满口香甜。

第三十五章

之后蕊乔又与淑妃闲聊了一阵子才告辞,只是自始至终,都未曾见到芸歌出来侍奉,蕊乔又不能言明,唯有把话吞回肚子里去,心想不如等木槿,海棠她们几个丫头帮着去打听,毕竟下人们也有下人的一个圈子,一星半点儿的风声彼此之间总也瞒不过去。

谁知她们这厢还未完全走出储秀宫,仅仅是踏着鹅卵石的小径出了竹林,便赫然听到一阵女子压抑的哭声,低低的啜泣着,时断时续。

蕊乔道:“木槿,你可曾听到了什么?”

木槿恍惚道:“娘娘,怎么了?”

蕊乔示意她仔细听,木槿便屏息侧耳,果然发现四周除了风吹竹叶簌簌作响的声音之外,还当真还有一名女子的哭声,若是放在夜里,指不定还以为是女鬼呢。

木槿想了想道:“娘娘,这里不是咱们的地方,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蕊乔心知她说的对,但还是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当下便顺着哭声的方向挪了几步探出头去。

这一瞧竟当真让她瞧见了芸歌。

蕊乔朝木槿招手道:“你过来看。”

木槿顺着蕊乔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是一惊:“这不是芸歌吗?她怎么了?”

蕊乔不答,只垂眸沉思,照今日的情形来看,芸歌在储秀宫的日子过的显然不大好,但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木槿说的不错,为了区区一个芸歌而得罪淑妃,委实有些划不来。

此事只怕还须从长计议。

然而正当此时,芸歌的跟前蓦地走上来一个人,由于假山的遮挡,从蕊乔和木槿的角度望出去,看不清到底是谁,但是一袭暗纹的织锦白袍,又兼腰上缀了一块玉佩,蕊乔心中不由一震,问木槿道:“你可曾看得清那人腰间佩的玉佩是什么样式吗?”

木槿踮起脚来,放眼望去,好半晌道:“呀!……难道说?”

蕊乔笑道:“本宫隔了那么老远却是瞧不清到底是个什么形状,只是适才上官公子来时腰间除了蹀躞七事之外,似乎并无其他。”

木槿垂头道:“唯有娘娘送的那一块麒麟玉佩。难道说……这上官公子和芸歌?”

蕊乔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晓得,兴许看错了也不一定。”

她们驻足观望,只见芸歌拿帕子不断掖着眼睛,又不知那上官公子说了什么,芸歌最后俯身过去用双手搂住他的腰身,她是坐着的,坐在一块湖边的岩石上,上官修则站着,见她哭的泣不成声便伸出手来揉了揉芸歌的顶心,芸歌果然停止了哭泣。

蕊乔道:“还是这个上官公子有本事,天大的事儿也叫他给熨平了,我看我们还是走吧。”

步出鹅卵石的小径,通往湖中的一座水榭,在那里由下人扶着上了船,蕊乔想游一会儿湖,穿过层层荷花,合欢殿就在眼前,蕊乔再由宫人搀扶着上了岸,一边于心中暗笑自己多心,也许芸歌一开始哭就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的原因,大概就是一些女儿家的心事吧。

所以这件事很快就叫蕊乔给抛在了脑后,但是现今被殷世德一提,蕊乔顿时如醍醐灌顶般,储秀宫里发生的一切仿佛昨日重现,迅速在她眼前过了一遍,她的脸色霎时不大好。

殷世德关切的问:“娘娘无碍吧?”

木槿也纳闷的望着她,蕊乔道了一声‘无妨’,同时抬头朝木槿温婉一笑,木槿果真是个体贴的,一向有她在身边,蕊乔的事情她都办的妥妥贴贴的,就譬如在储秀宫时,知她不喜糕上的果条便率先一步上来替她拎走,细致入微,与铃兰相比,人品确实更稳重一些。

蕊乔沉吟半晌,想起自己还未答之前殷世德之前的回话,当即便作出一副赧然态道:“事发前,本宫……就只去过陛下那里。”

殷世德一愣,见机道:“既然如此,微臣还是过几日再来探望娘娘。”

蕊乔与他对视一眼道:“谢大人了,本宫的事,还请大人挂心。”

殷世德恭敬的道了‘是’,旋即退了下去。

木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咬了咬下唇,而后又垂头跟在蕊乔身后,不安道:“娘娘,据殷大人所言,可有什么眉目?”

蕊乔坐在贵妃椅上,出神的望着苗圃中的花朵道:“你我都知赵美人是怎样的人,说是她做的也不出奇。”说着,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木槿道,“本宫需要你替我去掖庭走一趟,传几句话。”

木槿点头:“娘娘请说。”

蕊乔端起暖胃的茶抿了一口道:“漪秋收了我那么多好处,也是时候该替本宫分忧了。你去看一趟铃兰,告诉她在里面多多看顾蓉馨和虞惜两个,务必让她们不能活着出来。”

木槿暗暗松了口气,道:“奴婢这就去办。”当即,脚步匆匆的往外去了。

蕊乔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

一般来说,像她贵人的品阶,至少有五个贴身侍婢,一个首领太监,四个小太监,及其他各个值上的仆从,加起来少说二十来个,但是她平素里只信木槿和铃兰及小福禄三人,而今铃兰在掖庭,虽然要出来了,但到底还没出来,另外一个木槿再好,又不懂分身术,不能把人掰开了使,且她此去掖庭怎么着也该有好一阵子,蕊乔盘算着合欢殿里余下的众人,也是时候该好生安排一下了,起码不能浪费。

她唤来了小福禄,悄悄地嘱咐他去问问海大寿摔跤前后的情景,当然不能那么直白的问,一并让小福禄送了些东西过去,就道是蕊乔赏赐他的,多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

太监的嘴快,你随便说上一句,他就能给你兜个圈儿出来,因此小福禄没多久就来报,海大寿这一跤摔得离奇,说是新买的靴子穿着不合脚,走路总磨啊磨的,起先他也没当回事,岂料后头发作的厉害了,越来越疼,那日替陛下去御膳房催食的半路上,没忍住便绊了一跤,等除了靴子一看,满脚都是血啊!那叫一个瘆人!当场便被人给抬去了内侍监。

事后海大寿向小福禄诉苦道:“亏到娘娘还惦记我,那么多位主子,听说咱家受伤了,除了你家娘娘和淑妃娘娘心地和善,送了东西来,其他主子,平日里求着咱家的时候是千好万好,这当口倒不记得咱家了!咱家心寒呐!烦你回去告诉你家娘娘,咱家会记得她这份情,正是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情意深呐!”

蕊乔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没承想这海大寿没读过书,却还能念叨几句像样的句子来。”

小福禄嗤笑道:“可不是嘛!他还说了——”小福禄又学起海大寿的样子,“他娘的,气死咱家了,也不知是哪个阴鸷歹毒的小人在背地里算计咱家,在咱家的鞋子里摆了绣花针,有指头那么长,密密麻麻的三根,头发丝那么细,怪道穿了磨脚呢,还好陛下隆恩,容咱家歇息数日。”说完,小福禄抹了把脸,以示海大寿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乱飞,喷的他满脸都是。

蕊乔听的乐不可支,但是冷静下来想想,海大寿这一跤摔得确实蹊跷,若是海大寿没那么一摔,她那一日断然不会落单,不落单就不会遇上芸歌,也就没有之后去淑妃宫里那一出……如此说来倒是环环相扣。

蕊乔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椅子扶臂上轻轻敲着,又问:“那海大寿这靴子又是从何而来?他说是买的,你就信了?”

小福禄向来机灵,立刻一五一十的道来:“哪里是买的!海公公平日里不知多抠门!起先他还咬定了说是新买的呢!后头自己说漏了嘴,是在他自己门外的长廊里捡的,见是崭新的没人穿过,就顺手牵羊了。”

蕊乔闻言,冷哼一声,愈加确信海大寿受伤一事绝非意外。

定定的思量了一会儿,海棠正好从外头回来了,回禀说跟着木槿一路出了合欢殿,木槿确实是只去了掖庭。

蕊乔慢声道:“哦?怎么去的?合欢殿和披香殿只一墙之隔,她是从永巷里过去的?”

海棠一怔,随即摇头道:“那倒不是。木槿是从御花园里走的,半道上在听风水榭那里遇到了崔嬷嬷,打了声招呼,就匆匆走了,奴婢跟她到了延禧宫过去,内务府门口便回来了。”

蕊乔‘嗯’了一声:“做的好,此事你不必声张。”

“是。”海棠怯怯的应了一声。

心里虽然狐疑,想着木槿是蕊乔最信任的,今次却让自己跟着她,不知道是不再信任木槿呢,还是要考验自己?

不过不管怎么样,在宫里办事,能得到主子赏识便是天大的喜事,之前木槿凡事压她一头,今次正是她表现的大好机会,因此详细的介绍起那崔嬷嬷是淑妃当年王府的老人,陪到宫里来的,如何如何……

又道:“说来也怪,适才经娘娘提醒,奴婢才发觉,木槿为何要绕远路从御花园走呢,其实从永巷里穿过去就是披香殿,披香殿对面不远处即是掖庭,但是后来一想,大约是因为近来赵美人宫里总闹鬼的缘故,听说赵美人都已经吓疯了,成天在披香殿里鬼吼鬼叫的,哭哭啼啼的嚷着要陛下放她出去。宫里的人能避则避。”

“哦?”蕊乔微笑着听完,“披香殿里闹鬼?怎么不是惠昭宫吗?何时又轮到披香殿了?”

海棠回道:“奴才们也是听来的,据说惠妃娘娘之死和赵美人脱不了干系,之前在惠昭宫闹得凶,但是赵美人屡次诬陷娘娘,在外面散播谣言说是惠妃的死和娘娘您……”海棠蓦地打住,蕊乔示意她继续说,海棠才又开口道,“说是和娘娘您有关,于是这惠妃显灵,去折磨赵美人了。”

蕊乔听得不由又笑出声,吐气扬眉有之,幸灾乐祸亦有之,还有几分嘲讽在里头,海棠一时吃不准她的心意,只尴尬的站着一旁陪笑,不知该说些什么,打住了话头道:“是奴婢多嘴了,这些娘娘恐怕早就知道。”

“无妨。”蕊乔对她笑道,“本宫向来最喜欢忠心的人才。”

海棠重重一点头。

第三十六章

木槿回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乐文小说

见蕊乔还没有用膳,便上前回话道:“娘娘,奴婢已经把您的吩咐转告铃兰,她道,就算您不说,她也不会放过那两个贱婢,漪秋姑姑那边也知会过,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浣衣局死两个粗使奴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很好。”蕊乔抬头朝她微微一笑。

跟着木槿又道:“娘娘,适才奴婢去掖庭的路上,在御花园遇上了崔嬷嬷。”

蕊乔望着她,自己没有问,她倒是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了,不知是真实诚,还是太过实诚?她等着木槿说下去。

木槿继续道:“奴才从崔嬷嬷那里打听到,太后宫里少了一个蓉馨,芬箬姑姑便安排漪夏姑姑过去伺候了。”

蕊乔的眉毛微微一抬:“那倒是好,漪夏姑姑是自己人,放在太后宫里于我们只有益处。”

“是。”木槿颔首,“奴婢也这么想。”一边环顾四周,“都这么晚了,娘娘为何还不唤人传膳?”

蕊乔拉着她的手到自己身边:“你不回来,我一个人吃着也怪无趣的。”

木槿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但转而稍纵即逝,垂头恭谨道:“那奴婢立刻就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