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栖悦汗颜不已,继九炎皇后,他又开始折腾孩子的福泽。
章栖悦自认这点无法与九炎落并轨,她总觉的孩子要‘忍’,九炎落总觉得他孩子该使劲‘扬’:“不是上下的‘上’,是霓裳的‘裳’。”章栖悦说起女儿,脸上不自觉的挂上温暖的笑。
仿佛看到了昔年她亏欠甚多的孩子。
裳儿,生命是奇怪的东西,这一生裳儿的肩膀上竟然也有颗小红痣,一样出生在丰收物丰的季节,让章栖悦心中最后一点都得到愈合,她还有什么可求的。
章栖悦想到女儿,神情越来越来温暖,心境越来越平静,谢谢裳儿不计前嫌,还愿意陪她一世。
章栖悦眼里盈着泪水,趁九炎落没发问前,赶紧用他的袖子擦干,又是满足的笑脸。
九炎落执起她的手,才脸颊上摩擦,心中为她永远不退去的温暖高兴:“哭什么,傻瓜,能做悦儿的儿女是她的福气,该哭也是她先哭。”
章栖悦瞪他一眼:“她不是哭过了吗!就不能让我这做娘的也感动一下!”
九炎落不敢顶嘴,可忍不住还是为女儿良心建议道:“你确定不是人上人的‘上’,以咱们女儿的身份,自然是取‘上’者天下的尊贵字眼,怎么能是霓裳的裳,听着便少儿了七分气势,太软,不好。”
章栖悦看了他一眼,软吗?
“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能关心她真好。”
九炎落觉得章栖悦此话莫名其妙:“朕的孩子,朕不关心谁关心!朕还是觉得‘裳’字不好,不好,非常不好,容朕查查万字书,取个与皇儿一样尊贵的字词。”
章栖悦听着嘴角含笑,在这宫里,孩子的前半生,靠的是母亲的宠爱,后半生才是靠他们自己努力。当初自己怎么就看不懂,九炎落对裳儿的浑不在意。
过去的就过去吧,新生活刚刚开始,亏欠了裳儿的,她和落会一起补回来:“我困了,你去看看孩子吧。”
章栖悦真的累了,生完就被九炎落吵醒,哪有比她更倒霉的皇后。
九炎落察觉到栖悦的疲惫,尴尬的想笑但又立即严肃,帮她把薄被盖好你:“你睡吧,朕去看看孩子,一会再过来陪你。”
…
轩辕府邸沐浴在燕京喜得公主的喜讯里,风雨飘摇的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皇上的一句话,否定了轩辕府后继无人。
这对轩辕家族来说是沉重的打击,但打击归打击,轩辕伍马纵横官场几时年,靠的不是裙带关系,更不是趋炎附势,如今的户部第一大尚书轩辕伍马依然以年迈的身姿,手握大周第二大权,最近更得皇上看重,政绩稳固。
众臣嫣是不会看形势的无知之人,见轩辕尚书没因儿子的事一蹶不振失了圣宠,反而更加春风得意,大有成为皇上心腹趋势。
轩辕府此庞然大物矗立在颤颤巍巍的针尖至上,众臣恭敬轩辕家的同时,也在等这座大厦何时倾塌,没有后续之力,现在如何风光都不足以为惧。
年迈的轩辕伍马何尝不知处事艰难,可皇子年幼,公主更小,他就是想靠儿女联姻巩固轩辕家的繁荣也不可能,除了贴着一张老脸为皇上卖命,换取如今说一不二的地位,别无他法。
轩辕家的书房里陈列着轩辕伍马一生的抱负心德,年少的奋斗,中年的得意,老年的无可奈何。
命运何其不公,独独未赐给他一儿半孙,好不容易有另一个,以为终究有望,却落得这样的解决。
轩辕伍马负手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窗外碧游波澜的流水,年迈多智的他无力的叹口气,已经走到这个位置,让他放弃何其容易。
“孩儿叩见爹爹,不知爹爹寻儿臣来有何事?”十三岁的轩辕上站在散发着沉年书香的大厅中,目光明亮坦然的望着自己父亲。
轩辕伍马回神,转身看眼儿子,见一抹修仪、沉稳的身影磊落的站在青石之上,心中怎么能甘心,他的这个儿子,除了不是嫡出,有什么不好,聪明刻苦,学识渊博。
即便是迂腐的朱太傅,也要赞一声‘人中翘楚’,可就是这样的他,偏偏以‘外室之子’被拒仕途之外。
轩辕伍马恨不得问问,‘皇上,您算什么之子’:“听说,朱太傅想让你游历?”
轩辕上看眼父亲,揖礼道:“回父亲的话,冬日将至,母亲身体不适,孩儿想侍奉母亲左右,待明天春天,再考虑远行。”
轩辕伍马闻言,屡屡发白的胡须,欣慰的点头:“好,好。”孝义两全,不枉夫人疼他一场:“有空带是师姐回去看看,等你出游,你师姐在家为你尽孝,也委屈他了,趁现在你在,多陪她回去看看。”
“孩儿谨遵父亲嘱咐。”
轩辕伍马见儿子如此,更是惋惜的叹口气,不自觉的道:“你放宽心,不必现在就与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寒士相交,等皇上想开了,自有你的好处。”
轩辕上闻言抬起头,宽慰的向父亲一笑,但笑容又很快消失,君子当律:“爹,孩儿一年来与他们相处长了很多见识,知道我大周地员辽阔、无常丰富、民俗各异,他们均是孩儿的良师,孩儿能与他们相交是孩儿的荣幸。
学识不分贵贱,想知不问出身,这不是爹爹教导孩儿的吗,爹爹无需为孩儿担心,孩儿懂得不要自暴自弃,否则真如父亲所说,皇上哪天不在意孩儿的出身了,孩儿却自断仕途,岂不是寒了父亲和皇上的心。”
轩辕伍马闻言除了感叹不语,还能做什么!有如此明理的儿子,怪只怪他这个做父亲的当时连妾室子嗣的身份都未给他。
轩辕伍马感慨过后,谈起要事:“皇上给小公主定了‘裳’字,你名字犯忌讳,以后用字吧。”
轩辕悟启愕了一下,揖礼称事,皇后娘娘平安为帝下诞下大公主了?可喜可贺。
相比前院的父亲平和,轩辕府的后院却不平静。
朱氏什么都好,孝敬婆婆,知书达理,身世不俗,对相公更是体贴入微,但唯一有一点,不喜欢相公后院的女人,说不喜欢都是轻的,根本就是厌恶。
为妻之道、三从四德,女戒妇道,她默写倒背、信手拈来,可是感情的事谁说的清楚,如果她直接嫁给一位素未谋面、媒妁之言的相公,或许她没有这么多怨气,不会看相公的妾室如此不顺眼。
但轩辕上不同,他与她从小一起长大,轩辕上在生活上又事事依着她,如今轩辕上没有官品,是个平民,他们夫妻之间便没有差距,朱游怎么甘心再让对他很好的相公,朝秦暮楚!
朱游一身大红色的宽袖罗裙,眉宇间贴着花帖,头上的发丝盘起,端庄的看眼日上三竿,才来向她请安的锦榕。
朱游端过老姑姑端上的茶,轻蔑的看眼趾高气昂,只是轻微给她俯了身便站起来自顾自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女子。不可否认锦荣长的很好看,下贱痞子吗!有哪个是不好看的。
朱游目光锋利,戳在锦荣自顾自端茶的手上,语气适合柔和:“锦姨娘真是好姿态,才几天的功夫,身上的伤就好了,要不怎么是宫女出身呢,就是经得起打,被皇上踹了一脚,还能坐在这里喝茶,真让本夫人羡慕。”
锦榕闻言,发白的手掌紧紧握着杯子,同样倨傲的看向朱游:“自然是皇上看锦榕身小娇柔,不舍得下重手,姐姐羡慕一下是应该的。”
朱游仿佛听到了多有意思的笑话,掩着嘴笑了起来,头上的朱钗颤颤巍巍的为主子助兴:“笑死我了,锦姨娘不说本夫人都忘记了,锦姨娘是被皇上送给相公的,不对,应该是被皇后娘娘送给相公的,若是皇上啊,恐怕就直接把你送给太监了吧,呵呵…”
107
朱游想到这种可能,笑的更加开心,仿佛听了最令她高兴的事,
锦榕听着她的笑声,死死地握着手里的杯子,嘴角咬的苍白,头高高扬起,神色骄傲,那又怎么样!
她是皇上赏赐的女人,就有与朱氏平起平坐的实力,当年即便是做出了不利轩辕家的事,轩辕老夫人又敢如何,不过是教训教训她而已,不是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区区一个朱氏又能把她如何!
锦榕放下茶杯,嘭的一声击撞在茶几上,语气轻蔑:“夫人好胆识,背后敢随意议论皇上,若是让皇上知道,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少夫人还是别目无法纪,自命不凡给家人造成遭难才好。”
朱氏闻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趣事,讽刺的笑容更甜了:“锦姨娘在说什么?给本夫人戴的好高的帽子,可是要吓死我了,孰不知,‘若是让皇上知道’这个‘若是’对锦姨娘来说有多难。
锦姨娘大概是忘了,皇上是怎么把你踢出来的,所以总是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而妄想再见到皇上,真是可笑呢?锦姨娘说是不是?”
朱氏说着,笑容越见端庄和蔼:“锦姨娘莫恼,怎么说您也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也要报给娘娘。”
朱氏掩嘴一笑:“呵呵,到时候不知以娘娘对锦姨娘的厌恶,会不会彻查此事、怪罪轩辕府呢,哎…真是让本夫人闻者落泪的问题。”
朱氏明亮的眼眸闪烁着好奇的光,看向锦榕的视线无限同情好笑,仿佛对方的存在就是再好玩不过的笑话,看多了便能心情舒爽。
锦榕气的脸色发青,目光待恨,但又立即平静下来,仰着头回视:“妹妹一直以为姐姐是名门出身,心性自是宽宏大量,想不到姐姐竟然是这种容不下人的妒妇,若是让夫君知道,得多伤心。”
朱氏不为所动:“那锦姨娘要不要试试让夫君知道,看看是本夫人更宽容大量还是你锦姨娘更善解人意。”朱氏像逗猫般看着锦榕,区区一个没侍寝过的丫头也敢对她叫板!
朱氏闲闲的喝口茶,动作漫不经心的傲慢:“别说您是皇后赐下的,就是皇上的赐下的,人吃五谷杂粮,前段时间锦姨娘又受了‘重伤’,有个三长两短或者病个十年八年再正常不过,难道皇上还能为了一个下人,跟自己的太傅和爱卿轩辕尚书过不去呢。”
锦榕气的拍案而起:“朱氏!你别欺人太甚,老夫人还健在呢!”
朱氏非常平静,笑容都没动摇一分:“老夫人还能管到我房里不成,姑姑,送锦姨娘回去,好好伺候着。”最后一句朱氏说的很大声,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锦榕亦不承多让,被拎下去时,吼声如雷:“朱游你给我等着,本来看你长的难看,不把你当盘菜,如今你自己咎由自取,就别怪我出手无情!你以为相公是你一个人的吗!他也是我的!照照你难看的老脸,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斗——唔唔…”
朱氏闻言死死扣着椅子的扶手,气的胸膛起伏:“堵住她的嘴!给我压下去!压下去!”你漂亮是不是!看不起她是不是!朱氏骤然笑的诡异,目无尊长的东西!
轩辕老夫人躺在床上,喝了药正想睡个午觉,听到从小跟在她身边的老姑姑汇报后院的情况,摇摇头没说什么。
她老了,后院的事能不掺合就不想参合,朱氏不喜欢锦榕也是她们的事,只要朱氏抓紧时间生下轩辕家的算子,其它的,她也懒得管。
…
大公主满月的当天,群臣来贺,三品以上夫人可进内廷面见皇后。
章栖悦坐在大厅上,与相熟的夫人们寒暄,自家嫂嫂虽品级不够但因为是近亲,也挺着肚子坐在了大殿上。
品级高的妇人们均带了自家的儿媳与年轻的皇后娘娘聊天。
章栖悦第一次见到了权书函的新夫人——白丘儿,年方十五,名门世家出身,通身儒谨气息,不知是不是章栖悦敏感,还是第一见皇后,白小姐拘谨。
章栖悦觉得跟她说话,她要把一句话在脑子里过个十遍八边才会突出两字来,表示附和。
章栖悦闲谈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哪有她总说话,下面的人哼哈的,她也喜欢别人跟她说,她或感兴趣或不感兴趣的吭两声。
章栖悦见她与臣下亲眷亲近的‘交谈’有点唱单曲的嫌疑,想着是自己的举动给对方带来了不便或者对方谨慎不便相谈。
章栖悦也不再勉强,换了聂将军家的儿媳妇说话,那小姑娘也不敢多说,但大眼睛亮亮的,仿佛欲言又止,想说又怕说错,不说又忍不住想开口的孩子样子,让章栖悦颇受鼓舞,拉着她聊了一会,与权少夫人一样赏了东西。
期间栖悦又与王公贵族家的新一代认识了认识,大公主睡醒后抱出来象征性的给大家看了看,便抱了回去。
众人频频夸赞公主漂亮,养的好,乃贵胄之身,如今平淡、循序的走完了一天的流程。
众妇人退下后,章栖悦已经累了,洗涑了洗涑吃了点东西,想先休息片刻,休息之前她习惯性的去看看一屏风之隔的女儿。
九炎裳出奇的乖巧,不同她大哥喜欢哭闹的性子,裳儿除了吃喝外从不哭,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睡觉,偶然醒了,也很乖巧,朦胧的凤眼眨巴两下,安静异常。
所以才一个月,小家伙的脸已经肥嘟嘟的,小手小脚以迅猛的速度赶超着她大哥,向肥胖安逸的路上迈进。
章栖悦不只一次忧心裳儿是不是太胖了,擅长儿科的胡太医,最近对大公主体重的增长也提出了适当的建议。
章栖悦想到胡太医委婉的建议,再看看肥嘟嘟的女儿,脸颊挤着鼻子,活脱脱的小肥猪。
章栖悦点点女儿的小额头,半掌大的小脸吃力的长成这样还真不容易:“裳儿,我们从明天起要少吃,要不然母后就抱不动喽。”
章栖悦与女儿念叨完,回身去休息。
夜幕降下,前殿还在热庆,为公主办的皇子礼数,闹到晚上才算大庆。待前殿的宴会结束,夜已经黑透。
九炎落明显喝多了,晃进朝露殿时,人有些站不稳,撞到了柱子后,才在众人魂不附体的担忧中,清醒了一下:“皇…皇后呢…”
九炎落觉得头晕,急忙坐在最近的椅子上,安静的不动了,潜意识里,他应对自己不受控制的事,便是安静的不动,额头上的痛处让他觉得,现在还是不动更安全。
李陌见皇上停了下来,见皇上抵着额头坐在椅子上散发着‘稳重’的余威。
李陌不禁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皇上终于不动了:“我去给皇上拿毛巾,慧令你看着皇上。”
婉婷拘礼道:“回皇上的话,娘娘接见了命妇累了,已经睡下。”婉婷等了一会,见皇上很久没有指示,看了慧令一眼后,去给皇上斟茶了。
九炎落有些头疼,闭着眼睛抵着额头,缓解此刻的不适,冰凉的毛巾握在手里,并没有盖在脸上,他今天高兴,儿女双全,所求有得,纵然是他也忍不住在众臣敬来的酒中多喝了两杯。
香茶袅袅,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九炎落抵着额头没动,众人亦不敢上前打扰。
婉婷看眼李陌,示意他是不是叫醒娘娘,让娘娘扶皇上进去。
李陌看眼皇上,再想想皇后娘娘也累了一天,万一皇上怪罪他们打扰了娘娘,还不如让皇上在此坐一个晚上。
被皇上惩治怕了的李陌没有动。
身为皇后贴身侍女的婉婷自然是以娘娘为重,更不会动。
大殿里慢慢变的安静,月亮挂在梢头,慧令今晚不值夜,见时间差不多了,急忙退下休息,确保明天有精力服侍皇上。
夜越来越深,李陌和朝露殿其他宫人恭敬的站守,兽炉里散发着淡淡香气,窗外有风吹过,寂静无声。
温暖的香气带着安神的作用让椅子上的九炎落昏昏欲睡,朦胧间仿佛有谁推开了朝露殿的门,一身金黄色的龙袍,刚毅无情的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气,他身后没有跟任何伺候。
他踏步而来,每走一步都带着说不出的沉稳蔑视。
九炎落眉头皱了一下,直觉不喜欢他:“怎么又是你。”九炎落语气颇为不耐烦,他不喜欢这个男人,尽管有时候他觉得那就是他自己。
年长的九炎落似乎也愣了一下,对于废后刚死,实在想不起废后长什么样子的九炎落来说,称不上有任何影响,只是想安静一下,却看到明显不符合自己做派的自己,醉醺醺的坐在那里,看了便令他反感。
想他九炎落一生无悔、半生征战竟然能在夜深人静时,看到自己窝在椅子上喝多了?!岂不可笑,他自认就算他自己睡死,也梦不到如此肆意醉酒的自己,亏他还知道坐在椅子上睡觉,没有把他的脸都丢完。
完美大结局
少年的九炎落见他不懈的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坨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年少的九炎落岂是好欺负的,帝王威仪他丝毫不弱。
于是轻蔑从心而出,看向对方冷傲的目光时,连同情都吝惜给予,只是淡淡的叙述道:“今日女儿满月,多饮了几杯,怎么,夜深人静了,你自己一个人,莫非是作恶太多,孤家寡人一个。”
年长的九炎落看向对方的目光依旧冰冷,只是为年少的自己刚才那一闪而逝的高傲,微微满意:“不过是一杯添人的薄酒,喝与不喝,还不是随手而得的事,不及你多情至此,一杯薄酒亦能动容。”
女儿的满月宴别人瞧不起,年少的九炎落恨不得戳烂那样冷血的脸:“哦?我看你是冷酒喝多了,品不出人味,便觉得别人喝的也不美了,实乃悲哀。”
年长的九炎落在至高处落坐。
年少的九炎落目视到背后原本挂着飞鸟白凤图的地方如今是一副猛虎下山图,前面的软榻也成了龙案书桌,不禁使劲揉揉额头,觉得宿醉未醒。
“如果那种没救让朕变成你这样无用,朕不要也罢!”
年少的九炎落松开手,嘴角轻蔑的扬起:“谁也没拦着你,你就孤独至死好了。”
年长的九炎落看他一眼,也只有这个时候他觉得眼前少年的样子是他自己,同样自负同样坚信自己。
突然,木门开启,两鬓有霜的李陌恭敬的走来,仿佛没看到一旁座位上的九炎落,声音低沉的开口:“皇上,冷华宫来问,以什么礼数下葬前皇后章夫人。”
九炎落淡淡的开口,口吻清淡,谈不上情绪:“一个废人而已,什么礼数还用问朕。”
李陌亦只是例行公事,皇上如此做大也在预计之中,李陌不敢多言,恭敬的退去,自始至终没看下位坐着的身影一眼。
年长的九炎落便知他又精神不济了,若不然不会看到年少的自己露出那么恶心的闲散情绪。
年少的九炎落再听到‘章’字时立即紧绷:“你们在说谁!什么废后?”他只立一位皇后便是栖悦,怎么可能废,这个该死的现在立即去死的烂男人做了什么!
年长的九炎落比他更迷惘,看在对方便是自己的份上,认真了想了很久后摇头:“我也忘了,很久以前的事了,如儿死的时候高兴的穿红戴绿的女人。”九炎落实事求是,实在令他厌烦不已。
“权如儿!?那女人死就死了!跟悦儿有什么关系!”废后!废后!除了章栖悦还有谁!竟然‘忘了’,这男人怎么不把他自己也忘到臭水沟里去!
年长的九炎落察觉到对方突然而起的怒火,不高兴的皱皱眉:“别告诉我,你喜欢那个女人睡眼醒醒的安抚。”他至今记得那个诡异的早晨,简直令他毛骨悚然。
“关你何事,栖悦她善良、温顺,从小对你的情谊你都忘了!”
年长的九炎落仿佛听到了多可笑的笑话,从小的情谊?“废后对我有什么情谊?你是不是过糊涂了,如果甩你两巴掌也算情谊?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那么见不得人的爱好?”
“九炎落!做人不能忘本!”
“我看忘本的是你!”
年少的九炎落觉得自己很讽刺才跟一个怎么也会走到这一天的自己对话,九炎落沉静下情绪道:“你忘了从小给予你帮助把你带在身边的女孩?如果不是她,你有什么资格在此耀武扬威。”
年长的九炎落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把自己年少的记忆一点点回忆。
坐在下首的九炎落好似被什么突然侵入记忆,上面人的过去一点点在他脑中铺开,就像他切身经历了一样,但那里面没有清傲的身影,没有唐炙口中的悦姐姐,只有众多被他们欺负的画面,每次笑的最开心的是他心中永远不懈上前的冷淡身影。
下面的九炎落看眼上面的人影,骤然展开自己的记忆。
上面的人明显愣了一下,继而便是冷笑,说了句:“心思老辣,步步为营,不愧是工于算计的女人。”
九炎落闻言顿时暴怒,瞬间从座位上弹起。
小李子惊了一下,赶紧扶住皇上:“皇上,皇上,您怎了,是不是做恶梦了,要不要回去睡?”小李子担心的抚着皇上,问的小心翼翼。
九炎落满头大汗的看眼周围的情景,正前方庞大的九凤戏丹图闪耀着五彩的色泽,一张紫檀木榻摆在前方,是悦儿最常休息的座位。
九炎落深吸口气,坐回座位上,酒醒了一半:“准备水,朕要沐浴。”又做梦了,这次那人更是不像话,竟然说出如此不顾他人的言语,不过梦中的栖悦竟然那么爱他。
九炎落在奇怪对方的记忆与自己完全不一样时,最欣慰的莫过于对方的回忆中,栖悦毫无保留的爱。
九炎落想到这一点,顿时酒气全消,神清气爽,他就知道章栖悦怎么可能不爱他呢,栖悦果然是爱他的。
九炎落沐浴过后,踏着满足的脚步,把睡着的身影揽入怀中,嘴角带着霸道的笑:“睡吧!是我。”九炎落捋顺着她的头发,哄她重新入眠。
…
深秋时节,大地枯黄,寒风卷着残沙吹过地表,带起点滴沙粒,这已算是温和的好天气。
一家不起眼的赌场外扔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没银子就别进来!滚!”嘭!赌坊门关上,把人拒之门外。
高瘦的男子瞬间从地上跃起,指着紧闭的门扉嘀咕了几句不甘不愿的揣着袖子,骂骂咧咧的走了:“有什么了不起,皇上的一儿一女都是我女儿生的,我是国丈是太子的外公,等老子飞黄腾达了,你们还不是舔着本大人的脚让本大爷进来,到时候本大爷还不稀罕。”
章臣盛骂骂咧咧的念叨着,带补丁的衣服裹在身上不足避寒,一阵风吹来,他更加锁紧单薄的衣衫,别无任何办法。
早在几年前他因为收受贿赂,没了官职,如今在家闲混,已没了东山再起的野心,曾经不得志时,他不是没想过好好为官,重临巅峰。
但一次次的失败,让他心灰意冷,干脆他也不想了,成天吃吃喝喝,好好享受日子自己七品芝麻官的位置,能拿就拿能享受就享受,谁知这最后的庇护也没了。
章臣盛才真证意识到,皇上根本没想过顾念他的面子让他在七品的位置上混吃等死,全了皇后最后一点体面。
皇上没有,他便连最后的体面都没了,如今他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糟老头,成天被人追账,妻妾跟人跑了的老头子,甚至再不敢当着人说他是皇后的亲生父亲,因为说多了会有人以冒充皇亲国戚罪把他送入大牢。
里面的人不问原由、不分因果,上来就对他动刑,一来二去,他怕了,再不敢当着人乱说,只敢嚷嚷他有个嫁入管家为妾的女儿,‘震慑’那些从他这里讨不到银子想砍杀他的债主。
章臣盛再把单薄的衣服锁紧一点,穿过一条条狭窄、脏乱的街道,躲进一座完好的破庙内,把新来的那个乞丐赶远一点,自己窝在门口的位置准备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