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没有错。
一无所有的感觉太难过。我不想再难过。
我开始学会讨好干妈,我知道顾平安最在意我抢走她的妈妈。每当看到她怨恨的看着我时,我一点也不觉得快意,反而觉得可悲。
人啊,只有在在意的人面前,才智商为零。
我哪里看不出,干妈对我的纵容不过是一种赎罪的心态。而她对顾平安看似严厉的管教,才是一个母亲真正的疼爱。
而顾平安,她不会懂,她的眼里总是觉得全世界都欠了她,就像我的眼里觉得全世界都欠了我一样。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和她,实在太像了。
13
离开国内的时候,干妈来送我。她问我会不会回来。我摇摇头。
她伤心的哭了。
可我的摇头,表达的是不知道,而不是不回来。
飞机在距离地面五千米的高空平稳飞行,透过舷窗,我呆呆的看着窗外仿佛触手可及的云雾。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爸爸。
他自杀之前承认了所有的罪行。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监狱里受了怎样的苦,让一贯爱护名声的他在死后还留着骂名。听说是有人拿我和妈妈威胁他,他才“承认”了罪行。
他的遗书是写给我的信。
里面只有一行字,写的潦草而歪斜:
莫非,我的亲生女儿。爸爸走了。
我的眼泪,终于隔了十年,落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补齐)
顾平安心口发酸。她的精神几乎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正因为这样的紧张,她才疲惫的睡了过去。一夜无梦,却怎么都不知醒。像被强大的自我催眠控制,她只想沉浸在这样安然的氛围里,不用醒。
她不知道沈安平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甚至没有通知她去接机。二十几年的时光,他们之间默契到不需要语言。
顾平安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飘在天花板上的三个粉红色气球,白色的天花板衬的那粉色缤纷夺目,三个气球上用银色荧光笔写着三个单词:I MISS YOU。
她突然就笑了。做这事儿的傻瓜都快三十岁了,可他却像每一个陷入爱情的傻子,实践着愣头青们的浪漫。这样的套路明明是那样老土,她却觉得那感动是那样绵长深远,以至于她的心这一刻是那样温暖。疲惫的沈安平衣服也没有换就躺在她身边,隔着被子紧紧的抱着她。他的动作不大,长长的手臂随意的搭在她的肚子上,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就像氧气一般,她每一寸都贪婪的吸入肺里,他有条不紊的呼吸轻柔的拂扫在她耳廓,痒痒的,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心间轻挠,让她此刻柔软沉静的像一滩水。
没来由的,她喉间哽咽。她突然觉得似乎高估了自己。她怎么都下不了决心离开他了。
她是那么贪恋着他身上温暖的味道;她是那么想要继续平静的生活,有他,有她;她还是想要每时每刻和他在一起,枕着他的手臂入睡,醒来时第一眼看见他,第二眼看见阳光;她想在每一个午后亲吻他下巴上生出的青青胡茬;她想像孩子一样永远不用长大,永远挂在他的脖颈上撒娇;她想自私的独占他的宠溺,他的疼爱和他毫无底线的纵容。
她是他的爱人、亲人、女儿、母亲。她愿扮演他生命里一切对他重要的角色。
可是她不能。时光苍老的太快了,只一转眼,她就连补救的机会都失去了。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后悔。如果她能更懂事一些,更珍惜一些,她不会像现在这般遗憾。和他的二十几年,她第一次觉得时间竟然不够用了。
她轻轻的翻身,将被子分了一半给沈安平。他身上有仆仆的风尘和微微的凉意,顾平安贪恋的用脸颊摩挲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颚,动作不大,但睡眠并不深的沈安平还是醒了。他将顾平安搂在怀里,用下巴温柔的蹭着顾平安的头顶,似是松了一口气的说:“还好你还在。”
只一句话就把顾平安心里所有的酸涩,难过,不舍全部勾了出来。温热的眼泪迫在眉睫,顾平安急切的吻上了他的眉梢,嘴里还念叨的嗫嚅着:“我在,我在这里,沈安平,我爱你。”她细致的吻着沈安平的每一寸肌肤,急切的解他的扣子,脱他的外衣,她的动作撩起了沈安平最原始的欲望。一连一个星期的想念在那一刻轰然爆发,沈安平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就在要擦枪走火的一刻,沈安平突然握住了在他身上四处点火的小手。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眸中的深沉也逐渐沉淀。他亲吻着她软弱无骨的小手,问她:“怎么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顾平安明明还能感受到他的欲/望,可他却强制自己停了下来。他湿热的吻落在她的手背,循着血管直通她的心脏,心跳突然就乱了节奏,一下一下,似乎要跳出心房一般。
她仰起头,让眼泪回流,苦涩入喉,“沈安平,你会永远爱我吗?”
沈安平皱了皱眉,但还是耐心极佳的吻了她一下:“傻瓜,怎么这么爱问这个问题?”他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的说:“听着,顾平安,多的我无法保证,这辈子我肯定只爱你一个。”
他的声音流连而缱绻,每一字都铿锵有力。他永远都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势如破竹的直击她的心底。
她眼中顿生哀色,这辈子她还能遇到这么了解她的人么?
真的能如妈妈说的,男人多的是么?
沈安平没有回来之前她一直对自己催眠,沈安平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别的男人有的优点他都有,但别的男人有的缺点他也一样不少。
她无数次拍着胸口安慰自己,还好,没事,不要怕。
她想,真正的爱情,即使没有结果,也应该令人怀念。
所以她想,长痛不如短痛。
所以她说:“沈安平,我们不要订婚了好不好?”
而沈安平的回应,是蓦然失声。他紧抱她的动作也突然僵住。他自是没有想到他不远万里赶回来,竟是迎来她这样的话。
他还没有回答,她却一反常态的平静。继续说着:“那天我对莫非说的话,你都是听见了吧?可是你却要假装没听见。你什么都不问我,什么也不说,你对自己对我,也没有信心不是么?”
沈安平心脏蓦地一紧,他倏然抱紧了顾平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而她却不依不饶,硬是要把一切丑陋都捅破。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沈安平,我们两个心里都有结,勉强下去也不会有幸福。”
任她怎么丑化这一切,沈安平都毫不松口。他紧紧抱着她,有力的反驳:“勉强下去有没有幸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勉强,一定不会有幸福。”
“平安,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不管是什么理由,你现在在我身边了不是么?我感谢莫非,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不会这么快走到我身边来,你觉得我会放你走么?”他顿了一会儿,又自问自答:“我不会放你走的,平安。”
沈安平落寞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苦涩。顾平安的心疼的痉挛。悲伤排山倒海的袭来,她几难招架。眼底的湿意蓦然涌起。她无声的抽泣。良久,她像是迷上眼泪的滋味,怎么都停不下来。
“我还以为,我还可以再坚持的。”她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沈安平,我以为我们可以轻易分开的,我以为我也不是那么爱你的。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
这么痛,心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连呼吸都被夺去了。
她紧紧的揪着沈安平的衣领:“我们不能这样你知道么?我们必须分开。我要我的妈妈,我要我的家。”
沈安平摸着顾平安的头顶安慰:“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有什么我都解决好的。”
“不!”顾平安尖锐的叫着:“你解决不好!莫非自杀了你知道吗!我妈妈得了癌症你知道吗!你能解决好么!你怎么解决!”
沈安平眼中的神采倏然消失,转而换上浓浓的愠怒,他强行扭过顾平安的脸,强迫她与他四目相对。他深不见底的眼中充满了不可违抗的坚决,只听他一字一顿的说:“我不管谁要死谁要活,我只要你,你懂不懂?我就是这么自私,所以你别想离开我!你懂么?”
“我不……”顾平安话还没说完,沈安平已经强势的堵上她的唇,夺去了她的呼吸。他粗鲁的拽着她的衣服,她的头发因为挣扎全部散开,杂乱的纠缠在白色的枕头上,黑与白的强烈对比使得画面看上去触目惊心。
沈安平急切的像要把她碾碎一般,他猛的一拽,顾平安睡衣的扣子七零八落。仅剩一两颗还摇摇欲坠的在衣服上。她没有穿内衣,沈安平满带怒气的手掌附上她胸前的柔软,她激烈的扭动着身体,却使沈安平的侵略更加强烈。他狠狠的蹂躏着她的嘴唇,那简直已经不是吻,顾平安连牙齿都撞的疼了,她大脑嗡的一团乱,天花板上的粉红气球还一无所知的静然,画面那样和谐而美丽,而它们的主人却像一只野兽和顾平安厮扯着。
顾平安恨恨的咬着沈安平的嘴唇,血腥气顿时充斥着她的口腔,她直想作呕。沈安平吃痛的离开她的嘴唇,眼底的狠意却更深了几分。他不再克制自己,人生第一次,他想把身下这个不懂珍惜,任意挥霍他感情的女人撕成碎片,而更深一些的,是他对自己的恨,无数次的寻找,无数次的替代,他却怎么都忘不了这个女人,他恨恨的瞪着她,不过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为什么她就那么强势的占据着他全部的心?他恨自己那不知变通的心,恨!恨!恨!
他猛一低头,凶狠的蚀咬在她光/裸滑腻的脖颈上,那温暖有序的心跳让他嗜血的想要一口将她撕碎。
陌生的欲望主宰了他们。顾平安全身失控的痉挛着颤抖着,她声音微弱,意识也逐渐迷失,却依旧咬牙切齿:“沈安平,别叫我恨你!”
沈安平还是不管不顾,他用力的将自己埋进她仍旧干涩的身体里,疯狂的欲/望控制了他,一切感官的快/感变得强烈。他逐渐感受到她的迎合。仍在尖端的他俯身对她说:“说你不会离开我。”
她迷迷糊糊的抓紧了他的双臂,瑟瑟摇曳像一支迷失在汪洋大海的小舟。她眼前只有一片惨白,一片雾蒙,她紧紧的咬着牙关,不让羞耻的快乐将她吞灭,她一字一顿恨恨的说:“沈安平,我会离开你!我们一定会分开!”
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被愤怒控制,顾平安的话像一剂强烈的催化剂,使得沈安平的动作更加粗暴,他冷冷的说:“我早该知道我是太纵容你了,你就是欠收拾。”
他深深的将自己埋进顾平安的身体里,贪恋着那一分一秒的温暖,她柔腻的肌肤是那样干净而美好,美好到他想不顾一切的把她摧毁。
这个女人是一把双刃刀,不管靠近她那一面都是撕裂的疼。
他不该再心软,他反复的告诉自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空荡的房间只余粗重的呼吸,沈安平停息的那一刻,他终于听见了顾平安低微的抽泣。像是有一股电流突然通过,他的大脑突然清明。他倏然抱紧了她虚软的身子,一句一句的说着:“对不起,平安,对不起,是我错了……”
“……”
以下为新增
顾平安嘤嘤的哭着。她的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
空气里还弥留着方才的疯狂,可是陷入疯狂的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醒了。
沈安平只着单衣坐在床边,他表情冷峻,嘴唇紧紧的绷着。自成年后他就没有这般狼狈过,此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他要拿生命保护的人。
他狠狠的伤害她,也狠狠的伤害了自己。
她哭泣的声音像一把把尖刀,全数插在他的心上。他不知所措,甚至不敢靠近她。
他指端的火星一点点将烟吞灭,灰烬断裂,一点一点散在烟灰缸里。那一抹消失前的烟云让他和她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飘渺而虚远。
沈安平只觉得顾平安瑟瑟发抖的肩头是那么瘦削,好像一阵风吹就会不见了。
“沈安平。”顾平安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她疲惫抬头,哭红的双眼看上去是那么楚楚可怜。
“沈安平。莫非吃了很多安眠药。她妈妈去世了,你要结婚,她受不了了,所以她吃了很多安眠药你知道么?”
顾平安看似毫无波动的语调让空气都变得压抑静然。沈安平和顾平安都各自占了房间的一方位置。厚重的窗帘也拦不住窗外灿烂温暖的阳光,而人的心,在这璀璨的阳光下无所遁形。
沈安平沉默的吸了一口烟,烟草刺激的味道在他肺里流转,最后融汇。他只觉得迷茫,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好像怎样都是不对的。
好半天,他才被顾平安的声音从一片死寂的唤醒。
“莫非是我的亲生姐姐。她和我一天生日,一样血型,我早该想到的。异卵双胞胎,跟电视里播的一样。”她冷冷的笑了,自嘲道:“我的妈妈,哦不,我和她的妈妈,她得了癌症,她快死了,她死前的愿望就是我们一家团聚。而莫非,因为我和你的关系,不愿意!你明白了么沈安平?我们必须分手!”
他的心,微微的痛了。他不矫情,在工作上感情上他一直是个强势的人,也许是成长环境的关系,父亲从小到大对他的态度都很生硬,父亲是军人,只有黑和白,永远不懂灰色地带。所以对待他的态度一贯的强硬,棍棒夹带,在光鲜的光环下,优渥的物质享受下,他其实一直比平常家的孩子受的教育还要严苛。
他对自己的要求一直是极高的。他努力成为最优秀的,得到了每一样他想要的,包括父亲吝惜予人的赞赏。惟独她顾平安,他似乎怎么努力都够不着,即便拿绳子绑在身边也会逃走。
他熄灭了香烟,一步一步走向她,将孱弱到不堪一击的她锁进怀里。她一贯瘦,节食的时候更像是不要命一样。可他从来不觉得她不健康。而现在,她是那样瘦,抱在怀里都觉得硌手。不用问他也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到底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心路。
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爱过谁,除了顾平安。在没有顾平安的时候他也曾看见自己身边的兄弟可笑的谈爱情,他们这样背景的人总是难遇到自己和心意的人。和自己的一个世界的总是牵涉这样那样的利益牵扯,感情不再纯粹。不是一个世界的却又随着时间久了,由于各种原因发生各种摩擦,最后闹得神伤心死。他总是庆幸,顾平安在他似水不漏的保护下保存着那样单纯的心性。他总是感激她的任性和骄纵,正是谁也受不了才好,那她就只能是他的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还是不可以,他留不住了,他保存了她这份单纯,却没想到在她这颗单纯心里他自己排在了最末位。这种无助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措,可他还是垂死挣扎。
“平安,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他们总会理解的。”
顾平安还是哭:“谁来理解?谁来理解?”她失控的抓着沈安平的肩膀,用力的摇晃:“你说啊!你说!”
沈安平皱眉,看着她失控,歇斯底里,他更加痛恨自己竟是毫无办法,他轻声挣扎的说:“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一定不可以,相信我,我把那么多不可以变成了可以,不缺这一件。”
“我想相信,可是我知道,怎么做都没有用。因为比起你,我更不能失去我的家人。”顾平安无助的偎在他怀里,她的眼泪洇湿了他胸口的衣服。湿热透过意料贴合在他胸前,和心房一墙之隔。微烫的感觉让他微微震颤。
“成全我吧,这辈子我只想做一次孝女。”
“……”
顾平安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么?
可是要成全她吗?沈安平做不到。
“我做不到怎么办?平安,我没法成全你。”他发了疯的拥紧她,体内的疼痛感又蠢蠢欲动了。
这一次,顾平安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任由自己沉沦在他臂弯的温暖里。
也许,他们都累了,谁也不想去想下一刻会怎样,因为这一刻的温暖任谁也无法放手。
他们像倚靠着彼此存活的兽,谁也不知离了对方会怎样。这么多年,即使他们之间再怎么别扭也不曾像现在这样,这么强烈的感受着将要离失的割肉之苦。
心痛,连呼吸都变得勉强。
顾平安还是嘤嘤的哭着,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嘶哑的连哭泣都没了声音。她哀哀的抱紧了沈安平,整个人依靠着他提供的温暖。
如果可以,她真想和他躲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不管现实,也不管谁生谁死,谁都和她无关才好。
可是现实永远是那么残酷,不容她犹疑,不容她贪念,甚至,不容她告别……
手机铃声骤然打破了他们之间仅剩的和谐。顾平安茫然的接起来,电话里只有顾爸爸焦急的声音,一贯沉稳的爸爸声音不住的颤抖,顾平安的手都在发抖,只听电话里爸爸急切的吼着:
“平安,你快回来!你妈晕倒了!”
……
第二十八章(补齐)
顾平安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形容枯槁的太后。太后之所以叫太后,是因为她永远不可一世,在家里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可现在躺在病床上消瘦的不成人形的中年女人,真的是过去那个年逾四十仍会被误认为顾平安姐姐的女人么?
顾平安不在家里住,不知道她的病竟然已经这样严重。有几次她回家,饭后都是爸爸洗碗,她只以为是年纪大了以后爸爸更加心疼她而已。她从来没有往坏了想。她家太后一直是她心里的女金刚。所以她粗线条的没有发现她常常疼的手都抬不起来,她也没有发现她的皮肤状况越来越差。她走入了女人最危险的十年,可她顾平安却一无所知。
她总是怨恨她对自己不好。可是想想,那也是因为她对自己太好了,所以只要有一点点不好就被无限放大。
她心酸的掉着眼泪。妈妈还没有醒,整个人睡在病床上毫无生机。顾平安把被角掖了掖。退出了病房。这才发现,忙碌了一整天的爸爸已经累得在冰凉的廊椅上睡着了。
十几年的秘密和压力悄悄染白了他的发丝,他连睡着了都紧紧蹙着眉头。眼窝里的那片青黑让他看上去老了很多。
顾平安脱了自己的大衣,轻手轻脚的给他盖上,但他还是一触就醒了。睁开的双眼血红血红,充斥着血丝。初醒的他动作有些迟缓,目光略微涣散,声音也是哑哑的:“平安,你过来了?”
“嗯。”顾平安忍着哽咽,“爸爸,回去睡吧,我在这儿呢。”
倔强的爸爸摇了摇头,“我不累,你妈妈才累,她身上疼她也忍着不告诉我。”仿佛一夜就老了,一贯坚强的爸爸此刻看上去是那么悲伤。
癌症晚期。
这四个字让这个昔日和睦的家庭蒙上了一层灰灰的色调。外面华灯初上,温暖的万家灯火把城市装点的异常美丽。而与万家灯火成强烈对比的,是这一家人的愁云惨淡。
顾平安默默探手至爸爸肩头,无声的安慰着他。
爸爸轻叹了一口气,满目苍凉。
“医生说癌细胞已经在往腋侧的淋巴转移了。再不手术……”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顾平安却是心里明白。割除乳/房,这对一个爱美的女人来说是怎样的决定?
前年大院里一个很疼顾平安的阿姨因为乳腺癌去世。她那么活泼开朗的人,因为患病,变得异常沉默。割除了□,本以为就治好了。可没多久,癌细胞又被查了出来。因为割除乳/房,她老得极快。到死的时候她已经俨然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
太后在那位阿姨的葬礼上哭得很伤心。回家的路上她就对顾平安说:“闺女,以后妈妈要是也不幸得了这个病,你别劝妈妈做手术。我宁愿完完整整的死也不想这么折腾。”
没想到就真的被她一语成谶,她现在也被这号称“女性杀手”的疾病折磨,更或者,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有病,只是一直藏着掖着不说。
这老太太,得病都比一般女人犟。明明就是娇生惯养的命,偏偏要死撑。
“爸爸,你问过妈妈了么?做手术的事?”
爸爸摇摇头:“我和她生活几十年了,还能不了解她么?她不可能愿意做。”
顾平安沉默。她不知道能说什么。生命和美丽。这对女人来说是一场豪赌。
半小时后,妈妈终于苏醒。醒来的她异常虚弱,连喝水手都在哆嗦。
那天平安离开家以后就再也没有打过电话回家。妈妈一看见她,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心疼的握着她的手,“死丫头,又瘦了。”
妈妈哭,顾平安也跟着哭,她紧抿着嘴唇,半晌才回答:“现在就流行瘦为美,你懂什么?”
“美在哪儿呢?一点也不美!我不看着你就不好好吃饭!”
“你就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不好好照顾自己。都整医院里来了,吓唬谁呢你!”顾平安和她说话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大没小,眼泪却是成了串的直掉。她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悲伤。可她却没有办法不悲伤。
前一刻她才恨透了她,可这一刻,她却觉得再大的恨也无关紧要了。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和她吵架,让她拿命换她也愿意。
“哭丧呢你!我还没死呢,大过年的,真不吉利。”她还是不懂得说软话。这辈子她就没有像别的妈妈那样温柔的关切过顾平安。可顾平安却那么害怕失去她。比起妈妈,顾平安和沈安平之间的那些情情爱爱突然就不再重要了。
如她所说。妈妈只有一个,情人还可以有很多个。
她不是个孝顺的女儿,可她的身份始终是女儿。
人生总是和钟摆一样在得到和失去之间来回摆动。得到些什么的同时,自然要失去些什么,那把权衡的尺一直在她心里。而此刻,她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虽然跟剥皮割肉一样疼,但她始终坚信这疼是短暂的。
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那样瘦骨嶙峋的手,顾平安觉得仅仅几日而已,她竟然瘦成干尸一样。心更疼了,恐惧也更深了。
“一定会好的。这病现在一点都不可怕,好多人都治好了。”顾平安在安慰妈妈,也在安慰着自己。
而病床上的妈妈也认真郑重的点头,“我知道,我命长着呢!别诅咒我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