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这才面含淡笑地走开回到了马车旁,而后朝正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珍华二人道:“可以过去了,走罢。”
珍华二人原本就听见她在马车内说的让她们等着的话,当时便有些怀疑,如今听她这般讲,不由齐齐讶异,心中的疑虑也又多了几分。
这采薇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么一去她们的马车便能入洛城?
然她们思索间,采薇已经自己上了马车,朝车内的二人笑道:“行了。”
“你的意思是能过去了么?”宝马自然是与珍华二人同样的讶异,“你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嘛——”采薇拖长了音调,似笑非笑地望了宝马一眼,而后将视线一转,望向他身后似是一点也不好奇的瑾玉,笑着道,“你可以认为是因为奴家长得好看,那守城门的卫兵哥哥动了心,我这美人计一用,装模作样地眼泪掉一掉,他便动了恻隐之心放我进来了。”
宝马:“…”
“采薇。”相较于宝马的无言以对,瑾玉倒是依旧一副闲然的模样,只淡淡瞥了采薇一眼,“你的眼泪呢?这么快便流干了?更奇的是你这泪流的连一点泪痕都不剩了么。”
“冬芳,这你就不知道了。”采薇掩唇轻笑,“有一种楚楚可怜,叫做泪眼朦胧,那便是不一定要流出眼泪,你用手在自己身上掐,把肉掐疼了让眼睛里有些泪花都能拿去骗人用了,尤其是用在男子身上,冬芳你虽是男装打扮,却压不住倾城之姿,日后可以用这招骗骗人,莫要小看这一套,眼泪于女子而言就像是男子持有厉害的武器,关键时刻没准有用。”
瑾玉闻言,便是静默了好片刻,而后才道:“那就多谢…采薇的传授了。”
采薇的话,可谓是说的连她都不知如何去接了,而她稀奇古怪的想法更是她所认为有趣的。
未想云若的皇室中还出了这么一位有意思的公主。
“既然可以入城了,那便走罢。”朝着马车外头的珍华宝玉道了一句,瑾玉又将头重新靠回了马车的车壁之上,对采薇先前之所以能让他们入城的‘美人计’说法,并不质疑。
反倒是宝马与珍华几人,心中均想着采薇的来历,以及——她究竟是使了什么法子才让她们进城。
如采薇所言,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过了洛城的城门直接驶了进去,而此举也并未造成慌乱,只因他们的马车豪华,那排着队的百姓便理所当然地认为里头的人是哪位皇亲。
“接下来你们要去哪儿?”待马车驶进了洛城,采薇望着瑾玉道,“洛城这儿我熟,你们想要去哪儿都可以与我说。”
“去哪儿啊,我想想。”似是有些苦恼,瑾玉抬起扇子敲了敲自己的头,“瞧我这记性,原本就是来走亲戚的,但是她的家在哪儿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了,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要办。”
说到这儿,瑾玉将视线转向了采薇,眸光中含着几许期待,“采薇,这洛城哪儿有较好的成衣店呢?你陪我去挑选几件可好?”
“成衣店?自是有的。”采薇眨了眨眼,像是忽的想到了什么,打趣道,“我看你,找亲戚是假,找情郎才是真吧?否则哪有一来便买衣服的?”
瑾玉听闻此话微一挑眉,“买衣服便是找情郎?罢了,随你怎么想罢,带我去就是了。”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别不好意思。”采薇低笑一声,随即道,“直行就是,那儿便有一家景秀坊里的衣裳不错。”
瑾玉闻言点了点头,随即朝着马车之外道:“珍华,直走,到了景秀坊再停下来。”
马车行驶了不过半刻钟,便到了采薇所说的景秀坊,瑾玉与她下了车走了进去,要说此店的门面的确不小,客似云来,一眼望去尽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华美衣裳,采薇一到这里头便兴奋地东挑西挑,反观瑾玉却只是随意地瞟着,到最后,是采薇替她挑了两件衣裳。
“如何?”提着一黑一红的两套,采薇面上噙笑道,“我觉得冬芳你似乎比较适合颜色深一些的,穿着好看。”
望着她左手边那一见绛红色衣裳,是极为简单的款式,广袖曳地形似汉服,她忽然便是想起了一人。
记忆中那人也喜绛红色,且她认为,这世上约莫也只有他才能将绛色穿的那般妖娆。
“怎么?冬芳不喜欢这件么?”见瑾玉望着那件绛色的衣裳眉眼间有淡淡的怅然,采薇道,“那便不要这件…”
“要。”瑾玉道,“就这个两件罢。”
顿了顿,她看着采薇右手边那件层层叠叠的黑色裙衫,“不过这一件的穿法似乎有些复杂,采薇你可愿意陪我去试衣间换上?”
“复杂?我倒不这么认为,莫不是你男装穿得多了,女装都不会穿了。”低笑一声,而后她又道,“走罢,我帮你就是了。”
瑾玉淡笑着点了点头,与采薇入了试衣间,花了片刻的功夫将那件轻纱层叠的黑裙换了上去。
“冬芳,我早说了,你若换上女装定然是让人惊艳,如今看来,的确如此。”望着换上了女装的瑾玉,采薇眸中溢出了赞叹,而后又是有些可惜的道,“这么好的皮囊,可惜不是男子。”
瑾玉闻言挑眉,“是男子就娶你如何?”
“讨厌,又开人家的玩笑。”嗔了瑾玉一句,随后她又道,“接下来你又要去哪儿?”
“有些饿了,咱们去找家酒楼罢。”瑾玉说到这儿,忽然看向了采薇的脖颈。
“怎么了?”见瑾玉盯着自己的脖子看,采薇有些疑惑地道。
“你头发脖颈后头的衣裳上好像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瑾玉说着,走到了她身后。
“什么?沾了什么了?”采薇当即便是有些急切,“我方才还在店里头逛了那么久,也不知有没让别人看见,真是…我也去买一件新的换上好了。”
“别急。”瑾玉轻声道了一句,看着前头背对着她的采薇,将头凑到了她耳畔轻声道,“其实——什么都没有,后会有期。”
说话间,一记手刀朝着身前女子的脖颈劈下——
采薇反应不及,两眼一翻便直接晕倒在地上。
“不管你是怀揣着什么目的,这两天还是得感谢你。”望着那晕倒在地的女子,瑾玉心想若是将她一个姑娘家丢在这景秀坊有些不合适,便走出了试衣间,掷了一锭金子给这这间店的老板娘——
“我有位朋友身体不适晕在了里头,我还有要事要办,烦请你替她找间客栈了。”将采薇安顿了,瑾玉走出了景秀坊,珍华三人正在马车旁等着,见瑾玉独自出来,霎时便明白了。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是不能让那采薇跟着的。
“殿下,您是把她弄晕了丢在里头了?”宝玉瞥了一眼那混合着男男女女的景秀坊。
“不错,不过我已经和里头的人打了招呼,送她去客栈,虽是对云若的地形不大熟悉,但是不能让她再跟着了。”瑾玉说着,迈步上了马车,“一路打听一下,梁王府在什么地方。”
“殿下,日头将近中午了。”宝马看了一眼天色,“不如找间酒楼问问?”
“也好。”从马车里头传出瑾玉的声音,“这两日大伙儿也没吃什么好的,那便找一家吧。”
洛城作为云若的皇城,繁华程度自然不一般,酒楼茶馆亦是随处可见,马车行驶了不多时便到了一家酒楼前,瑾玉以一块黑纱遮面,与宝马下了马车,珍华二人将马栓好了,一行四人便踏了进去。
寻了一个雅间,待伙计上来招待时,瑾玉随口点了十几道招牌菜,那伙计正乐呵呵地要下去,珍华忽然出声道:“小哥,慢着,问你个问题,梁王府怎么走你可知道?”
“梁王府?”那伙计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四人,“四位不是洛城人?”
但凡是在洛城,便没有人不知道梁王府在什么地方。
“不是,邵城来的。”记忆中云若确实有这么个地方,珍华便随口胡诌了,“烦请小哥告知一下。”
“邵城?那确实挺远的。梁王府就在城南那头,四位是乘坐马车的,那约莫不需要半个时辰就能到了。”那伙计听闻四人要找的是梁王府,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视线掠过瑾玉之时多做了停留,却见她只是低垂着眸子不说话,下一刻,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倏然抬眸间,眸中一派清冷流转,随后桃花美目微微一眯,对他的打量似是有些不悦。
那伙计顿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这黑衣女子不是寻常人,莫不是梁王殿下的亲戚来的?思及此,便道:“梁王府虽是归梁王殿下所有,但他平日并不常在府中,据说都是在宫中陪着皇帝陛下的,再过三日便是皇帝陛下十四岁的生辰了,四位来得正是时候,陛下的生辰过后便是花神节,届时洛城这里,外城的人会连暂住的地方都难寻。”
“多谢小哥。”听闻伙计提供了这么些消息,珍华拿了银钱打发了他,随即转过身看向瑾玉,“殿下,接下来该如何?”
“皇帝生辰…”斟酌了一下这几个字眼,瑾玉道,“在咱们望月,陛下的生辰除了大摆排场之外,似乎都有从宫外头引进许多的舞娘与乐师助兴宫宴?不知云若这里有没有。”
“想来也是有的,回头路上找人问问。”宝马说着,忽然看向了瑾玉,“殿下,莫不是想借着那些引进宫里的人在云若皇生辰上混进去?”
瑾玉挑眉,“有何不可?”
说话间,指尖触及了腰间莹润的蛟龙玉佩,眸底又划过几许怅然。
其实有这玉佩在,一切都不必那么麻烦,只不过——因着心里的那个猜测,她不想用,那人要是真的在云若,这玉佩出现必然惊动他,她不想,不想让那人得知自己来了。
“殿下,这么一来,梁王府还去不去?”思索间,宝马的声音传入耳中。
“暂时不去了吧。”瑾玉道,“还有三日,那便就在这家酒楼先呆着好了,三日之后,咱们再走。”金灿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床上身着浅杏色裙衫的女子身上,女子眼皮动了动,片刻之后,缓缓睁开眼睛。
采薇一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全然陌生的装潢,初醒的眸中划过一丝茫然。
她起了身抬眸扫视了一遍四周,这是哪儿?最后的记忆是停留在瑾玉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她在她耳旁说了一句后会有期,而后她便后脖子一疼两眼一黑晕倒了。
而后呢?现在这是谁的房间?是她把自己安置在这里的?
采薇思索间,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门口时停了下来。
采薇即刻望向了房门。
房门被人从外头开启,推门的是一个年过而立的妇人,进门后看见采薇已经醒过来,便笑道:“姑娘,你这么快便醒了,你晕倒在了我们景秀坊里,与你同行的那姑娘说是有要事要办,便给了银子将你先安顿在这里,既然你醒了,我那店里还有生意,这就走了。”
“且慢。”听闻那妇人的话,采薇出声将她唤住,“可否请姐姐告知,我那姐妹走的是哪个方向?”
“是朝着南边去的。”
“多谢。”朝那妇人道了声谢,她将头靠在床头,嘀咕着,“南边…”
下一刻,便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复又自语道:“望月的湘王,果然有意思,不过他又不在梁王府,你即便去,也是找不到的啊——”三日的时间一晃眼而过。
瑾玉只带着珍华出了酒楼,宝玉和宝马便先留在了酒楼内等候吩咐,三日的时间,宝马已经打探到了关于云若的陛下过生辰的事儿,与望月无异,要从民间挑选姿色上等的舞姬入宫,她们此次出门所探的就是要引进宫的那群舞姬所在的地点。
二人正走到街道上,忽然便是毫无预警地自身后响起一道几乎可以称得上嚎哭的女音——
“冬芳——,你好狠的心,居然把奴家一个人丢下!”
珍华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一头栽倒。
那采薇怎的又跟了上来?
瑾玉的反应自然是不比珍华那般激烈,却也是忍不住眼角微抽。
这顾采薇好大的本事,这样也能被她给找着,还真是——甩不掉的牛皮糖。
既然她都叫成那样了,她们自然也不能不理,大街之上本就人来人往,采薇的那一声大嚎顿时让众人侧目,却见是以美貌的女子一脸哀怨,众人正猜测着她所喊的是不是自己的情郎,未想她直接跑到了一个黑衣女子的跟前——
“冬芳,你真可恶,你下回再这样,奴家再也不理你了!”
“…”瑾玉有些无言地看了她片刻,而后道,“我能问问采薇你究竟是总跟着我做什么?”
再也不理她?她倒是希望这姑奶奶就别理她了。
“你们出来云若,人生地不熟,瞅着你这老实模样,我还不就是怕你被人拐了么?”冷哼了一声,她双手叉腰,“我这般为你着想,你还嫌我烦人了是吧…带着面纱作甚,漂亮的脸蛋就该展现人前。”
瞅着你这老实模样…瑾玉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该怎么回她了。
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采薇,我实话与你说了。”她想摆脱她,却不想挑明了身份,只道,“我是要入宫寻人,至于寻谁恕我不能告知,这是我的私事,所以不希望让旁人参与,你明白么?”
“这样,你不早说。”采薇有些娇嗔地瞪了瑾玉一眼,“想混进宫里还不简单,宫里头我有熟人,你可以告诉我你想寻谁,我又不会说出去。”
瑾玉闻言只淡淡道:“这事就不劳烦采薇了。”
采薇见瑾玉一直再拒绝,不禁笑出了声,“我说,你该不会是想,趁着陛下生辰,混进入宫的那群舞姬里吧?”
“是又如何?”采薇能猜到这一点瑾玉也不意外,只因这是目前最简单的一个方法,机灵如采薇自是能想到。
这采薇恐怕早也怀疑了自己的身份,亦是不挑明了说,她总跟着她,莫不是担心自己会对云若不利,这才来盯着自己?
除此之外,瑾玉暂时想不到其他理由。
“那你可知,那群舞姬如今在宫外哪个地方?”采薇掩唇低笑,“要是没有我呀,你短时间也找不着的,她们在昭仁长公主府,此次所选入宫为宫宴助兴的乐师与舞姬,都是在昭仁长公主那。”
昭仁长公主…瑾玉眼角一跳。
那不就是——九公主?
望着那眉眼间尽是得意的采薇,瑾玉道:“你如何得知。”
“真笨,因为昭仁长公主府里我有熟人。”她笑靥如花地道,“混作舞姬作甚啊,我有更好的法子让你混进去。”
珍华此刻终于是肯定了这采薇身份不简单了,听闻她的话只扶额,“你哪里都有熟人。”
瑾玉此刻是意识到这采薇甩不开了,便道:“那请问采薇你有什么好的法子?”
采薇盯着瑾玉看了片刻,而后笑道:“把你作为异国来的美女,献给皇上。”
献给那十四岁的毛孩子?!
不好意思啊,周末人懒,总是迟醒迟发~
第161章 取而代之
更新时间:2014-8-20 16:51:26 本章字数:8749
“你瞅瞅看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采薇拿手指勾着自己的发丝把玩,笑道,“又不是真的让你跟他,再说了咱们云若的皇上可是不近美色的呢。”
“…”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你让他近一个美色我看看?
“若是以贵国陛下如今的年龄便好女色,那才是真的稀奇。”瑾玉抬眸轻瞥了采薇一眼,“为何你要说这个方法更好呢?”
“因为混入舞姬的队伍中进宫的程序太过麻烦。”采薇道,“往常都是六人一个轿子抬进宫里去,进了宫便是直接到宫中管理宫女分配的老嬷嬷那里检查身体,这期间没有能给你跑的机会,要知道筛选舞姬亦是很麻烦的,不能有隐疾,得赤着身子让那老嬷嬷检查,之后还要查这当中有没有放水靠着关系进去的,还得给她跳舞,冬芳你可是想好了?”
瑾玉闻言当下微微敛眉。
先不说望月与云若宫里的规矩有什么不同,即便是原先的望月,检查新进宫的舞姬乐师这样的事也不用她管,这样的事根本落不到她头上,因此她也不知这程序竟然如此麻烦。
“那轿子是一路没有停歇的,你若是想到了宫里寻个机会溜走,估摸着会惊动侍卫的。”采薇眨了眨眼道,“我建议你的方法,便不用这样的程序了,舞姬身份低微,但若是换成了献给皇上的异国美女,她们是没有资格检查的,直接由昭仁长公主带在身边入宫便好,眼下这公主府就有一个来自岭南的美女,孟浮萍。”
采薇说着顿了一顿,瞥了一眼瑾玉淡然的神色,继而笑道:“冬芳你——可以取而代之。”
瑾玉静静地看了采薇片刻,心下虽不知她为何要告诉自己这些,面上却并未表现出疑虑,只道:“容我考虑。”
“明晚举行宫宴,你只有一夜的时间了,可要快些考虑啊。”采薇冲她浅笑,“若是愿意的话,明儿记得和我说,我托人带你进公主府中。”
瑾玉淡淡道:“好。”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夜我便住你现下住的酒楼好了。”采薇说着,佯装恼怒地瞪了瑾玉一眼,“这回可不许再将我甩开了,若是嫌我烦,大可直说。”
瑾玉听得笑了,“不会了。”
是夜,月光皎皎,瑾玉将头倚靠在窗边,毫无睡意。
垂眸看着窗外覆着迷蒙的房屋街道,清冷地只剩下月光星辰,有细细的夜风拂过了耳畔,带起了一丝凉意,周遭的幽静忽然间便是撩起了过往的记忆,不自觉的,她又想起了与那人在望月皇宫时一起经历的那些日子。
尘世如潮人如水,曾几何时,她哪有想过之后的种种变故。
此情此景忽然便是让她想起了一首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阿音,你以前说过的话,究竟还算不算数。”一声轻叹自唇间逸出,融入风中。夜色深沉,繁华美灿的皇宫中却依旧灯火通明,宫里宫外有如同雕塑一般的卫兵屹立,成列的禁卫军来回巡视,严密守护皇宫安危。在月辉的清光之下,染出夜色的深幽与沉静。
黑色金丝楠木书‘九华殿’的寝宫内,紫檀木作梁,沉香木作桌,翡翠玉作帘。逶迤倾泻的珠帘之后,有人轻抚琴音,指尖起落间音律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流泉清冽空灵,一个转音之间又变的缓徐低回,音色泛起了圈圈涟漪…
此刻的寝殿之中,除了清凉的琴音还有缓慢的脚步之声渐行渐近,然抚琴之人好似未察觉到,直到来人走到了珠帘之外,他指尖一转缓缓收音。
“云凰,一段时日不见,琴技见长呢。”一声轻笑响起,来人见珠帘之后的人停了琴音,也并未踏入,透过珠帘,能隐隐见着帘后的人侧卧的身影与那脸上银白的冰冷面具。
“一直都是如此。”顾云凰淡淡地应了一声,而后道,“九姐来有何事?”
“又是这么冷淡的模样,九姐我来找你就是找不自在。”珠帘外的女子冷哼了一声,随即道,“明晚的宫宴,你可会出席?届时九姐带个绝色佳人给你看如何?”
“没有兴致。”
“呵,就知道你又会这么说了,明晚去看看就知道了。”仿佛知道了他会回答什么,女子也不意外,“明晚必须出席,许久未见,九姐有个礼物要送你。”
只留下了这么一段话,她便转过身迈步走了,留下身后的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眸中划过几许深思。
皎月的月辉划过精致的宫殿角楼,在高墙之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
这是昭仁长公主的府邸。
琉璃瓦铺设的重檐屋顶,朱漆门,珊瑚长窗之后,是一众女子谈笑的声音——
“明晚咱们就要入宫了,各位姐妹们现下心里可是很紧张?”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倒不觉得,相反很是期待,自小就听人家说,皇宫里头很是漂亮呢。”
“我最好奇的是咱们陛下是个什么模样呢。”
“明夜梁王殿下定也会出席的,盼了这么久,总算是可以见到他了,诶,你们说,咱们会不会在宫宴之上有王孙贵胄看上,然后被皇上赐给他们呢?我听说以往就有这样的事情,那咱们以后就是锦衣玉食,也无须看别人脸色了。”
“真的么?呀,那我明儿可得表现好一些。”
正在众人怀着对入宫的憧憬之时,有一道窈窕的女子身影从窗口走过,听着里头的一阵议论,眉目之间划过一丝嘲讽。
“一个个都只不过是舞姬,出生也没有多高贵,竟还都异想天开。”
她将声音压得十分低,并没有叫里头的人听见,听着房内依旧不断的谈笑声,她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而房内的众女又说笑了一会儿,忽然便是听得了一阵脚步声而来,众人的声音霎时小了许多,转过头望向门口,来人正是公主府内的管家,见她们望了过来,便道:“这是公主殿下赐给众位姑娘的绸缎,你们入宫除了同样的舞衣之外,还可以让公主府内的裁缝替你们再做一套新的衣裳。”
此话一出,众女们便是齐齐面带喜色。
“公主殿下真好。”
“烦请管家将我们的谢意转达给公主殿下。”
接下来便是有端着绸缎布匹的下人们鱼贯而入,将自己手中的拿给一众姑娘挑选,但选到了最后,却发现少了几个人的。
“这是怎么回事?”管家望着此番情景皱了皱眉,“这些绸缎原先不是人人一匹刚好么,现下怎么会少了几个人的?”
“管家,是孟姑娘拿走了。”身旁有一名仆从回答道,“孟姑娘说自己的衣裳被她不慎划破了,便从这当中拿走了几匹,咱们也不敢去说她。”
此话一出,房中的姑娘们当即一脸神色愤懑。
那管家闻言静默了片刻,而后道:“罢了,小事而已,再去外面采购几匹回来便好了。”
待管家带着那一众仆从离开了之后,众女终是没有忍住纷纷抱怨了起来——
“这孟浮萍仗着自己与公主殿下走得近,真是愈发狂妄了,平时让着她不算,现下连我们做衣服的绸缎都要抢。”
“对她愈谦让她愈过分,真是让人生气。”
“别抱怨了,你们没看见,管家大人都拿她没办法么?毕竟人家是岭南来献给陛下的美人,这谁敢惹她啊。”有人叹息着道,“反正明晚就不用跟她同住一屋檐下了,大家且忍忍吧。”
“真是好笑,献给陛下就能这般嚣张了?她也不想想陛下才十四岁,待陛下弱冠后她都人老珠黄了,届时还有更多比她年轻貌美的美人,看她还能嚣张多久。”
装潢雅致的房屋之内,有面带轻纱的女子对镜端坐,身后是清秀的婢女替她拆卸头发上的饰物。
“孟姑娘,今日那群舞姬又在闹呢,好像是因着您拿了她们几匹做新衣裳的绸缎。”
“让她们闹,她们早已对我不满了。”孟浮萍这般说着,眉眼间浮现几许不屑,“一个个这么沉不住气,还想着攀上哪个王孙公子,真是异想天开。”
“那孟姑娘就莫要与这一群人计较了,她们总归是永远不及你的。”身后的婢女笑道,“您是公主要献给皇上的礼物,与她们怎能相提并论。”
孟浮萍听闻她的话,并未有多高兴,只道:“陛下只有十四岁,即便我能封妃,那又能如何?”
要说能宠冠后宫那是不可能的,且以后那皇帝再大一些,许是会嫌她不够年轻了。
孟浮萍自然忧愁。
“您要想开一点啊,要知道咱们云若历代的皇上也有十五六岁就有皇子的,陛下再过个两年约莫也该知事了。”将最后一支钗子取出,婢女道,“替您拆好头发了,姑娘安寝吧,奴婢退下了。”
“嗯。”孟浮萍拂了拂手,待那婢女退出房门之后,她才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