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又叙言了几句,楚王夫妇二人便出言告辞了。是福泰送他们出的东宫,同时还有太子备的大礼。两个檀木大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让四个内侍抬着,看起来十分招摇的样子。
将楚王夫妇两人送走后,浩然殿突然便冷清了下来。
见阮灵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太子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是孤委屈了你……”
阮灵儿回过神来,赶忙握住太子的手,低声道:“妾身不委屈,真的不委屈。倒是妾身自己没有本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
回到楚王府,九娘便让人将从东宫运回来的那两个箱子搬了过来,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箱子打开,里面所放的东西很多,也很杂。有幼童的衣裳,拨浪鼓,小木马,小弓箭……
一水儿的全是小孩子玩用的东西,这些东西做工极为精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所有。虽然一看就是有人用过了,但看起来都还是崭新崭新的。
九娘有些愕然,楚王的眼神却有些复杂,“这些大概都是皇兄小时候用过的东西……”
负责整理这些东西的余嬷嬷点了点头,拿起一件大红色绣福寿纹的小披风,道:“若是奴婢没记错的话,这是当年孝贤慧皇后亲手缝制的。孝贤慧皇后盼了多年,才盼来了太子殿下,明明身子不济,还强撑着给太子殿下做了许多当用的物件。”
九娘更加愕然了,且不说这件看起来着实不起眼的小披风,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历史。没想到余嬷嬷也是个有来历的,既然知道这种秘事,肯定当年就在潜邸孝贤慧皇后身边侍候的。
余嬷嬷接下来的说辞,证实了九娘的猜测:“奴婢当年确实在魏王府里侍候,只不过是个丝毫不起眼的粗使婢女。陛下念旧,便将当年潜邸的一众奴婢尽皆带进了宫。奴婢虽没什么本事,也没有靠山,但靠着潜邸老人的名头也安稳在皇宫里待了多年,其间做过六局的女官,也侍候过宫里的娘娘,后来被派去侍候五殿下。”
“皇兄也是有心了,这些东西都留下吧,捡了可以用的,给晟儿用。”楚王道。
九娘点点头,也没有推诿觉得委屈了儿子还要用别人的旧东西,吩咐下去让人将这两箱子东西都收罗好了。像衣裳之类的物件,都挑出来清洗暴晒了,到时候拿出来给儿子用上。
九娘起先并不知晓楚王所说的‘皇兄也是有心了’,还别有深意。直到承元帝万寿节这日,才明白其中真正的意思。
*
时间匆匆,转眼间进入七月。
今年乃是承元帝五十五岁寿辰,虽不是整寿,但宫里也是要大摆筵宴,为其祝寿的。
承元帝并不喜这种场合,所以决定不大办,当日只召了数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宗室勋贵,以及后宫嫔妃,众皇子皇子妃公主驸马等,一些关系比较亲近之人庆贺一番。
即是如此,场面也十分热闹。
众人纷纷奉上寿礼,又奉了贺词,承元帝平时哪怕再怎么冷肃,今日也多少露出了几分笑容。
每当这种时候,承元帝从不吝给太子做面子,所以当几位皇子奉上寿礼之时,虽太子所奉寿礼并不若成王赵王等人那么珍稀罕见,也让承元帝频频出言夸赞。楚王从来秉持中庸之道,所奉寿礼既不是那么出挑,但也绝对拿得出手。
作为皇孙的,今日自然少不了到场。
先是赵王府的皇孙穆梵走了出来,小小的一个人,也不过才五六岁的模样,但礼仪还算不错,跪下叩首之后,说了几句简单的贺词。虽言行之间可看出拘谨,但在场并未有人说什么,俱是夸奖皇孙穆梵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日后必能成大器。
承元帝也做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出言道:“赏。”
之后则是成王府的皇孙穆弘,同样跪下叩首,并说了几句简单的贺词,但比起赵王府的穆梵,可以看出要差了不少。这孩子有些胆小,贺词说得也是磕磕绊绊的。承元帝本就是应付之举,这会儿见了下面那孩子胆小怯弱,完全不像穆家的子嗣,再思及其出身以及背后一些其他的事情,更是心生厌恶,眉宇间不禁露出几分不耐来。
萧皇后赶忙出言解围,又有一众人凑趣捧场,倒也将场面应付了过去。
皇孙就这么三个,除过这两人,便只剩下还在襁褓中的穆晟了。
九娘作为亲母,抱着儿子步了出来,躬身行礼:“儿媳代晟儿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月长明,万寿无疆。”
木木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小衣小裤,上面俱用金线绣着童子献寿图,因为天气炎热,也就穿了这么一身,里面还配了一件大红色的小肚兜,一水的红色,看起来十分喜庆。再配着奶娃娃胖嘟嘟的小脸蛋,大大的眼睛,粉嫩嫩的皮肤,更是招人喜欢。
他手里捧了一个带着把柄,上端是个寿桃模样的玩具,听见阿娘在和人说话,嘴里也噢噢了几句,一边噢着,一边摇摇手里的玩具,看那样子似乎也是在同承元帝贺寿。
承元帝虽是不待见,但不免也多看了两眼,可看着看着,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太子这时出声了,声音里满是笑意:“倒是一个惹人疼的奶娃娃,福泰,把小皇孙抱来给孤看看。孤也多日未见晟儿了,似乎又吃胖了的模样。”
福泰哎了一声,便步下台阶,来到九娘身前。九娘也未犹豫,便将孩子递给了福泰。
才三个多月的奶娃懂什么,虽被阿娘给了别人,一时之间有些发懵,到底小木木这孩子也是听话的,并没有哭。
福泰将小木木递到太子手中,太子抱他有些吃力,到底还是抱了起来。承元帝的目光跟着转了过来,神情有些犹豫,似乎也有些激动。
承元帝的异样自然落在了一众人的眼中,大家俱是有些惊疑不定,唯独萧皇后目光一闪,眼中滑过一抹厉色。有同样表现的还有刘贵妃,她依旧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只是眼中多了一抹凝重之色。
“父皇,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太子的座位离承元帝的龙座很近,他用手撑着将小木木抱起,凑到承元帝眼前给他看。承元帝目光落在小木木身上,同时也落在太子衣衫下,枯瘦如柴有些微微颤抖的手臂上。他的心不禁一颤,抬手想帮儿子借力,免得儿子丢丑。谁知太子顺势就把小木木塞进了他的怀里,承元帝只能姿势僵硬的将小木木抱在怀中。
太子逗弄的搔了搔小木木的脸蛋,温声道:“晟儿手里拿的是什么啊,是不是送给皇祖父的?”
才几个月的奶娃能懂啥,大人说了什么也听不懂,可小奶娃听不懂看不懂,不代表大人们也看不懂。
太子这是在给楚王府的小皇孙做脸呢,能做成这副样子,怪不得人人都说太子和楚王关系不一般,也怪不得这么多皇子妃,也就楚王妃能生出来个孩子。
有些事情虽然大家都不说,但并不是看不明白,尤其今日在场的大多都是与承元帝关系亲近之人,几位大臣勋贵也都是跟在承元帝身边几十年的,对宫闱内的一些私密事,自然了然在心。
承元帝垂首去看怀里的奶娃,与其说是看奶娃,还不若说是在看奶娃身上所穿的衣裳。他依稀似乎看到许多年前,太子也是穿着这身衣裳,虽不若怀里的奶娃这么沉实康健,但也白白嫩嫩,十分招人喜爱……
这是惠儿亲手做的,她身子明明不好,他也说过几次这些衣裳让下人做了便是,她却总是不听,背着他做了许多……
之后她没了,只留下了元章,还有满满一箱子她亲手给元章的缝制的小衣裳……
承元帝突然感觉干涩已久的眼眶一热,同时热了的还有大腿上,一直关注在这里的九娘忙轻讶了一声,太子哈哈一笑,将小木木从承元帝怀里抱出来。
“咱们都是送寿礼,晟儿的寿礼倒是别具一格,送给皇祖父一泡童子尿。”
下面一众人俱是凑趣的笑了起来,几位老大臣说道童子尿辟邪,乃是好物,都说抱孙不抱子,哪个做祖父的没被孙儿淋过童子尿啊。
“好,好,赏。”承元帝表情有些怪异的说道,从怀里掏出了一件什么东西,塞进小木木的衣裳里。
这一看就与方才赏给穆梵穆弘两人的东西不同,赏给穆梵穆弘的东西是提前备好的,放在托盘里让内侍送到两个孩子的手里。而赏给小木木的东西却是从承元帝怀里掏出来的,从承元帝怀里掏出的物件,能有差的吗?
一时间,赵王成王等人的目光俱都放在那个奶娃身上,恨不得眼睛会透视看清楚那是什么。
若说当场唯一看清是什么东西的,除过太子,便是萧皇后了。太子默然一笑,萧皇后却是面色僵硬,目露震惊。
承元帝离开去更衣了,小木木也被交回了九娘手里。
筵宴依旧持续着,但经过这么一遭,许多人的心思都没在此处。
宴罢,众人各自散去。
出宫的马车上,看见九娘手中的玉佩,楚王的神情有些复杂。
“这是早年父皇身边一直带着的一块儿玉佩,据说是当年先帝在其幼年所赠,没想到今日竟给了晟儿。”
玉佩的质地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只有婴儿巴掌大小,雕工十分精湛,上面雕着蝙蝠、灵芝还有小兽,取福寿延绵之意。
“太子殿下真是有心了,竟为晟儿做到如此地步。”
九娘想着太子的身体,想着至今不见动静的东宫,还有那些东宫妃嫔们,不禁叹了一口气。
*
和鸾殿里,地面上一片狼藉,全部是萧皇后大怒之下砸碎的物件。
“那个小兔崽子有什么好?竟然让太子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连那些东西都送出去了,还有你父皇,被太子一哄,连当年先帝所赐的‘流云万福佩’都送出去了……”
这一会儿时间里,成王已经从萧皇后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包括今日那奶娃身上所穿衣裳,以及承元帝赏下来的东西。别说萧皇后怒了,成王也是颇为丧气恼怒,更多的却是一种不确定的恐慌。
“母后,你说太子他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即使他与五皇弟关系再好,也不至于将那些东西都送出去。”
当日,楚王夫妇从东宫出来,带了两大箱子东西,成王也是知道的。他本以为也就是一些小孩子用的平常物,却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来历。
“他能有什么主意?还不是自己生不了,眼馋别人的。”怒极之下的萧皇后,说话十分恶毒。
成王总觉得没有如此简单,可太子与楚王,一个是个短命鬼,一个是残废,两人凑在一处能干什么?以太子如今的身子,只要他生不出来儿子,就与皇位无缘,难道太子打得是过继的想法?
成王顿时一个激灵,将这种想法说给萧皇后听。
萧皇后一听,也是宛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她有些犹豫道:“太子也不是不中用,应该不会如此吧?”
成王拧着眉头,冷笑:“这可不好说,中不中用和能不能生是两码事,他自己生不出来,难保不会动什么别的心思。”
“不会的,不会的,你父皇看中的可不是儿孙,在他眼里只有那个贱人,还有那个贱人生的儿子。没有那个贱人的血脉,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他不可能会答应,若是会答应,还用得着折腾出来这么多事?”
“这可不好说,此一时非彼一时。您可别忘了,只要是太子喜欢的,在父皇眼里都是香的,说不定让他哄一哄,父皇就如了他的愿。那孩子这么小,被过继过去养,甭管养多久,肯定是会有感情的。太子是活不了多久,父皇年纪也大了,父皇捧着楚王不就是为了将来的打算?如今可好了,儿子虽过继给太子,又是自己的血脉,他可不是定要全心全意,一心去辅佐他?”
成王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烦躁的在殿中来回踱步着。萧皇后听儿子这么一说,也是满脸凝重。
“那你说该怎么办?”
成王轻吁一口气,道:“儿臣让人把这消息透露给那边知道,这个时候还是先联手较为妥当。”
那边自然指的是赵王。
作者有话要说:ps: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有点迟了啊,吃饭吃忘了,还以为放进存稿箱了,谁知竟然没有,幸好看了一下,怪不得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
☆、第152章 117.42.0
第150章
既然儿子有了章程,萧皇后这会儿也不慌了。
尤其此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他们既然早已洞悉对方的意图,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萧皇后经过这一会儿时间,人也冷静了下来。
她去了紫檀木嵌玉质山水图案的牙床上坐下,又恢复了一贯高贵的模样。
“你也不要慌,这事儿到底如何暂且还有待商榷,你们不是妇人,自然不懂妇人的心思。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萧九娘不一定会愿意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太子。”
成王不赞同这种说法:“就算她不愿意又能怎样,若是五皇弟愿意呢?她还能拗得过五皇弟?”说到底,成王虽对萧九娘有所警惕,但还是不怎么瞧得起女人。在他的想法中,于大业之时,一切还得去看主心骨的男人。
这个道理倒是不假,但凡事还有例外呢?
萧皇后讥讽一勾唇:“人人都说穆家人出情种,上一辈落在了你父皇身上,这一辈儿恐怕是落在了楚王那个残废身上,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他护一个女人护得这么紧。你可别小瞧了女人对男人的影响力,你父皇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不待成王说话,她又道:“母后这么说倒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提醒你罢了,若真是东宫那边真有这种打算,你们可以在萧九娘身上下些功夫。”
成王点了点头。
母子二人又商谈了一会儿具体细节,成王才离开了和鸾殿。
*
若论起成王和赵王之间的关系,那真是一本说不清道不明的烂帐。
两人斗起来的时候,可以斗得像乌眼鸡似的,但若论起默契,两人也是不差的。这么多年争斗下来,两人没少对对方下死守,但同样也有联手的时候,早有针对太子之举,这几年两人也没少合起伙来对付楚王这个大敌。
从麟德殿离开后,赵王自然要送刘贵妃回宫的。这自然是个幌子,说到底不过是赵王有些疑惑,想找刘贵妃拿主意还差不多。
刘贵妃当年也是魏王府的老人,自然知晓承元帝今日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告诉赵王后,赵王自是恼恨太子闲得没事找事,又恨楚王太会巴结太子,竟让太子那短命鬼为他儿子做脸至此。
承元帝为落楚王颜面,在楚王府大摆满月宴那日,给赵王府成王府上两名庶子赐了名,穆梵年纪比穆弘大上一些。若论皇长孙,自然是穆梵当之无愧。只是前有楚王府的‘皇长孙’,碍于这其间的一些事情,早先以皇长孙论之的众人,皆对‘皇长孙’一词再不言提。赵王虽打了想利用皇长孙造势的想法,无奈没人敢捧场也是一种烦恼。
这次逢了万寿节,这么好的露脸机会,赵王可是期待已久。
成王府的穆弘他是知晓的,亲娘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从小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存在,成王府也就管着他不饿死算了,可没有专门命人让人教养过他,自然不能与他的穆梵相比。
其实穆梵早几年的待遇也没有比穆弘好到哪里去,承元帝厌恶两人,成王赵王本是处心积虑,谁知落了空,这庶皇孙更是成了让人提都提不得的存在。上面主子都如此了,下面人自然也不会太上心。唯独有一点区别,穆梵的亲娘没死,母子俩相依为命,倒也在赵王府里安稳的活了下来。
这一遭咸鱼大翻身,穆梵母子俩的地位在赵王府里,一夕之间从地到天。这冷落已久的儿子突然进入赵王眼底,赵王这才发现,儿子居然让他亲娘教养的不差。
其实穆梵亲娘乃是一地位低下的姬妾,又怎么可能会教养儿子,但是凡事都有对比,有成王府的那个穆弘衬托,穆梵可不是还算被教养的不错,至少在人前不露怯,这大概就是矮子中间拔高个的道理吧。
且赵王也想过了,与他人不能比,但只要能比过成王府的穆弘,他的儿子这次的风头就出定了。哪知半路杀出个还是吃奶的穆晟,有太子为其做脸,所有的风头都被那该死的楚王给抢了去。
与和鸾殿那边相同,只是这边是赵王发怒,刘贵妃从中劝解。
这母子二人也没谈论什么,刘贵妃将儿子安抚下,就让他离开了。赵王刚踏出纯和殿大门,就看见一个眼熟的内侍从他面前经过,他微微一皱眉头,使了个眼神,身边服侍的内侍便迎了过去。
之后内侍回来禀报,说成王约他明日详谈。
赵王并不意外是这个结果,只是什么事让对方如此之急迫,竟然都等不及出了宫再递话,赵王虽未多言,到底心里藏了一抹忧虑。
次日,赵王和成王两人约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见面,其间到底谈了什么,没人知道。
*
七月的天,正是炎热的时候,长安城内的空气因为高温仿佛凝固了也似,却无端的刮起一阵微风,带起了些许波澜。
流言起始于人们私下里的议论,那日万寿节虽许多人都没有资格参与,但当时情形却被众人所得知。尤其当日太子的行举,以及承元帝异常的表现,都透露出一丝端倪来。
本是大家私下里的议论,也不知是谁异想天开,突然提出了太子想过继楚王府的嫡长子的说法。这异想天开之人是谁,暂时无从查明,但这流言却是传出来了,且越传越广,越传越大。
毕竟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这么多年来长安城内各家各府俱都紧盯着承元帝的动作,承元帝的心思是昭然若揭的,可太子身子骨不争气也是事实。若是照着这么发展下去,赵王成王之间必出一人,将会是最后的大统继承者。
从龙之功人人都想得,但里头的风险也是毋庸置疑的,聪明者谋而后动,可世间历来都少不了投机取巧者,这些人个个心里都有一本帐,这本帐内容如何暂且不论,如今突然横空杀出一个太子想过继楚王府嫡长子的说法,为未来的大方向平添了无尽的变数。
一时间,长安城内风云变色,面上大家都镇定自若,实则内里如何那也只有各人自己心里清楚。
总而言之,最近长安城内颇有些躁动的意味,这么热的天本该是该避暑的去避暑,能少出门的少出门,却似乎完全并没有这种迹象,大家纷纷热络起举办各种诗会茶会来,各家各府上走动也频繁了起来。
等流言传到九娘的耳朵里的时候,该知道的人似乎都知道了,好像九娘这个做娘的才是局外人。
象牙丝编制的玉簟上,俯爬着一个小奶娃。
肥嘟嘟的白嫩身子,仅着了一个大红色的小肚兜,更显藕节似的胳膊腿儿雪白可爱。他爬得有些吃力,胖嘟嘟的小手半撑在玉簟上,小脖子使劲往上扬,扬了几下,似乎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嘴里‘噢’了一声又摔回玉簟上。
他的小脸儿很胖,俯爬的姿势将他的小脸都挤得变形了,可惜坐在他对面的亲娘却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平添了几分凄楚可怜。不过奶娃也是十分坚强的,也没哭。他倒是没哭,可一旁看着莲芳受不了了,赶忙上前一步将其抱了起来,给他翻了一个身,让他仰躺在玉簟上。
莲枝欲言又止地看了九娘一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动静惊醒了九娘,让她恍过神来,看着大睁着眼瞅着自己的儿子,她一把将小木木抱了过来,近乎无声的低喃了一句:“谁也不能夺走我的儿子……”
之后她将小木木交给了莲芳,又吩咐莲枝帮她更衣梳妆,之后带着人往前院去了。
九娘走后,莲芳无奈的看着怀里的小主子,满脸愁容。
“你说程家娘子说的那话是真的吗?”
话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她问的对象是小灿。
与小翠比起来,小灿年纪要小上一点,平日里从表面上来看,也是一个端端正正的小姑娘。却唯独有一点,小灿不爱说话,极不爱说话,除非是九娘和楚王问她,若不然她一天连一句话都说不到。
今日出了奇,小灿居然回答了:“不知道,不过外面流言传得很大。”顿了顿,她又道:“你也别担心,王妃自有章程。”
莲芳点了点头,又感叹:“哎,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
这是九娘第一次涉足楚王的外书房,她素来明白内外有别的道理,所以对楚王的公务以及他平日里干了什么,只要楚王不说,她从不主动询问,也不插言。
殿下对王妃的看重,楚王府上下众所皆知,所以当九娘来到外书房时,守在门外的人只是犹豫了一下,却并未拦下她。
九娘闯进去的时候,楚王正在跟人议事,见她突然到来,楚王只是微微一愣,便命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屋中的人纷纷退了出去,转眼间屋中便只剩了夫妻二人。常顺从外面将门阖上,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眼神略显忧郁的望了里头一眼。
“有事?”
“这件事是你干的?”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楚王眉心一蹙,问:“你说什么?”
九娘梗着脖子,直直的看着楚王,“就是外面都说太子想过继木木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楚王面色一冷,狭长的眼微眯起来:“你为何认为是本王干的?”
九娘一看楚王这动作,就知晓他生气了,但还是一咬下唇,指控道:“除了你,还能有别人?当日太子所言‘早就说要给木木备一份大礼’,你让我把那些东西都给木木用了,那日万寿节你特意吩咐让我给木木穿上那身衣裳,还有万寿节那日太子的行举……”
“就算撇除这一切都不去看,赵王和成王那边不可能会对此事乐见其成,他们就算看出了什么,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出来。要知道若是这事成了,他们可就全盘皆输了。至于其他人更不会,这明显就是一个炮筒子,谁捅出去谁就是众矢之的。只有你,只有你有这个嫌疑,先造势,然后说动太子,或是你和太子早有默契,借此引起一些大臣们推波助澜,好达到你们彼此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就是把她儿子过继给太子,太子有了子嗣,又将楚王拉到了一条船上,而楚王得利更大,等于这皇位握在了他的手上。
九娘越说越激动,她对楚王的手段太清楚了,从来是不动声色,但一动便是一击毙命。且步步为营,很多时候你根本看不出他做了什么,只有事情发生之后,才恍然大悟,可为时已晚。
她也曾在心里替楚王开解过,可想过来想过去,除了楚王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其他人。流言会传成这副模样,定然少不了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那么此人是谁?不言而喻。
九娘并不知道楚王上辈子是如何得到皇位的,但这辈子与上辈子相差太大,上辈子楚王未登基之前,一直没有大婚,自然也没有子嗣诞下。但这辈子出现了她这个意外,楚王大婚了,有了嫡长子了,会利用儿子迂回得到皇位,以他的心性也不是不可能。
上辈子楚王就算得到了皇位,也饱受了非议,虽表面上没人说什么,但私下里有不少人议论楚王居心叵测,借着腿疾博得太子另眼相看,最后却害死了太子,气死了承元帝,斗倒了赵王成王,才得到了那个位置。
毕竟楚王一直是不良于行的,却在最后安稳无恙的站了起来,并登上那个宝座,甭管这种说法到底是真是假,楚王本来不能走,突然能走了,这更是证实了那些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