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中一片沉寂,九娘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边去阖上门。这一会儿的时间,已经有不少同在三楼用饭的学生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了。

阮灵儿同样也被气得不轻,“这人怎么这样啊!”

她也看出来之所以会发生这一切,俱是让那个萧如给挑唆的。可王四郎也不是没有责任的,他宁愿去相信他人之语,也不信程雯婧,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就是这点才让人难以接受。

九娘叹了一口气,将程雯婧拉坐下来。

本来呆滞在当场的程雯婧,一声急喘之后,扑进九娘的怀中又哭了起来。

程雯婧哭了许久,待她终于消停下来,九娘才出声问道:“你准备怎么办?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宁愿相信别人,也不信你,他对你……”

剩下的话,被阮灵儿拽她的动作打断:“九娘,你就不要再说下去了,雯婧她难受。”

“我知道她难受,可长痛不如短痛,雯婧不值得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道理是这样没假,可雯婧她能想开吗?

望着面色惨白的程雯婧,阮灵儿不禁叹了口气。

*

程雯婧连着多日没有来国子监中上课。

九娘心想,这样也好,这风头浪尖之上,雯婧呆在家中总比学中要清净许多。

那日饭堂三楼之事发生后,果不其然又在学中掀起一阵波澜。现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四郎有了心仪的女子,为此和自己表妹都闹掰了。

程雯婧自是惹来无数笑话,同时萧如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底,且不提事情真相如何,王四郎并未否认,甚至不止一次在学中见其与萧如同进同出。久了,大家也只当这两人确实彼此有意。

暗中讥讽者有,说风凉话的也有,更多的是一种羡慕。要知道长安城内青年才俊众多,王四郎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国子监中贵女不少,对王四郎有意的许多,此番横□□来一个拦路虎,若是程雯婧,众人皆知王程两家的关系,倒是不好多做质疑。这萧如算是个什么东西,因此惹来无数敌视,不过以萧如的手段,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并未与她带来过多的烦扰。

此事自然也为萧家众人得知,安国公夫人表面上态度不明,但转过头却将萧如挪出了崇月阁,单独给其安排了一处院子居住。如今萧如虽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之嫌,但其待遇到底不是以往可比的。

朝霞郡主自是不忿,从中做了阻拦,但安国公夫人出面压制,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如今太子妃一直未能怀有身孕,承元帝对其意见很大,这并不是什么的秘密,又有休妻之事压着她,朝霞郡主也不敢太过放肆。

萧如今时不同往日,在安国公府中一时风头无二。她历经多载,终于有了翻身之色,旁人以为九娘多少会有些动作,毕竟这两姐妹不合是众所皆知的,哪成想她倒是淡定,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时间进入了六月,天气炎热了起来。

王家的老夫人于六月初八过寿,虽不是整寿,但因王大夫人与朝霞郡主有这层关系在,朝霞郡主当日也必须去贺寿的。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种事情与九娘等人并没有什么关系,朝霞郡主虽是她与十娘名义上的嫡母,但她从未表现过要带两人出席任何场面的意思。也不知这次是哪根筋抽了,竟然提出带九娘十娘以及萧如一同前去。

安国公夫人面露满意之色,只当是这个儿媳妇改了。

历时多载,这一年多来安国公夫人终于将这个儿媳的气焰给打压下去,虽对其仍有厌恶之感,但朝霞郡主能和顺听话,且给家中带来一定的利益,安国公夫人也是乐见其成的。

之前萧如和王四郎的流言传出,安国公夫人将萧如从崇月阁挪了出来,朝霞郡主便曾抗议过。其间安国公夫人软硬兼施,又是拿休妻之事说事,又是隐晦的提起若是王家和萧家能联姻,对六郎的将来也是有所帮助的。最后朝霞郡主倒是未曾再反对,所以安国公夫人只当她此举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若是带萧如一人前去肯定不合适,但若有九娘几个打掩护,倒是理所应当。

“那当日就劳朝霞你多为几个孩子操点心了,九娘和十娘两人历来少出门,此番出门多见见人也是好的。等会儿给几个孩子多送几套衣裳和首饰过去,尤其是如儿,我见她日里打扮素净寡淡,此番出门去那种场合太过素净可是不好。”

安国公夫人此番话说九娘十娘其实都是次要,主要还是萧如。萧如刚开院独住,尤其名不正言不顺,日常分例也不若九娘等人,且她之前一直受朝霞郡主苛责,日常能见人的衣裳也不过只有两身,而且都还是捡萧六娘的。安国公夫人知道这一切,想给她添置些,可又不好越过九娘十娘,便一同待之了。

所以说这番萧九娘和萧十娘其实是沾了萧如的光,萧十娘想法如何倒是不知,九娘却是并不稀罕这些。她在安国公府的待遇一向是众姐妹之首,堪比几位长辈的分例,且不提她有食邑,光楚王送过来的那十万贯,就足够她吃喝用住皆不愁了。

听到安国公夫人如此说,萧如自是欣喜万分。

历经两世,这一世她终于凭着自己的力量熬出头了,虽不能与上一世相比,但终归来说这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并不是那萧九娘的施舍。

她不由得意的望了萧九娘一眼,只可惜九娘并未注意到她这个眼神。

*

到了六月初八这一日,萧九娘几日俱是打扮妥帖随朝霞郡主出门。

一行人坐了四辆马车,浩浩荡荡往位于永宁坊的王府而去。

王家不愧是顶尖世家之一,王家的宅邸几乎占了永宁坊一半的面积,修得甚是气势磅礴。朝霞郡主一行人到的时候,似乎已经有不少人来了,门前停了许多马车。

王老夫人虽不是整寿,也说过不大办,但王家的地位在此,家中又刚出了个太子妃,自然长安城内稍微有些名望的世家豪门府上俱有人上门来贺寿。

这次的寿宴是王家的当家夫人王大夫人带着人办的,朝霞郡主也不是外人,日里没少来王府,所以轻车熟路便领着几个女儿进了王府。

王府内雕梁画栋,富贵至极,九娘对此处十分熟悉,所以踏入王府后不免有些恍惚。

一行人先由人带去了王老夫人的院子,到了后,发现在场的人不少。王老夫人满头白发,一身枣红色的绣五福捧寿锦服,端坐在首位牙床上。她满头白发,面容甚是和蔼,一脸的笑,可见今日她也是挺高兴的。

朝霞郡主领头上了贺词,并奉上寿礼,九娘几人也一一上前与王老夫人见过。因着这里坐着的大多都是长辈,九娘几人便由下人领着去了别的院落暂且安歇,等候寿宴开始。

世家豪门办宴大多如此,男宾一处,女眷们一处,像九娘这个年纪的未婚小娘子们也自有人招待。

今日负责招待众位小娘子们的是王家三房的嫡女王九娘,她生得小圆脸,丹凤眼,长得虽不是多么出众,但待人亲切,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九娘几人到后,她便迎了上来,将一众人带了进去,并与在场的其他贵女们做了介绍。

长安城就这么大,数得上名头的贵女也就那么数十人,九娘虽是平常少在外人面前露脸,但其因县主身份与在国子监念书的原因,也为众贵女们得知,所以也算是那数得上名头的贵女之一。

虽大家都对她不甚熟悉,但王九娘介绍过之后,便有几个贵女涌了上来与她说话。萧六娘自有玩伴,也被人拉走了,倒是萧十娘和萧如,因着不为外人所知,倒是落了一个没人搭理。

萧十娘惯是沉默,自己找了一处位置坐下,倒是处之泰然。萧如反而有些急了,她刚冒出了头,又想日后入了王家的大门,此时自然想多结交玩伴,也算是给自己积累资源。

可惜有些天不从人愿,方才王九娘介绍她时,因着她并没有排行,且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便只含糊的带着在十娘后面提了一句。可长安城内的贵女们俱都不是傻子,各门各户的规矩差不多,男嗣有男嗣的排行,各家女儿也俱都有排行,没有入排行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要知道在当下社会等级分明的环境中,庶女或者是姬妾养的可都是没什么地位的,上面主子承认你,你还能挂个名,若是不承认,比个奴婢地位也没高到哪儿去。尤其见萧如一身崭新,一看就是新做的衣裳,再加上她那生怕被人瞧低了而戴上的满身珠翠,在场的贵女眼中俱都含着几分嘲弄。

一个正儿八经的贵女哪会如此明晃晃的表现自己的身份,谁不是尽量低调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张扬。高贵不是摆出来的,而是自带底蕴,那满身的金银首饰也不抵她人头上一根简约的白玉发簪或者是一只翡翠镯子,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惹来嘲弄也是正常。

九娘上辈子便上过这种当,彼时她和萧如的心情差不多,生怕旁人瞧低了自己去,恨不得将自己所拥有的好物尽皆戴出来,可惜没让人另眼相看几分,反而惹来嘲弄。后来明白了,便渐渐改了做派,只是彼时她的名声已经坏了,即使改了做派也没人高看她几分。

“九娘,你这镯子水头可真足,翠翠绿绿的,衬得你手真白。”一个小娘子钦羡道,说的正是九娘腕上所带的碧玉镯子。

这镯子整体呈碧绿状,颜色纯正且通透,就仿若是一汪湖水,绿莹莹翠生生的,一看便知是翠玉中的极品。

九娘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含笑不语。

女儿家坐在一处大多是说首饰衣裳胭脂水粉,她虽不喜这种场合,但该保持的仪态还是懂的。

“真漂亮。”

“确实不错,恐怕价值不菲吧。”

几个小娘子俱都凑了过来,说镯子是假,想与九娘交好是真。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九娘含蓄道。

她确实不清楚,像她这样的身份,一般珠宝首饰俱都是家中发分例时,端过来让她挑的,或是长辈们所赐。当年她受封县主之位时,跟着圣旨而来的也有不少金银珠宝,这镯子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首饰多了,自然不会去关心其中价值,有时候想起上辈子的一些经历,九娘难免会生出感叹,人的命不服不行。于一些人来说,万般求之不得,于一些人来说,得到轻而易举。她的两辈子,完全是两个极端的对比。

“九娘生得好,随便打扮一下,就超过我等众人了。哪像那有些人,恨不得将所有金银首饰都带上,真是俗气。”

这说话的也是个熟人,名叫李楚儿,其父乃是工部尚书。她也是国子监太学院的学生,曾与九娘搭过话。李楚儿不止一次想与九娘结交,只可惜九娘在外一直是个冷淡性子,所以两人一直保持着面上情,在学中遇见也能说几句话,但却并不亲近。

李楚儿是太学院的,自然明白这萧如的底细,也知道萧九娘与其不睦,此时自然不吝捧高踩低。她此言一出,旁边的几位小娘子顿时知道说的谁了,也俱都捂嘴轻笑或者低声窃语一番。

萧如单独坐于一处,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这各种异样的眼神与嘲弄,虽都是暗里的,但她总觉得是在说自己,让她又气又恼,却又只能眼眶微红的干坐着。此时见萧九娘那一众人对她这里又看又笑的,更是多了几分恼羞成怒,将一切责任尽皆归咎在九娘身上。

她果然见不得她好!

上辈子就是如此,明明她出入各家豪门,却从不主动带她出门,让她明明也是萧家明面上的女儿,却还不若府中一个庶女见得市面多。

萧如哪里知道,萧九娘不带她出门并不是其他原因,而是出自于一种保护的心态,毕竟连九娘自己在外都举步维艰,又哪里舍得自己护着的亲妹妹也遭受这些。所以说有时候心态歪了,想法不由自主也歪了,一个从根上就歪了的人,又哪里能正回来。

随着时间的过去,到场的贵女越来越多了。见此,王九娘便招呼众人去花园中游玩,毕竟这会儿离开宴的时候还早。

众人相携而去,一路上笑语纷纷,衬着这阳光明媚的五月天,倒是一副极美的景色。

王家的花园占地宽旷,且景色极为美丽,院中奇花异草,假山流水,庭楼宇轩,翠湖曲桥,又有一处偌大的亭阁水榭倚在湖边,远远看去一片湖光水色,湖中荷花朵朵,让人心旷神怡。

见湖边停靠了几叶小舟,便有贵女建议去游湖并采摘荷花,赢得一众人赞同。王九娘赶忙吩咐下去,让下人去安排游湖事宜。

不多时,一众人分了三艘小舟进入湖中。

王家的这处湖泊占地面积宽广,种植了一大片荷花,此时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小船进入荷花之间的水道,四周除了各色的荷花,便是翠玉般的荷叶,端得是景色怡人。

一众贵女们此时哪里还能注意该有的仪范,年纪都不大,俱都伸出手去采摘荷花。这个摘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那个拽一片宛如玉盘似的叶子,唯独有些遗憾的是这会儿还没有莲蓬,若不然莲蓬也是摘得的。

九娘站在船舷边,也伸手去触摸近在咫尺的荷叶。

遥记当年,她与王四郎感情正浓之时,也是曾来此处泛舟游湖过的,可如今却是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忽然,九娘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猛力一撞,顿时一个不稳往外跌了出去。

“九姐——”

天翻地覆之间,九娘只听见一片哗然声,与萧十娘仓皇的呼喊。

作者有话要说:ps:猜猜是谁害九娘啊→.→

面面个蠢货竟然忘了昨天是3.8,在此祝福部分亲3.8快乐。O(∩_∩)O哈哈~,遥记当年,面面明明二十多了,都不愿承认3.8是自己的节日,还是结了婚以后才认账,所以就不在此全祝福了,你们懂的。

☆、第104章 42.0

第102章

被撞下去的那一瞬间,九娘便知晓自己又是着了谁的道。

她下意识的将眼睛闭上,想着自己果然是闲适日子过久了,竟然给人可趁之机。不过这种小手段她却是不惧的,上辈子她曾不止一次碰到过类似此情形,早就私下里练了一身不俗水性,大江里也是能游的,更何况是这种湖泊。

没入水的一瞬间,九娘没有露出水面,干脆往水里沉去,就想看看这到底是又在闹哪一出幺蛾子。

见有人落了水,几艘船上一片混乱,小舟本就不大,一时间被挤来挤去的人踩得东摇西晃,又引来一片惊呼声。

王九娘见发生这样的事,虽面带仓皇之色,到底还算心性沉稳,赶忙命随船而来的几个仆妇下水救人。这些在船上侍候的仆妇大多都会水,随着‘扑通扑通’几声水响,几个水性不俗的仆妇便往九娘落水处游去。

见此,九娘也不再沉在水中,在水面上冒出了头。很快她便被从水中救出,送到船上,似乎这一切真的只是意外。

船上,九娘被裹在披风里,浑身湿透,面色苍白。幸好此时是夏日,且九娘落水便闭了气,倒也没有呛水。另外的两艘船离这里本就不远,此时也都聚了过来。

王九娘面露担忧之色的走上前来,“九娘,你没事吧?”

今日是她祖母的寿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王九娘也是挺头疼的,又埋怨自己考虑不够周全,怎么旁人起哄,便让一干贵女们来游湖,随便一个出了什么事,王家都拖不了干系。

“九妹妹你也真是,自己不小心落了水,害得我们大家都吓得不轻。”另一艘小舟上,萧六娘出言讥讽道。

见萧六娘如此说,在场的一众贵女俱都面面相觑。这落水之事换着谁都不愿意,若不是王家人还算仔细,随船都有水性不俗的仆妇,今日这萧九娘恐怕不能安然无恙。这萧六娘明明和萧九娘是姐妹,竟然如此出言讥讽,想来是私下里不合。

场上也有几个贵女在国子监念书,自是知晓前阵子学中发生的那事,此时见萧六娘如此说,顿时疑心顿起。

其实国子监中早就有人看出那萧如是替人背了黑锅,以萧如所表现的那点能耐,还做不到将诋毁萧九娘的流言传得那么沸沸扬扬。这些个世家公子贵女们个个都是人精,岂会有看不出来端倪的,不过这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且也没有证据,只是心中猜测罢了。

此番见萧六娘一副恨不得萧九娘死了最好的模样,更是印证了各人心中的猜测。安国公夫人等人煞费苦心替萧六娘两人脱了责,若是知道萧六娘此人如此烂泥扶不上墙,恐怕得气死才好。

其实萧六娘能忍这么久已经不错了,她这阵子一直谨记朝霞郡主的话,不要和萧九娘对上。这会儿见萧九娘形容狼狈,此时不幸灾乐祸更待何时。

九娘心中冷笑,她此时还不知谁是幕后黑手,既然有人蠢得送上门来,她自是不会放过。

“六姐姐,你怎么能如此说,落水也不是我愿意的,是有人从后面推了我。”

九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衬着苍白的脸色,以及睫羽上还未擦干的水珠,看起来极为可怜。

有人推的?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王九娘面色顿时凝重起来,“九娘你会不会弄错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推你?”

“那照你所说,我九姐落水是自己跳进去的了?”萧十娘冷道。

其实王九娘如此说倒不是想推卸责任,毕竟事情发生在王府,他们总是有责任的,可若是有人故意推人下水就有些令人惊诧了,要知道方才九娘所在的那艘小舟上,除了一众贵女,便是几个随身侍候的王府婢女,不管是谁做下的,此事都不好解决。

她忍不住环视这艘船上的众人,一时间人人自危,毕竟没人想沾染上这种事在身上。

“你被人推得又如何,方才我又没与你在一艘船上。”萧六娘翻着眼睛道。

九娘没有理她,只是对王九娘说:“这件事我希望你们王家能给我一个交代。”

“自然自然,九娘我先让人送你上岸,换身衣裳,然后找个大夫来看看。你放心,此事我们王家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会让你横遭此劫。”

发生了这种事,众人游湖的兴致顿消。不多时,几艘船便靠了岸,九娘在几名仆妇和婢女的护持下,离开了这处,而王九娘则留下来查探此事。

九娘被人护持着去了一处幽静的院落,进了房间后,便有婢女络绎不绝进来服侍。有婢女服侍九娘擦干身体,暂时穿上干爽的里衫,也有婢女去备热水和姜汤,毕竟此时虽是夏日六月,湖中的水也是挺凉的,洗个热水澡喝碗滚热的姜汤,也免得受寒。也有人安排去请大夫了,只是一时还不得前来。

九娘换了一身干爽的里衫,拥着被子坐在榻上。

一名婢女端了碗姜汤过来,“小娘子,先喝完姜汤吧,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马上就能来。”

九娘对王家的态度还是挺满意的,至少这些下人很尽心模样。她点点头,将装有姜汤的瓷碗接了过来,姜汤冒着浓白的烟气,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辛辣味道,九娘微微一嗅,眼神暗了下来,只是被浓白的烟气挡着,倒是看不分明。

她微微一侧脸,将装有姜汤的碗拿的很远,做出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那婢女见此,赶忙道:“娘子,可是怕辣?您放心虽然闻着有些不好,但这姜汤是加了红糖熬得,喝起来倒是不难喝的。您落了水,就怕身体了落了寒气,还是喝一碗的好。”

九娘抬眼看她。

多么善解人意的婢女,即考虑了她的口味,又怕她不愿喝点出了寒气一说。世家贵女们一般都保养得当,平日里生怕沾了寒气,就怕日后出嫁有碍子嗣。别人考虑如此周全,她若是不喝岂不是有些不近人情,可是——

“这味道着实让人有些难受,我素来怕苦怕辣,这样吧,有饴糖吗?给我拿几块儿来,也好配着来喝。”

婢女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不过转瞬便点头答允,下去找糖去了。

此时室中一片静谧,方才拥拥攘攘的一众下人,似乎一夕之间便消失了。

九娘看了看这间屋舍,偌大的卧房,布置精致又不失华贵,有榻有几,靠着床榻的一旁还有一处屏风,屏风后大约是用来沐浴的地处。

她下了榻来,四周环视一下,想了想将瓷碗中的姜汤泼在了床榻之下,碗中还留了个碗底,然后将瓷碗搁在床榻旁的小几上。

不多时,那名婢女便回来了,手中端着一只小碟。

“娘子,饴糖拿来了。”

“你怎么这么慢,姜汤得趁热喝才有效用,见你不来,我急了便给喝掉了,害我被辣得不轻。”九娘埋怨道。

这婢女愣了一下,不过看一旁小几上还剩了一个碗底的瓷碗,到底心中松了一口气。

“娘子勿怪,倒是婢女疏忽了,这院中也没有备饴糖之类甜口的,奴婢是去外面找来的。”

九娘挑眉哼了一声,做出一副骄纵懒得理会她的模样来。

很快便有几名仆妇提来了热水,去了屏风后将水注入浴桶中,之后这些人俱都散去,只留了那婢女一人服侍九娘沐浴。

九娘顺应着那婢女褪了衣衫入了浴桶,水温微微感觉有些烫,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不能忍受,不一会儿九娘便感觉身上发起热来。

“娘子,你先泡着,多泡一会儿去去寒,奴婢这便去给您拿等下要穿的衣裳。”

九娘点点头。

那婢女退去了屏风外面,九娘悠闲的撩着水,实则耳朵一直竖着,直到听到一声极为细小的关门声,她方才水中站了起来。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棉帕子,很快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又穿上方才脱下的里衫。越过屏风,去了外面屋子,此时卧房中一片静谧,外面也静悄悄的。她在屋中一角处找到自己的衣裳,衣裳虽还是润湿的,但因是夏衫,布料比较薄,里面有干爽的里衫衬着,穿上倒不是很难受,尤其这一会儿她也顾不上这些了。

九娘是直到接过那碗姜汤才发现端倪,恐怕她方才落水也是另有玄机。落水只是其一,来到这处房间,喝了那碗姜汤是其二,这姜汤中放有迷药,一旦喝下,她便会立刻陷入昏睡之中,之后定然还会有事情发生。

九娘猜测待会儿到时候可能会出现一名男子,并坏了她的清白,接着就会有人无意间闯入,闹得众人皆知。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不过她想这一环套着一环,后宅之中阴私手段差不多就是那几种,万变不离其宗,恐怕离她的猜测,虽不中也不远矣。

竟然想坏了她的清白!王家!你们有胆!

九娘很快便收拾好自己,头发依旧是润湿的,只是这一会儿也顾不上了。她先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动静,此时院中安静且无人,恐怕就是为了等下方便施行他们的计策。

九娘这会儿不想去猜测到底是谁想害她,左不过不是朝霞郡主,就是王家的人,反正都脱不了干系。如此一环紧扣一环而来,若说没有王家人的参与,九娘是万万不信的。

她动作轻巧的出了这处幽静的小院,出去后才发现这是王家的一处待客的院落,名叫碧霞居,离前院并不远。

九娘一路避着人往前行去,因着她对王家内部环境十分熟悉,倒也没遇上什么人,即使偶尔要与在府中来往的下人撞上,她也提前隐藏了自己身影。

九娘脑海中翻腾着各种念头,往前去走着,忽然听到前面有人说话,她立刻隐到了假山后面。

“你说我娘找我?她找我有何事?”

是萧六娘。

“奴婢也不知,郡主只说让奴婢带您去找她,说等下有热闹看。”说话的是朝霞郡主身边的婢女艳儿。

九娘眼中厉光一现。

她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此处假山刚好在这条小径的一侧,不远处萧六娘两人正朝此处走来。她紧靠在假山后,等待两人走过去,直到两人走过三四米远的样子后,才脚步轻缓的跟了过去。

艳儿感觉有人拍自己肩膀,下意识便回过头,只看见一方白色的帕子在自己眼前一抖,便眼前一片黑暗,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