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的是许太医,至于原因,奴才在外院并不清楚。”不亏是王府的大总管,心里再着急,说话依旧条理分明,甚至连语速都不急不缓:“世子妃可否纡尊降贵,随老奴走一趟?”

杜蘅正色道:“我并非有刻刁难,难产也分很多情况,每种处理的方法都不一样。只有充分掌握患者病情,才能有针对性地做足准备工作。”

周大管事额上滴下冷汗:“实不相瞒,王妃已经危在旦夕,再耽搁下去,恐怕要出大事……”

“什么?”杜蘅大惊失色。

“呸!”紫苏再也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早不来请,快出事了才想起我们小姐?这哪是要救人,分明是想把谋害皇嗣的罪名扣在我们小姐头上呢!”

周大管事老脸通红:“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滚!”紫苏已经抄起了扫帚。

“备车,拿药箱~”杜蘅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

“不能去,这是圈套!”紫苏失声惊嚷。

白蔹也不赞同杜蘅掺和进去,但她比紫苏圆滑,含了笑道:“白芨,去拿小姐的药箱。白薇,跟我一起伺候小姐更衣。”

这件事明摆着吃力不讨好,弄得不好还会惹来一身腥,当然是避之则吉。

不过,事情已经摆到了台面上,倘若就这么拒绝了,只怕日后小姐要落个见死不救的名声。

所以,去是一定要去的。

只不过,早点去还是晚点去,就是小姐的自由了。

周大管事心一沉。

女人梳妆打扮,谁知道要多长时间?拖一个半个时辰也没个准。

明知她是故意拖延,一时间还无话可驳,只急得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

“不必了。”哪知,杜蘅竟是一口拒绝:“救人如救火,想必燕王妃也不会怪我失了礼数。”

“小姐~”白蔹瞠目。

紫苏还想再劝,杜蘅看她一眼,淡淡道:“这个孩子,一定要救。”

一句话,将紫苏堵得哑口无言。

白蔹只觉极为怪异,忙拿眼睛去看紫苏。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明白呢?

紫苏却不看她,垂了头,默默地从白芨手里接过药箱跟着杜蘅出门。

周大管事如释重负,连声道谢,急急退了出去,先回王府报信。

杜蘅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接驶入了青阑苑。

许良将站在门口,满脸焦灼,见了面彼此打了招呼,顾不上寒喧,用最简短的话把情况介绍了一遍。

“脱力?怎么可能!”杜蘅惊讶地顿住脚:“燕王府的嬷嬷们,早干什么去了?”

就算伊思玲不懂,府里养着的那些嬷嬷们也不懂么?

怎么也不该把孕妇的身子,调理至这个样子!

许良将瞟一眼站在产房门口,正眼巴巴地瞅着杜蘅的伊夫人,压低了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只怕,多半还是心病。”

出征的日期是早就订下的,不能改没错。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王妃半夜发作,中间少说也有二个时辰,王爷居然连看都不来看一眼,实在冷漠得过份了。

换成谁都受不了,何况伊思玲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心灰意冷,失去斗志很正常。

杜蘅怔了怔,想着南宫宸与伊思玲之间的烂帐,终于什么话也没说。

见杜蘅走近,伊夫人抖着唇,迸出一句:“玲儿,就托付给世子妃了~”

杜蘅停步,正色道:“我无法给你任何保证,只能说尽力而为。”

伊夫人的泪,哗地一下流了满脸:“多谢世子妃!世子妃的大恩大德,今生无以未报,来生结草衔环……”

杜蘅并未做停留,径直入了产房,奔到伊思玲身边,伸指搭上脉门,嘴里也未闲着:“谁是稳婆,胎儿情况如何了?”

稳婆一一回答。

杜蘅净了手,取出金针,平静地看着两个稳婆:“给我盯紧了,一会阵痛开始,我就替王妃施针,大家齐心协力,争取母子平安~”

出逃

更新时间:2014-5-16 17:13:52 本章字数:4551

京郊,白衣庵。悫鹉琻晓

入夜之后,偌大的白石山冥无人迹。

淡漠的月光洒下来,照着青瓦白墙的古刹,流萤在草丛间飞舞着,溪流潺潺,夜虫不知疲倦地低鸣着,音质脆而明亮。

几条人影从林子里出来,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阵,确定四下无人,随即留下一人在墙角望风,余下几个人带着名女子,翻墙而入。

几个人一声不吭,悄没声息地贴着围墙朝里疾走,很快就摸到了庵堂最偏僻的一个单独的小院落钯。

其中一人悄悄靠上去,在油漆几乎掉尽的角门上轻轻一推,老旧的木门应手而开。

黑衣人侧身闪入,悄无声息地摸到窗边,抬手轻轻叩了三声,停了片刻,再叩二声。

他候了片刻,预料中的窗户并未打开,微微一怔,举了手正欲再敲伴。

“不用敲了,走吧。”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淡漠中带着微微的凉薄。

男子吓了一跳,蓦地转过头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你,是杜家三小姐?”

“是。”

“小人赵宣,见过三小姐。”男子抱拳施了一礼。

“行了,别废话了~”杜荭不耐烦地打断他:“快走,出去再说。”

“那个~”男子正往怀里摸的手一顿,有些诧异地嘀咕了一句:“不需要确认一下身份么?”

“没那个必要。”杜荭冷冷地道:“人呢?赶紧让她进去。”

“来了。”男子向后面招了招手。

暗影里走出一名女子,身形与杜荭相仿,朝杜荭侧身施了一礼:“奴婢见过三小姐。”

杜荭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赶紧走,乘着还没人发现。”

男子咽了口口水,什么也不敢多问,冲那名婢女挥了挥手,示意她进门,赶紧追了上去。

原路返回,摸到墙边,两个人架起杜荭,跃上围墙,与墙外等候的人汇合之后,飞快地钻入林中。

一行人在林子里七弯八拐地走了半个时辰,终于下到山下。

路边停着一辆马车,为首的男子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四小姐,三小姐到了。”

杜荭轻哼一声,并不等人招呼,轻巧地跳上马车,放下帘子:“走~”

夏雪蹙了眉,十分不悦:“杜荭,这可都是我的人!”

杜荭在她对面坐下,冷冷地道:“我只是觉得这里离白衣庵太近,万一被追上,倒霉的是四小姐。”

夏雪气得俏脸通红:“你威胁我?”

“怎么会?”杜荭淡淡地道:“我只是说事实罢了。”

“就算被追上又怎样?”夏雪一脸傲慢:“大不了把你重新抓回去念经,本小姐没有损失。”

杜荭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鄙夷:“夏四小姐,你不会天真到以为,事情败露后,你可以全身而退吧?”

“不然呢?”夏雪扬着脖子,不屑地道:“小小一个太医,能把我怎么样?”

她就不信,真要被抓到了,杜谦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杜荭撩起眼皮迅速扫她一眼:“杜家的确不能把你怎么样。”

不等夏雪眼中的骄傲流露出来,冷冷地补了一句:“不过,我爹不追究,不代表杜蘅也不追究。”

“杜蘅?”夏雪心里很不痛快,语气也就格外地轻鄙:“她除了用狐媚之术,迷惑男人,还能做什么?”

“她一个人的确不能做什么。”杜荭看似平淡的语气下,隐藏着极深的怨毒:“但是,你不要忘了,她的背后站着萧绝,站着穆王府!”

该死的贱人!

以为撺掇着父亲,把她送到这破庵子里来,就可以把她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辈子长伴青灯古佛。

简直是做梦!

杜荭冷笑着,轻轻摸了摸缝在夹层里所剩不多的几张银票。

那贱人自以为攀上了穆王府,就可以为所欲为,玩弄她于股掌之间。却忘了,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早就料到杜蘅会对付她,一直在暗中做着准备,关键时候,果然派上了用场。

还好,南宫宸这个诱饵果然管用。

还好,夏雪这个草包真的来了。

回头看了一眼被远远抛在身后的庵堂,忍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差一点,就要烂死在这破庵堂里了!

“萧绝?”夏雪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罢了!成不了什么大事,不足为虑!”

所谓时世造英雄。

夏风的爵位虽然并未恢复,但当了南征的先锋,三品的将军,手里握着的可是实打实的兵权。

最重要的是,他得到了南宫宸的器重,并且得到了太康帝的默认。

这说明什么?

说明穆王府在军中一枝独大的局面,让太康帝不满。

就算还不至于严重到怀疑萧乾的忠贞的地步,起码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和不安。

帝王之术,实际是制衡之术。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希望看到功高盖主的臣子,哪怕这个臣子再忠心。

太康帝需要有人与穆王府抗衡,而南宫宸则需要左膀右臂,心腹之臣。

于是,父子二人才达成了默契。

让夏风复出,并且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扶持他压制萧家。

谁又能断言,夏风不能重现平昌侯府往日的风光,甚至创造更大的辉煌!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穆王府今日的确风光无限,但谁又能保证,他能永远屹立不倒?

杜荭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你不要忘了,夏风是萧绝的手下败将。更不要忘了,夏家是败在谁的手上~”

“你说什么?”这句话直戳夏雪的痛处,气得面青唇白。

杜荭缓了语气:“我只想告诉你,萧绝也许没念多少书,却绝不是个酒囊饭袋。他,有他的本事和手段。”

不然,也不能得太康帝如此倚重,更不可能击败南宫宸。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她心里很清楚,杜蘅绝对不是傻瓜——萧绝若没有过人之处,她怎么可能舍弃南宫宸,选择了他?

夏雪怒不可抑:“除了胡搅蛮缠,仗势欺人,他还会什么?”

考虑到自己现在屈居人下,很长一段时间要托庇于她,杜荭也不想弄得彼此太过难堪,遂只点到即止,并不跟她深入分辩。

及时把话题岔开:“东西都带齐了吧?”又撩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皱眉:“你不会,就只带这么几个人吧?临安到云南,有二千多里路,那边又要打仗,地方不靖,万一遇上什么事,这几个人可抵不了什么事!”

夏雪很不高兴:“你以为我是白痴吗?”

伸出一个巴掌在她面前晃了晃,趾高气扬地道:“足足七十几个,全部都是身经百战的一流好手。就算遇上二三百个翦径的强盗也包管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她这话,倒不是吹牛。

平昌侯府突然败落,数百家将一昔之间走的走,散的散,风流云散。

夏风重新出仕后,很多离临安近的闻风而来,重新投靠在他手下。

但他们毕竟不是隶属于军中,没有正式的军籍,夏风不可能全部带走,只带了四五个顶尖好手在身边,其余的就全部留在了赵家村,给了夏雪。

她只说了一句要追随夏风,到军前效力,立刻一呼百应,得到了热烈的拥护。

不然,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杜荭从那么偏僻的庵子里给救出来。

杜荭愣了愣:“七十几个?”

夏雪骄傲地扬起了下巴:“要不是时间太短,还会有更多人!”

“你是猪脑子啊!”杜荭气急败坏:“你怎么不干脆挂上横幅,鸣锣开道算了?这样,不用等到云南,出京城十里,燕王爷立刻就知道了~”

还要偷偷摸摸跟到云南,造成既成事实?做梦去吧!

夏雪一怔,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杜荭!你别给脸不要脸!本小姐好心才把你从那破庵子里救出来。这还没过河呢,就想拆桥?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惹急了,本小姐把你剁碎了喂狗!”

杜荭自知失言,咬了咬下唇,把怒火强行咽下去。

深吸口气,换了张笑脸,讨好地摇着她的手臂:“对不起,我错了~不该一时心急,就口不择言。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我一回,啊?”

夏雪板着脸,用力将她的手拨下来:“滚!”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杜荭只能把姿态摆得极低,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终于哄得她回心转意。

夏雪抬着精致的下巴,居高临下地道:“记住,你就是本小姐养的一条狗,小命捏在本小姐的手里!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叫你吃肉,你就不准喝汤!我招一招手,你就得对着本小姐摇尾巴!”

“是~”杜荭低眉顺眼,掩去眸中恶毒的光芒。

且先忍你一下,等到了云南,看整不死你这白痴!

夏雪冷静下来,却也不得不承认,杜荭说的是对的。

如此张扬,只怕半路上就会被夏风拦截回去。

立刻揭了帘子,叫过赵宣,低声嘱咐了几句。

赵宣怔了怔,笑道:“四小姐放心,小人自有安排。”

马车里空间狭窄,再怎么压低声音,也让杜荭听了个大概,见夏雪终于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建议,悬着的那颗心这才勉强放回了肚子里。

云南,只要到了云南就好!

同一时间,婴儿的啼哭,终于打破了夜晚的沉寂,亦搅动了几近凝滞的空气。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笑了:“生了,终于生了~”

“阿弥陀佛!”伊夫人脚一软,跌坐在椅中。

“菩萨保偌!”紫菱双手合十,喜不自禁。

杜蘅操着剪刀,利落地剪断了脐带。

稳婆小心翼翼地托着浑身染血的婴儿,用早就备好的棉布稍微擦拭了一下,包裹起来,抱到浑身如被水浸湿的伊思玲的枕边:“恭喜王妃,贺喜王妃,生了位小郡主。”

伊思玲双眸紧闭恍若未闻,良久,一行热泪缓缓淌下。

此刻,她听不到婴儿的啼哭,满脑子里都是绝望的声音。

女儿?为什么偏偏是女儿?

她赌上了全部,拼了性命,却输得精光!

“世子妃,辛苦了~”伊夫人难掩失望,愣了片刻,才冲杜蘅敛袵施了一礼。

“剩下的事,交给老奴吧。”稳婆神色尴尬。

杜蘅头也没抬:“胎衣还没出来,等……”

话没落,忽听稳婆惊叫一声:“啊呀,血……”

杜蘅抬头,狠狠地瞪她一眼。

稳婆自知失言,急急掩住嘴,慌慌张张地退到一旁。

所有人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从双腿间狂涌出来的鲜血。

那血,红得眩目,红得触目惊心!

杜蘅眼疾手快,一边飞快地扎着金针,一边冷静下达一连串的命令:“棉布,剪刀,热水……”

一刻钟后,才终于揉着酸痛的肩膀,从产房里走了出来。

她已尽了全力,能不能挺过来,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消息

更新时间:2014-5-19 8:29:45 本章字数:3465

天色微晚,仆妇们开始洒扫庭院,发出沙沙的声音。悫鹉琻晓

白薇蹑手蹑脚地打开门,竖指在唇,冲着打扫的仆妇低低“嘘~”了一声:“都悠着点,小姐还睡着呢。”

“哦哦哦~”仆妇们忙忙地应着是,手上动作立刻轻了一半。

白薇又招手,把白芨叫来:“你去听雪堂,帮小姐在王妃面前告个假。就说小姐昨夜回得晚,早上就不过去请安了。”

“是。”白芨领命而去钰。

聂宇平走了进来,听了这话,转个身出去了。

杜蘅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足足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

梳洗完毕,简单地用过早餐,白蔹禀道:“小姐,聂管事在花厅,等了您一个早上了。咬”

杜蘅急忙去了花厅:“聂先生,出什么事了?”

“杜荭跑了~”聂宇平开门见山。

“什么时候?”杜蘅也不觉意外。

事实上,杜荭在白衣庵住了二个多月,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那是个骨子里不甘寂寞的人,怎会甘心在庵堂里长伴青灯古佛,真心忏悔?

逃走,是早晚的事。

“昨天夜里,夏雪带了人摸到白衣庵,把杜荭带走了。”

“夏雪?”杜蘅微微一怔,心里五味杂呈:“我猜到她不会安份,一定会跑,却没想到夏雪会帮她。”

命动真是神奇,兜兜转转,前世的两个宿敌,终于走到了一起,再次联手站到了她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