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辛苦了。”杜老太太点头。

柳姨娘曲膝福了一礼,柔声道:“给老夫人请安。”

杜老太太却只当没有听到,目光越过她,落到杜蘅身上,眉心微皱,招手道:“蘅丫头怎么站后面?来,到祖母这来。”

杜蘅顺从地走过去,却并不在椅子上落坐,挨着她在脚踏上坐了,顺手便给她捶起腿来。

PS:时间没掐好,晚了十分钟更新。。。

拔钉子(二)

更新时间:2013-9-19 23:28:19 本章字数:1741

杜谦九岁进顾家的药铺当学徒,十七岁娶了比他大三岁的东家小姐顾烟萝。

杜老太太以命相挟,才没有入赘顾家,只约定婚后顾氏所出第一个男孩必需姓顾。

幸得顾氏体弱,只生了杜蘅一个,倒没发生教杜老太太血冲脑门的事故。

杜老太太心里却对顾氏生了膈应,对杜蘅自然也就不怎么上心。加上杜蘅又胆小,老太太终日板着脸,也不敢主动亲近。

顾氏这一死,老太太心里的膈应没了,不由地对杜蘅起了怜惜。

本也是随手一招,以示关爱,不想杜蘅竟然一反常态,亲近起她来。

众人都有些吃惊。2

杜荭因年纪小,素常在老太太面前卖乖撒娇,逗趣说笑的都是她。

此时见杜蘅抢了她的位置,气得脸红脖子粗,眉毛一挑,便要出言讥刺。

柳姨娘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凭白惹老太太不高兴。

杜老太太眼里也流露出一丝讶然。

转念一想,顾氏没了,杜家又是柳姨娘当家,要想不受欺压排挤,自然得对老太太恭敬孝顺。

想到柳氏的阴毒刻薄,厉害跋扈连自己都时不时要受些气,杜老太太不由叹了口气。

伸手轻抚她的发丝:“蘅丫头,顾氏虽去了,你还有祖母,有父亲,有兄姐妹妹,切不可悲伤过度,伤了身体。似前几日在灵前哭得厥过去的事,以后不可再有了。”

杜蘅眼中浮起泪珠,却强忍着不落下来,垂下头轻声道:“蘅儿谨记祖母教诲。”

她本就生得纤瘦,如今眼眶通红,含悲忍泪的模样,越发惹人怜惜。

杜老太太的声音越发温和了:“夏府来了人,想赶在热孝里把婚事办了,你怎么想?”

杜荇一听,急了!若让杜蘅嫁了,她还有什么指望?此事万万不能!

偏她是个未婚的姑娘,不好主动开口发表意见。

只好拼命向柳氏使眼色,巴望她出语阻止。

柳姨娘却另有打算,只装做没有看到,倒把杜荇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杜谦入太医院不过半年,正担心因顾氏病逝,夏家找借口毁婚,他没了靠山。

如今夏府主动提出迎娶杜蘅,他自然也是乐见其成,遂笑眯眯地望着杜蘅,一副疼爱女儿的慈父面孔。

杜蘅不疾不徐地道:“按理婚姻大事,哪有孙女置啄的余地?只不过母亲刚刚入土,尸骨未寒,蘅儿便谈婚论嫁,委实太过不孝。”

杜老太太眉心一蹙,正想提醒她,夏风已二十二岁,若等三年孝满,恐会夜长梦多。

谁知杜蘅接下来一句,令满屋子人集体石化:“蘅儿打算居垩室,为母守孝。”

拔钉子(三)

更新时间:2013-9-19 23:28:20 本章字数:1696

杜苓年纪最小,才十岁,天真地眨了眨眼:“二姐,什么是垩室?”

自然没有人为她解惑。2

周姨娘一脸惊讶看着她,问:“二姑娘的意思,是要给夫人守孝三年?万一,夏家以小候爷年纪大了,要毁婚,怎么办?”

“百善孝为先,”杜蘅神情坚定,缓缓道:“若我因害怕夏府毁婚,便抛了对父母尊长的孝道,想必这样的女子,夏府也是不敢娶的吧?”

她拿“孝”这顶大帽子压下来,谁也不好再说什么。

难道说平昌候府是可以不讲孝义,不尊父母长辈的,勿需顾忌?

杜谦身为人父,总不能要求杜蘅不敬父母,枉顾孝义吧?

只好把目光投向杜老太太,巴望她再劝她几句。2

既然夏府毁婚吓不住她,只能从另一处着手了。

杜老太太愣了一会,道:“居垩室,那可是极苦的,你确定自个的身子骨受得了?”

杜蘅点头:“祖母放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蘅儿不敢有毁损。定然会加意小心,绝不令自己有事。”

“好孩子,”杜老太太见她态度坚决,不禁心中一热,叹道:“难为你小小年纪,有此孝心。祖母枉活了几十年,竟还不如你。罢了,便依你吧。若因此耽误了你的婚事,那也是你的命。”

老太太话一落,柳姨娘便觉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倒!

顾氏是杜谦的夫人,杜府的当家主母,是杜荇,杜松,杜荭等一干庶子庶女的嫡母。

杜蘅守孝三年,这几个自然也得跟着三年内不得嫁娶。

杜松是男子,二十岁成亲正合适。

杜荭今年十二,三年后及笈,再议婚也不算晚。

可杜荇今年已经十九岁,三年后,她已二十二岁,还有哪个正经的人家肯娶她?

正气得发抖,盘算着如何力挽狂澜,让老太太收回成命。

杜荇一股气冲脑门,尖声叫骂:“蠢货!你也不想想,咱们杜家迁入京都不过一年,父亲入太医院也只半年不到,如今正是需要多方借力之时!平昌候府,寻常人想攀都攀不到,你竟然傻兮兮地往外推!你个猪脑子,只想着你那死去的娘,有没有替爹考虑过?”

柳姨娘心知要糟,想去拽她的衣角,偏偏周姨娘好死不死,悄悄往前挪了一步,正挡在她和杜荇之间。

她一个姨娘,总不能当着老太太和老爷的面,冲上去堵姑娘的嘴吧?

杜荇噼里啪啦骂了一堆,杜蘅也不回嘴,一双墨玉似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杜谦,态度极为恭敬柔顺,语气却暗藏嘲讽:“大姐责备得是,蘅儿想得浅薄了。父亲,你要蘅儿嫁吗?”

话说到这份上,杜谦若是还坚持要她嫁,跟卖女求荣,又有什么区别?

拔钉子(四)

更新时间:2013-9-19 23:28:20 本章字数:1809

“大小姐,”周姨娘似笑非笑:“你这话要传了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老爷进太医院,靠的是夏家呢!”

夏家与顾家才是通家之好,与杜家可没半点关系。2

周姨娘这话,分明就是拐着弯,影射杜谦靠裙带关系升官发财。

杜荇这时才知说错了话,煞白了脸,惊慌失措地看向柳姨娘。

柳姨娘也急了,大声喝斥周姨娘:“当着老太太和老爷的面,哪有你说话的份?”

说着,转过头看向杜谦,陪了笑脸:“老爷,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大小姐绝不是这个意思……”

杜老太太满脸怒容,拍着炕桌喝道:“闭嘴!”

要知道,老太太最引以为傲的便是长子。

他医术高超,不说是名满天下,在清州府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在她眼里,这都是因为儿子聪明好学,天赋过人;再加上她自小严加管束,教导有方,飞黄腾达是必然的!

可他娶了顾氏,顾家家境比杜家好上一百倍,也是事实。这就成了老太太的一块心病。

她生平最忌讳的便是别人说儿子依靠岳家才有今日!

“老爷……”柳姨娘还想再说点什么。

杜老太太冷笑一声:“怎么,我说话没人听了?”

“你给我闭嘴!”杜谦面色铁青,狠狠瞪一眼柳氏。

柳姨娘只得乖乖闭了嘴,退到一旁,低了头寻思着找机会把话圆过来。

只是这样一来,杜蘅替顾氏守孝,三年后再嫁,就是板上定钉的事了!之前订下的李代桃僵之计,怕是要延后三年再用了!

“蘅儿要替母守孝,这是好事,咱们不能阻止。”老太太淡淡地道:“只是她年轻,没经过什么事,郑妈你且带几个人,帮着安排安排。”

“是。”郑妈妈忙道。

“多谢祖母。”杜蘅忙跪下道谢。

有郑妈妈在场,事情比预想的更顺利了。

杜老太太见杜松站在那一动不动,连嘴上说一句都不肯,半点没有身为长子的自觉和责任,心里越发堵得慌。

杜谦也不是个笨的,忙道:“荇儿,松儿是长姐长兄,自然也是要住垩室的。至于三儿和四儿,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就免了。”

杜荇登时就恼了:“我才……”

杜松忙用力扯着她的衣袖,兄妹两人同时跪下去:“是。”

柳姨娘见杜蘅一句话,不但毁了自己精心布置的局面,甚至连累得一双宝贝儿女跟着住垩室。一把怒火在心里烧着,看向杜蘅的目光,满是怨毒。

死丫头,暂且让你得意一下,等过了风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杜老太太看着一屋子各怀心事的人,只觉心灰意冷,挥了挥手,道:“乏了,都歇着去吧。”

拔钉子(五)

更新时间:2013-9-19 23:28:21 本章字数:1821

杜蘅住在竹院,是杜府最偏僻的院落。2

原本只在东墙下栽了几丛竹子,因长期乏人整理,竹子乱蹿出来,再加上及膝深的杂草,风一吹簌簌响着,大白天都生出种森然之感。

郑妈妈一走进去,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心道:这院子,委实太过荒凉了一些,少爷住着都碜得慌,哪是小姐住的地方?

再一看,白芷,白术两个小丫头都在走廊上晒太阳,守门和粗使的婆子不知跑到哪去了。

杜蘅进了门,丫头们也只随意瞥了一眼,依旧说着闲话,并不上来伺候,权当没这个人。

郑妈妈恼了,喝道:“人上哪去了,都死光了不成?”

白术,白芷一惊,这才认出是老太太跟前的郑妈妈。2

跳起来,一个往屋里跑,另一个颠颠地迎了上来:“郑妈妈今儿怎么有空,上这来玩?”

郑妈妈心知有异,脸色越发难看,照着她胸口一脚踹下去:“混帐东西!”

刚掀开帘子,就见紫薇从里屋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衣服皱巴巴,钗横鬓乱地,正用双手轻拢着。

见了郑妈妈,勉强挤出笑容,上前施礼:“郑妈妈……”

郑妈妈一把推开她,直接往里屋闯,见到白术正慌慌张张地叠着被子,不禁冷笑一声,回过头赏了紫薇一巴掌:“好大的狗胆!丫头睡到了主子床上,好,太好了!”

紫薇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脸争辩:“冤枉,我只是有点头疼,想着歪一阵子,一不小心……”

“还敢喊冤?”郑妈妈怒声道:“真当我老太婆瞎的,聋的?”

“小姐……”紫薇眼泪汪汪,望向杜蘅。

怎么说,她都是二姑娘的丫头,就算有错,也轮不到郑妈妈来管!

二姑娘的性子最是懦弱,又是个心软的,见自己挨了一巴掌,这事八成就揭过去了。

果然,杜蘅轻声道:“郑妈妈,紫薇已受过教训,也知道错了,咱还是先办正事吧。”

正主子发了话,郑妈妈也没办法,叹了口气:“我瞧着,这院子里也没个空屋安置二姑娘,垩室只能设在里屋了。”

随即指挥带来的婆子:“把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登记在册,收到库房里。妆台,衣柜,桌椅都撤走,打扫干净了,再刷上石灰,铺上草席。”

除了紫苑约摸有些谱,其余几个丫头都是一脸茫然,不明白这是闹的哪一出?

婆子们扛的扛,抬的抬,把家具杂物往外搬。

紫苑和紫薇收拾细软,郑妈妈在一旁,越瞧越是心惊。

帐册上登记的许多珍玩,连影子都瞧不见!

八宝格上几乎是空的,只象征性地摆了几件不值钱的小玩意,首饰,衣料也少得惊人!

要知道,杜家是清州首富,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信杜家唯一一个嫡出的小姐,住处竟如此寒酸!

拔钉子(六)

更新时间:2013-9-19 23:28:21 本章字数:1869

杜谦累了一天,本打算早点歇着,谁知刚宽了衣,就听得院子外面有人声,正要发火呢,就听得玄参在帘子外怯生生地道:“老太太请老爷和姨娘到竹院去。2”

杜谦怔住,一时没想到竹院是谁住着,不由把目光向柳姨娘望去。

柳姨娘怒火噌地往上蹿:“二姑娘想干嘛?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瞎折腾!我看在姐姐刚逝的份上,这才让她几分,还没完了!”

“娘还等着呢,瞎叨叨什么?还不赶紧拾掇整齐了去竹院!”杜谦沉着脸,披了外衣往外就走。

他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已先入为主,认定杜蘅无事生非,搅得家宅不安了。

柳姨娘挑拨的目的既已达到,得意一笑:“老爷,天黑,仔细脚下。”

远远的,只见竹院里灯火通明,却是死寂一片。2

杜谦心中一紧,疾走几步进了门。

只见院子里摆满了家什,走廊上放着一排箱笼,盖子全部敞开,四个丫头,两个婆子一字排开跪在坪里。

老太太站在房门外,满面怒容地道:“给我仔仔细细地搜,一条砖缝都不许放过!”

杜蘅满面惊惶,眼中含泪,绞着手帕站在老太太身后,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厢房里人头攒动,窗影上人影乱晃,不时有“咣当”“乒乓”之声传来。

见杜谦进门,几个婆子忙行礼:“老爷。”

杜蘅福了福:“父亲。”

柳姨娘先声夺人,上来就给杜蘅扣顶大帽子:“二姑娘,你也太不懂事了!姐姐刚逝,你伤心难过,要住垩室守孝,这是好事!可也不能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老夫人年纪大了,万一有个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不等杜蘅争辩,讨好地朝杜老太太笑道:“老夫人,不过是间垩室,哪需要您亲自坐镇?夜晚风大,我扶您回房休息吧。”

杜老太太根本不理她,冷冷盯着杜谦:“你从杨柳院来的?”

顾氏今天才下葬,他就耐不住寂寞,睡到姨娘房里了?

杜谦面上一红,讷讷回不出话。

“好,真好!”杜老太太怒极反笑:“真给我老太婆长脸!”

杜谦自知理亏,也不敢求饶。

柳姨娘见状,忙出言辩解:“我是怕老爷回烟霞院会睹物思人,徒惹悲伤,才留他在我房里,并无对姐姐不尊之意,请老夫人明鉴。”

“哼!”杜老太太依旧不接她的茬,铁青了脸道:“你做的好事,管的好家,教出来的好奴才!”

郑妈妈,周妈妈都有些尴尬,转过脸去装做忙碌。

柳姨娘心中咯噔一响,不由得微微慌了起来。

转念一想,当着自己的面,倒看有谁敢攀污她?不觉又是心中大定。

杜谦脸上阵青阵红:“儿子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求母亲明示。”

他堂堂五品官,当着女儿和满院子奴才被母亲训斥,实在是难堪至极。

拔钉子(七)

更新时间:2013-9-19 23:28:21 本章字数:1902

“祖母~”杜蘅不安地轻扯老太太衣袖。

“问柳姨娘去!”杜老太太轻哼一声,到底缓了脸色。

杜谦一脸莫名,不由把询问的目光转向杜蘅。

到底说了什么,惹得老太太这么生气?

杜蘅泫然欲泣,咬着唇,不吭声。

“找到了!”厢房里出来个婆子,手里拿着一只红漆描金的匣子,直奔到老太太跟前。

杜谦一瞧,匣子里装着一整套金累丝点翠嵌宝石的头面首饰,正自不解,只听咕咚一声,紫薇已经晕倒在地。

婆子丫头陆续从厢房里出来,各人手中都有收获。

有头面,有手串,有项圈,玉如意,金银锞子,还有长颈花瓶,红珊瑚,甚至还有整匹的织金闪缎……

零零总总,不一而足。2有些,是杜蘅的,有些却不是。

只听咕咚之声不绝于耳,四个丫头,两个婆子都瘫倒在地上。

杜谦再傻,这时也明白过来,登时大怒:“岂有此理!”

他平日里虽不太关心子女,却极重名声,断然不会允许有恶奴欺主之事发生。

柳姨娘是顾氏的陪嫁丫头,这么多年来,在杜谦面前,一直扮演贤良淑德,所以才能牢牢占据着他的心,甚至前世在顾氏死后不久,便得到了当家主母的位置。

杜蘅便是深知这一点,才借住垩室的名义,撕开她的假面具!

柳姨娘心中一慌,忙抢先道:“二姑娘真是的,奴才都爬到头上来了,纵然你发落不了,也该跟我说一声,瞒着不说,算怎么回事?”

她这话,就是要把自己摘干净,把责任推到杜蘅的身上了!

杜蘅脸色苍白,豆大的泪珠滚下来:“是蘅儿没用。”

一个二个,还可说是她软弱,拿捏不住下人,一院子里的人都这样,若没有人在背后撑腰,谁信?

柳姨娘咬着牙道:“这些奴才好生可恶,全拖出去乱棍打死!”

杜老太太冷笑:“你倒是好大的口气,问都不问直接打死!这可是六条人命,传出去,杜府的名声,谦儿的前程还要不要?”

柳姨娘当场变了脸:“我……”

“你闭嘴!”杜谦的额上滴下汗来,当今天子最重官声,若是声名狼藉,任你再大的本事,这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此事,还请娘做主。”

杜老太太沉吟片刻,道:“打二十板子,全部发卖。”

“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全~”柳姨娘恭敬地道。

自有粗使的婆子,在院子里架起春凳,把四个丫头,两个婆子按在上面,板子声此起彼落,初时还听得到惨叫,渐渐便悄无声息。

张妈垂着手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冷汗一颗颗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