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言挺起腰板,却在刹那间倒吸一口冷气,骇然失色。隔着一重帘幕,我分明看到一双清澈冷冽的眼眸,正波澜不惊的睥睨向我……
这双眼……这张脸……
那眉、那眼、那唇……
强烈的眩晕感顷刻间将我吞噬,仿佛是中了诅咒般,我跪在那里,仿若化石,僵硬的仰望着微微晃动的珠帘后,那道熟悉到令我窒息的身影。
是幻觉……还是噩梦?
生命在这一刻仿佛被抽离,我无声的仰望,慢慢的,干涩疼痛的眼睛开始湿润,麻痹僵硬的四肢抑制不住的开始打颤。
“就是她吗?”帘后的人踏前一步,优雅动听的嗓音里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眸若秋水,用任何形容词都无法描述尽她微微蹙眉时的妩媚绝艳。
以往三十五年,在镜中看熟的绝世容颜,此刻居然就在我眼前,居然就在这片晃动璀璨的光芒之后。
布喜娅玛拉……梦幻般的身影,梦幻般的嗓音,梦幻般的女真第一美女……
毡包外传来一声爽朗清脆的笑声:“苏泰姐姐!为什么躲这里?外头好热闹,快随我出去喝酒跳舞……”
我眨了下眼,帘后的影子并没有消失,她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活生生的……有着一张酷似布喜娅玛拉容貌的绝色女子。
囊囊福晋带着一帮丫头仆妇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咦,你怎么在这里?”她诧异的瞥了我一眼。
“奴婢给囊囊福晋请安!”我颤抖着声,仍是没能从极度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
“额哲说……”帘后的美人缓缓开口,“这是他从战场上掳获的战利品,想把她献给我。”
“哦?额哲好能干啊!”囊囊福晋大笑,“难得还对额吉这么有孝心。苏泰姐姐你真是有福气……”她穿过帘子,拉住美人儿的胳膊,“别老是愁眉不展的了,你这位忧郁美人若是再闷出什么毛病来,大汗不心疼死才怪。”
苏泰……我缓过神来,胸口沉闷的感觉一点点的退去。
原来是她!原来她就是那个苏泰!乌塔娜的妹妹,金台石的孙女——叶赫那拉苏泰!只是从乌塔娜口中描述她如何与东哥相像,却远不及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没想到,她竟然是林丹汗的妻子!真真是造物弄人!
苏泰轻轻抿嘴一笑,那柔美的笑颜看得我一阵恍惚:“真想撕了你的这张嘴。”侧着头想了下,“她们人呢,都去参加盛宴了吗?”
“可不就缺姐姐你了!你这个多罗福晋不来凑份子,我们玩的也不尽兴!”
苏泰满冷哼着摇头,发髻上的珠坠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响。
“额吉!”额哲涨红了脸,低低喊一声。
囊囊福晋愣住,困惑的挑了挑眉。
苏泰转过身来,淡淡的看了眼儿子:“既然是你的一片好意,那就让这女人留下吧。只是我身边不缺人手,娜木钟,你那里……”
“额吉!”额哲抗议的压低嗓门。
囊囊福晋似有所悟,噗哧笑道:“得了,姐姐,别跟孩子怄气了,看把额哲急得。你就收下这奴才吧,身边多个听使唤的有什么不好?”
苏泰淡淡的哼了一声,过了半晌,突然垂下眼睑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回福晋的话,奴婢叫阿步。”
“阿布?那姓什么?”
我愣住,在蒙古待了好几月,还从没人问过我的姓氏。蒙古的姓氏我只知道一种,于是继续胡诌道:“奴婢姓博尔济吉特氏。”
“嗯……阿布这个名字太过俗气。”苏泰不满的蹙起眉头。
额哲连忙讨好的说:“那额吉不妨替她改一个好听的。”
苏泰横了他一眼,懒洋洋的说:“一时想不起来。”成心在跟儿子怄气。
囊囊福晋见状,忙打岔说:“名字不好听换了就是!”想了想,眼波扫到面前垂着的一大片玉珠帘子,突然笑道:“我想着个好名字,就叫‘哈日珠拉’吧!”
哈日珠拉……我咯噔一下。这算什么名字?好难听……
“还不快谢过囊囊福晋赐名?”额哲催促道。
我无奈的撇嘴,跪在地上磕头,大声说:“奴婢哈日珠拉谢囊囊福晋赐名!谢多罗福晋抬举!”
女奴2
祭奠结束后便是比射角逐的盛典,蒙古族男女不论老少皆能歌善舞,一时间数万人在广袤无际的蓝天白云下载歌载舞,场面十分热闹。
众人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困顿,兴高采烈的融入欢庆的氛围中。
汗王帐内,多罗福晋苏泰高高居于首位,精致无暇的脸庞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这抹笑意却只是挂在脸上,淡淡的,冷冷的,无法渗入她的眸底。那双幽静如深海的眸瞳中缺乏一种摄人的光彩——美则美矣,却仿佛是个千年不化的冰雕美人。
她对周遭万物仿佛都似若未见,虽然接受着万人瞩目,可那空洞冷漠的笑容却明明白白的在拒绝着任何人的靠近。
美丽的……孤傲的女子——叶赫那拉苏泰!
自苏泰以下,还坐着七八名艳装妇人,除了囊囊福晋娜木钟外,我只认得一个泰松格格。
淑济格格坐在娜木钟身旁,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端庄得完全找不到一丝跳脱顽皮的影子。托雅格格在这方面似乎欠缺了些,仍是小孩子心性的在场中跑来跑去,累得乳母嬷嬷追在她屁股后头苦不堪言。
苏泰的眉稍略略挑了下,眸光流转间渐渐透出一丝的不耐。我尚未完全看懂她的用意,底下已有个女子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出声斥道:“托雅!你给我老实点!”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去看苏泰和娜木钟。苏泰垂下眼睑,姿态高雅端庄的端起奶茶慢吞吞的喝着,娜木钟脸上瞧不出喜怒,明眸闪烁不定。
喝斥托雅的是位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面若满月,肤色细嫩白皙,原本应显一团和气的娃娃脸,此刻却因嘶厉的叱责而变得有些扭曲。
托雅被唬了一大跳,怔怔的呆在原地,过得片刻,小嘴往下一弯,哇地声哭了起来。全场数十双眼睛顿时齐刷刷的转向托雅和那女子。
托雅的乳母嬷嬷慌张的将小格格抱开,托雅只是嚎啕大哭,泪汪汪的大眼睛惶然的看着对面的女子。
淑济在座位上按捺不住的动了下,娜木钟微微颔首,于是淑济起身:“窦土门福晋,让托雅妹妹和我坐一起玩吧……”
那女子脸色微白,只是抿着唇不说话。娜木钟离座,笑着上去挽住她的臂弯,亲昵的说:“巴特玛妹妹快别为难孩子了,托雅那么小,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
“可是……”窦土门福晋嗫嚅的瞟了眼高高在上的苏泰。
“虽然规矩要守,可那些都是场面上的事,这里没外人,不过是自己家人聚着热闹。妹妹也莫太严谨苛刻了。”娜木钟说这话时,语笑嫣然,我却觉得她这一番话,不仅仅是对窦土门福晋说的,也是有意识的对身后的苏泰说的。
“额吉!额吉……”托雅哽咽着向窦土门福晋张开小手,窦土门福晋的眼光闪了下,从乳母嬷嬷手中抱过小托雅,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温柔的拭去女儿的眼泪。
一时间其他在座的福晋们也都离席而出,拉着窦土门福晋有说有笑的扯开话题。
我对囊囊福晋认知又更深了一层,这个女子,虽然貌不惊人,却充满了一种凛然的说服力。也许她比孤冷高傲的苏泰的更适合做多罗大福晋,统领后宫。
悄悄的将目光收回,瞥了眼身旁的苏泰,她仍是那般的平静安宁,也许有人会以为她是在刻意掩饰着什么,然而我却能深刻的体会她的感受。
在那张绝丽的容颜下,有着一颗孤独寂寞的心。
所以,她冷傲如雪,所以,她漠不关心……只因为那颗心不曾为这里的任何人所开放,留恋……甚至包括她自己的儿子。
她,爱她的丈夫吗?喜欢那个黄金帝国的统治者吗?
我怀疑……
帐外的号角突然呜呜吹响,众位福晋连忙收了说笑,敛衽整装站立两旁。满帐的丫头奴才跪了一地,我不敢放肆大意,混在人堆里矮下半截身子。
门口有道魁梧的身影昂扬迈入,我的心猛地抽紧。
飞扬跋扈的王者之气!如果说皇太极的王者之气是内敛的,从容的,深不可测的,那么眼前的男子则是完完全全表露在外的。
全蒙古的最高统治者——林丹汗!
众人匍匐,膜拜着他们的汗王。我只觉得像是被人死死的扼住了脖子,难以顺畅的呼吸,胸腹内有团火在熊熊燃烧。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四年前令我魂魄离体,令布喜娅玛拉彻底消失,令我与皇太极生死相隔的元凶!
恨吗?我不知道!在这一刻似乎已无法用简单的恨意来表述我的情感。我僵硬的跪在那里,神情木讷。
苏泰没有起身,甚至连一丝起身相迎的意思也没有。在众多福晋恭敬的对她们的汗王行礼时,她却安静的坐着喝茶。林丹汗大步向她走来,线条刚毅、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讨好似的微笑,眼神出奇的柔和:“苏泰!打今儿起我便是全蒙古的林丹巴图鲁汗,你是我的王妃!”伸手握住苏泰的柔荑,轻轻的抚摩着。
苏泰顺着他的手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稍稍弯腰,低头:“是,大汗!”声音仍是淡泊如水,听不出半分涟漪。
“恭喜大汗!”众位福晋、奴才齐声道贺。
林丹汗将手一摆:“今日皇太极加诸在我族人身上的苦痛,他日我定要他十倍偿还!”
他的诅咒尖锐得深恶痛绝,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想到他以前派出的那群死士,对他狠辣的报复手段实在心有余悸。
叛逃1
天聪六年六月初八,金国大军自归化城起行,趋向明边。七月廿四,大军凯旋而归,撤回沈阳。
就在大金国进驻归化城时,林丹汗在成吉思汗陵前举行祭奠仪式,宣称自己为全蒙古的“林丹巴图鲁汗”,随后带领察哈尔、鄂尔多斯部众迁移成吉思汗的衣冠冢,西渡黄河至青海大草滩。
林丹汗在大草滩永固城重整旗鼓,休养生息。
天聪八年初,漠北喀尔喀土谢图汗部台吉却图,率领四万部众,千里迢迢奔大草滩与林丹汗会合。林丹汗与却图试图通过红教的关系,与藏巴汗和白利土司顿月多吉建立联系。
多方人马积极筹措着蒙古帝国东山再起之势,就在这个时候,林丹汗的后宫之中,亦传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囊囊福晋娜木钟有喜了。
年过不惑的林丹汗,膝下子嗣并不多。他一共有八位福晋,除多罗大福晋苏泰以外,我所见过的还有囊囊福晋、高尔土门福晋、窦土门福晋、伯奇福晋,以及俄尔哲图福晋。
多罗福晋苏泰生了嫡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囊囊福晋娜木钟有淑济格格,窦土门福晋巴特玛•璪有托雅格格……
娜木钟的再次妊娠代表着这个家族将添加新的成员,这让重燃斗志、雄心勃勃的林丹汗喜上眉梢,认为这个孩子必将是位福星,能够给他带来吉运。
这日早起我照例将煮好的奶茶、炒米端到苏泰的毡包门口候着,由伺候苏泰的贴身嬷嬷进去打点,等候召唤。
昨夜林丹汗留宿在苏泰帐内,这两位主子的习惯,大多会在卯时初刻起身,辰时用膳。我把时间掐得很准,于是耐心的端着食盒静静的等着里头传膳。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突然从里头传出一声沙哑的尖叫,紧接着又是“咣当”声巨响。
我愣了愣,强压下冲进毡包的冲动,在门口踌躇不定。没过几分钟,里面又传出林丹汗压抑的怒吼:“放肆!”
我猛地一震,隐隐觉出不对劲来,于是端着食盒掀开帘子小心翼翼的钻进毡包,可还没等我走上三步,迎头猛地撞上一个后退的背影。
“哗啦!”食盒被撞翻,我感到一阵措手不及的慌乱,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时,身前传来一声闷哼,林丹汗的声音在不远处咆哮:“毛祁他特!你敢伤了她一根汗毛,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我半跪在地上,惶惶不安间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名中年男子手持弯刀,粗暴的勒住苏泰的脖子,冷笑:“是你逼我的……”黝黑的国字脸上,略微耷拉的眉毛令他的脸部表情在这一刻更显狰狞。苏泰被他勒在臂弯下,脸色雪白,一双美目中淡淡的流露出惊惧,平添楚楚之色。
我惊疑不定的望着这一切——毛祁他特,林丹汗的叔父,他想做什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放开她!”
“放开她我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毛祁他特冷冷的说,“我本不想和你撕破脸的,谁让你不听我劝,固执已见,非要和大金国对着干。你一个人去送死不打紧,但不要拖着我们数万族人跟着你一块去送死!”
“你……”林丹汗气得浑身发颤,血色尽褪的双唇微微哆嗦,竟已是愤怒到说不出话来,只得捂着心口,满目痛楚憎恨的神情。
“察哈尔早被皇太极打得支离破碎,人心涣散,任你怎么和西藏那边联合,也绝对抵挡不住大金的十万铁骑。你和他们斗,无异于以卵击石,两年前你尚没胆和皇太极放手一搏,两年后大金国兵力除原有的八旗外,又扩充了蒙古两个旗,汉军一个旗。去年七月大金国汗阅兵,军威赫赫,那些细作打探回来后,连说话打结了……你现如今何来的自信,能够凭借这样的零散兵力反败为胜?”毛祁他特冰冷的语气中夹杂着深刻的讽刺与鄙视,犹如一枝锋利的箭羽直射向林丹汗。
林丹汗面色煞白如雪。
我的心倏地一颤,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正面听到皇太极的消息——这两年我不断想尽办法试图逃离大草滩,可是每次都未能成功,最后一次在逃出一天一夜后在大草原上迷失方向,若非被他们及时找回,我已成狼群的晚餐……
察哈尔对于叛逃的奴隶惩罚甚重,特别是在这段敏感时期,如果不是苏泰看在我这个人是作为一份代表儿子孝心的礼物,处处有意无意的加以维护,我早被人一刀宰了。
前前后后一共跑了五次,我身上没少挨鞭子。跑到后来,也不知道是我麻木了,还是他们已经把捉拿我当作一项追逐游戏,总之除了第一次被打得剩下半条命外,以后的逃跑,竟没再感觉受太过痛苦的折磨。
叛逃2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丹汗哑声开口。
毛祁他特冷道:“不想怎样,既然事情已经闹开了,我也只得铤而走险。我要带我的人离开你,离开大草滩……”
“你想去投奔皇太极?!”林丹汗厉声尖叫,深恶痛绝的眼神似要活生生的绞死自己的叔父。
“是。”毛祁他特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精神一振!再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让我兴奋得了。
投奔……皇太极!
“你休想!你的人口和奴隶都是我恩赐给你的!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许是激愤太过,林丹汗突然双眼一翻,咕咚一声仰天厥死过去。
“大汗!”苏泰低呼。
毛祁他特双眸微眯,松开苏泰,反手攥紧刀柄,一步步向林丹汗逼近。苏泰神情紧张的望着毛祁他特的背影,红润的朱唇微微开启,然而未等她呼声唤出,原本倒在地上的林丹汗猝然跳起,一脚踢中毛祁他特胸口。
毛祁他特惨叫一声,身子往后倒飞的同时,弯刀失手脱离,呼啸旋转着刮向身后的苏泰,苏泰骇然变色,直愣愣的傻了眼。我大叫声:“小心!”猱身冲上去一把抱住苏泰,带着她就地往边上滚倒,弯刀咻得刮过我的耳际,将我鬓角的一串珠子割断,玉珠叮咚滚了一地。
毛祁他特重重的摔在厚重的毛毯上,发出一声闷哼。转瞬间,林丹汗已扑了上去,两人嘶吼着扭打在一起。
苏泰面色雪白,惊骇未复。那柄弯刀最后钉在了帐内的一根木柱上,我从地上翻身爬起,摔开苏泰死死拉住我衣角的手,利落的从柱子上拔下那柄弯刀,掂在手心里凌空挥舞两下。
虽不是极趁手,倒也使得。我欣然一笑,苏泰被我的笑容所迷惑,惊疑的叫道:“哈日珠拉,你要做什么?”
我不理她,握紧刀柄,冲到两个在地上不断打滚的男人面前,挥刀一劈,林丹汗低呼一声,左侧的一束辫子已被锋利的刀刃割断,发丝飘散一地。我将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的说:“大汗,劳驾歇歇!”
林丹汗僵呆,顺着我呶嘴示意,慢吞吞的直起了腰。
毛祁他特气喘如牛的摇晃爬起,一张老脸上已是多处挂彩,看得出,身材矮小的他根本不是身强力壮的林丹汗的对手!若非我及时出手帮他,不消片刻他便会束手就擒。
“你是什么人?”林丹汗怒斥,额头青筋跳动,压抑了满腔怒火。
“奴婢哈日珠拉!”我皮笑肉不笑的回答。瞥眼见苏泰正一脸关切的望着我,我心中一动,察觉她这只是在疑惑我的用意,而非是担心自己丈夫的安危。于是冲她微微一笑,突然手势一沉,刀柄击中林丹汗的后颈。
林丹汗闷哼一声,魁梧的身姿轰然倒塌,直挺挺的摔在毯子上。
“福晋,对不住!”我没回头看苏泰,细细的说完这句话,猛地冲已经傻眼发懵的毛祁他特低叱,“还不快走!”见他仍是没反应,伸手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快走!集合你的人马离开这里,迟了恐生变端!”
他恍然大悟,拔腿往帐外冲去,我紧随其后。
“姑娘,你为何帮我?”即便是在仓皇逃难中,他仍是不忘探寻心中的困惑。
“我吗?”我咧嘴一笑,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柔和的风凉薄的吹拂在脸上,风里夹杂着细微的沙砾,有点迷眼。“和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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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妈07年04月11日晚留字
出走1
原以为只要跟着毛祁他特,就不愁到不了沈阳,可没想到越是心急,越是波折不断。林丹汗发起狠来就如同疯狗一样死咬着不放,毛祁他特一干人等被林丹汗派出的追兵追击得狼狈不堪,虽然这一路逃得尚算侥幸,可统计下来却也损失不小。
每当我们不得不与身后的那些追兵正面还击的时候,我就会悔恨不迭,当初真该痛下杀手,一刀结果了林丹汗,一了百了。
四月中旬,毛祁他特在蒙古草原兜兜转转了近一个月,最后不得已下竟是拉着人马一头扎进了科尔沁草原。
科尔沁左翼中旗贝勒莽古思闻讯后,派子寨桑出十里外亲迎,我原没多在意,冷眼瞧着毛祁他特和寨桑二人亲热得行着抱见之礼,而这头女眷则由随同寨桑前来的一名妇人热情相迎。
那妇人生得极为端庄秀丽,年纪岁已过四十,然风韵犹存,和她相比毛祁他特的福晋笨拙厚实,竟是被对方的热情弄得有些举足无措。
相携而行的一路上,只听得那妇人谈笑风生,不住的介绍着科尔沁的风土人情,将原本尴尬的气氛弄得十分活跃。毛祁他特原是被侄儿追赶得走投无路的丧家犬,这般贸然闯到科尔沁地盘来,狼狈难堪自不在话下,可是在这妇人的巧舌如簧的言笑下,那层尴尬的隔膜竟被轻易的揭了去。
我被这妇人深深的吸引住,不禁多打量了几眼。这一瞧却让我大吃一惊,只觉得她眉宇间隐隐像极了一个人。我脑子里“嗡”地一热,不假思索的脱口问道:“福晋可认得布木布泰?”
话一出口,我倒先悔了,捂着唇怔怔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