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坚持,“我是为了你好。”

我也同样坚持,“不必。”

他不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我不想成婚。”

抬眼,我笑,眼中却带着几分哀求之意,“我想主动嫁给一个人,你别逼我,好不好?”

他沉默。

良久后,他沉声,“也好,我再给你半年。半年后,你若还是不肯嫁,我就——”

“成交!”我笑嘻嘻地举起了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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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了几句闲话,惜遇转身要走了,我犹豫了一下,终是出口问他,“这场瘟疫…真的是天灾吗?”

他转过身,盯着我,眉眼不定,“何意?”

我咬了咬唇,“以前西祁…也发生过瘟疫的。”

而且,那场瘟疫,就是托我眼前这个男人的福。

惜遇并不傻,我一句话,他就什么都懂了。

他微微翘唇,哂然一笑,“你以为,是他?”

我咬着嘴巴。

他敛了笑容,正色,“他还没这个本事。”

我怔了一下。

没等我再问出其他的话,惜遇已经拔脚走了,我知道,他老婆在外面,他不放心的。

惜遇走后,我在花厅站了好久好久。

嘴角,却是莫名其妙地,缓缓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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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和帝妃不可能在瑶地长久停留的,送他们走时,帝妃走过来抱了抱我,“有事就告诉我们,别自己撑着。”

我点了点头。

她顿了一下,又说,“他不是催你成婚,是不想…你总是一个人。”

我再次点了点头,眼圈儿微红。

我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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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和帝妃走后,我找到了王大人,“本宫让你向帝都求救,你为何没求?”

他扑通一声跪了一下,“长公主莫怪!是,是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是他,是他不许下官求救!”

我心头咯噔一下。

转而沉声,“本宫的话你不听,竟然听他的?”

王大人膝行到我面前,仰头,“是他点了下官的穴!他说让下官给他一日时间,再决定求或不求救!”

我抿唇不言。

王大人以为我是不信,立刻继续解释,“他说让帝都知道,等于是把事态扩大,会对长公主不利,下官以为…下官以为有理,所以…”

我闭眼,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寂静无声的大殿之内,我闭着眼睛,徐徐地,翘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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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场瘟疫之后,我开始留意自己的周遭,果不其然,处处都有那个戴面具男人的身影。

以前,是我不注意,如今,我一留心,这才发现了许多以前不曾发现的事情。

比如说,但凡我出现在人稍微多一些的场合,只要我细心寻找,一定会在其中找到一个戴面具的人。.

比如说,我一个人走在幽深的宫道里,凭直觉猝不及防地回一下头,总会看到一个立刻躲闪的身影。

比如说,只要我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今晚奏折还在桌案上摆着,等到明日一早,势必会有大臣出现提出好的处理建议。

比如说…

太多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的蛛丝马迹,以前是我没注意,如今一关注起来,这才发现竟然有那么多被我忽略掉了的事情。

最让我觉得可以笃定他在的事情,就是有一日,一个大臣在朝堂之上,替他的儿子向我求亲。

当时,我除了惊讶,其实倒也没有其他太多的反应。

其他大臣也是纷纷以看玩笑的态度,戏谑着就将这件事给混了过去。

只是,那一晚,那个大臣的府邸上就着了火,等到第二日早朝时,那个大臣告了病假。

我派去慰问的人回来时,向我汇报说,据那个大臣表示,他是在家仆统统忙于救火之时,被人殴打了的。

谁殴打的他?

“没看到脸,”大臣捂着自己青肿的嘴角,痛吟,“他,他戴着面具!”

当着传旨太监的面,我不好表现出什么情绪,可等他一出殿门,我顿时就笑歪在了桌案上。

我变得越来越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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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那夜,我对月饮酒,生怕他不敢靠近,我命令周围不留闲人。

宫女远远地站着,我越喝脸越红,渐渐就醉了。

醉了的我,情绪要比平素里真实得多,我抬起脸,对着夜色迷蒙的天空中大声喊,“你在哪儿?你出来!”

他不出来。

我站不稳,踉跄着险些摔倒,喊着喊着,就喊出了泪,“你出来,你出来啊笨蛋!你再不出来,我,我就嫁给别人!”

还是毫无动静。

我站不稳了,伏倒在桌前。

醉眼迷蒙中,隐约看到有一个颀长的人影靠近,那个人影站在我面前,看了我许久许久,直到我撑不动眼皮了,也没看清他的脸。

醒来时,我在大殿。

盯着头顶漂亮的帐子,我徐徐地,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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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三月,按例是冬季狩猎之时。

去狩猎时,我万没料到自己会被行刺。

不是利箭,而是人,裹着凌厉的风声,手中带着利剑,以一副不要命的架势,直直朝我的马车扑来。

我的护卫立刻拦阻,拼死护卫,可是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且纷纷是不要命的架势,嘴里喝着,“妖女,纳命来”,凌厉至极地就来取我的命。

我的武功不高,此情此景之下,连自保都难以做到,眼瞅着护卫一个个倒地死了,我惊慌失措,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朝着天空喊了一声,“景阳!”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熟稔至极的戴面具男人,果然应声出现。

接下来,就是一场浴血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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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恶战,他将刺客全部斩杀于剑下,自己却受了伤,很重的伤。

我慌得直掉眼泪。

他痛得昏迷,我哆嗦着手,终于得了机会将他面具摘下,果不其然…

是那张苍白的脸。

我流着眼泪,缓缓俯身,颤抖着唇瓣,吻了下去。

我低低呢喃,“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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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伤,养了许久,直直过了农历新年。

我派出去按图索骥捉拿刺客的人终于回转,果然不出我所料,正是原来陈国皇帝的死士,他们被我夺了权,心有不甘。

我将此事说与床榻之上的他听,果不其然,他一如既往地沉默,什么都不说。

我低头看了看他,眼见他一与我目光相触,就俊脸微红,我禁不住心头大乐,出言逗他,“你害羞?”

他脸如火烧,别开了眼。

我抬手在他伤口上点了点,笑嘻嘻的,“害羞也没用啊,这一次,你可跑不了。”

他讪然,低低地咳。

我撤了手,脑袋趴在他身边,笑吟吟的,“你不是丢了王位,躲起来了吗,什么时候跑到我这儿来的?”

他抿着嘴唇,红着脸,不肯说话。

我抬手,晃了晃他,“说啊。”

他别开眼。

我不依,抬手就将他的脸孔扳了过来,逼得他与我对视,“说!不说我就…我就咬你的脸!”

他腾地红了一整张脸,良久,才低低地呢喃,“我…”

“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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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怔,忽地满脸粲然,俯下脸,亲上了他的唇瓣。

我笑嘻嘻地占着他的便宜,身子更是在他胸口蹭着,“帝君一直催我成婚,眼看半年之期就要到了,你帮我个忙可好?”

他又红了脸。

我抬手晃他,微恼,“帮不帮啊?!”

他咳了一声,讪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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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云落帝都求赐婚时,帝妃笑得像是只小狐狸,她抬眼看看帝君,得意地笑,“我家小鱼鱼,真是神机啊妙算!”

我不解,抬眼望帝君。

帝君也是笑,一手写圣旨,嘴上淡淡地,“好歹多年挚友,他突然辞去王位,只说要潜心修医,别人不懂其中缘故,我可是懂的。”

我转头看景阳,茫然,“什么缘故?”

他咳了一声,别开眼,低声,“以前我粗心,害我妹妹被奸人所趁,现如今,总得看好我喜欢的人才是…”

我伫立原地,久久看他,渐渐地,笑弯了一双眼。

番外之瑶华景阳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