遴选秀女,原本是三年才会有一届的事情,我父皇听到这样的建议时,也是皱眉,当即就不允许。可是后来。经不住几位宠臣在耳边吹“哪里哪里得美女多么多么艳丽”,“谁家谁家的女儿腰肢软得简直可以折过去”,我父皇喃喃地说,“不然…招几个试试?”

刚开始,他确实是只招了几个,那几个宠臣想方设法地给他送来了各种绝色的美女,供我父皇夜夜通宵达旦。

而这几个美女,也确实是有好手段,勾得我父皇缠/绵龙榻,流连忘返。

被送进宫里的女子,荣华富贵,一步登天,真的是缺什么就稀罕什么,我父皇对她们疼宠得不得了,日日盼着她们的肚皮能早日鼓起来。

她们的受宠,令不少王公贵族眼红,大家一琢磨,纷纷觉得应该把自己的女儿也送进去。这么一来,在无形之中,就带动起了一场小规模的选秀。

我父皇不愧是英明神武,他认为,规模小的选秀,同样是选秀,我父皇一想,既然已经如此了,索性面对全国范围内海选吧。

于是,无数平民百姓家安于闲适生活的女孩子,被迫地,被卷入了这场美色争夺战当中来。

且不说别的,只说我潜心习武的这半年来,我听我家乐乐说,我父皇招进后宫里的女孩子,没有一千,少说也有八百。

这些被招进来的女孩子,不可能个个都在一夜之间被我父皇垂怜,再加上,明明不到选秀的那一年,却突然被弄进了皇宫里来,不少家庭,因此而深受动荡。

恰逢如今瘟疫骤然横行,会传出我父皇不是明君的谣言,简直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了。

祁清殇是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战神,可是他并不是医界的奇才,他率领九门提督衙门,对京师内的疫情雷厉风行地加以控制,却依旧没能阻挡有人在昏迷中死去的事实。

这么一来,人心更加惶惶,谣言变得愈发鼎盛起来。

我父皇终于派出了太医院,可是太医院那帮医术高明的,居然对此也是望洋兴叹。

情况越来越严峻,我父皇终于想到,张贴皇榜,遍寻神医。

【217】公子归来

那个一袭白衣的漂亮男子,是在皇榜悬赏的最后一天,揭了榜进到宫中来的。

截止那一日,我们已有足足七日未见。

这七日间,我日日都惦记着景阳有没有把解药给炼出来,这七日间,我日日都惦记着,他的身子是不是还那么冷,他是不是还不时地就昏迷,他有没有彻底好起来。

我没有再给他以信鸽传递信息,因为自打那一日名字事件之后,我突然想到,信鸽可以传递信息,却也可以泄露信息,萧惜遇曾经说过,萧安离他并不远,我不能拿他的安危来冒险。

更何况,我很是笃定,他只要一好起来,势必会来找我。

——他说过,等他的冰蛊解了,就来我家提亲。

可我没想到,等他彻底好起来,居然等了足足七天。我本来日日就被祁清殇拎着要出门看各种病人,大晚上回了寝殿,脑子里又全是那个全天下最好看的病人,我夜夜都不得好眠。

万幸,第七日后,他终于姗姗而来。

可我没能料到,他的出现,不是为了找我,不是偷偷地、秘密地、不让人知地、和我会面,而是揭了皇榜,大张旗鼓地,毫无顾忌地,就走进了皇宫来。

宫门口的人,许是不认得萧惜遇,所以他们看到他时,也不过是感慨这个神医真漂亮云云,可是他越往皇宫里面走,认识他的宫女和太监,就渐渐地多了起来。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惊艳。

没错,一场大病之后,他的那张脸,长得愈发地像妖孽,是我父皇招揽而来的那些所有美女加起来,都不足以匹敌的美貌。

可是等到下一瞬,他们忽然回过了神来,他们想到了这个曾经在皇宫中暂住的绝美男人的身份,他们想到了,他死在宁城,死的身首异处的传言。

他一袭白衣,俊美得恍若天神,嘴角噙着一丝淡雅的微笑,徐徐地在宫道上走着。众人却是瑟瑟颤抖,有的探头去看他背后是否有影子,有的惶恐打颤,更有甚者,干脆就是丢了手里正在忙着的事情,落荒而逃一般地跑开。

众人的惊慌失措,萧惜遇不以为意,他一直都噙着那抹笑,他一直都云淡风轻,漂亮绝艳,他跟着引领路道的太监,缓缓朝御书房而来。

我父皇见到他的那一霎,也是悚然一惊,当时我正站在他面前垂手听祁清殇向他汇报疫情,猛然听到我父皇手中茶盏坠地,我愣愣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他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御书房的门口。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多想,我只不过是以为,那个被通报了要来求见的神医,和我父皇曾经相识。

可是等到我一脸困惑地转过了脸,等到我完全不设防地撞进了一双漆黑含笑的眼,我当时便是浑身一僵。

那一刻,那一刻,我的嘴唇,都克制不住地哆嗦了起来。我们明明只有七日未见,却因为他身染奇恙,久得像是阔别了好多好多年。

我怔怔地、惊喜地、几乎喜极而泣地、看着他那张光彩无边的脸。我心想,真好,真好,他当真好了起来。

我死死地压制住自己袖子底下的那双颤抖的手,这才勒令住自己,没有展开手臂,朝他扑过去。

而萧惜遇,他是如此的气度悠闲,他的目光,只是在我脸上掠了一掠,便转开了眼。

我当时先是一愣,下一秒悚然一惊,回过神来。对,对,这里还有祁清殇在,还有我父皇在。我垂了垂眼,迅速遮掩掉眼里惊涛骇浪般浓郁的狂欢。

万幸我父皇没有注意到我,祁清殇也没有注意到我,他们都眼光直直地看着萧惜遇那张完好无缺的脸,他们的神色,既惊诧,又震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

而这两个人当中,最最惊诧的,莫过于祁清殇。他曾经亲眼看着萧惜遇死掉了,而如今,他居然活生生地,重新站到了他的面前。

祁清殇的眸色几经变幻,他突然转脸朝我看了过来,我不明白他那一眼蕴着怎样的深意,但我从他眸中,隐约看到了…

一丝慌乱。

他看向我的眼神,就像是,就像是我是他的东西,而我,岌岌可危,即将不再属于他了一般。

打破现场诡异气氛的,是我父皇。他咳了一声,一开口,嗓音居然有些颤,“这位神医是——”

萧惜遇缓缓上前,优雅施礼,“草民萧惜遇。”

我们三人,都是齐齐一颤。

他自称草民。

对。也对。

宁城乃是叛党,在天下人的心目中,他再怎么说,也是宁城的第三子,无论他死了,还是他活着,这都是一个无可更改的事实。

而他自称草民,也等于说是,如今只代表他萧惜遇,不再和宁城有任何关系。

萧惜遇几个字里所蕴含的深意,连我都能听明白,可我父皇,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勃然变色,“大胆逆贼!你宁城已经被灭,如今骤然闯进宫来,可是要对朕不利?!”

他转头就要喊侍卫,我身子一颤,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喉咙眼,正要出声时,却见萧惜遇却是含笑抬头,俊颜绝艳。

“惜遇既然敢揭皇榜,就是敢面对圣上,惜遇乃是宁城逆臣之子,这无可更改,圣上要杀要罚,惜遇绝无怨言。”

我父皇凛然冷笑,“好一个绝无怨言!来人!拖出去斩!”

我眼皮直跳,再也忍不住,迈出一步,“父皇且慢!”

【218】翻云覆雨

我父皇要斩萧惜遇,不管是真斩还是假斩,我都不可能冷静得下去。

我蹿出去的那一步,再加上我那言辞激烈的一句话,当时就把殿内除了我之外的另外三个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了。

我父皇看着我,眉眼凝重。

祁清殇看着我,眉眼不定。

萧惜遇也看着我,他在笑。

我攥了攥拳头,硬着头皮,迎着我父皇的目光,我仰起脸,嗓子有些颤地说,“父皇,儿臣以为,如今京城内疫情肆虐,正是用人之际,小…萧惜遇既然敢揭了皇榜,想必是有些本领的——”

我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话头就被我父皇接了过去,他的语气很是不豫,“有些本领?他便是有些本领,朕也不敢随随便便就用!”

他不敢用,这很正常。在他的心目中,萧惜遇是宁城的第三子,宁城被他毁了,萧安和萧靖南不知所踪,无论是于情于理,还是于什么别的东西,萧惜遇都不可能是发自内心地要帮助他解决这场疫情的。

甚至,他会担心他从中捣鬼,将疫情变得更加加剧。

我父皇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所以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堵我父皇的嘴,来说服他改变决定。

眼看着门口真的有侍卫要走进来了,我当时就急了,我一脸焦灼地低下头,看向萧惜遇,有些怪他不该这么好心,干吗自己的病刚好,就跑出来做这种兼济天下的事。

我瞪着萧惜遇,他却是面色平静至极。他就那么云淡风轻地跪在那里,微微扬起俊美绝艳的脸,朝我父皇淡淡一笑,“陛下不敢轻信惜遇,惜遇明白,只是,惜遇恳求陛下能给我这次机会,惜遇有自信能把瘟疫平息,聊表我对宁城恶行的忏悔之意。”

萧惜遇说这些话的时候,眉眼里是笑,唇畔也是笑,可是,他的语气很是诚恳,很是真挚。

我就不用说了,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真心要帮我父皇解决这场瘟疫,我都是坚决不希望他被斩掉的那一个,而我父皇,却也因为萧惜遇这番话,而滞了一滞。

他的怒气在缓缓地收敛,他的手指屈了起来,开始不自觉地在桌案上敲击。我明白,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不自觉姿势。

一时之间,殿内如死般的沉寂,我父皇是在凝眸沉思,萧惜遇是在同他微笑对峙。我?我在咬着嘴巴,有些气恼地瞪着不该这么大张旗鼓冒出来的那个笨蛋。

我气鼓鼓地瞪着萧惜遇的时候,察觉到,自己的脸上,凝着一道灼热的视线。我抬了抬眼,就看到,一袭绛红亲王服饰的祁清殇,正眉眼复杂地盯着我的脸。

我同他对视了一下,心头有些发虚,生怕他看出什么,赶紧就装作不在意地转开了视线。

我没想到,我刚转过视线,就听到了一抹冰凉的声音。

是祁清殇。

他在朝我父皇提议,“陛下,清殇以为,既然这位神医声称有平息瘟疫的本领,不如给他一次机会。”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猛然转过了脸去,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父皇大约也是有些不信,他不怎么愉悦地说,“若是出了差错,责任由谁来负?”

“我。”

这一次,出声的,居然是萧惜遇。

他淡笑着,信誓旦旦地,对我父皇保证,“若是瘟疫未能平息,惜遇任由陛下处置。”

他的这句话,他的这个有些大的承诺,顿时让我的脸色变了几变。我看了看萧惜遇,又看了看我父皇,最后把视线凝到了祁清殇的脸上。

眼见他眉眼间全是清晰逼人的冷意,我这才明白,难怪…难怪他方才,要帮着萧惜遇请命。

他是逼着他,立下不成功就去死的军令状。

我咬着嘴唇,有些恼恨地瞪着祁清殇。

很显然,萧惜遇的保证,令我父皇很是心动,刚好他正故作踟蹰的时候,沈青云来了,一脸慌张地说着又死了多少多少人,我父皇一见这架势,哪还装得下去,忙不迭就下了旨,准了萧惜遇的请命。

萧惜遇领了命,退下去了,临走时恍若无意地扫了我一眼,他的白衣衣袖划过我的身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很是仓促地捏了捏我的手指。

我明白。这是他让我安心的意思。

可是,可是我怎么能安心?他的身子也不过是刚好,如何能平息这么大一场瘟疫?!

靠景阳?只靠景阳一人之力?!

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这件事!

那一日,萧惜遇走后,我又被我父皇留着在御书房呆了一会儿,等到我回了跫音殿,却是左坐右坐,死活坐不下去。

我在跫音殿里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了东,来来回回地走了四次之后,我忍不了了,抄起一把剑就出了宫。

反正我父皇说过我可以出宫跟着学习。

我见到萧惜遇的时候,他正蹲着身,在给人施针。

我愣了愣,易了容的景阳凑上前来,“很吃惊?他是公子惜遇啊公主,什么东西他不会?”

“那他…”

景阳接过我的话,“他自己当然治不了自己,你没听过,医者不自医?”

我抿了抿嘴唇。

眼看萧惜遇手法娴熟,眼看萧惜遇面容冷静,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把景阳拽到一旁,压低声,“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笑,“什么?”

“这场瘟疫。”

景阳立刻作出一副我何德何能的表情,嘴巴朝正施针的白衣男子努了努,小小声,“是你家阿遇!我可没这么大本事。”

【219】声势浩大的爱情

上一世,我从来没有爱过人,可我看过好多言情的小说,我对那未曾来临的爱情,终归是有幻想的。

尤其是在我被那一枪击向脑颅的时候,我更是清楚无比地想过,若我能再世为人,我所爱的人,一定要无敌。

我看过仙侠,所以我就想,我希望我未来喜欢上的那个人,他是天地间最大最大的BOSS。他可以阴晴不定,他可以腹黑毒舌,他可以做尽很多很多常人一时之间不能理解的“坏”事,这些,所有的这些,都没有关系。

我要的,是他的绝对无敌,我要他天下无敌。

我不需要他做什么兼济苍生的事,他可以坏坏的,他可以贱贱的,他可以嘴巴毒得说你一句你就想死,他也可以脾气很差,动辄就会发怒会生气,但是,我要他无敌。

只有他无敌了,他才不会受伤,他才不会死。

他才不会…让我好容易爱上了,就经历一次心死。

我承认,我的这种想法很狭隘,很自私。我只想承受爱的愉悦,却不想为它哭泣。

可是我改不了。

我经历过父母和弟弟的骤然离去,我已经经历过人世间最最悲惨的事,我不敢轻易爱上一个人,可我若是爱上了,我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不会死。他不要死。

他至少,不要比我更早死。

穿越来到这里,我遇到了萧惜遇,我看到过他受伤,我看到过他昏迷,我看到过他蹙紧眉头,难受得几乎承受不住。

我一直都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外面冷漠,内心却依旧脆弱的孩子。

他会像祁清殇那样冷冰冰,也会像魏凌辞那样卖萌,他简直是他们两个的结合体。他会关心我,他会温暖我,我喜欢他,我喜欢得不得了,可是,我从来不认为,他无敌。

我甚至觉得,他是脆弱的,是真实的,是有血有肉的,是需要我,来保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