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眼睫,“昨夜是第一次出师,儿臣手脚不利落,被人给伤了。伤口处有血,会被追踪,儿臣自然不能回宫。”
我自认为回答得滴水不漏,更何况我的衣服上面手臂处确实有血迹,果不其然,我父皇并没有起疑,他朗声笑着唤我起身。
起身后,我在原地站着,我父皇看着我,“柠儿帮父皇解决逆臣,很是得力,说吧,想要父皇什么赏赐?”
我立刻回答,“为父皇分忧,乃是儿臣责无旁贷的使命,儿臣不敢居功。”
“柠儿帮父皇一个忙,父皇想要赏一下柠儿,如此简单而已,何来居功一说?”
我抿着嘴唇,不再表态。
他微微侧头想了想,然后眼睛瞥了一下我受伤的手臂,“父皇给柠儿一把好兵器?”
我心头一动。
我没猜错。这个男人,他想要赏什么,想要罚什么,根本就是由不得你来要求的,他心底早有打算。
他给我兵器,当然是为了让我以后更好地为他拼命。
我故作很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抬起头,“父皇与其赐儿臣兵器,不如赐儿臣一本医书吧!您知道我这半年来喜读医书,再加上昨夜我被贼人伤了,箭上有毒,万幸自己会些医术,这才不至于昏死在草丛之中…”
我将话说到这里,适可而止地顿住了,我的意思很明确,你赐我一把剑,我确实能帮你拼命,但你赐我一本医书,我能护好自己,更久地为你拼命。
我父皇很会权衡利弊,更何况我说得很是合情合理,没有露出丝毫我本来就打着要讨医书的主意的意思,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我捧着那本罕见的医书孤本,脸色平静地跪下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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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跫音殿,我脱了身上那套带血的男子衣衫,跳入小晚为我准备好的浴桶之中。沐浴更衣完毕,我让小雨去传唤的太医院院士张大人,已经在外殿候着了。
我穿上一套崭新而又干净的白色男子衣衫,走出外殿,张大人起身朝我见礼。靓.靓^女^生~小说-网Book.LLw2.CoM最.好*看.的女*生.小*说
“见过青柠公主。”
我抿了一口小晚递过来的茶水,淡淡地说,“起身吧。”
他起了身,垂手等着我开口。
可是我没开口。
张大人有些困惑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敢问。
足足半柱香的工夫,我一直一直没开口。
末了,眼看张大人额头开始渗出担忧的冷汗了,我才笑了笑,我说,“听说,今年张大人府上的炭敬,已经到位?”
他身子果然一凛。
下一秒,却是勉力撑着,朝我笑了一下,“是的,承蒙公主关心。”
我关心你妹。
我猛然间由微笑变成了冷笑,“炭敬乃是寒冬取暖才会用到的炭的敬奉,你不过是一个太医院的院士,却在一夜之间收到了上千石的上好良炭,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大人肥硕的身子颤了一颤,“老臣不知——”
我截断他的话,“不知什么?不知那些上好的炭是怎么跑到你府上的,还是,不知道本宫在说什么?”
张大人冷汗冒得更加剧烈,“老臣,老臣不知公主的意思…”
“本宫意思很简单。”我起了身,踱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脸,“本宫知道,你私自贩卖御药房的药材。”
我的话刚刚说完,张大人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本宫不想要你的命。”我看着他的恐慌,淡淡地说,“本宫若是想要你命,何必把你找来?直接去向我父皇禀报就是。”
张大人开始扯我裤腿,“多谢公主不杀之恩!公主有何吩咐,老臣莫不遵从!”
“此话当真?”我冷面挑眉。
他赶紧磕头,“当真,当真!”
“那好。”我微微俯低身子,望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帮本宫找一味药。”
“今日天黑之前,你若还未找到,或者那味药有任何作假,本宫才要你的命。”
没等天黑,张大人就诚惶诚恐地送来了药,我将那盒药草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微笑着,赏了他一颗夜明珠。
“张大人的事,本宫已然忘了。本宫要药这件事…”
“老臣明白!何事都没有发生!”
我笑。
是夜,我一袭黑衣,出了宫。
【210】娶你
我去给萧惜遇送琴音的时候,景阳笑嘻嘻地看着我,“公主出马,一个顶俩,还真把琴音给弄来了。”
我把黑布从脸上扯了下来,淡淡地说,“西祁国都内,你们找不了的地方,恐怕只有皇宫内院了吧。”
景阳撇嘴,“皇宫我们也找过的,可御药房里根本就没这味药。”
一听这话,我正往山洞走的脚步,不由地顿了一顿。张大人还真是深藏不漏,不光敢私自贩卖御药房里面的药,还敢把好东西给藏起来啊。
不管怎么说,琴音到了,景阳就可以进一步去研制解药了。他在研制解药的时候,我就在山洞里窝着,一双手抓着萧惜遇冰冷的手,静静地陪着他。
和上一次景阳骂我时他突然醒来一样,他偶尔会醒过来,但清醒的时间不长,最多不过和我说上几句话的工夫,就又昏昏睡过去了。
看着他那副嗜睡的架势,我着实觉得害怕,尤其是听景阳说过,冰蛊这种东西,会在不知不觉中夺取人的呼吸,所以每一次只要他一没有动静,我就紧张至极,死死地握着他的手我都不敢放心,还要时不时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每每他一醒过来,我就拼了命地跟他说话。
我说的话很多,而且毫无章法,想到了什么,就敢往外说。记得有一次他醒过来的时候,脸色较先前几次都要稍微好些,我紧紧地扯住他的手,张嘴就问了一句,“小鱼鱼,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我家提亲?”
这句话问出口之后,连我自己都僵了。
我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没话了胡乱找出来的话,还是根本就是隐藏在潜意识当中许久了的想法。我知道的是,我的这句话,让我和萧惜遇都怔了一下。
我怔,是因为我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太主动了,所以羞窘,萧惜遇怔,却是因为他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种话。
两个人就那么我红着一张脸,他一脸难以置信地对视着,对视了好一阵子之后,我突然反应过来,我把这话都说出来了,简直就像是在主动要求嫁给你了,你,你怎么可以一直都不说话?
我霍然抬眼瞪向萧惜遇的时候,才看到,他是一直没说话,但是他的眼角,他的眉梢,乃至他那秀逸清好的唇畔,都盈满了开心愉悦的笑。
他笑得很苍白,很虚弱,但是却绝艳极了,漂亮极了。他的力气不大,却勉力将手抬了起来,抚了抚我的脸颊。
他薄唇动了动,轻轻地说,“等我身子好了,立刻就去求亲,好么?”
我通红着一张脸,其实心底高兴得很,可又因为想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高兴,所以努力憋了大半晌,这才点了点头。
可是头刚刚点了,我猛然间又想到一个问题,再也顾不上装淡定了,脱口而出就问,“那不行!景阳说你体内有好多种蛊的,我不是要等到它们全都好了吧?”
萧惜遇没说话,却弯了弯唇角,一脸微笑地看着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未免太急切,太恨嫁了。
萧惜遇一直噙着笑看着我,我囧啊,就低下头开始揪衣角,“啊,你别误会!我,我其实也不是太急,就是,就是我年纪大了,一直推脱着不嫁的话,会,会被天下人笑话的…”
萧惜遇一脸宠溺地由着我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很不错的理由,然后居然顺着我的话头问了句,“你父皇,又催你婚事了?”
我瘪嘴巴,“可不是。宁城一战,都说你死了,我父皇就想着,要给我再指一门婚事。你是不知道,我这半年来简直水深火热,天天都要看各种王公贵族家青年才俊的画册…”
其实不止这些。还有…魏凌辞的。
他很坚持,一直一直在往我们西祁递他想要求娶青柠公主的橄榄枝。
我父皇不止一次拿魏凌辞朝我说事,我只好一次次推脱,再等等,再等等,我年纪还小呢。
可是到了萧惜遇这里,我就觉得自己年纪大了…
我说完那些话,就开始走神儿,手掌突然被狠狠一捏了,我才反应过来,抬头,就见萧惜遇在瞪我。
他的眉眼间,明明虚弱极了,却看得到浓郁至极的怒气。他的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嘴巴一动,气哼哼地说,“好啊,我这半年来,日日都在想你,你倒好,成日里琢磨着和别人成婚的事?”
“我没有!”我急了,说出口的话根本就都没经过脑子的,“我一直都等着嫁给你的!”
我的一句话,让萧惜遇的怒意瞬间敛去,他那张绝美的面孔上泛起得逞的笑容,嘴角翘着,促狭兮兮地笑,“真的吗?”
我这才意识到他是在逗我,脸颊爆红,一抬手往他脸上捏了一下,“你,你耍我!”
我的手刚伸过去,就被他握住了,他不再笑,一脸认真地看着我,“我身子这么差,你不怕…我会突然死了么?”
他说出口的话,他认真凝重的语气,统统让我怔了一下,等到下一秒,我猛然回过神来,抬手就去捂他的嘴巴,“呸呸呸,乱说话!你有景阳神医照看着,我武功也学好了,我,我们会护着你平安无事的!”
萧惜遇眸中一动,紧握我手,“你真不怕?”
我恼了,“怕你妹啊!”我反手抓紧他修长莹润的手掌,气哄哄地说,“你快些好起来,等你冰蛊解了,咱们就成婚!”
他嘴唇翕动,似想说话,我开口就抢白他,“你要是不嫌被我娶丢脸的话,就这么躺着吧!”
他怔了良久,终于,缓缓地笑了。
“好。”他吻了吻我的指尖,“为了娶你…我也要快些好起来的。”
【211】流氓
景阳在研制解药的间隙,出来喘了口气,看到我正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傻乐,就走过来贱兮兮地撩拨我,“阿遇醒了?”
我心情好,就朝他笑,“刚喂他吃了你以前配制的药,睡着了。”
“你不在跟前儿守着了?”他在我身旁的石头上坐下,嘴贱极了,“啧啧,瞧着你那副寸步不离的样子,可真是让人感动啊。”
我当然听得出他不是感动,他是嫌我和萧惜遇太黏糊了,但这会儿姑娘我心情好,所以就懒得跟他吵,我仰起脸看着漆黑的夜幕,抬手指了指,“看到星星了吗?我在等流星呢。”
“嗤。”景阳随手扯了一根草,衔在嘴里,“幼稚。”
我的脸仍是仰着,眼睛仍是盯着夜幕,但是一只手却是稳稳地伸了出去,准确无误地在景阳的身上捶了一下。
他很夸张地叫起痛来,我的眼睛却扫到夜幕中有一道光亮正在闪过,赶紧收回手来,双手合十许愿。
我默默地许完了愿,这才睁开眼,很是不屑地瞥着他,“这是我们小姑娘才会信的事情,你一个嘴贱的男人,懂什么?”
我说他嘴贱,是事实,但是他不乐意。他瞅着我,挺生气地说,“诶,你不要以为阿遇喜欢你,我就得让着你了啊,我比他大,就算是你们成婚了,可也得叫我一声哥哥的!”
他的一句“就算是你们成婚了”,让我心头跳了一下,我直接就无视了其他不重要的话语,眼皮直跳地说,“你,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成婚了?”
景阳一呆,下一秒嗷嗷叫了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居然不肯告诉我?!啊啊啊啊还要不要我给他治病了!”
景阳脱线脱得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会叫成这样,我一点儿都不惊诧。我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脸,比他还要嘴贱地说,“呐,你不要以为小鱼鱼需要你治病,你就多牛气了,我对他来说比你更重要,就算你把他的病治好了,也是不能嫁给他的啊。”
景阳愣了一愣,下一秒回过神来,悟过来我是在损他,抬手就朝我掐过来了。
琴音被找到了,解药即将出炉,我和景阳的心情都很好,俩人嘻嘻笑笑地闹了一会儿,我一头一脸的土,他的头发都被我抓乱了。我俩互相看着对方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一起笑了。
枕着胳膊,躺在草地上,我问和我并排躺着的景阳,“小鱼鱼的冰蛊,一定能解的吧?”
景阳嘴里又叼了一根草,“那当然,之前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了琴音,当然万事俱备了。”
“对。”我很严肃地点了点头,“你确实是巧妇。”
景阳抬手就在我胳膊上摔了一下。
他力度不大,所以并不疼,我盯着夜幕中闪亮的繁星,喃喃地说,“你和他,认识很久了吗?”
“嗯。”景阳笑,“从小一起长大的。”
“从小一起?”我兴致勃勃地偏了偏脸,看着他,“能和我讲讲他小时候的事情吗?”
“唔。”景阳回忆了一下,眉间微蹙,“阿遇小时候很酷,一张脸很漂亮,比女孩子都要漂亮,但就是老绷着,见到谁都不理…”
这点我坚信。我可是听过瑶华说他让她滚的。
“还有呢?”
“还有就是他身份很尊贵啊。”
“呃?”我愣了愣,“什么身份?”
“就是——”景阳看了我一眼,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你们都要成婚了,他还没有告诉你吗?”
我摇摇头。
“哦。”景阳肩膀一垮,“那他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还是等他告诉你吧。”
关于身世这件事情,任凭我再怎么问景阳,他都不肯说了。
我临起身去看萧惜遇时,景阳贱兮兮地说,“诶,我发现就没听阿遇叫过你名字啊。”
我蹙了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景阳扳手指,眉眼间是很明显的撺掇我去吵架的意思,“璎珞是璎珞妹妹,萧如烟是如烟,怎么到了你这里,连个最起码的称呼都没有了?”
我把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萧惜遇怔了怔。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生病而苍白的面孔,心底其实是很心疼的,可嘴上却是不依不饶地说,“为什么别人都有名字,就我没有?”
萧惜遇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因为我不知道,叫你什么…才足够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