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起包袱,摸索着小心翼翼地打了开,石门后面很是昏暗,我看不清里头究竟都有什么东西,但是有一样很是亮眼,是一颗夜明珠。
我把夜明珠取出来,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去翻阅包袱里的其他东西,有绳子,有钩子,有匕首,有各种各样的纸包,纸包上面写着“迷药”“毒药”“解药”等不同的字,还有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兵器模样的东西,我此时此刻看不出它们的用途。
我仔细将包袱翻了一遍,大概记下里面都有什么东西,然后就将它系了起来,背在背上。
我站起身,我挺直脊背,我的右手中是阳春雪,我的左手里是夜明珠,我的眼前,是一片被夜明珠照得亮堂堂的一望无垠的路,前路多崎岖,但我不畏惧。
景阳说,路的尽头,萧惜遇就在那里。
【186】终于再见你
我在那有且只有一条的狭窄道路上战战兢兢地走了挺久,就在我以为居然可以这么安全无虞地走出去的时候,遇到了阻力。
景阳说,这里是宁城的牢狱,所以我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牢狱不是用来关人的,里面关的…
居然是野兽。
那个时候,我用夜明珠照着前路,小心翼翼地走过了一条独木桥,刚刚到了一处稍微开阔些的地方。我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身子两边都传来了“吭哧吭哧”的声息。
我当时真的是瞬间就浑身一绷,等到我转过脑袋看了一眼,更是顿时就呆住了。
我的旁边,是的,就在我的旁边至多半条手臂的距离处,一左一右的,分别是一条巨蟒,和一头老虎。
它们虎视眈眈地盯着我,腥膻的口水从嘴角滑落了下来,它们以一种近乎欣喜的眼神,看着我这个误入其中来的猎物。
但是它们没有动。
我的第一反应,是往后踉跄了一步。
可是,我的身后是独木桥,独木桥的下面,就是断崖。
我险险收住步子,这才没失足摔到崖下去。
我面色苍白地看了看眼前的两头巨物,除了害怕之外,只剩下骂宁城城主变态这点力气了。可是,对,我还记着景阳说的话,他说,这里,就是通往宁城的道路。
所以,我不能往后退。
我抓着阳春雪,死死地抓着,哪怕我的心底其实怕得要死了,都不敢再往后面退一步。我握紧了阳春雪,我咬着嘴唇盯着就在我身前的那两样东西,我等着迎接它们的攻击。
可是,没有。
我等了好一会儿,那条巨蟒和那头老虎依旧是用那副饥饿非常的神情,眼神喷火地盯着我。可是,它们居然没有主动发起攻击。
它们还是没有动。
我咬着嘴唇,有些犹疑。
我的眼睛朝两边扫了一下,然后试探着,抬起脚,朝前面迈了一步,果不其然,刚刚逼近一些,那两头巨物顿时暴躁起来,齐齐朝我扑了过来。
我赶紧收脚后退。
我只往前迈了一步,所以此时也就只收回了一步,可是,只是这么一个试探的动作而已,却让我听到了锁链的响声,也探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条巨蟒和那头老虎,是被锁链贯穿了身体,锁在两边的岩石上面的。它们摆在这里,一来是为了吓人,让误入其中的人迷途知返,不要继续往前走,第二个缘故,恐怕就是为了挡路。
我往后退没关系,可我只要往前再走,它们就能扑到我身上来,这一招,实在是卑鄙。
只是,即便明知道危险,明知道卑鄙,我也不能不往前走。但是,左右都被夹击,我绝对应付不了,因此我必须先解决掉其中一个才行。
我所站立的地方,是它们触碰不到的,所以我一边念叨着该怎么办,一边蹲下了身子,开始一脸认真地翻找景阳给我的那个包袱。
迷药?
不行。要想迷倒那么大块头的两个巨兽,这一小包的迷药根本就不够用。
匕首?
那是近身搏斗才会用得着的东西。我不敢和它们近身,我会挂掉。
钩子?
钩你妹啊景阳!这东西怎么可能用得上!
毒药?可以试试,但是我得先找到一个能够用来远距离攻击的东西才可以。
我翻啊翻找啊找的,愣是没能找到一张弓,我想了想,拿起一根绳子,绳子上绑着钩子,钩子上倒了些毒药,然后起身就朝那头老虎身上扔。
一边扔,我还跟个弱智似的,对那头老虎说,“接好了啊——”
我是真没想到,它居然会那么听话。
它大约以为我扔过去的是肉块或者什么的,它居然一张嘴,就把那个钩子给咬住了。
它接住它的那一霎,我愣了愣,它也愣了愣。然后下一秒,我咧开嘴巴,它也咧开了嘴巴。再下一秒,我丢了绳子,我开始笑,它开始嗷嗷地咆哮了。
景阳的毒药很给力,那头老虎一边嗷嗷咆哮着,嘴角开始往外涌白沫,虎躯更是明显有站立不稳的迹象了。
趁它嗷嗷痛苦咆哮的当儿,我心惊肉跳地抄起了一瓶雄黄药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阳春雪上一撒,然后跃起身子直直朝巨蟒的七寸处招呼。
只可惜,那条巨蟒就没有那头老虎那么天真浪漫了,它脑袋一甩,我就扑了空,不仅如此,我还一头险些撞到它身后的岩石上去。
巨蟒被我的偷袭激怒,一双灯笼般的大眼里全是怒火,我险险抓着石头,这才没直接被摔死,我扭脸看到它迅速朝我逼近,立刻举起阳春雪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它刺,一边刺,我还一边喊着,“啊啊啊啊冷静啊!我是,我是,我是许仙啊亲!”
我是许仙,可巨蟒不是白素贞。它吐着信子就朝我扑了过来,目标十分明确,正是我的脑袋。
抱着宁愿被摔死都不能被它吞了的信念,我毫不犹豫地就松了抓着岩石的那只手,借着下坠的力度,我跃上了巨蟒的身子,赶在它脑袋勾过来袭击我之前,我不管不顾地抄起阳春雪就在它的身上切了起来。
阳春雪削铁如泥,剑身上又被涂了雄黄水,巨蟒的身子几乎是立刻就皮开肉绽了,我正咬牙砍着的时候,当头一道腥臭之气扑面而来,我险些被熏晕,身子一个趔趄,直直朝巨蟒的尾巴处滑了过去。
我刚滑到它的尾巴那里,它立刻一扬尾巴,直接就把我往它的血盆大口里送。
那速度,那力度,我觉得我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身子已经快要逼近它的嘴巴了。
我不能死,我不能再滑下去,我一咬牙,手腕一转,阳春雪顿时狠狠扎进了巨蟒的身体里,我下滑的身形立刻就顿了顿。
巨蟒疼得蟒身巨颤,我几次险些被它甩下地去,但我一直没松开扎它的阳春雪,这么一来,就更把它给惹怒了,它忍着剧痛将脑袋拐了过来,张嘴就要咬我的头,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遵守本能地将几乎扎入它骨髓的阳春雪抽了出来,抬手
就挡了过去。
还真是天可怜见,我真没料到,我这个为了顾命而出手的一个格挡动作,居然会恰好劈上巨蟒的头。
那一刻,它呆了呆,我呆了呆。
它晃了晃,我跟着晃了晃。
它摇摇欲坠地轰然倒塌下去,我跟着它摔了下去。
临摔到地面的时候,我终于回了神,拼了老命一个腾跃而起,这才没被它巨大的身子压在底下压死。
把两个巨物都给解决了,我的心情无比地恍惚。
我看了看伏在地上浑身被我切得不成样子的巨蟒,我心想,多亏我有阳春雪。
我看了看趴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大老虎,我心想,天真可爱单纯无邪的老虎,防人之心不可无。
最后,我得出了结论——我绝对是…走,了,狗,屎,运。
当然,更要谢谢它们身上的锁链。
以及,景阳的友情赞助。
(然澈:你最应该谢的,是“女主中途不会死万能定律”以及“澈亲妈写虐无能”和“大家都不想再看你一个弱智玩得嗨皮,都想火速看到小鱼鱼”。)
再往前面走,我遇到了一条很宽的河,但是,我会游泳。为了避免弄湿那些药,我把包袱顶在头上艰难地游。
我遇到了一头大狗熊,我没想到要装死,我撒丫子就往树上爬。我不下去,它不走,于是我只好再次启用了一副绳子和钩子装备,借着轻功一棵树一棵树地跳着前进。
我遇到了一个我叫不上名字的小型野兽,瞅着它的攻击力不是太大,我壮着胆子逼近它,把迷药给了它。
我遇上了一头比较袖珍的野猪,我尖叫着拿阳春雪胡乱地砍,误打误撞地,居然把它砍伤了。它特别痛苦地看了我一眼,哀嚎一声就拐走了,我估摸着它是回家找爸妈报告去了,赶紧撒腿就跑。
我遇上了一群乌压压的蚂蚁,我拿出包袱里的火折子加一小瓶酒,放火就烧。
我遇上了…
我遇上了好多好多的东西,可是每一次,我都像是如有神助,纷纷化险为夷。
在那个城堡一样的山洞里,我脚着,我就像是一个女战士。
当然,我是直到后来才知道,我能那么顺利地过关斩将,不过是因为,宁城城主,根本就没想着要让我死在那群畜生的手里。
——他留着我的命,是要自己亲手收拾。
当然,我也是直到后来才知道,景阳那厮每次去宁城找萧惜遇,根本全都是走的这条道,他认为这里面的危险十分小儿科,他认为既然是阿遇喜欢的女人,若是这点儿难关都过不了,那根本就不配被他喜欢,于是就把我丢进了那里。
什么宁城萧家不好进,什么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什么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自己…全,他,妈,是,坑,爹,的。
最坑爹的是,我浑身狼狈宛若乞丐一般地走到了山洞的尽头,见到的,不是我心心念念要见的萧惜遇,而是…
率领着宁城上下官员恭敬守在那里的,宁城城主。
宁城城主见到我的那一刻,深邃的眸子里绽过一丝笑,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脏兮兮的一张脸,缓缓地说,“公主这么不辞辛苦赶来为萧某贺寿,萧某受宠若惊。”
我当时看着他那张脸,我心想,祝你妹。
我当时看着他那张脸,我心想,好想死。
我当时看着他那张脸,我心想,真苦逼。
宁城城主唤我,“公主?”
我说,“啊?呵呵呵呵…”公主你娘亲!
我出了山洞,我衣衫褴褛地坐上了宁城准备好的精美马车,坐在马车里的那一刻,我问宁城城主,“我们去哪儿?”
他说,“回萧某府上。”
我心中一喜。
我还没来得及再问出一句话来,就听他说,“公主可是想见犬子惜遇?”
我张了张嘴,又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说,“他就在府中等您。”
去宁城城主的府上那一路上,我差点儿没把自己的衣袖给绞烂了,我嫌自己身上脏,我嫌自己头发脏,我嫌自己衣服脏,我不想这么一副样子去见萧惜遇。
马车刚刚停下,我撩开帘子就对刚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宁城城主说,“我要洗澡!”
他动作一顿,转脸看着我。
我咽了口唾沫,我说,“…本宫要沐浴!”
他看了一眼门口侍立着的下人,吩咐,“去准备。”
那一天,我在宁城城主的府邸里,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漂亮的、女孩子的衣服,披散着长长的头发,满心欢喜地,跑着去找萧惜遇。
我转过了假山,转过了回廊,转过了一栋又一栋的房屋,我迈过了一条小桥,来到了一座凉亭外。
我看到,那个让我心心念念要见到的绝美男子,他一袭白衣,正倚在凉亭内的软榻上面。
他的五官绝美如斯,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他的身边,偎着一个漂亮娇媚的,女孩子。
我当时别无他想,我脚步一顿,只觉得,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子。
【187】视若未见
很久很久的以后,我都没能忘记那一天。
我跋山涉水,终于抵达的,那一天。
我含辛茹苦,终于抵达的,那一天。
我不顾性命,终于抵达的,那一天。
我九死一生,终于抵达的,那一天。
那一天,我没有看到,萧靖墨口中所说的,生不如死、奄奄一息的,萧惜遇;累
那一天,我没有看到,萧靖墨口中所说的,坚守着我们的婚约,因而备受折磨的,萧惜遇;
那一天,我没有看到,景阳所说的,会在路的尽头,等着我的,萧惜遇;
那一天,我没有看到,那个值得我不顾生死、近乎执拗地,赶来解救的,萧惜遇。
我看到的,是他姿态闲逸地,倚在软榻上面;我看到的,是他垂眸望着湖面,俊美的眉眼里,全是淡然;
我看到的,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漂亮女孩子,她姿态亲昵地,偎在他的身边。
那一刻,宁城明明没有寒风,我却觉得冷得不行;
那一刻,宁城明明阳光普照,我却觉得连站都站不稳。
我像一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我呆呆地看着他,更呆呆地看着,几乎把整个身子都偎进他怀抱里去的,那个陌生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怎么这么不听使唤了?闷
我想要往前迈一步,可是我迈不动。我想既然如此,干脆转身走吧,可是,我还是走不动。
我就那么呆呆愣愣地看着凉亭里,那互相依偎的一对儿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