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盯着我看了好几眼,那张漂亮的脸孔上,渐渐地浮起了一层浓浓的惊诧。
她盯着我,她的神情几乎有些目瞪口呆了,她喃喃地说,“你这小丫头,也,也太不懂风情了吧?”
我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发问,她已经自顾自地悠然落座了。
她落了座,仰起脸来看着我,笑吟吟地说,“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叫到这里来吗?”
这话真是没话找话。
我觉得她是在耍我,脸色顿时就不怎么好了,“所以才要你说呢。”
她“扑哧”一乐,“说你不懂风情,你还真是不懂得厉害。”她盯着我的眼,一字一顿地说,“我若是不把你叫过来,眼看着两个男人为你打架吗?”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我禁不住就皱了皱眉毛,“你说什么?”
她笑,笑得很奇异,笑得很得意,“你比我讨人喜欢又如何,公子惜遇的心思,你怕是远远没我懂吧?”
我又是一愣。怎么,怎么就提到萧惜遇了?
瑶华公主染了蔻丹的纤纤十指,轻轻在石桌上面敲了敲,她一脸好整以暇,又一脸挑衅地看着我说,“你没看出来吗?只要你和魏太子走出这议事厅,萧惜遇手里捏了好久的毒针,立马可就射出来了,我猜啊,他绝对能把魏凌辞的背…射成马蜂窝。”
我身子一僵。
瑶华的笑容突然敛住,变成了一层不加掩饰的嫉妒,“你真有本事。认识他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呢啊。”
【153】谁更爱你呢
那一天,瑶华对我说了好多好多话,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我一直都僵僵的。
瑶华说,“知道本宫为什么,一定要你表演节目吗?”
我愣愣的。
但是我嘴上没说话,却在心底回答她,不,不就是为了办我难看吗?累
瑶华看着我的眼睛,她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是要让你当众出丑,对吗?”
说完这句,没等我回答,她就自顾自地往下说了,“我没那么无聊吧。”
我怔怔地看着她。
她以手支颐,手肘搁在石桌上,支着下巴,她的眼睛明明是看着我的脸,只是眼神却像是越过了我,在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盯着我的脸,眼神放空,喃喃地说。
“我就是要亲眼看看啊,能让他看上的姑娘,究竟长什么模样,究竟,有什么能耐…”
“他可是,他可是连我这陈国第一美女…都不肯多看一眼的啊。”
瑶华的话,瑶华的神情,让我禁不住僵了一下。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僵硬,她的眼神终于渐渐地由放空,变成了凝聚,她盯着我的脸,很认真很认真地说,“知道我为什么堂堂一国公主之尊,要跑来这荒芜苍凉的大魏随州吗?”
一听她这句话,我的心尖颤了一下,睫毛也跟着颤了一下,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说,“为了…为了见他?”闷
“不错。”
瑶华绝美的面庞上盈出了一抹笑,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我的眼,她丝毫不加掩饰地,直白露骨地,近乎挑衅地对我说,“我仰慕萧惜遇很久很久了,我想做他的女人。”
她的这一句话,让我愣了好一阵子。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说到那句“我想做他的女人”时,我竟然莫名其妙地,脑海中闪现出了,萧惜遇给魏凌辞递辞呈时,说的那句,“我女人丢了,不打了”;
我竟然莫名其妙地,脑海中闪现出了,萧惜遇在漫天火光血光之中,抱着我的身子,他缓缓地,缓缓地动了动唇,又恼又恨地骂,“死女人”;
我竟然莫名其妙地,脑海中闪现出了,萧惜遇攫着我的手腕,凶巴巴地对我说,“你这女人,你再惹我生气试试!”
我竟然莫名其妙地,脑海中闪现出了,萧惜遇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他面色阴冷,而又可怕,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一字一句地追问着,“我准许了吗?”
那一刻,我被自己脑海中这些突然间一起爆发出来的、奇怪的片段,吓到了。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瑶华在对我诉说她对萧惜遇的仰慕,我却在这边脑子一乱,什么前尘旧事都齐齐地往外跑。
而那些事情,更是诡异地…全部和萧惜遇有关。
我,我实在搞不懂,我,我究竟是在想什么了。
万幸,瑶华似乎并不想听我发表看法,她看着我的脸,很缓慢很缓慢地说,“我说你不解风情,还真不是在污蔑。”
“萧惜遇就在你的身边,他在你身边这么久了,你不仅对他没有丝毫感觉,还,还完全无视他对你的特殊对待,你,”她看着我的脸,她无奈得几乎要笑起来了,“你不会是…感情迟钝吧?”
瑶华说的话,让我心神一震,萧、萧惜遇他,他在我身边很久了吗?
哦,对,对的。
自打我们从西祁出发,这一路上,他基本总是在我身边的。
可,为,为什么,我一直觉得这很自然,这很正常,就好像…就好像他在我身边,是再自然不过,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是我的驸马,他是我自打穿越过来那一天起,就知道的,我的准驸马。
他讨厌我,他不喜欢我,他接近我,他在众人面前对我笑,对我温柔,对我好,全部都只是做戏。
他曾经亲口对我说过,我当初在宁城三位公子当中选中了他,那么,我就该承受,我自己当初作出的这一选择,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事情,是折磨我。在我的心底,他是萧恶魔,他看向我的眼神,都是充满冰冷,和憎恶的。
可是,可是当魏凌辞向我父皇提出,要我同来魏国的时候,我却是,我却是换了男装,就跟着萧恶魔一起来了。
那个时候,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觉得——和他一起,让我很是反感,让我很是厌恶,我宁愿抗旨不尊,我宁愿接受惩罚,都不要和他一起呢?
后来,我们半路遇到歹人劫持,他抵挡不住那么多人,他还要保护我,歹人向我提议,要我杀掉他,然后就能保住自己一条命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地,张嘴就直接骂了回去,我大骂那个头领傻X。
我虽然爱说脏话,可我轻易不会动那么大的怒气的,可当时,当时我是真的恼了。
我是真的生气了。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我为什么就没有觉得——啊,刚好,刚好我最讨厌这个长得最最漂亮、却对我最最差的男人了,我杀了他,不仅能从此以后眼不见心不烦,还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呢?
再后来,他的眼睛扫了一下悬崖,我立刻就心领神会了,我对他说,“跳吗?你敢跳,我就敢跟。”他让我抱住他的腰,我立刻就伸手抱住了,我居然想都没想地,直接跟着他就一起往下跳。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我为什么就没有觉得——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我好不容易穿越过来捡了一条命,万一,万一我和他这么一跳下去,又挂掉了呢?
再再后来,是悬崖底下。
他的背上有两道深深的伤口,我拖着狗一般疲累的身体去为他找草药,我把找来的草药砸成汁,我不厌其繁地不嫌繁琐地,一点一点往他伤口上抹,可那些草药不是草药,是催情的药,他的俊脸越来越红,他的身子越来越烫,他把我压在身子底下,他撕扯我的衣服,他想要对我用强。我明明可以跑掉的,他后来明明用残存的那么一点点理智训斥我,让我滚了,我却还是在几经咬牙之后,朝他走了过去。
我红着一张脸,我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威胁,而是完全自愿主动地,我对他说,“我,我可以…用手的。”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我为什么就没有觉得——他是萧惜遇,他是我最讨厌的人,他之所以会在歹人面前保护我,不过是因为他怕我死掉了,会没法对我父皇交差,我根本就不欠他任何情意,我为什么要下那么大的决心,我为什么要不顾自己的名节,不顾自己的承受能力,不顾自己还是一个从来没有经过人事的黄花大闺女,就用手替他纾解呢?
我为什么,我为什么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情/欲泛滥,而死掉呢?
再再再后来,是我被魏凌辞带到了魏国的都城景安城里,是平王殿下魏凌川火烧魏凌辞在宫外的府邸。漫天的火光血光之中,他一手拎着剑,浑身是血地朝我冲杀了过来,他将我抱在了怀里,他骂我死女人,他的眼神,和他的剑尖一样冷,可我根本就没再做任何防备,我先前还死死紧绷着的神智,瞬间一松,我揪住他的衣襟,顿时就晕了过去。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我为什么就没有觉得——平王与我无冤无仇,就想要置我于死地,而我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那么清楚明了地表达过对我的厌恶,他曾经恨不得亲手掐死我,比起平王殿下来,他想要杀我的想法,只会更加浓郁吧。我为什么就没有害怕,他会趁我昏厥的时候,将我杀掉呢?
甚至,在那之后,在他将我从地狱般可怕的困境之中拯救出来之后,我都未曾对他说过一声谢谢。我,我是从何而来的那股理直气壮,我是从何而来的那股理所当然,我是从何而来的那种想法——他萧惜遇,就理所应当是要来救我的?
再再再之后,是他和魏凌辞千里迢迢地追着被流放出京城的平侯,他们将平侯的断臂残肢带了回来,直接抛在我的面前,看到那样的场面,我震惊,我害怕,我当场就吐了出来。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我为什么就没有觉得——他萧惜遇是故意的吧,他萧惜遇根本就不拿我当女孩子看吧,他萧惜遇一点儿就不怕我看到这样血淋淋的场面,会昏死过去吧。我当时为什么就不觉得,他可能是心怀鬼胎呢?
我为什么,我为什么在短暂的恶心与不适之后,满满一颗心脏,都被感激,和震惊彻底充斥了呢?
再再再再后来,就是和他一起来宁城了。我知道了自己是我父皇交给宁城的王牌,我知道了自己对于宁城的利用价值,我也知道了,魏凌辞有多么喜欢我,多么不愿意我跟着萧惜遇一起担风险。可我,我还是很坚持地,和他一起上路了。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我为什么就没有觉得——我父皇他那么对我,他完全把我当棋子,我干脆不要做什么狗屁青柠公主算了;魏凌辞他对我那么好,他那么喜欢我,我是不是可以让他帮着我,用自己的力量,替我斩断所有我不想拥有的牵绊呢?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想都没想起这些事情,我为什么那么认命,那么认祁青柠的命,我跟着萧惜遇就一起去宁城了呢?
再再再再再后来,是魏凌辞给我写情信,是我决定了,我想要嫁给他。那个时候,我的信一次都没有送出去,却被萧惜遇给识破了,他一口一句地问我,我决定要嫁给魏凌辞的这件事情,“我准许了吗?”,我被他逼到了墙角,我愣愣地看着他,我说不出话。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我为什么就被他吓住,就没敢反驳,没敢抗争呢?
我明明都决定了要喜欢一个人,要嫁给一个人了,我既然想要嫁给魏凌辞,那么全天下,所有所有的人终有一日,都会知道这件事情,这个消息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个时刻,我就连对他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呢?
再再再再再再后来,是那场宴会上,瑶华公主让我表演节目,他拉着我的手一起起身,他对所有人说,“她病刚好,我来帮她”,然后不由分说地,就把我拖到了屏风的后面去。他让我给他唱歌,我唱了,我唱了一首很好听的,他当时都听呆了,转头却说他不会弹,不许我唱,要让我唱跑得快那个,我当时愤怒极了,可是后来,我终究还是听了他的话。
那个时候,为什么,我为什么就没有觉得——他不过是一个给我伴奏的,凭什么他不让我唱,我就不唱了?他不过是一个给我伴奏的,我在没有任何伴奏的情况下,都能唱得全天下闻名遐迩的公子惜遇怔忡发呆了,更何况是外面那些造诣势必远远不如他的宾客?他不过是一个给我伴奏的,他凭什么就能决定我应该用那么没水准的东西,丢尽了自己的脸面呢?
他不过是一个给我伴奏的,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听他的话?
…
瑶华不过说了三两句话,却让我恍惚了好久好久,曾经经历过的那些往事就像是过电影似的,一点一点在我的脑海中闪现了一遍,我突然发现,瑶华说的不对,她说错了。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感情白痴,我不是的。我不是完全对萧惜遇没有感觉,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那么听他的话,我那么依赖他,我那么自然而然地觉得,他为我做什么,我为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我的心神恍惚,我的往事回顾,瑶华公主全部都看在了眼底,她噙着一抹略带嘲讽的笑,看着我的脸,一字一顿地说,“还是不觉得他对你很特殊,是吗?”
我咬嘴唇。我低下头。我没说话。
可是,我的心底,居然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低低地抗议着,不是的,不是的。
瑶华说,“你是不是觉着,他是你父皇早就给你指好的驸马,所以你就不用担心,他会被别人抢走了?”
不是的,不是的。
瑶华说,“你是不是觉着,他是你父皇早就给你指好的驸马,所以他怎么对你好,怎么和你亲近,你都觉得是很正常的?”
不是的,不是的。
瑶华说,“你是不是觉着,他是你父皇早就给你指好的驸马,所以你注定是他的,他注定也是你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出现多少人,你们,都是属于彼此的?”
不是的,不…
是吗?
瑶华的话,让我在那一霎那间,浑身都是一僵。
是,是这样吗?
在我的潜意识里面,在我这个感情白痴从来都不曾也不愿更不肯去深度挖掘的潜意识里面,我,我居然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我认为——我是萧惜遇的,他,他也是我的?
这个陡然降临的认知,让我在忽然之间,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停流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瑶华的这句话如此触动,我觉得我浑身上下,简直都在微微颤抖了。
瑶华看了我一眼,她肯定看出我的失态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她缓缓地说,“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话吗?”
我不知道。
她依旧盯着我的眼睛,她很认真地说,“因为,我也喜欢他。我要和你,展开公平竞争呢。”
我张了张嘴,我的脑子里,基本上都是空荡荡的,我喃喃地说,“你的情敌是萧如烟,不,不是我…”
瑶华顿时就笑了,她好整以暇地盯着我的脸,笑吟吟地说,“那个女人,除了会扮柔弱会说狠话之外,真的没别的本事了。”她紧盯着我,一字一句,“比起她来,还是你威胁最大。”
我终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我看着她那张笑脸如花的面孔,我喃喃地说,“既然这样,你,你干吗要对我说——”
“说他喜欢你这种话吗?”瑶华掩唇娇笑,“这是事实,不管我说不说,它都是事实,它都存在着。只是你看不破罢了。”
我又呆了一下。
瑶华抬手理了理自己鬓角滑落下来的碎发,她笑吟吟地看着我的脸,“我今天之所以把你弄到这里来,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讨他欢心呢。”
“你看,你那么蠢,那么傻,而我这么善解人意,这么体贴,我们谁好谁坏,他肯定分得清吧?”
我怔怔地看着瑶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瑶华看着我的脸,她说,“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不想知道。
可是我还没说话,瑶华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她一脸神往地说,“他是公子惜遇,他五岁能抚琴,七岁精丹青,十岁就开始接手宁城与邻国各种交易和应酬。他不是只有那张脸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他的能力,不比任何一个国家的储君差。”
“我十岁那年的生辰礼物,就是他们宁城打造的。是一只凤,展翅欲飞、金碧辉煌的凤,我只看了一眼,当时就喜欢上了。”
“我对我父皇说,我要见一见那个为我打造礼物的人,我父皇答应了。我以为我见到的,势必会是一个过了中年的男人,却没想到的,被传旨太监领到我面前的,是一个小男孩。”
“他和我同龄,他长得好漂亮,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的,他的面容精美绝伦的,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就想,难怪能打造出那么漂亮的凤,他本身就是那么漂亮的人。想象不到吧?我那时还那么小,却对他一见钟情了。”
“我知道了他是宁城的三公子,我以自己公主的身份,命令他留在我们陈国的皇宫,我要他和我一起玩,我希望他做我的驸马。”
“我以为他一定会答应的,可当我对他说起时,他原本就很冷的那张脸,瞬间彻底阴沉下来了。那一天,他不知道怎么就离奇地病了,宁城城主亲自来接他,我父皇只好放行。”
“我拉着他不许他走,他撩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对我说了一个字——滚。”
“他很大胆,是吧?”她朝我笑了笑。
“在他的心里,什么公主,什么皇宫,什么荣华富贵,他根本就看不上的。我自认为自己长得并不差,可是,他只有十岁的那年,就在我刚说完让他做我驸马之后,就离奇病倒了,我不许他走,他就骂我滚,从那个时候,他就根本没看上我。”
“等到几年后的如今,我听说他来了随州,我立刻奔往这里,可他因为你被人弄到了魏国的都城,完全不管两军已经开战了,扔下这堆烂摊子,抄起剑来就走了。”
“我当时那叫一个气恼,我任性地哀求我父皇,让他再加派三万兵士,我非要把他逼回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