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温正在臆想中咬断嚼碎坏种的小骨头,不想身边的坏种忽然有了异样举动。
“停车!”段珀在大喊一声后伸手推搡了岩温:“你换车,我现在要回镇上去!”
岩温一愣:“我们不是去接杜师长吗?”
段珀忽然就急赤白脸了,抬脚拼命去蹬岩温的大腿:“滚!你自己去接,我要回镇上去!”
岩温被他踢打的坐不住,赶忙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莫名其妙的摸着脑袋,他眼看着那吉普车调转方向,沿着来路返回了!
段提沙爱段珀,他不愿让自己这个讲爱情的儿子难过,所以他耐心等待,一直等到这天清晨段珀和岩温离开小镇,走的不见了踪影。
然后他命人带出了张启明,以及三个小婴儿。
张启明在那间小监狱中煎熬许久,已经在噩梦中经历了无数次极刑。后来他也麻木了,以为自己在经过极度的畏惧后会变得无所畏惧;然而在被士兵押解着走出院落时,他的双腿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始了颤抖。
人生自古谁无死,他懂得这个道理。缓缓行进在清爽的晨风中,他几近贪婪的转头四顾,想把朝阳云朵、绿树红花尽数收入眼底——很美的风景,很美的人间,他还不到三十岁。
一次小小的失误就断送了将来几十年的荣华富贵;他希望张启星可以从中吸取教训,替自己多活些年。其实他对那个兄弟是不放心的——张启星总是偏于冒失,热血青年似的,会打仗,却不会经营事业;他担心如果自己死了,张启星会像马泽一样,带一辈子兵打一辈子仗,最后却是什么名堂都没有搞出来。
旁边的三名小士兵怀抱了婴儿,一边走还一边逗弄着玩。小月亮不愧是个姑娘,矜持得很,谁也不理;开心和快乐就没心没肺,一路嘎嘎的笑,笑完又呀呀的叫,欢天喜地。张启明扫了那三名小婴儿一眼,心里忽然就恨起来了。
这三条小性命连累了他,害死了他!
张启明走了很远,最后走进了一片由铁丝网围成的空地上。空地真是空,除了中央立着的一根十字形行刑架之外,什么都没有。架子上垂着几根细细麻绳,绳子似乎是有些腐朽了,紫黑的硬着,不知是浸透过多少鲜血。士兵把张启明押进铁丝网中,要把他固定在行刑架上。
张启明没有挣扎呼喊,张开双臂任由士兵用那紫黑细绳一圈圈的缠绕自己。低下头眼看着士兵把自己的双腿也捆绑紧密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是要凌迟吗?
这时,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阵笑声。
张启明抬眼望去,就见段提沙背着手,在卫士簇拥下满面春风的走过来了。
段提沙停在了张启明的面前。
饶有兴味的先上下作了一番打量,随后他满意的抬起头来,微笑着和张启明对视了。
“啊……启明!”他抬手抚摸了张启明的脸庞,缱绻温柔的用手指描画了对方的眉目鼻梁:“我的小男孩,你们兄弟两个怎么一起学坏了?”
段提沙的手大而温暖,指尖蕴藏着热度与力度。张启明闭了闭眼睛,极力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胆怯狼狈。
“将军。”他轻声开了口:“我想和老虎见一面。”
段提沙隔着眼皮,游戏似的揉按了张启明的眼珠:“坏小子,想让老虎为你求情吗?”
段提沙的声音、体温和气味都让张启明感到恐惧:“不,我只是想再见老虎最后一面。”
这句话让段提沙嘿嘿的笑了起来:“我已经把老虎送走了。老虎那样爱你,可你只是会让他伤心。”
张启明仰头躲闪了一下——是的,他想,自己的确是让老虎伤了心。他向来只把段珀当成弟弟和贵人,少年段珀的爱情让他消受不起。他知道自己辜负了段珀,想用一生孤独去作为偿还;可是如今看来,无妻无子的代价还远远不够,他必须要把性命也付出去了。
段提沙的手指渐渐加了力气,来自眼珠的疼痛让张启明发出了绝望的声音:“将军,给我个痛快吧!”
段提沙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忧伤。慢慢的把手收回来,他对着张启明低声说道:“你自作孽,不可活,我也没有办法。你是老虎爱过的人,我给你优待,尽量速战速决。”
说完这话他侧过身向着后方一挥手,立刻就有卫士拎着铁皮方桶走了上来。
方桶密封的很好,只在上方堵着一只塑料圆塞。段提沙接过一桶拔下塞子,汽油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行刑架上的张启明像被针刺似的猛然一挣——当然是挣不脱绳索的束缚。而段提沙神情轻松的抬起方桶,将那汽油很均匀的泼洒向了张启明的头脸身体。
张启明紧闭双眼,默然无语。
的确,段提沙没有说谎。这样的死法在他那里,已经算是优待了。
段提沙举起第二桶,有条不紊的用汽油把张启明浸透了。
随手从卫士手中接过一条湿毛巾,他一边擦手一边转身向外走去。在离开铁丝网之时他把湿毛巾往卫士手中一扔,随即用轻快的声音说道:“点火!”
命令一出,当即有士兵快步跑到了张启明身前。在隔着相当的距离站定后,士兵掏出火柴划燃一根,顺着风向朝前一掷——就听“呼”的一声响,那火苗瞬间就窜起了一米多高!
而与此同时,张启明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放火的士兵飞快跑出了铁丝网,旁人则是立刻合拢住了这一处供人出入的缺口。段提沙稳稳当当的站在外边,就见那行刑架已经燃成了一把火炬,火中的张启明嘶吼嚎啕,身体扭曲不堪。而在捆绑手脚的细绳被火烧断后,得到自由的张启明在铁丝网内疯狂的满地翻滚起来,发出的声音惨烈到让人心悸。
然而段提沙是不会心悸的,直到他听到了身后那一声痛苦的呐喊。应声回过身去,他看到了气喘吁吁的段珀。
段珀知道自己来晚了。
前方情景刺痛了他的眼睛,从旁边士兵手中夺过一支冲锋枪,他一路狂奔到了铁丝网前,对着网中那还在翻滚哀嚎的火人大声喊道:“启明!启明!!”
他的声音传出去,烈火中的张启明像是有所知觉一般,竟是一跃而起面向了段珀。而段珀就在此刻端起冲锋枪,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一梭子子弹射出去,当场就把张启明打的飞了起来。一团无比炙热的光焰沉重落到地面,浓重的黑烟滚滚升上天空。
段珀手握着冲锋枪,瞪大眼睛急促喘息。他现在满眼里都是火,他站在火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到了!
段提沙并不想让段珀亲眼目睹张启明的死亡,他甚至为了避免此事,特地为段珀安排了一场出行。
可惜事与愿违,他这儿子还是在最后关头跑了回来。
颇为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他倒是并没有感到尴尬慌张。他有杀手锏——张家兄弟曾经试图谋杀过他,这一事实足以堵住儿子那雷一般的大嗓门。"
后退两步转过身来,他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了小月亮。
小婴儿的眼中还没有生死恐怖,只要饱足舒服,就别无所求。津津有味的吮着自己的小手指头,小月亮显然也不打算理睬段提沙。
段提沙看出了小月亮的可爱,所以低下头去在她那额头上亲了一口。单手托住她的身体,他用另一只手解开襁褓,掰开对方的两条小腿看了看。
“噢……噢……”他起哄似的上下颠动了小月亮:“原来是个小美女呀!可惜你实在是太小了,段将军等不及你长大哦!”说完他右手钳住小月亮的小身体,左手张开五指,抓住了小月亮的小脑袋。
将婴儿抱到面前又亲了亲,他随即满面笑容的垂下眼帘,同时左手猛然用力——只听一声细微的“喀嚓”,小月亮一声没出,脑袋已经被一百八十度的拧向了后方。
_ 然后他并没有松手。把小月亮的头颅转回原位,他歪着脑袋用面颊蹭了蹭对方头顶上的细软胎毛,嘴里喃喃的哼唧道:“啊……小美女死掉啦!”.
随手把小月亮扔到了旁边草丛里,他伸手又要去抱那一对双胞胎兄弟。不想段珀这时忽然回过神来,扭头看到了那小婴儿的尸体。
“够了!”他大踏步走上前来,一手一个的夺过了开心快乐:“爸爸,别杀了!”
段提沙一耸肩膀:“不杀,留着干什么?”
段珀现在看起来还是比较清醒的,他甚至特地分神去思考了一下段提沙的问题。不过他并没能得出一个妥当的答案,于是他抱着那两个小兄弟,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开了。
段提沙也没说话,单是望着段珀的背影一咂嘴。扭头遥望向铁丝网内的那团火,他头也不回的向身边卫士吩咐道:“好啦,好啦,不要烧了,不要把他烧光。”
卫士将铁丝网的缺口重新打开,拎着灭火器跑了进去。
火焰熄灭之后,留下了黑色的人形残骸。段提沙握着一根木棍走到近前,将那张牙舞爪的焦黑尸骸翻动查看了一遍——这具尸骸在片刻之前还能和他对话,在良久之前还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如果继续向前追溯过去,那他在十几年前还是自己儿子的小玩伴。这一事实似乎是让人感到了伤感,不过段提沙是很少伤感的,他只是感觉张启明被烧的太久,身上已经没有什么特征或痕迹能够证明他的身份了。
扔下手中的木棍,他兴味索然的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让人找来一口棺材——并不是要让张启明入土为安,他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他把张启明和小月亮的尸体统一装进棺材里,然后下达命令,让士兵在今天夜里偷偷把棺材送到张启星的营盘附近去。
段提沙这一天很忙,所以并没有去留意儿子的动向。当晚他在饭桌上看到了段珀,迎头就问:“那两个小崽子呢?”
段珀捧着一大碗米饭,不说话,只是吃。
段提沙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抬眼窥视着儿子,见段珀这一顿吃了许多辣子鸡丁以及两大碗米饭,显然是食欲很好,除了不说话之外也没有其它异常,就略略放下心来,暂时不再追问饶舌了。
第89章 离去
段氏父子如今居住在镇上一处张家军军官遗留下来的房屋中——张家兄弟的宅子不敢住,因为怕隐秘处会有防不胜防的暗道。
段提沙这几日依旧是和段珀同床共枕,可是今天段珀忽然提出了抗议,说要自己睡。段提沙不动声色的窥视着他,并不反对。
于是段珀就抱着一个枕头,睡到隔壁空屋去了。
段珀的视野里,全是火。
铺天盖地蔓延开来的大火,把他和张启明一起困在其中。张启明没有死,他就活在这一片大火里。段珀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在火海中生不如死、翻滚呼号。
他还是回来的太晚了。
段提沙是个嗜睡的人,不过今夜,他一直没能睡踏实。
隔壁隐隐传来的哽咽声音让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坐了起来。将两条长腿伸到床下,他趿着拖鞋离开房间,去看儿子。
轻轻推开段珀的房门,他摸索着打开了一盏小小壁灯,然后在昏黄光线中看到了床上的段珀——这孩子大概是正在梦魇,仰面朝天的发出低低呻吟。段提沙走上前去上了床,先把段珀那紧紧攥起的两个拳头给掰开了:“老虎?醒醒。”
段珀的长睫毛上挑着泪珠,并没有被父亲的呼唤所惊醒。于是段提沙拉过床单一角,先为段珀擦去了额上冷汗,然后掀开毯子,把这儿子拉扯着横抱进了怀中。
“老虎?老虎?”他很温柔的摇晃着臂弯里的段珀,仿佛对方还是一只小老虎:“爸爸在这里,别怕。”
这回,段珀缓缓睁开了眼睛。
神情木然的和段提沙相视了片刻,他忽然抬起一条手臂搂住对方的脖子,把自己那汗津津的光身子贴向了父亲胸前。
“爸爸……”他用带着哭腔的虚弱声音低低说道:“启明走的时候,一定很疼。”
段提沙一下一下抚摸了他那光洁的脊背,用舒缓而悠扬的语调做出回答:“臭老虎,启明死了,你就这样难过;那以后爸爸死了,你怎么办?”
此言一出,段珀立刻睁开眼睛,怔怔的望向了段提沙——他从来没想过父亲会死。段提沙那个样子,生龙活虎威武雄壮的,连老都不肯老,怎么可能死?
在段珀那茫然而又惊恐的注视中,段提沙微微一笑,柔声说道:“爸爸不会死的,爸爸一直陪着你。”
然后他用手指挑起了段珀的下巴,低下头去亲吻了对方的嘴唇。
对于段珀的感情生活,段提沙一直是似懂非懂——他记得自己在很年轻时也是经常坠入爱河的,不过那实在是太久远的事情了,而且他的爱情似乎一直浓烈短暂,对象也都是固定的某一类人——具体来讲,就是一些“伟大的人”。
在他的眼中,“伟大的人”是没有性别种族之分的,不管他们是男女老少,都足以引得段提沙为他们做出飞蛾扑火的牺牲行为。段提沙一度认为这就是爱情,不过后来他反思了一下,发现如果一只野狗忽然变成了总统或者将军,大概自己也会对其顶礼膜拜——这似乎和爱情又不甚相同了。
所以对于所谓的“爱情”,段提沙总是有些迷迷糊糊。感情他倒是懂、并且有的;比如说他觉得冯参谋长那人就很不错,如果对方不死的话,也许自己将来会和他一起养老。
还有老虎——他爱老虎。
段提沙很心痛很缠绵的拥抱亲吻着段珀,希望可以用自己的爱去熄灭对方眼中的大火。后来他把段珀放到床上仰卧躺好,随即自己合身压了下去。用双手捧住段珀的面孔,他低声问道:“老虎,爸爸这样压着你,重不重?”
段珀看起来有些恍惚,他半闭着眼睛喃喃答道:“不重。”
段提沙蜻蜓点水般的吻过段珀的嘴唇,好像是在撩拨一片鲜嫩的花瓣。而段珀则是下意识的微微张开嘴,让粉红色的舌尖游过了雪白齿间。
段提沙低下头去,用舌头填充了对方的口腔——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身体的一场契合。
段提沙一夜没睡。
他没睡,段珀也没睡。父子两人悄无声息的相拥亲热着,偶尔低低交谈两句。到了凌晨时分,段珀终于显出了困倦模样——想必是他眼中的火焰已经熄灭了。
在哄着段珀入睡之后,段提沙轻手轻脚的出门洗漱了一番,然后就去和杜师长一起吃了早饭。
在饭桌上,这两人一起乐观的展望了未来。泰国缅甸两国的肃毒行动,目前看来,堪称是毫无进展,除了铲除了大片山民种植的罂粟之外,并没有真正发现段氏的海洛因加工厂——这就很让人尴尬,因为两国的媒体在此之前已经对这一场军事行动进行了大肆渲染,民众们都在等待着政府从金三角地区挖出毒源。可是等待了这许久,军队们却是一无所获。
至于罂粟——罂粟漫山遍野,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长了许多许多年,这并不能证明段提沙集团的罪恶。
军队出师不利,以信中将为首的一批高官又趁此机会大说风凉话,对力主肃毒的官员将士们加以攻击;在这种情况下,段提沙一边派人在曼谷等地继续大肆行贿,一边就得意洋洋的准备回归泰北了。
只是国际肃毒组织比较让人头痛——这批人太认真了!
因为组织中以美国人为主,而美国人又不肯像信中将等人肯收钱合作,所以这就导致段提沙开始痛恨美国。现在他比较落魄,先把这笔账按下不算;等到他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了,非去宰几个美国人出出气不可!
在段提沙和杜师长畅想前景之时,段珀醒了过来。
他心里有事,睡不安稳。起床之后匆匆的洗漱了一番,他不声不响的带着两名卫士出了门。
乘坐吉普车穿过小镇,他在一处僻静房屋前跳了下来。
岩温守在一堆火,正在专心致志的烤玉米;忽见他到了,便赶忙站了起来:“参谋长!”
段珀一点头:“那两个孩子还好吗?”
岩温低头望着手中的烤玉米,垂涎三尺的答道:“嚎了一夜。”
原来段珀昨天救下了开心快乐一对兄弟,却是无处安放照顾,便在下午将其交给了岩温,让他负责保护喂养。岩温哪里会伺候小孩子?在接到这两个烫手山芋之后,他当即就从部下士兵中挑出了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该少年平日有些娘娘腔,人送外号小娘们儿;岩温就把两个孩子交给小娘们儿了。
可惜小娘们儿虽然担着这样一个名声,其实也无非是往日举动扭捏了一些而已,并非是个真的小娘们儿。这两个孩子在床上一会儿嚎啕一会儿拉尿,而且很不老实,肉虫一般爬行极快,每隔片刻双方就要互相抓咬一场。小娘们儿手忙脚乱,急的直哭。岩温不管那些,他守在门前彻夜的烧烤,自得其乐,又轻松又快活。
段珀嗅着烤玉米的芳香气息,肠胃中不由得咕噜噜叫了起来。咽着口水迈步走入房内,扑面而来就是一阵郁闷的奶水味道。
小娘们儿蹲在床边,正用手指头挑着蛋黄往婴儿嘴里抹。那一对兄弟光着屁股并排躺着,张着没牙的大嘴,吃的十分英勇。眼看段珀进来了,小娘们儿赶忙站起来行了个军礼:“参谋长!”
段珀没理睬他,单是停在床前,低头看向了那一对婴儿。
婴儿的脸模很像张启星,同理也就很像张启明。又因为婴儿生的圆白可爱,所以对比之下,倒是和张启明相像的更多一些。
段珀总觉得张家兄弟是一体的,启星的孩子,也就可以算作是启明的孩子。他眼中的火焰刚刚有了熄灭的趋势,他不想再看到张家人的死亡。
“岩温……”他难得的正式呼唤了黑小子的大名:“想法子找个中间人,把这两个孩子给张启星送回去吧。”
岩温一皱眉头:“中间人?这个……可不好找啊。”
段珀转过身去,在他那黑脸蛋子上狠掐了一把:“找不到,你就自己去送!”
岩温疼的一咧嘴,刚要分辩两句,不想话未出口,忽听附近一声炮响,窗户玻璃都随之嗡嗡震动了。段珀转身冲出门外,就见前方一阵硝烟弥漫,而一名卫士跑过来大声喊道:“老虎少爷,张家从山上往下开炮了!咱们快找地方躲一躲吧!”
段珀一见此景,不敢硬撑。岩温见他撒腿开跑,自己也立刻溜去了安全处隐藏起来。小娘们儿吓的直掉眼泪,慌里慌张的把开心快乐夹在腋下,哭天抹泪的追岩温去了。
张启星这些天一直缩在那龟壳一般坚固的要塞中不肯出头,以至于段提沙无法下手对他进行打击。可是在收到了张启明和小月亮的尸体之后,他出来了!
这正中了段提沙的下怀,所以激烈的战斗立刻就开始了。
段提沙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把张启星送上西天;然而在正面交锋过后,他发现这家伙不是一般的能打,简直就像疯狗一样。
在另一方面,段珀彻底失去了交还那一对双胞胎的机会——当然,硬把孩子送回到张启星那里,也是可以的;但是不能送,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双方正在交战,一旦送回,那就是示弱了!
他们父子两个怎么能向张启星示弱?
段珀舍不得杀掉这一对傻吃傻玩的小兄弟,又没法子让他们回到亲爹怀中;左右为难的犹豫起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周,段张两边相持不下。
其实段提沙若是认真想打的话,还是能够占据上风的;不过泰国国防军如今已经络绎的撤出了北方山区,身在曼谷的信中将也是正出风头;在这样一片大好的形势下,段提沙的心思就活动了。
他还是要回泰北的,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大本营。丢失了一个帕加村算什么?这些年中他的力量早已渗透进了泰国政府。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军队的确是受到了打击;但没关系,他的工厂甚至直到此刻都还在开工生产,他的海洛因依然源源不断的通过曼谷,走向世界。
只要那隐蔽在不得见人处的地下生命线保持畅通,那段提沙并不在乎明面上所受到的一点损失。罂粟那种东西,铲就铲了,烧就烧了,反正一把种子撒到土地上,翠绿的嫩苗会马上破土而出。不用管它,到时节就又是一片罂粟海洋。
因为存了这样的后路,所以段提沙在战争进行到第十天之时,忽然失了斗志,不想打了。
在撤离小镇之前,他命人寻找到附近所有的张家仓库,将里面的枪支弹药全部炸掉,粮食物资也全部烧掉。罂粟收获的季节马上就要来临了,可是段提沙四野放火,让罂粟田燃成了火海。
段提沙对于自己的成绩很感满意。在对张家阵地持续炮轰了一整夜后,他在这天清晨坐上吉普车,对着身边的段珀笑道:“老虎,走!爸爸带你去看大飞机!”
段珀坐在一旁,以一种庆幸的心情点了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一般,头也不回的逃离了这个小镇。
这个小镇是他的噩梦,这个小镇上到处都是火。他要和父亲离开了,离开之后就把它忘记。
只是张家的那一对双胞胎小兄弟,因为无处可去,所以还躺在小娘们儿的臂弯中酣睡。小娘们儿气喘吁吁的抱着这么四十来斤的份量,累的又落泪了。
第90章 河边一役
段珀仿佛是受了一点刺激,变得有些不务正业了。
自从进入泰国境内后,段提沙就打叠精神,开始和四面八方加强了联络沟通。而在这短暂的太平光阴里,段珀无所事事,终日和岩温等人在一起游荡。结果岩温算是遭了罪,简直恨不得离军出走。
这日下午,岩温穿着大裤衩赤脚下河,想要徒手摸鱼果腹;小娘们儿抱着张家小兄弟坐在一旁,胸前腿上一片湿淋淋,因为刚被兄弟两个一起尿了一泡。段珀的服装还算整洁,靠在一旁的大石头上看热闹。
打猎觅食乃是岩温的长项,他很快就将几条摇头摆尾的大鱼扔向了河岸。段珀立刻起身跑过去蹲下来,用一块尖石把鱼头砸了个稀烂。
水淋淋的上岸燃起一堆火,岩温熟练的用刀子把大鱼开膛破肚清洗一番,而后就用铁钎子将其穿起来架到了火上。
岩温捉了鱼,烤了鱼,鱼熟之后,大部分鱼肉却是落进了段珀的肚子里。段珀不但吃了鱼肉,还用余下的鱼刺去扎岩温的脚趾头。岩温捏着两只黑糊的小鱼退到一旁,一边咀嚼一边翻着大眼睛怒视段珀。小娘们儿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看到最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煮鸡蛋,剥开蛋壳后用蛋黄填住了张家兄弟的两张小嘴,然后把蛋清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段珀吃饱喝足,精神饱满,越发要缠着岩温不肯放——这回他把一根阴燃着的短树枝戳到了对方的后背上。岩温被烫的吼了一嗓子,使足力气向前一蹦,形象有如一只大青蛙,这让段珀很觉滑稽,当即就一路追赶了上去。
岩温左右跳跃,不肯坐以待毙;然而段珀也是个灵活的,而且武器可怕,还带着火苗。最后他一脚陷入河边的污泥中,忍无可忍的转身面对了段珀怒道:“你再欺负我,我就——我就——”段珀就是想让他疼,岩温一疼,他就感觉痛快。把树枝在岩温面前虚晃一下,他嘿嘿的笑:“你就怎么样?”
岩温气的黑脸泛红,精神几乎崩溃。怒不可遏的抬手抓住那根短树枝,他也顾不得疼了,猛然发力就将其夺下来甩进了水里。而那树枝阴燃着的一端入水之时,还很清晰的发出了“嗤”的一声。
段珀万万没想到岩温竟敢还手,怔了一下后他飞出一脚直踹对方心口:“混蛋小黑炭,你要找死吗?!”
岩温侧身躲过这一脚,然后上前一步揪住了段珀的前襟。急火攻心之下他失了理智,双臂用力把段珀硬生生抬起来举过头顶,随即奋力把人掼进了旁边的河涂浅水中!
段珀猝不及防,合身拍出一朵极大水花。泥猴似的从水中爬起来,他对着岩温张口结舌:“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