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鸾这才发现外头天都快黑了,忙笑说:“差一点忘了时间,母亲,我这就做饭去!”向祖父等人辞了出来,去了厨房,周姨娘已经把饭做得差不多了,正炒菜呢,抬袖抹了把汗道:“三姑娘,这里有我呢,你去把碗筷摆摆就行了。二姑娘方才回来后,就一直闷在屋里,也不知是怎么了,你不如过去瞧瞧?”
明鸾应了,在院中摆好桌椅碗筷,就走到房间门口探看,果然见玉翟坐在床头,板着脸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点灯,便笑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二姐姐这是在生气?谁惹着你了?”
玉翟见是她,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别提了!三妹妹,今天好不晦气!我居然遇上了沈家那死丫头!”
明鸾有些意外,玉翟一向很注重言行,虽然讨厌沈昭容,但还真没这般骂过对方,忙问:“她做什么了?你今天不是去柳家了吗?她也进了城?”
“不但进了城,还是跟着我去了柳家!”
原来今日玉翟偶然遇上沈昭容,没理睬她就上车进城去了,才到了柳家门口,叫了门,杜氏与沈昭容母女俩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人家柳家的婆子见了还以为她们是一起来的,玉翟本要解释,杜氏居然抢先声称是章家的亲戚,今日是护送玉翟过来的。玉翟本就觉得自己独自上门有些不好意思,更担心在柳家人面前驳斥亲戚,会显得自己刻薄无礼,只得强忍住气,由得那婆子领着她们三人到了柳太太跟前。
柳太太大概已经听说了章放升官之事,对玉翟客气了许多,先是恭喜了她一番,又表示不好再劳烦她给自家做针线,叫她得了空多来家里玩,跟自家女儿交交朋友。玉翟见不用自己开口,事情就得到了解决,心里还很高兴呢,主动开口安慰对方,说柳姑娘只是年纪小贪玩些,等大了自然就懂事了之类的。
不料杜氏忽然插嘴说起了女孩儿的教养很重要,不能等闲视之,然后拿出自己培养女儿的经验给柳太太介绍了一番,引得柳太太连连提问,看了看沈昭容,问了些问题,便忍不住称赞,倒把玉翟冷在一旁。等到玉翟坐了一个时辰,觉得无趣了要告辞时,柳太太已经试完了沈昭容的针线与诗书,正打算让人传了茶点来,要看后者的饮食仪态呢。
玉翟对此忿忿不平:“真真是岂有此理!那死丫头会的东西,我也会,还做得跟她一样好!凭什么柳太太眼里只看见她,倒把我丢在一边了?!沈家人的脸皮也真厚,这分明是在王婆卖瓜呢!”
明鸾听得眉头直皱:“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第三卷·平地雷】第十五章 伴当
柳太太之前对玉翟关注,是因为觉得玉翟教养礼仪好,想给自己的女儿做伴当,这是一个介乎伴读与丫环之间的角色,需要在柳家长住,表面上是与柳姑娘为友,实际上地位要低许多。相传柳姑娘性情顽劣又娇纵任性,给她作伴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现在玉翟有了个升作百户的父亲,身份地位不比柳姑娘低,柳太太自然不可能再寻她充当这等角色了,另找人选也是人之常情,但沈家这般积极送上门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打算让沈昭容去给柳姑娘做伴当?他们一向自视甚高,处处以皇亲国戚自居,将沈昭容视作未来国母,如今倒愿意做这种事了,不会是因为太孙出事,他们自知无望,就破罐破摔了吧?
明鸾回想起白天时沈儒平甩狠话的样子,又觉得不象。他们要是愿意放下身段,也就不会当着朱翰之的面耍狠了,更不会对章家人毫不客气。在他们不知道太孙平安的情况下,朱翰之也许会决定他们的未来,但在眼下,朱翰之对他们还没有直接的影响力,可是章家却不同,一直以来若不是有章家在背后支撑,沈家早就死绝了,他们想要在德庆过得好些,绝对离不开章家的助力,除非他们能找到另一个靠山…
明鸾忽然警觉起来:“沈家人是打算攀上柳太太吗?如果沈昭容给柳姑娘做了伴当,柳太太会不会因此而厚待沈家?”虽然她自信柳同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跟章家交恶,但一想到沈家有可能借柳家的势打个翻身仗,她就觉得好象吞了个苍蝇一般恶心。
“不能吧?”玉翟倒是有些迟疑,“这么可能?不过是个伴当罢了,况且沈昭容能不能做好还未可知。”她顿了顿,探头瞧瞧外间,凑近了明鸾降低声量道,“三妹妹,我告诉你一件事儿今日进柳家时,我在后宅遇见一对母女刚刚从柳太太那里出来,瞧着打扮也挺体面的,领路的婆子说是城里一个秀才的妻女那女儿有十四岁了,前些日子给柳姑娘做了几天伴当,就被赶回家去了,她母亲带着她哭哭啼啼地上门赔罪,柳太太连个好脸色都没给。婆子们面上客气,背地里都瞧不起她们,我听一个相熟的婆子口风似乎是那秀才的女儿在柳家时,曾遇见过柳公子,还说了些不大得体的话…”
明鸾张大了嘴,也凑近了小声问:“她怎么个不得体法了?难道…她勾引了柳璋吗?”
玉翟两颊一红,瞪她道:“什么勾引不勾引的?你一个小女孩儿从哪里知道这些话的?”
明鸾哂道:“二姐姐,你就别装纯洁了,咱们又不是在深宅大院里没见过世面的千金小姐,成天跟村里人混在一起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啦,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这些话!”
玉翟脸更红了,嗔了明鸾一记小声嘱咐:“在人前可不许这样。”方才继续道,“她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这种情形不是头一回了,如今德庆城中想将女儿嫁给柳公子的人家不知有多少,柳家对此倒是兴趣缺缺,一直不理会上门的媒人。就因为连着寻了两个读书人家出身的女儿都是这般,柳太太才会坚持要找我的。如今沈家人毛遂自荐,别的倒罢了,若她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书香门第,只怕柳太太未必喜欢呢!”
明鸾想了想那个情形不由得偷笑:“那才好呢,让她们以为这真是个肥差。”但也有些担心:“沈昭容最会装模作样了,我母亲从前也说过她礼仪风度比咱们姐妹强,差不多可以跟大姐姐比,说不定柳太太真会看中她。我倒不怕她做上伴当,就怕沈家人拉下这个脸是有别的盘算。”自家还在为即将到来的锦衣卫担忧不已,沈家人却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真叫人不爽。
玉翟不以为然地道:“他们能有什么盘算?若是有本事的,早就出头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要靠大伯娘暗地里周济。”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只是看看门外,再看看明鸾,又闭了嘴。
明鸾看出她有话想说:“你要说什么?只管跟我讲,我不告诉人就是了。”
玉翟抿嘴笑着摇头:“非礼勿言。那些话我原不该说的。你也别问了。”
明鸾撇撇嘴:“一定是大伯娘的坏话。”
玉翟脸一红,嗔着推了明鸾一把:“别说了,咱们帮着开饭去吧。横竖如今我也推了柳家的活计,日后不必再为此烦恼了。柳太太连遇上两个女儿的伴当都对柳公子失礼,即便沈昭容真的进了柳家,也未必能得意。咱们且不必担心这个。”
明鸾与玉翟姐妹俩都不觉得沈昭容能在柳家得到什么好处,但她们不知道的是,在玉翟离开了柳府后,杜氏与沈昭容又坐了很长时间。杜氏绞尽脑汁回忆从前做翰林家少奶奶时教导女儿的经验,还有太子妃教导侄女、外甥女们时说过的话,以及京中几个高门大户千金的传闻,把这些一一说给柳太太听,听得柳太太津津有味,问了又问,甚至还把女儿柳燕儿叫了来,让她一起听。
柳燕儿起初觉着无聊,更觉得沈昭容一直端坐在侧,很是呆板,听说她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伴当,心里就不乐意,打算要恶作剧一把,吩咐丫头给杜氏与沈昭容添茶点时,送上放了大量盐的茶水与混进糖油酱醋难吃得要死的点心。结果杜氏当场就僵了脸,极其勉强才将茶水咽下,虽然没有失态,但谁都瞧出她喝的茶水有问题了,倒是沈昭容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十分优雅,还适时表现出对茶水清香的赞叹之意,又夸奖柳家点心做得好,美味地道,柳燕儿怀疑丫头没对她的点心做手脚,亲自尝了一口,立时就吐了出来,这才知道原来沈昭容一直在装呢。
经此一事,柳太太就觉得那杜氏有些夸夸其谈,倒是沈昭容的礼仪真真好对她的喜爱又添了几分,但听说她只是个军余的女儿,又有些犹豫了,觉得还是仔细考虑考虑再做决定。就在这时柳璋回来了。
柳璋刚从学里回来,就听门上说今日家中来了娇客,一打听,居然是熟悉的章家二姑娘,连忙回房换了衣裳梳洗一番,便来向母亲请安。他既有心要见章玉翟,自然不会听说有女客便回避到了母亲跟前,还特地表现得比平时更为斯文优雅,结果一抬头,哪里有章玉翟的影子?顿时失望了。柳太太问起他在学里的情形,他也是心不在焉的,直至柳燕儿跟他说起在座的两位是章家亲戚,章二姑娘已经告辞离开了,她表姐妹却留了下来他方才留意到沈昭容。
沈昭容跟着玉翟进来时,也曾遇到那对秀才的妻女,知道些许隐秘之事,明白要与柳姑娘交好,就绝不能表现出对柳璋的企图。因此,她虽然看见柳璋长得眉清目秀、斯文有礼,心跳立时加速,面上却表现得十分矜持,默默地行过礼,便退到一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绣花鞋,仿佛完全对柳璋没兴趣,这让柳太太看了相当有好感,觉得她果然是大家闺秀出身,翰林家的小姐就算落魄了,也比秀才的女儿强一百倍。
柳璋看着沈昭容端庄的模样,便不由得想起了玉翟。玉翟当日在山上拐了脚,那般狼狈,也不忘仪态,莫非大家子的女儿都是这般?想他们柳家虽是姓柳,也住在信阳,却是几十年前才迁过去的,与风光的信阳柳氏原不是一支。他家连宗依附过去,但在信阳跟真正的柳氏子弟地位不可同日而语,托了同姓柳的福,父亲得进柳氏族学读书,挣得个进士功名,光宗耀祖,却已是家族的极限了。母亲出自小乡绅之家,读过两年书,识得几个字,但论风度见识却远远比不上信阳柳氏的女眷,便趁着走亲戚拜访之机,处处留意柳氏女眷的言行,极力模仿,也能学得六七分,在外很是有面子。但有些东西不是外人想学就能学到的,柳璋深知自家母亲妹妹的不足之处,对玉翟这样真正出自大家的姑娘便很是另眼相看。
柳璋走了神,视线却一直无意识地停留在沈昭容身上,沈昭容只当他是在看自己,脸越来越红,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端庄冷静的形象,心却跳得飞快,想起自幼相熟的太孙,虽也称得上是彬彬有礼,但相貌却不如柳璋俊秀,也从不会象柳璋这般一直盯着自己看,似乎一见倾心。她的心在发热,觉得母亲的想法也有些道理,而且很有机会成事。
柳太太留意到儿子在盯着沈昭容看,心中有些不悦。虽然沈昭容确实长得不错,称得上是美人,风度礼仪都极好,教养也佳,但眼下只是个军余的女儿,给女儿做伴当倒罢了,却远远配不上儿子,连给儿子做妾的资格都没有,如今瞧着沈昭容还算知礼,但万一儿子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可怎么办?她重重地咳了一声,怪怪地看了沈昭容与杜氏一眼,便开口打发儿子走人:“你在学里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吧。”
柳璋醒过神来,笑着应了,还道:“父亲昨儿说好了今日要问儿子的功课,儿子回去温习温习,也免得一会儿出丑。”
柳太太最高兴见到儿子好学,心情又好起来:“去吧,晚上我叫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菜。”柳燕儿不依:“娘,让哥哥多陪我玩一会儿吧?”柳太太瞪她一眼:“你当你哥哥都象你似的,一天到晚只知道玩?今年春天你哥哥成了秀才,秋天大比就要下场,时间本就不多了,哪里还有功夫陪你玩?!”
柳燕儿不乐意了,眼看着就要闹起来,沈昭容忽然开口微笑道:“柳姑娘,你哥哥是读书人,一心苦读,能陪你玩什么?只怕对于你喜欢的玩意儿压根儿就不知道呢,玩起来也没意思,倒不如让他回去用功。等你哥哥考中了举人,你就是举人的妹妹了,说出去,人人都羡慕你呢。”
柳燕儿嘴一撅:“举人的妹妹又怎么了?我爹还是官儿呢!”
沈昭容见这话不奏效,又抿嘴笑说:“举人的妹妹当然好了,乡试要在省城举行,那里可比德庆城要热阄有趣多了。若你哥哥中了举人,明年就可以去京城参加会试,京城的风光又与省城不同…”
这话听得柳燕儿心动不已,转头去缠母亲:“娘,秋天我陪哥哥一起去省城好不好?明年再陪他去京城,我一定会乖乖的,你就让我去玩吧!”
柳太太从来没想过让女儿去省城或京城,但沈昭容话里暗示她儿子科举顺利,倒也颇为顺耳,便哄女儿道:“你若是听话,不再任性胡闹,我就替你去跟你爹说。但如果你又调皮,缠着你哥哥不让他好生读书,这话就休要再提!”
柳燕儿立时应了,破天荒地主动赶哥哥去读书,柳璋哭笑不得,倒多瞧了沈昭容一眼,只觉得章玉翟的表妹挺会说话的。
柳璋走了,沈昭容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但一看见柳太太望了过来,立时又打起精神全力应对,务求让对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有资格、有能力引导对方的女儿学好。幸运的是,方才她一番话说动了柳燕儿,让柳太太心中对她又有了些期待,便没有回绝,只让她回去等消息。
两天后,章放升百户的文书下来了,江千户特地将他安排到身边,打算到了安南也把他当成是亲信之一。消息传出,许多人都说章放要走运了,柳同知回家后也在家人面前感叹,说章放不惧参战,真不愧是将门虎子,即使章家一时落魄,也起早能重新振作起来的,让妻子待章家人客气些,有些闲话他最近也听说了。
柳太太知道这定是前些日子自己让章玉翟做针线等事传到了丈夫耳朵里,她虽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是笨蛋,趁着中秋将近,章放又升了官,便打发人送了一份节礼过去,比往日丰厚了三成,不象是周济,倒有些地位相近的官员之间人情往来的意思了。章家人也回了差不多份量的礼,让她觉得章家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穷困,一点礼物实在达不到拉拢交好的效果,又想起沈家是章家亲戚,虽然派去打听沈家情形的婆子都说章沈两家有嫌隙,但看沈家母女能陪着章家女儿出门做客,想必两家情份还是有的,便派了人去通知沈昭容,命她带上行李搬进柳家,正式充当柳燕儿的伴当。
杜氏与沈昭容在家中还盘算着几时再去柳家,想法子讨柳太太欢喜呢,忽然便等到了这么一份通知。
来传话的婆子还嘱咐了一番柳姑娘平日的喜好与生活习惯,早起如何,吃饭时如何,晚上睡觉时如何,要沈昭容多注意些,别疏忽了,更不要触了他家小姐的霉头。沈昭容听得呆住了。
难道柳家不是在给女儿找朋友,而是要她去做丫环么?!
【第三卷·平地雷】第十六章 两难
现在摆在杜氏与沈昭容面前的是个两难的选择题。
如果应柳太太召唤,前去给柳燕儿做伴当,就等干是自甘堕落,降了身份,更别说奢望与柳璋有什么结果了—谁都不会给儿子娶个曾经侍候过自家人的女子为妻,而且为了女儿闺誉着想,曾经在女儿身边待过的侍从,也不能与儿子有任何瓜葛,这是大户人家约定俗成的规矩。而对干沈家人而言,让曾经有希望成为—国之母的嫡女去给人做丫头,也太辱没祖宗了。万—事情传出去,就算日后沈家翻身,也没法给沈昭容寻个好人家。
然而,如果拒绝了柳太太的要求,不用说立时便要得罪了她,从今往后,想要在德庆再寻个好差事就更难上加难了。传闻柳太太不如柳同知大度霓容,谁得罪了她,必会传得所有德庆官宦富贵人家都知晓,谁会为了—个小小军余的女儿得罪实权同知的太太?沈家如今已经跟章家翻了脸,又没了太孙这个倚仗,实在是没有底气。
沈昭容委屈得不行,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当日表现得如此完美,又有个姑妈做过太子妃,那柳太太明明很欣赏她的,怎的几日不见就变了脸?她既是信阳柳氏的女眷,怎敢大喇喇地将她贬为仆从?莫非柳家是打尊借此折辱悼仁太「展翅水印」子与沈家,好向皇帝与冯家献媚?
杜氏则在旁骂道:“定是章家人在背地里使坏!我听说他家跟柳同知相识多年了,向有交情,定是那日幸二丫头记恨我们抢了她风头,便让她老子在柳同知面前进谗言。”
沈儒平不以为然地道:“章老二如今正风光,天天有人请他去吃酒,他哪里有这闲功夫?罢了,伴当而已,做就做,横竖又不是真的卖身与柳家,只当是陪孩子玩耍了。若是哄得柳家姑娘高兴柳大人说不定会赏我个好差事呢。女儿啊,你别委屈,父亲的前程就在你身上了。”
沈昭容眼圈又红了,伏在桌边小声抽泣。杜氏不服气地为女儿说话:“相公是不是糊涂了?我们女儿差—点就做了皇后怎么能给个小官的女儿做侍从?那柳太太也不怕折了她—家人的寿!况且我们本来是指望女儿能嫁给柳璋的,若是做了他妹妹的伴当,身份生生低了—等,哪里还有机会?!”
沈儒平仍旧不以为然:“你们算盘倒打得响,我却觉得是白日做梦。即便容儿不去做这个伴当,我也只是—介军余,哪怕是挣上了正军的名额,人家堂堂州同知也不可能给儿子娶个军户家的女儿做正妻更别说柳家哥儿已经是个秀才了。我看你们啊还是趁早歇了这个心思,用心将柳家人哄好了,给我谋个好差使吧!”
“你就知道你的差使!”杜氏哭道,汝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又出落得这般模样,不为她寻门好亲事,难不成要她去嫁贩夫走卒?那还不如叫她守—辈子活寡呢!”
正伏桌低泣的沈昭容身体忽然抖了—下。
杜氏仍在那里继续哭道:“柳家算什么?我不过是见信阳柳氏还称得上是书香世宦之家,柳家儿子模样儿才学也过得去瞧着象是有出息的,方愿意让女儿屈就。否则,就凭柳家那个区区州同的官位还有他家儿子的秀才功名,我们愿意上门就已经是他家的福气了!”
沈儒平不耐烦了:“谁不知道这个?可如今人在屋槽下,不得不低头。等我有了好差事,升上去了,你们也就不用再受这个委屈了。你没瞧见章家从前不也跟咱们—样?如今聿老二升了百户,—家子就抖起来了,名下那几亩薄田还要雇人来种呢!”
杜氏还要再驳,沈昭容哭着劝她道:“母亲别说了,女儿知道您是心疼我。眼下柳太太已经发了话,若是直接回绝,就怕得罪了她。所谓县官不如现管,饶是我们家从前再风光,也只能忍气吞声。不过这伴当是不能做的,女儿去问问章家,看能不能托他们帮忙说项,让柳太太收回成命吧。”
杜氏听得直摇头:“章家怎会愿意帮忙?”她瞥了丈夫—眼:“你父亲才跟他们闹了—场。”沈儒平脸色沉了下来:“你这是怨我了?”
沈昭容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与章家姐妹倒还能说上两句话,兴许她们愿意帮忙。
章玉翟不愿意帮忙。她还说:“当日你们硬是要跟着我进柳家,瞧着柳太太和气,便自己巴上去了,弄得我好不尴尬。谁不知道柳家正给女儿寻伴当呢?我好不容易才推了,你自己不知尊重,主动送上门,这会子后悔什么?”
沈昭容还要再求,玉翟转身就走,再不理会她。沈昭容无法,只得又找上明鸯。明莺道:“这有什么难的?你不愿意,直说就是。照你所言,她当日也没提过是给女儿找伴当,你以为是让你跟柳姑娘结交才拼命巳结的。现在既然看不上了,说不行就好了嘛,纠结什么?”
沈昭容怎么可能不纠结?她可得罪不起柳太太,更别说她还有些别的小心思,想要继续讨好对方。她只能道:“我怕得罪子柳太太。”
明鸯不以为然:“得罪就得罪了,柳大人为人正派,就算你得罪了他太太,他也不全因此给你—家穿小鞋的,不过就是挨柳太天几句抱怨而已。”
沈昭容咬着唇不说话,明鸯没了耐性:“我还有事呢。”抬脚就走,沈昭容叫都叫不住。
章家姐妹都不愿意伸出援手,沈昭容郁闷地回了家,柳太太又派了人来催了。沈儒平再劝了女儿—番。沈昭容犹豫了—晚上,把父母的话颠来覆去地想了无数遍,最后还是收拾行李去了柳家。
章家姐妹听说这件事,已经是两天后了,都吃了—惊。玉翟问:“她不是不愿意么?”明鸯撇撇嘴:“要是真的不愿意,回绝就行了…真不明白她纠结什么,纠结半天,还不是—样要去?!”
玉翟—边用手指缠着发辫玩,—边若有所思:“她好象很怕会得罪柳太鬼…”
“我也跟她说过了得罪了柳太太,只会挨几句抱怨,不会连累她家里的,结果她还是怕。”
玉翟抿抿唇:“她怕的不是连累家里吧?”
明弯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玉翟瞧见远处李绍光朝她们招手忙低下头,“李公子好象在找你,我先回去了。”转身走了。
明弯这才看见李绍光,忙走过去笑道:“李少爷好,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李绍光看着玉翟远去的背影,道:“我家老爷子明儿做寿,我特地跟学里请了三天假。”又问:“你姐姐怎么走了?我还找她有事呢。”
明弯知道李老爷子过寿的事,便道:“我姐姐向来不爱跟外人说话你是知道的。你找她做什么呢?我替你捎话?”
李绍光笑说:“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别人来的。柳子玉要来给我们老爷子贺寿听说前些日子你姐姐去了他家他原不知道,就错过了,想趁这个机会给你姐姐赔个罪呢。”
明弯不解:“那次原是柳太太相请,我姐姐才去的,柳公子要上季,自然没机会见,这有什么好赔罪的?”
李绍光眨眨眼:“这个么…他本人坚持要赔罪,我们做旁人的怎知道根底?你只管捎话回去让你姐姐明日到我家来玩。你陪着—道来得了,我们家从南海请了戏班子,要唱三天戏呢!”
明弯讶然:“南海?那可远了怎么不在肇庆府请?”
“肇庆的班子早就听腻了,老爷子今年六十大寿,家里人都有心要大办,听说南海这个班子不错,只是他家班圭和台柱准备要回乡种地,人都要散了,各地都争着去请,我们家好不容易才请到呢。他家几个生丑都演得极好,管鼻也佳,听说好些人都要跟着班主回湘中去,真真可惜。”
明弯心中—动,随口说了些闲话,就别了李绍光,回家去了。先是捎了话给玉翟,玉翟双颊绯红,强自道:“没有这个道理,我才不去!”—扭头就回了房,却把—本《女训》倒转过来盯着看。
明莺心知她定是动心了,也不去拆穿她,径自去寻章放,把方才从李绍光处得到的消息告诉他,道:“您不是自想雇人做人证吗?与其只找—两个人,倒不如演上—场,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给您作证。这个南海来的戏班子,人手不少,脸又生,唱完了戏就要走人,那些成名的生旦咱不敢找,不露脸的角色和乐师倒是可以考虑,尤其是打算洗手不干回乡种地的几个,应该乐意多挣点钱,说不定他们做惯了戏,还能演得象些呢。您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