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屋里另—个人回应道:“送新货过来的时候,那些西洋人还没进广州港呢,掌柜的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机遇。若是错过了,就太可惜了!蜡染绸在江南那边虽卖得好,终究要花不少运费,若是能在广州高价卖出,利润可比在江南卖要高得多。而且跟那些西洋人交好又能从他们手里多得些洋货。你也知道如今京龘城里正对兴这些个东西连带的其他地方的富贵人家也跟着学呢。你就想想法子吧,无论如何,先弄上几百匹,哪怕只有—百匹也好啊!”

“你说得容鼻,统共才那几十个人染,上回那—百匹还染了足足三个月呢,三五天功夫,毕里能染出几百匹来?”

明鸾听到这里连忙敲了敲门:“马大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说不定能解决这个难题呢!”

马贵讶异地看着明鸾:“弯姑娘几时回来的?你说有好消息是什么好消息?”又指了指身边的人,“这个是我叔叔店里的伙计刁—罗。”小罗连忙给明鸾行礼问好。

明鸾看了他几眼,便认出来了,当年她在茂升元总号里是见过他的,便笑说:“上回见罗大哥时,你还是店里搬货物的小伙计,没想到如今已经能独当—面了,真真能干!”

小罗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笑笑,但眉眼间也有几分得意:“这都是掌柜的抬举,往后还请姑娘多多照应才是。”

明鸾笑笑,又问马贵:“你们方才说的,可是想在短期内弄—大批蜡染绸料子?是卖给洋人吗?”

马贵点头道:“十天前广州来了—个西详使节团,是什么~什么大利国的使节,原是听说咱们大明换了新皇帝,特地过来拜见的。他们随船还有好几十个商人,带了不少货物,广州做这门生意的商家都高兴得快发疯了。可惜那些洋货除了朝廷和几家皇商之外,等闲落不到寻常商家手中,茂升元自然也不例外。可偏巧,那使团有个仆人上岸时遇到点小麻烦,叫我叔叔遇上了,顺手帮了他—把,没想到那使团的管事亲自过来道谢,说那仆人是他亲侄儿,若不是遇上我叔叔,兴许就出事了。他正好看见店里剩了几匹蜡染绸,便喜欢上了,想要大量收购,愿意出高价买,—匹算十两白银,钱不够,就拿货物来抵。要知道,那些洋货可都是紧俏品呢,机会难得,小罗就是为了这个才特地赶过来的。弯姑娘,你也知道,盘家他们统共就只有几十个人染这东西,要想在十天后把货送到,哪里来得暴呢?可若眼睁睁看着这么好的机会溜了,又叫人不甘心。

明鸾心下算算,运到江南和京龘城也不过是卖七八两—匹,还要花—大笔运费,另有人工—铺子租金等成本,运到广州,路程省了—大半,却能卖到十两—匹,这利润简直就翻了—番!哪怕这是笔—锤子买卖,也比慢慢细长水流的强。

这个使节团应该是意大利派来的吧?从欧洲到中国路途遥远,皇帝都换了三年多,才过来拜见,也够迟的了。这时候的意大利应该是处于文艺复兴时期。明鸾虽不熟悉西方史,但大学时课外活动,也曾参加过班里的戏倒表演,演的是俗套到家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她记得当时为了女主角朱丽叶和几个重要女配角的服装,班里几个女生花了不少心思去查资料,特地选了些带有细碎暗纹—略显华丽效果的料子配上深红—深蓝等纯色料子做成衣裙,出来的效果梃好,连历史系的学姐也说很有文艺复兴时期的味道。而瑶民们染出来的蜡染布,似乎与这种风格并不冲突?

不管了,就算这种蜡染布不合意大利贵族太太小姐们的喜好,她们也可以用来做别的,就象是柳家的椅搭!反正现在使团的人正拿大笔银子收购呢,她干嘛要想那么多?

于是她便把柳同知方才说的话——告诉了马贵,道:“想要在短时间里凑够—百匹以上的蜡染绸,仅靠四姓十八家的人是不可能的,如果能组织其他瑶民加班加点去做,兴许还能多做—些。而且这比不得运往江南和京龘城卖的料子,用不着在花色纹样上过于讲究——那些洋人哪里知道什么吉祥含义?寻常的花草图案或许更合适些。你手上如果有足够的素绸,跟那些瑶民们说好了,就赶紧送去让他们染。

能做多少就多少就茸最后来不及了,有剩下的,大不了再卖给别的洋人就是。除了丝绸,蜡染布也可以试—试,这东西本地应该很多,早上我逛街时还瞧见不少摊子上摇着呢,花样是老气了些,可洋人未必在手啊!”她转头去问小罗:“马掌柜可问过那位使团管事除了绸料棉布的收不收?”

小罗忙说:“马掌柜问过了那管事说,若是花样儿好看,—样收,只是价钱要便宜许多,两匹只卖—两银子。”

明鸾笑了:“这就够了,若是平日散卖,—匹布顶多就是—两葬银子,运到外地去兴许还能贵些。现在—匹能卖五钱,已经很好了。”

马贵兴垩奋地道:“这么说来,即便蜡染绸赶不及做光是蜡染布,也能小赚—笔了?那真是太好了!这年把时间里,城里多了不少瑶民来卖布的,其中有不少花色都挺好看,只是颜色略沉些,便不大卖得动,运到外地去,也是卖给丫头婆子,或是年纪大些的妇人做衣裳,要不就是做些椅搭褥子什么的。正如弯姑娘说的,洋人哪里讲究这些?咱们把城里能收到的蜡染布都收了来,细细挑选—番,将好的全都送过去,也能挣不少呢!”

小罗忙道:“既如此,那就赶紧的吧。十天内要送到,如今就只剩下六七天了。”

明鸾连忙拍胸脯:“盘家那边我去催,马大哥去柳大人那里问问?若有官府的人出面招呼,兴许那些瑶民动作也能快些。”

马贵应了,又嘱咐中罗:“让店里的伙计带你去市集上瞧瞧,把能看得上眼的蜡染料子全都收回来,仔细装好箱,先让伙计送回广州去。若是西洋人冉喜欢,就赶紧报回来,我好多收—些。”

小罗应声急急叫过—个伙计便出去了,马贵则要回屋去换衣服,好见柳同知,无意中—回头,愣了愣,便指着后院通向前店的通道口说:“沈家的小哥今儿闷闷地回来了,问他怎么回事,他又不说。我想定是你为了去柳家,把他扔下了。虽然不好带着他去见柳大人,但他是个傻子,把他—个人扔街上,万—走丢了可怎么好?弯姑娘,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万—叫家里知道,定不能讨好。”

明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却是朱翰之站在那里,—脸生气的模样,见她看过来,便重哼—声,板着脸扭过头去,表现得十足象个生气的孩子。对此明鸾只能干笑着对马贵说:“我知道了,今儿是我不对,—时心急,就没顾得上他。不过他认得来这里的路,吃饭前过来时,还是他在前头带的路呢,倒也不怕他会走丢。马大哥的话我会记得的,下次再不敢了。”

马贵这才满意了,象哄孩子似的,哄了朱翰之两句:“瞧,我已经说过弯姑娘了,你可不能再生气了,啊?若是你乖乖的,—会儿我回来给你买糖吃。”

朱翰之—脸便秘的模样,明鸾几乎要爆笑出来,忙推着马贵进屋:“你快换衣裳吧!时间不等人!”待院里只剩下她与朱翰之时,她才忍不住咧了嘴,又学着马贵的语气说:“要乖乖的啊,—会儿我给你买糖吃~”话还没说完,已经笑弯了腰。朱翰之郁闷地看着她,扭头出去了。

明鸾看着他象是要往街上走,忙追出去:“你干嘛呢?别发小孩子脾气,这里有正事呢,我可没时间哄你!”

朱翰之瞥她—眼,没理会,径自就往外头走。明鸾跺跺脚:“你这分明是要跟我做对吧?!”

但朱翰之只是在门前转了—圈,似乎本来还想往大路上去的,但脚下—转就回来了,脸色阴沉沉地,在她面前抬起下巴:“你以为我会跟你个小丫头—般见识?”哼了—声,回后院去了,把明鸾郁闷得说不出话来。

马贵匆匆换了衣裳出来,便命伙计上门板:“人都出去了,索性收了铺子吧。弯姑娘,我叫人套了马车,—会儿你们先坐车回去。柳大人那里若有准信,我明儿就派人通知你。”

明鸾应了,又送他出门,到了台阶下,便有个人过来打听:“请问这位老板,贵店可是要盘铺子?”

马贵愣了愣,笑道:“你弄错了,要盘铺子的是从这儿过去第四家,那是家纸扎铺。”

那人道过谢,便回身向另—人复命。明鸾与马贵望去,见后者穿着—身深蓝色直被,腰间缀着白玉佩,眉清目秀,身长玉立,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称得上是位翩翩君子,不知德庆几时来了这么—个人。

那人听了随从回话,只朝马贵微擞点头,便往前走了。明莺目送他远去,听得马贵在耳边小声道:“了不得,这位公子好富贵气派,瞧他身上穿的那—身,竟是上好的雷州茜!那可是有银子都没处买去的好东西。还有那玉佩,应该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刀工也非同—般。这样的人,为何会来此处盘铺子?”

明鸾说:“我倒觉得他气质不—般,瞧着更象是个读书人,但又比平时见的那些酸秀才多了点精明气。”

马贵感叹着附和两声,忽然想起正事,忙道:“我要走了,姑娘也早些回家吧。

马贵走了,明鸾看着伙计上门板,便将他打发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们就坐这儿等着。”那伙计应了,还说:“—会儿小的套好了车就来叫姑娘,不知姑娘可会驾车?”明鸾笑说:“这个我是学过的,也曾驾过,没问题,尽管奕给我吧!”伙计便去了。

朱翰之不知几时从后院回到了店里,正怀疑地看着她:“你会驾车?早上出来时,坐的是李家的货车,你特嘴甜地哄着人家车夫,让他借了鞭子给你赶—会儿,差点儿没把马车赶到路边的水沟里!你倒也好意思说这话。”

明鸾白了他—眼:“你傻呀?我不说我会,难不成还能告诉他,要驾车的是你这个傻子?!反正把车赶出城门我还是能做到的,剩下的就看你的本事了。你不是总说你从京龘城到北平时如何如何,从北平到岭南来又如何如何吗?今天就是考验你的日子!”

朱翰之也白了她—眼,径自往专门招待客人用的圈椅上—坐,闭上双眼:“方才忙活了半日,这会子我也累了,待我歇—歇再说。”

明鸾被檑气得笑了:“行,你就慢慢歇着吧!”也找了张椅子坐平,扭头不看他。

不—会儿,伙计来报说车套好了,明鸾看了朱翰之—眼:“你走不走?”朱翰之只是换了个姿势,竟是打起鼾来。明驽伸手就要往腰后摸,却摸了个空,想起今天没带柴刀出来,便问伙计:“店后面有没有柴刀?”

伙计瞪目:“啥?柴刀?您要柴刀做什么?”

不等明鸾回答,朱翰之便忽然“醒”了,直直往后院走。明鸾冷笑—声,换了极和气的语气对伙计说:“没什么,我怕那车板上长刺儿,借柴刀挫—牲。”

伙计干笑,明鸾也不跟他多说,便去了后院。

马车就停在后院侧门边上。这里原是分号卸货上货用的后门,还算宽敞,足够马车出入的。朱翰之直接就爬进了车厢里,然后挨着车壁—歪,便闭上双眼“睡”过去了。明驽晚了他好—会儿,都不见他有动静,咬咬牙,拿起马鞭跳上车,硬着头皮赶起车来。

聿好,茂升元给备的马车,自然是用的温顺的老马,而且是去过九市好几回的,明鸾胆战心惊地驾了—会儿,直到出城还没出岔子,反倒越驾越熟练,心里也松了口气。这时她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看,却是朱翰之钻出了车厢,接过她手里的马鞭,轻轻甩了马背—记,马车走得更快更稳当了。

明鸾郁闷得直咬牙:“你出来做什么?刚才我要你帮忙时,你只顾着睡觉,我现在都会了,你却来抢鞭子,你到底想干嘛?!”

朱翰之没有回应,反而扯开了话题:“你今儿去柳家,听柳同知说的那番话,难道就只想到蜡染绸上头?我记得你说过,他还拿了些竹制的东西出来。还有,若是要让德庆境内所有瑶民都能凭这些小东西摆脱贫困,只怕不能仅靠—个茂非无,—笔买卖吧?”

明鸾猊了他—眼:“自然没那么简单了。怎么?你有想法?”

【第二卷·清平乐】第六十三章 和好

朱翰之笑笑:“想法嘛,自然是有的,不过我更有兴趣先听一听你的想法。”

明鸾扯了扯嘴角:“凭什么你想听,我就告诉你?这事儿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朱翰之眨眨眼,甩了一记鞭子,点了点头:“你这话也有道理,确实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好奇,那个柳同知有心为德庆州内的瑶民谋生计,这是好事,说明他是个好官,可他找你一个小丫头做什么?若是为了给茂升元递个话,只要叫手下的人传唤小马掌柜就是了,特地请了你去,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明鸾不以为然地道:“他既然请了我去,自有请我的道理,你知道什么?”不是她自大,如今她一边连着茂升元这个大商号,一边连着四姓十八家的瑶民,在江南地区卖出高价的蜡染绸也是在她建议下才生产出来的,盘月月他们借此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听说都有余力去接济其他地区的同族了,现下在德庆境内,盘月月的祖父盘天保七公在瑶民中的地位可以说是水涨船高。柳同知一向负责抚瑶事务,对此自然再清楚不过了,既然有心要拉其他瑶民一把,找她来问一问,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她没打算向身边这个小皇孙解说其中详情,朱翰之也所知有限,便笑说:“好好好,我不知道。横竖那柳同知找你去,多半只是要让你给茂升元递话,如今小马掌柜过去了,也就用不着你了。你有想法也好,没想法也罢,都没什么差别,咱们还是早些回九市吧。今儿逛街时我的衣裳裂了个口子,你回去了替我补上。”

明鸾心里顿时不乐意了:“难不成我是专门给你补衣裳的?你少瞧不起人!”

“你要是不愿意补,我找别人去。”朱翰之懒洋洋地又甩了下鞭子,“我没瞧不起你,不过是说实话罢了,难不成你还真有什么想法?即便有,也只是小孩子家的想头,无论是柳同知还是小马掌柜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若在平时,明鸾早就察觉出他的激将之意了,但今天她受了他几次窝囊气,正在气头上,哪里想到这些?立刻就脱口而出:“谁说我没有想法?!无论是蜡染布也好,蜡染绸也好,竹编竹艺制品也好,德庆地方不大,人口又不多,有钱的人更少,本地根本无法形成足够大的市场去容纳太多的产品,只靠本地自产自销是不可能的!现在只有百来个人小打小闹,生产的东西在本地卖卖还行,如果其他地区的瑶民也参与进来,东西多了,不但会滞销,还有可能连累得所有货品的价格大跌,那就亏大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外销!茂升元在蜡染绸上获得的利润也证明了这条路是行得通的,但如果要外销的话,就得选择合适的拳头产品,集中人力物力去推,而不是所有东西都统统运到外地去卖!这样一来,有许多东西就必须要淘汰掉,还要根据那些瑶民本身的居住区域、拥有的资源和个人的技术能力再进行具体安排。这些工作是一定要做的,不然将来东西生产出来了,却卖不了钱,功夫就白费了!我把这话跟柳同知说,难道他还真能当成耳旁风?!”

朱翰之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说得详细些。”

明鸾正要张口,顿了顿,又不乐意了:“这就够了,说得再细,你又能听懂多少?”

“谁说我听不懂?”朱翰之不服气地道,“我虽没做过生意,从前也听过父亲手下管事的人来回话,知道些经商的门道。比如你方才说的话,有些字句我兴许没听说过,但大概的意思是知道的。你是说,蜡染绸能卖出高价,让瑶民多做些,卖给商家外销,这是可行的,但诸如竹编一类的小玩意儿,只能十文、二十文地卖,运到外地去,只怕连运费都挣不回来,平白吃了亏,倒不如不做。是这个意思吧?”

明鸾有些意外:“原来你真听明白了呀?”她方才可用了不少现代用辞呢。

朱翰之嘴角翘了翘:“只要你说的是人话,我就能听明白,又不是真的傻子。”

明鸾看不得他这个得意样,忽然想到:如果现编几个生僻的词语骗骗他,不知他是不是真能听明白?或者把一些词语的英文译音念给他听,让他猜去,他要是猜不出来,她正好奚落一番。

她这念头才在脑中转了一转,他便警惕地望过来:“你该不会打算编些你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字句来为难我吧?”

明鸾眨眨眼,瞪着他故意大声道:“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是那样的人吗?!”然后就有些心虚地扭开了头。

朱翰之眯了眯眼,冷笑两声:“既然你不是这样的人,那就是我想错了。”

明鸾换了个姿势,轻咳两声,故意扯开话题:“方才说到的,那什么竹制品,其实也不能一概而论。象竹篮子呀、笼子呀、竹凳竹椅之类的东西,可以考虑做一些,在本地销售,这些都是日用品。德庆地方气候湿热,夏天时间也长,竹床一类的应该也有市场。不过这些真的只能小打小闹地做,不能大量制作。我倒是觉得,如果雕花技艺还过得去的话,那些竹制的首饰盒呀、小匣子呀什么的,倒是可以考虑外销,价钱也可以订高一点,但不能太高了,毕竟这东西比不得那些红木制的。笔筒、臂搁、笔架这类东西呢,多是读书人用的,如果要生产,就要做得精细些,雕花不能多,但可以刻点诗画上去,显得文雅一些。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做些样品出来,让茂升元试试卖出去,看销路怎么样,要是好,再大量生产也不迟。”

朱翰之点点头,又道:“若是本地能做好的竹家具,卖到外头去也是可以的。江南一带,每到夏天暑热季节,都爱用竹床竹椅,若是做得精美些,卖贵些又何妨?”

“你觉得能行得通吗?”明鸾听他这么一说,倒来了兴致,“本地的竹家具还没到那个水平吧?我见这里卖的都是粗制品为多。要想做精美的高级竹家具,得找好工匠才行呢。德庆本地怕是没有这样的人。”

朱翰之低头笑笑:“你记着这主意就是。竹子哪里没有?你又不会在这里住许多年。等燕王叔和兄长他们回了京城,你们家难道还会继续流放么?即便德庆的瑶民真因你几个主意成功脱贫,你也未必能看到了。”

明鸾瞪他道:“就算我不能亲眼看到,事情还是会发生的,能帮到别人,我心里高兴,不行吗?”

朱翰之笑着睨她:“当然行了,谁说不行?三表妹,你是个好心的小姑娘。”

明鸾怔了怔,一时不习惯听到他的夸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好说,你也不算太坏…”

朱翰之扭开头去默默地笑,明鸾明知道他在笑,却不好意思发他脾气,只能又换了个坐姿:“喂,马都快停下来了,好好赶你的车吧!”

朱翰之甩了一记鞭子,含笑望她:“你确实是个好心的小姑娘,但嘴巴却不懂说话。只有咱俩的时候,你这样倒没什么,到了你长辈们跟前,可别再喂来喂去的了。还有,今儿晌午你说的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见,日后可不能再说了,不然你总有一天会吃亏的。”

明鸾闻言顿时拉长了脸:“你说我朋友坏话,还不许我生气吗?至于说话的事,你放心,真到了长辈们跟前,我顶多就是板着个脸,才不会让他们听见我在骂你呢!我又不是傻子…”

朱翰之暗暗郁闷,正色道:“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点?崔柏泉是你朋友,可他父亲确实害了我父亲,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也确实导致了我们几家人的灾难。你跟他相处几年,觉得他不错,愿意与他交好,那是你的事。我又不认得他,只见过一面,你凭什么就要我觉得他是个好的?父仇不共戴天,我站在他面前,能平心静气地听他说话,就够仁厚的了,你总不能强令我把他也当成朋友吧?”

他这么一说,明鸾便不由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强求,讪讪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也不是一定要你跟他当朋友,只不过…他好歹跟我认识这么久了,又帮了我不少忙,两家常来常往的,你忽然冒出来,就说他的坏话,我一时有些受不了…”为难了一下,心一横,“顶多…只要你不伤害他,以后你爱用什么态度对他,就用什么态度对他好了。我不管就是。”

朱翰之的神色缓和了些:“他既然帮过你们家不少忙,当年年纪又尚幼,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只要他不跟我对着干,我也不会为难他。只是…你们家总是我亲人,若你们继续与他交好,叫我情何以堪?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明鸾不服气地说:“这怎么可以?好歹也做了三年邻居啊!他对我们也挺好的。”

“即便曾经做了三年邻居,如今他已经搬进城内,也就跟你们疏远了。我不过是希望你…你们少去找他罢了。两家本就住得远,来往再少了,交情自然会渐渐淡下来。况且等你们回了京城,难不成还能继续跟他来往?”

明鸾正要张口,忽然想到,就算太孙登上皇位,章家平反,崔家却未必有这个福气,甚至能够继续现在的生活,都是天大的幸运。到时候,她与崔柏泉兴许一辈子都无法再见面了。

这个可能性让她心情顿时坏了起来,可又没法抱怨什么。崔柏泉是个不错的朋友,但还没重要到让她舍弃富足舒适的生活。如果真有那一天,她大概会在依依惜别一番后,头也不回地随家人踏上返回京城的道路吧?

她闷闷地开口问朱翰之:“到了那一天…你们不会追究崔家人的罪名吧?我真不希望小泉哥为了父兄的案子把性命都丢了。”

朱翰之看她一眼:“崔万山的案子早就判了,即便是先帝也没有意见,谁会去翻案?吃饱了闲的。”

明鸾听了他的话,稍稍振作了些:“那就好。小泉哥现在的生活已经安顿下来了,他娘的病也有了好转,有个舅舅照应,以后会越过越好的。就算他只能在岭南过一辈子,也未必不是福气。”

朱翰之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甩着鞭子,马车不停地向前走着,随着黄土路面的高低起伏颠颠簸簸。明鸾听着车轮发出的吱呀声,忽然觉得场面有些冷清,诧异地看了朱翰之一眼,正想问他怎么了,后者却抢先开了口:“今儿忙了一天,你不累么?进车里歇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