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姨娘眼圈一红,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抱起孩子进舱去了。章敞回头看陈氏,有些讪讪的。陈氏没说什么,反而细心地将章敞那份饭挑拣一番,把他不爱吃的菜都拿走了,还替他把鱼肉的骨头挑掉,方才将饭递给他。

章敞看得分明,想起自己连日来所吃的饭都是这样,鱼肉里没骨头,别人碗里有自己不爱吃的菜,自己碗里却没有,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有些动容:“这些天辛苦你了,只是如今比不得从前,你何必如此费心?”

陈氏微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相公快吃吧,当心饭凉了。”

“好。”章敞接过饭,声音都放柔了三分,“你也快吃吧,不然一会儿饭凉了,你吃下去又要不舒服了。

“哎。”陈氏脸颊显出浅浅的绯色,低下了头。

便宜老妈也不笨嘛,正应该在便宜老爹跟前多表现表现呢,瞧,这不就奏效啦?

明鸾偷偷露出了奸笑,冷不妨头顶上挨了一下,扭头望去,却是祖父章寂在搞鬼,他脸上也正显露出欣慰的笑容呢。她会意地朝他眨眨眼,便爬到一边吃饭去了。

他们这边一片和乐融融,但沈氏却独自蹲在河岸上临时垒起的土灶边吃着自己的那份饭,因为没有靠着船身,无处挡风,饭菜都已经凉了,吃下肚后连身体都呤了几分。

今日她本有机会表现一把孝心与贤德,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眼下,人人都把功劳算在明鸾身上,却无一人记得她。她心中凄凉,满腔冤屈,可惜无处可诉。想起远离自己的娘家亲人与生死未卜的侄儿,她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泪水渗入饭菜中,一口一口地,都带着苦涩的滋味。

第三十九章 唐突

章家一行人没两日便到过了香口镇,估计用不了多久便能到这宫氏那位姨父姨圌妈所在的彭泽县了,章家人心情都轻圌松了许多,差役们的态度也变得更加和气了,唯有沈氏依然还是那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宫氏私下编排她,说是因为沈李两家一行迟迟不见踪影,她才会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

对于妻子的刻薄言圌论,章放倒是教训了几句,还说:“沈李两家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只是他们有吴克明押着,必定是走的陆路,跟我们走水路不能比,就算他们追了上来,也遇不到我们。大嫂再不好,也是章家的媳妇,她既然已经选择了章家,就不必在言语上逼圌迫太过了。更何况沈老大人是厚道君子,又已经过世了,你不该辱及长辈。”

宫氏心里不以为然,小声嘀咕个不停:“我哪里辱及长辈了?只不过是说实话罢了,她确实是死了爹娘啊!”章放冷下脸,双眼一瞪:“你很清闲是不是?儿子病得这样,饭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你不好好照看儿子,倒有心思在这里嚼舌?!你瞧瞧你如今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世家千金的风范?我看市井泼圌妇都比你端庄娴静几分!”

宫氏气得满脸通红,几乎就要跟丈夫吵起来了,但一想到自己如今娘家不得力,不如从前有底气,又不敢吵,便索性冷哼一声:“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便扭头进了船舱,只想着等到了彭泽,有姨圌妈姨父撑腰,再跟丈夫算后帐。老三章敞几年都没给过三弟妹陈氏好脸色,专宠小妾去了,眼下又如何?夫圌妻俩居然相敬如宾起来,还不是因为陈家帮了章家大忙么?

宫氏正盘算着到彭泽后要如何“算帐”,玉翟满脸惊惶地来到她身边,扯着她的袖子低声耳语:“母亲,您快去看看哥圌哥圌哥圌哥他…他…”

“怎么了?”宫氏见女儿如此慌张,也不由得慌起来,“可是你哥圌哥有什么不好了?”

玉翟咬了咬嘴唇,声音更舟了:“您去看吧我…我也不知道…”

宫氏眉头一皱,连忙冲到文骥床铺边一看,见儿子仍旧还是一边副睡一边低低呻圌吟着,顿时松了口气,狠狠地回头瞪了女儿一眼:“不还是原来的模样么?你慌什么?!”玉翟哭着跌倒在旁:“母亲,您仔细看一看!哥圌哥衣裳里头…还有脖子上…”

宫氏怔了怔,扒圌开文骥的衣裳领口,看到里面的情形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这…这不如…”

明鸯对船舱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此时正缠着一个叫王老实的官差说话。这个王老实人如其名还真挺老实的,虽然力气大,又长着一脸横肉,看起来很凶狠的模样,但相处过后却让人觉得他性格憨直,脑子不大灵活,明明年纪已经不小了,当差也有十来年但还是被其他差役呼来唤去做些粗累活计,这一路上都是听同圌僚的话,几乎没有自己的主见。比如章家人向押圌送自家的差役行圌贿起初找到他的时候,他摇头说这样不好,衙门不许他们收钱,但别人都收下以后,劝他也收下,他便乖乖收了,只是嘴里每旧念叨衙门如何如何;又比如有差役在船上无聊,便偷偷带了酒菜上船,甚至还开了赌局,叫他来玩,他就摇头说这是不对的,衙门不许,被张八斤拎到一边去说了一会儿话,他便也参一脚进去玩了,结果喝醉了酒,又输了大半吊钱,清圌醒过来后就死也不肯再参与进去,还跟别人说,衙门不许喝酒赌钱,结果无人理会他。

明弯就看中他这个好摆圌弄的性子,从家常小事开始攀谈,扮作小孩子天真无心机的模样,拉着他说闲话,想要探听流放地的更多细节。他们这一行三名主犯,押圌送的差役共有六人,为首的其实是一个叫左四的中年男子,人称左班头,但他沉默寡言,除了收钱时并不推脱外,既不爱酒,也不好赌,叫人没法钻空子;张八斤倒是好说话,但他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没多少情报价值;陈大志则跟章寂、章放亲近些,时常在一处说话。明弯观察了几日后,才选中了王老实做为自己的打探对象。

这个对象果然没选错,明鸾只费了半天功夫,王老实便将她当成是邻居家的小孩一般亲近了,还糊里糊涂地泄雳了一项重要情报:“公文上没说要把你们送到哪里去,只说交给广州府决定,但那公文当初是我去领的,我亲耳听到刑部的差役在说,是要送到雷州卫去呢!听说那里前些年还闹过倭寇,可吓人了…”明鸯顿时摒住了呼吸。

雷州卫?是在雷州半岛吗?

章寂与章放听了她的回报,都沉默下来,良久,才听得章放冷笑:“冯家打的好算盘!雷州卫在粤地可算是最偏远的一处了,还闹倭寇,若我们被充入军中,临时上阵,说不定几时便叫倭寇给干掉了,真真干净利落,还不会脏了他们的手!”

“你恼什么?”章寂淡淡地瞥他一眼,“有仗打不是好事么?咱们到时就是正经的军户,杀敌立了功,冯家远在京圌城,还能拦着我们父子建功立业不成?我倒庆幸是这个地方,有仗打,总比一年到头在田间打混强!”

章寂本就是军中圌出身,自然不怕打仗,章放知道父亲是不满自己表现得太过怯弱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吱唔了几句,方才干笑道:“说起雷州,那里文教好象还过得去,记得几十年圌前出过一位名宦,好象被人称为包公再世什么的,儿子有些记不清了。若能在那里给骥哥儿寻到一位先生,就不怕耽误孩子的功课了。”

章寂瞥他一眼:“是休宁县令周德成。当年我还见过他一面,是个不错的人,只可惜死得太早了。”他沉吟片刻:“唔…雷州还有不少书院,虽说骥哥儿身为罪属,未必有资格被推举入学,但只要有书院,就必定会有不少学子,请一两位好先生应该不是难事。他年纪也不大,只要把四书通读明白就足够了,想要正经求功名也得等我们家平圌反了再说。”

章放只有连声附和的份。明弯在旁听得分明,有些好奇地问:“祖父,这么说,这雷州卫挺好的?”

章寂笑了笑:“地方是不错也还算富庶,只是雷州很大,雷州卫辖下也有好几个千户所,祖父也不知道我们会被安排到哪一处。不过你不必担心,大人们会筹谋妥当的。这几日圌你辛苦了,以后想要跟官差们聊天也行,只是需得小心些,别露了痕迹,叫人提防。”

明鸯雳出喜色,大声应下,背过身却立刻就盘算开了。雷州半岛的位置记得是在广东西南边,离海南岛只隔着一个琼州海峡,可以推测那里一定气候温暖,冬天就 不怕冷啦!除了有台风的威胁外,这种地方的农业产出一定不错,水果也多,如果是在靠近海边的地方,那还能捕捞鱼虾改善伙食。只可惜,刚才二伯章放提到有倭 寇,那就是在海边?明弯皱皱眉头,她一直以为只有东南沿海才有偻寇,没想到他们还会跑到广东来捣乱,希望不要叫她遇上才好。

不行,章家会被安排到哪个地方不是她能决定的,为了以防万一,她得找机会学点防身功夫,不然真遇上了小圌鬼圌子,就只有被砍的份了。

且不谗明弯如何则自已将来的生活,时间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因先前在东流过夜时,那里的官圌府牢圌房伙食挺好,量也很足,离开前章家人便特地多拿了些干粮,午饭只需要再做些简单的热汤就能对付过去。

这次他们停靠的地方是个荒石滩,有个天然的小河港,但周围并没有住家行人,只远远地瞧见几里外的地方有两三处低矮的民房,民房周围是一片水田。

明鸯跟着大人们一起跳下船,帮着捡了几块大石头给他们垒灶,瞥见河边浅水处有些小鱼小虾在乱石间游圌动,眼珠子一转,便走过去扑腾几下,用衣 衫下摆兜了七八条小鱼两只小河虾回来,对周姨娘道:“你瞧,拿这个煮汤一定很甜。”周姨娘吓了一跳:“哟,三姑娘,瞧你这身衣裳,都湿圌了!万一吹了风, 着了凉,可不是玩的,快去换了干衣裳吧!”

明弯不以为然:“只是沾湿圌了一点点而已,风吹吹就好了。这几条鱼不够吃的,我再去捞些来。”

陈氏从附近捡了些干草枯枝回来,见状便道:“弯丫头,别胡闹,快去换衣裳!”章敞坐在船头,手里帮着折断枯枝,也附和说:“三丫头听你母亲的话,要吃鱼,有我呢!”明弯怀疑地看着他:“父亲会捞鱼吗?”章敞有些尴尬地笑笑:“当…当然会!这有什么难的?”

明驽没吭声,只看他怎么捞鱼,只见他挑了一根比较长的树枝,去了分杈,只留一根光溜溜的棍儿,便趴在船头上往水里瞅,瞅了半日,才猛地将树枝插圌进水 里,不料一个没留神,差点儿就跌到水里去,吓得陈氏惊呼出声,还好章放就在旁边,一把抓圌住他的腰带提了回来,方才平安无事。

章敞脸色煞白地谢过兄长,但回头一看妻子,脸色便转红了,神情十分尴尬。

陈氏没有笑话他,反而赶回船上将他上圌上圌下圌下检圌查了个遍,方才松了口气:“兰爷怎么这般不小心?万一掉进水里,着了凉怎么办?”章敞心里感动,拉着她的手不说话。

明鸯忍住偷笑,却瞥见谢姨娘抱着孩子倚在舱门边上,幽幽地看着章敞与陈氏。

明鸯轻哼一声,伸手想要捞过章敞用的那根衬枝,打算也刺两条鱼上来,不料被章放抢了先,只见后者嘻嘻一笑,手上用圌力将树枝往水里一戳,待提起来时,树枝末梢已经多了条鱼,看那份量足有一斤多重。明弯忙拍手叫好,接过鱼来,交到周姨娘那里。

陈大志从船尾踱了过来,笑嘻嘻地道:“哟,行啊,章二爷,本事不小!”章放笑着拱拱手:“托您的福,一会儿叫女人们烧了,给陈爷下酒?”

陈大志哈哈笑了,忽然笑容一敛,肛着前方高喝:“什么人?!”

众人连忙转头去看,却是乱石滩那头出现了两个人,远远瞧着是一高一矮两个男子,高的搀着矮的,正朝他们走来。那高的见这边官差喝问,便沙哑着声音答道: “小的带着外甥从此处路过,又饥又渴,不知可否讨碗水喝?”声量明明不大,但却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河滩上吹的风半点也没造成影响。

陈大志皱起了眉头,挥手道:“这里是官差办事,你们上别处讨去吧!”

“什么?”那妾个子侧耳问着,看他的动作似乎是没听清楚,脚下舟旧往这边来。

明鸯只觉得这人有些古怪,多留了个心眼,从灶里抽圌了一根烧了川、半截还带着火苗的粗枝出来,两只眼睛直盯着来人看。

陈大志继续赶人:“叫你们走呢!快走!”其他差役也从船尾那边走了过来:“老陈,怎么回事?”

说话间,来人已经到了跟前,离他们的船不足十丈,众人也看清楚了,那人是个中年男子,面色苍白,唇边留着一圈络腮胡子。他搀扶着的是个半大少年,肤色腊黄,满面病容,整个人有气无力地。两个人都穿着整洁的布衣,拎着个不大的包袱,看打扮,并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

高个儿男子向陈大志等人赔笑道:“小的带着外甥到跗近投亲,不想亲戚早就搬走了,外甥又病了,为了治病花光了盘缠,叫房东赶了出来,沿着河岸走了许久,只等到这艘船,请官爷做做好心,暂时收留我们吧!”

咦?不是来讨饭,而是来借宿的?

明鸯插嘴问:“方才我们过来时,看见还有别的船啊?”

那高个子顿了顿,笑道:“可别的船都没在这里靠岸啊!我们舅甥俩等了半天,再没船来,可就真的熬不下去了!”说着便扶他外甥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又上前向灶台边的沈氏讨热汤。

明鸯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古怪,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要喝水也好,吃饭也好,靠着一条江,有心的话想要什么没有?偏要靠过往的路人来搭救?该不会是 截道抢圌劫的吧?看那少年一脸病容,又不象有什么危害,不过人不可貌相,明弯情不自禁地开始脑补武侠小说里头体弱多病的杀**手和跟随在侧的忠仆,脑补完了, 又觉得不靠谱,哪个强盗这么没眼色,会盯上官差押圌解的流放犯?

想不出结果,明弯便只是盯着那高个子的动作,确认他只是向沈氏讨热汤,没有靠近做汤的锅,应该不是想要下圌药,便暗暗松了口气。

面对这唐突的来客,周姨娘还在犹豫地退避三尺,沈氏已经亲手舀了一碗汤递过去,含泪道:“快让孩子暖暖身圌子吧,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却要受这等苦楚。

第四十章 文至

在章家众人与官差们眼中,沈氏只是好心送了碗热汤给那对路过的甥舅,而且见那舅舅双手发抖,似乎十分激动,怕他打翻了汤碗,还亲自将汤送到那外甥面前,喂他喝汤。他们并没有起疑。

差役们暗下腹诽沈氏多事,只是见那对甥舅不象是什么有力气的人,再看章家众人的反应,也不是前来搭救的,既然章家人愿意拿自己的东西去救人,那也不与他们相干。

章家大部分人则是在私底下嘀咕沈氏忽然变得慈悲心肠,对外人如此之好,怎么不见她平日对隔房的侄儿有这般殷勤?另外还有陈氏多想了点,生怕来的是歹人,会伤害沈氏,但在看到那少年急切地喝着热汤,还泪流满面时,心中生出愧疚之意,自认枉作了小人,特地从锅里摸出两个刚刚蒸热的隔夜包子叫明鸾给那对甥舅送过去。

至于一向刻薄小气的宫氏,眼下正在船舱里照看儿子,没顾得上岸边发生的这个小插曲。

明鸾拿着包子走近了沈氏等人,离着还有五丈远呢,那个“舅舅”就猛地抬头向她看来,似乎还呛着了,急促地咳了两声。明鸾有些意外,犹豫着继续向前走,将包子递过去:“大伯娘,母亲说这两个包子给他们吃。”

沈氏转过头来,目光中满是感激之色,明鸾反倒被惊住了:“大伯娘?”

沈氏连忙收回目光,微笑道:“还是你母亲想得周到,多谢了。”伸手接过了包子,便递给了那少年。

明鸾留意到她没理会那个“舅舅”,而那“舅舅”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反而还低声劝自已的外甥:“多吃点吧,把这个也吃了。”

他不饿吗?居然把汤和包子都让给了外甥,这舅舅还真好人,只是态度未免太谦恭了些,还用双手将包子奉上。

明鸾只觉得古怪非常,想要再观察几眼,沈氏却回头对她说:“这里有我就好,三丫头,你回去帮你母亲的忙吧。”明鸾试探地问她:“要不要我再拿一碗汤来?”沈氏笑道:“不用了,一会儿我会回去拿的,咱们家没有多余的碗,只用这一个就够了。”

明鸾虽然心中疑惑,但鼻子闻到鱼汤的香味,立时就觉得饥肠辘辘,想到午饭时间不长,如果不尽早去舀鱼汤,搞不好一会儿就没得喝了,便再无心理会沈氏,径自转身回去了。

沈氏看着她走得远了,方才转过头来,看向那少年,眼圈又红了:“自打失了你们的消息,我就日夜担忧不已,生怕你们有个好歹。天可怜见,总算看到殿下平安无事了!只是好好的,殿下怎么往这边来了呢?越王夺了皇位去,殿下若想为太子与太子妃两位殿下讨还公道,还需得谋求藩王与大将的支持方可。”

少年露出子伤心的表情,哽咽道:“姨妈,我也是不得已,如今除了你,还有谁能助我一臂之力呢?”

沈氏愕然,旁边那“舅舅”答道:“章少夫人容禀,当日殿下出宫,原是在少夫人亲信带领下躲到农庄上的,没想到冯家人神通广大,会找上门来,仓惶之下,奴婢陪着殿下出逃,先有李家少夫人背信弃议,后有朝臣无动于衷,若不是奴婢机警,只怕在京城就要落入越王爪牙之手了。本来听说先帝醒了,还想求助宗室皇亲之力回到宫中,不料求助的第一家皇亲就暗中密告越王,引来禁军。好不容易逃过了搜捕,殿下也因大受打击而病倒,奴婢为保殿下万全,不得已乔装带着殿下避到城外去养病。原本想着,等殿下病情好转,再联系先帝,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先帝驾崩、章家流放出京的消息…”

沈氏闭上了双眼,流下痛苦的泪水:“怎会这样…胡四海,你告诉我,是哪家皇亲这般不忠不义,胆大妄为?!”

胡四海哽咽答道:“是安庆长公主殿下…如今已经是大长公主了。”上/官/小/透/手/打//转/载/请/注/明

“是她?”沈氏猛地睁开双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怎会是她?!当初太子明明说过,安庆长公主驸马欧阳伦不但是太傅,还是一心支持他的大忠臣,还说若没有欧阳驸马,他早就不在人世了。虽说驸马已逝,但听说他与长公主夫妻情深,长公主为何为违逆他生前愿望,加害太孙?!”

胡四海道:“奴婢也百思不得其解。奴婢在太子身边侍候了整整二十年,素知太子殿下最是信任欧阳太傅,虽然欧阳太傅明面上与太子并不亲近,总有些疏远的意思,但太子殿下却说这是为了避嫌,心中对太傅的敬意从来不曾少了半分,而安庆长公主从前对太子也很是亲切,本该是信得过的,因此奴婢才会在形势危急的时候,第一个想到向寡居的长公主求助。奴婢万万没想到,长公主居然会将太孙的下落透露给越王…”他低下头拭去眼中的泪水,“都是奴婢判断失误,才会连累太孙殿下遇险,奴婢罪该万死!”

沈氏双眼盯着他,脸上神色变幻。这时,太孙朱文至挣扎着直起身道:“姨妈,这几个月来若不是胡四海护着我,只怕我早死了,他虽有些许失误,也是错看安庆大长公主为人的缘故,您就别怪他了吧?”

沈氏收回视线,柔声对朱文至道:“‘罢了’如今你身边就只剩了这么一个人,他又是你母亲看重的,我就不多事了。只是你们在先帝驾崩后,就算想要离京避险,也不该往南边来。我听说北平燕郡王与太子最是交好,你为何不往北去投奔他?无论他有没有办法与新君对抗,至少你在北平可保平安无事。”

朱文至含泪道:“起初听说皇爷爷薨了,我也想过这条路,只是北疆告急,蒙古大军又南下了,胡四海担心去北平会有危险,便劝我先观望一下局势再说。后来又见藩王们进京奔丧,我还妄想会有人替我主持公道,质问新君倒行逆施之举,没想到…也不知新君跟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竟无一人质疑新君登基的资格,甚至还有人说,新君比父亲更适合继承皇爷爷的位子…”

“什么?!”沈氏大怒,“竟有人如此颠倒黑白?!”

胡四海低声道:“听说是新君将太子殿下生前有意削藩的事告诉了诸藩王,又在登基后对诸藩王大肆封赏,藩王们得了好处,还有谁会多事?为着这事儿,殿下也不敢再去北平了,生怕连燕王也…”

沈氏神色一黯:“这么做也好,先帝当年还在潜邸时,曾经病重,当时就有朝议说万一先帝不治,最适合做储君的便是当年的老燕王。如今虽老燕王全家殉国多年,燕王府只剩下一个幼子高爆袭了王位,但老燕王当年的臣属有不少还活着,万一他们见京城事变,窜唆燕郡王借机夺位,太孙过去了,也不过是白白葬送了性命而已。只是这么一来,太孙想要还朝正位,便难上加难了…”

朱文至哽咽着对她道:“姨妈,我早已抛开了妄想,什么还朝,什么正位…祖父已逝,父亲惨死,母亲也没了,连弟弟也顶替我被活活烧死在东宫,叔父 夺 权,姑祖母背信,外家流放,我如今不过是个孤家寡人,苟延残 喘而已,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哪里还敢指望更多?我只盼着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的,万万不要再为了我,牺牲更多人的性命了…”说罢竟号啕大哭起来。

沈氏迅速往章家人与官差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们虽闻声望来,却没有起疑的意思,方才回头低声劝道:“太孙殿下,那些官差都是京中刑部派出来的,为防万一,还请你不要伤心。至于日后的事,咱们慢慢谋划便是,我一定不会辜负了太子妃娘娘的重托。”

朱文至收敛了哭声,整个人却仿佛泄了气般,软软地靠在石头上,低低地道:“能见到姨妈真是太好了…除了您,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沈氏心头涌起一阵辛酸与悲痛,强忍着对他道:“太孙还请节哀,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的…还有我们沈家所有人,都会护着你的…”说罢也低头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