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斧头大汉伸手便要去拉宝瓷,却被她一把小弹珠似的丸子甩到身上脸上,粘附上去竟然不掉。他伸手便去拉扯,一拉钻心似的疼,顿时嗷叫。

妖女看着斧头男满身粘着黑珠子的样子就觉得恶心,后退了两步丝毫不打算上去帮忙。

南宫麟川也加了几分小心,笑道:“看来我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了?”

他刚刚离她那么近,她却没给他也来一把呢。

宝瓷冷哼一个,“你躲得开,我干嘛浪费东西。”这种出其不意的手段,用也只能用一次。斧头男那么壮硕的体格那么大的目标也敢靠近,不是自己上赶着当靶子么。就当是给宝珞报仇了。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斧头男一边哀嚎着,身上的黑弹子不但扯不下来,还不断往皮肉上粘附渗透,尾部留在皮肤上变成一个黑包,另一端还不断钻进皮肤骨肉里,四周每一根神经都被拉扯着不停的痛,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她抬头看向后退几步的南宫麟川,警告道:“若再敢碰我,下一个就是你。”

她不能走。

留在这里,即便僵持着,宝珞不会死。但她若跟南宫麟川走了,却不知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她要等,她想要相信,会有人来救她们。

南宫麟川愕然的看到宝瓷□的皮肤上开始有肉芽往外钻,微青的颜色,慢慢蠕动着,越来越细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最好不要靠近,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什么,“你把邪蛊下在自己身上?”

宝瓷只是定定瞧着他,她不会让他靠近,不让他有机会带走她。

她要等。

第六十二章

议事堂中的笑笑越来越不耐烦。

天下盟中有四位元老齐聚一堂气氛格外严肃正式,相比只有十几人的沧溟水榭,仿佛要从气势上就压过去。只可惜弄月这位水榭新主却是拳头打在棉花上让人使不上力,你气势你的,他从容他的,自温吞优雅一派和谐活生生气死人的模样。

谁都知道弄月公子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这副模样不知征服了多少少女芳心,长辈信任,任谁看到他都会不自觉的产生好感生出几分亲近。可谁都没想到他摇身一变成了沧溟新主,这副无懈可击的和谐摸样顿时面目可憎。

他客客气气应付着明沈林司四位长老的刁难,只是偶尔瞥一眼笑笑,即使笑笑始终淡淡无容的样子,却忍不住担心他身上散发出来随时准备开杀戒的气息。

笑笑知道自己应该留下来撑场子,弄月再能耐也不代表他应该自己一个人扛所有的事。但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会这么不安定,那些隐隐约约烦烦躁躁的东西让他忍不住会想要杀人了事。

他有时候也是不太愿意承认自己体内有爹爹那种凶残因子的,所以大开杀戒什么的,他有在克制,不要逼他去做啊。

弄月略思索一会儿,尽管他一直把四位长老的注意力和话题往自己身上揽,不让他们有逼问笑笑的机会,但四位长老也不是省油的灯,渐渐也注意到笑笑的不在状态。让笑笑继续留下看来不是个好主意。

他趁四元老找到突破口下手之前道:“失礼,今天舍弟身体有些不适,就请四位前辈容他先回去休息。有什么问题晚辈若不能代答,自会待回去问清楚,再来回复几位前辈。”

明明只是寻常的请示,从弄月口中淡淡说出就有种让人无法拒绝般的力量,其他三位元老几乎就要应允了,沈元老却一意坚持道:“谁都不能从这里离开!”

突然强硬的态度,几乎已经逾越了彼此身份应有的客气。

弄月浅浅一笑站起身来,虽然他平日混迹江湖跟正道人打交道比魔道还多,也一直以晚辈自居待他们客气有礼,但那不代表他们可以忘记他是沧溟新主的身份。他现在所代表的,是整个沧溟至少现在。

“沈元老这般阻止,怕不是别有用心吧?舍弟身体不适,我这就带他回去休息,若要议事便请改日再来。”是上门来,而不是再把他们叫来这里。

弄月二话不说便往外走,笑笑早就没耐心再等,两步便已走到弄月前头。

沈元老一见事态如此索性撕破脸皮下令道:“给我拦住他们!”

护卫纷纷而来,林司两位元老也一时惊诧,“沈老,你这是做什么?”

“就是他们毒杀盟主企图分裂天下盟还绑走我女儿,跟他们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但是没有证据啊……”虽然这样说但看明元老似乎也站在沈老一边,他们便也不是反对的那么强烈。

水榭众人被包围起来,不等弄月下令杀出去笑笑便已毫不理会那些护卫向外走去,护卫的刀剑刚一横到他面前,便被扬手震飞。

笑笑脚下停也不停向外走去,只要眼前有阻挡便清除,走在他身后的弄月连下令都省了,无奈的挥手令看起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的门人跟上,倒是想起了一个形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宝瓷身下的地面在一点点发暗,变黑,诡异的肉芽在不断成长分裂,看起来竟如同人身上长出了挥动的枝叶一般,南宫麟川大概很难再看见比这更诡异的画面了。

“南宫!别理那个疯丫头了,那东西有毒,我们快走了!”红衣妖女拉着南宫麟川,地面上的黑色一点点渗透蔓延,他只是偶尔往后退两步避开黑色的边缘,拧着眉头看这个丫头

有毒?

没错地面都黑了谁都看得出来有毒!可是她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就只为了不被带走?

似乎是在这一刻南宫麟川才突然升起念头,无论如何都要带她走。

他上前一步就要去拉宝瓷,红衣妖女叫道:“南宫你不要又发疯!”他就是个疯子,为了个计划把自己的手搞成这样,跟那个疯丫头一样疯!

南宫麟川丝毫不理会她的阻拦,脚下已经踩着泛黑的地面,眼见就要抓住她,突然耳旁有东西呼啸而来,他本能后退闪过,落在地上的却是跟打中斧头男一样的黑色弹丸。

宝瓷蓦然抬头看到站在墙头上的灰色身影,惊喜的唤了一声:“师父!”

随即那惊喜便又烟消云散,一张脸微微垮下来为什么是师父……连宝珞都打不过他们,师父来是来多凑个人质的吗?

东方狱华显然不了解她的心思,只是瞧着她的模样拧起眉头,沙哑依旧的声音道:“我让你学蛊,是用在自己身上的吗?”

南宫麟川抬头哼一声,他对东方狱华这个人本没什么兴趣,他只是宝瓷的师父与他没有直接的恩怨,所以对付他也只是顺便。可他自己却送上门来,他对红衣妖女道:“把他抓来。”随即转向宝瓷现在还不肯出来吗?

宝瓷默默看向躲着妖女攻击的师父,虽然师父会来真的是她最意外也最欣喜的,明明这个人平时根本就不会管她们的死活难得良心了一回,可是从实际考虑师父你真的不是个好人选啊~~!

东方狱华一退再退,在墙头上行动实在不是他的强项,于是人已落到地面,可是他才刚一落下来外面就一阵骚乱他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所以说师父你真的不是个好人选啊……orz

外面天下盟时时监视着这里,宝瓷现在身上中了蛊行动不便,他们只要冲进来宝瓷就没得跑了。

红衣妖女已收了手撤到南宫麟川旁边,“我们得走了!不能再耽搁了!”

他们显然已经打算放弃蜷缩在一旁的斧头男,南宫麟川看向宝瓷道:“最后一次问你,真的不跟我走?”

红衣妖女奇怪的看着他,总觉得他话里有点语病他们不是要抓走那丫头的吗,怎么就成了她跟他走了?

宝瓷如今是前有狼后有虎,无论留下来被抓还是被南宫麟川带走她都不想选!她理也不理他,对师父喊道:“麻利儿走啊!再不走想被抓啊!?”

被无视的南宫麟川在妖女一再催促下还是走了,东方狱华却没走,奔向宝瓷准备把她拉起来,宝瓷摇头道:“不行师父,我起不来……”

东方狱华看一眼宝珞,“放下宝珞。”

宝瓷抱着宝珞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却知道无论有多担心把她留下来才是正确的选择但感情和理智是两回事!

她摇头道:“师父我和宝珞一起留下,有展云倾和宁宁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

不等她说完东方狱华已扳开她的手,将她抱起便走,方上墙头天下盟的护卫已将这里包围,箭矢纷纷对准他们师徒

“早叫你走了,逞什么能啊~~!”

“闭嘴,有你这么跟师父说话的吗?”

偏激如东方狱华绝不会肯妥协,当即便要硬闯,天下盟护卫满弓上箭,即使他们能出得了这院子也得变成刺猬,还打算跑多远?

“都住手!”

展云倾面色苍白依然,衣袂当风快步走来,宝瓷只觉心里微微一动,他还是来了展云倾身后跟着宁宁,护卫弓手看到他都自觉让开一条路,却还是不曾放下手上弓箭。

展云倾问那统领护卫的人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擅自行动?”

统领虽恭敬却丝毫没有退却打算,回道:“盟主请安心休养,这件事是元老们吩咐的,务必要抓住妖女师徒。”

在这里的人虽然对展云倾都怀有崇敬,但也都相信了展云倾是被妖女蛊惑才坚持他们师徒不是凶手。所以依然坚信元老们的话丝毫不肯退缩。

又是元老们的吩咐。从听到元老们将水榭的人请到议事堂自己却一点也不知情他就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连毒也没有来得及解匆忙赶来。

此时却是宁宁眼尖突然看到了地上的宝珞,顿时脸色煞白喊着:“宝珞!”慌忙跑过去,“叫大夫!快找大夫来!!”

宝瓷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一半,有宁宁在他会救宝珞她不知道自己和师父会面对什么,在天下盟的人面前也不能再跟宝珞扯上关系。

她不知为什么会有种感觉,好像多看一眼,便少一眼,仿佛今后很难再见到宝珞……

收回目光的时候正迎上展云倾的视线,四目相接的时候展云倾微微蹙起的眉下目光一顿,他看到宝瓷的样子,当即道:“都退下去!”

统领低着头不吭声,其他人也不动,展云倾不知道元老究竟都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竟坚信不疑此事绝不能让步。

展云倾缓缓道:“若你们现在不听,从今后便都不用再听我的话了。”

统领硬着头皮道:“盟主请勿为难小的……”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急急的传来,“他在哪里!?绑我女儿的人在哪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东方狱华怀里的宝瓷竟觉得听到这个声音师父似乎微微一动,就见一个女子冲了进来,虽然小有年纪却精于保养,她的美貌和端庄丝毫没有因为脸上的急切而折损。

没有人拦她,就连宝瓷也猜得出她的身份这哪里像一个有那么大女儿的人?

宝瓷还在意外中,却只觉一个凌空师父竟然从墙头跃下跳回院中,让她更是惊讶。

“沈夫人,这里危险,请您……”

“我的女儿都被人绑走了,我还要在意危不危险吗?”

沈夫人甩开好意相劝的统领便向院中搜寻歹人,东方狱华放下了宝瓷,让她扶着墙站稳,缓缓上前一步道:“是我绑走了你女儿,如何?”

沈夫人看到东方狱华愣了半晌,随即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叫,“这不可能!!东方狱华!?你不可能还活着!!”

“我没死在你手上,很遗憾么?我倒是真的要相信,还有报应这回事了。”

“不!跟我女儿无关,你放过她”

东方狱华阴恻恻的看了看她,“你女儿倒是不小了……多大?十八?我记得当年你跟我说你和那个男人私奔被人追捕,骗我帮你们。怎么算你当年肚子里都应该已经有了这个孩子,怎么又摇身一变成了沈夫人?”

沈夫人尖叫道:“不!你不要胡说八道!!”

她如今有身份有地位,怎么能让人知道她的过去

东方狱华目光阴沉看着这个已渐渐显出年纪的女人,想起她当年笑语嫣然那般明媚照人,同那男子也是情深意重却又身世可怜。

可笑那竟是一场笑话,可他当年孤身一人初来朱南,却是当真拿他们当了知心的朋友全心相待,不惜与江湖为敌。直到那些温暖的日子,都变成欺骗。

没错,在她眼里他早该死了。

就是她亲手下了毒,又将匕首□他后心窝。

多可笑,十八年后,她的女儿却在他手上。

沈夫人不会让他活着他的身份虽然有少许人知道但一直没有公开,此时沈夫人突然嚷道:“他是东方狱华!是当年祸害的魔头!快杀了他!!”

宝瓷清楚的看到师父阴沉的眼中也露出杀机他对世人对江湖十几年的恨,此刻全凝聚在这个女人身上,欺骗,利用,害他落到如斯境地的罪魁祸首,他如何会放过。

她清清楚楚的明白到这一点,却更清楚,这样不可以不能在这里杀她!

可是她却只能看着,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的看着师父突然上前,袖子一震,一把袖箭直透沈夫人的胸口。也清楚的看到展云倾脸上震惊,却再也无可奈何的神色。

第六十三章

这一天是迟早的,只是提前到来而已。

沈夫人的身体在众人面前倒下,纷杂的骚动中统领大声命道:“把他们拿下!速去通报沈元老!”

连宁宁的脸色都变得更难看了,如今再谈不上洗不洗清,再也没人关心,更没人需要真相。单是沈夫人这一条人命,就足够他们师徒翻不了身了。

纷杂的人声中宝瓷淡淡迎着展云倾欲言又止的目光,宛若错觉般在那目光中看到一丝挣扎她仿佛读懂了,就算是他现在也帮不了师父了,但是只有她一个人的话,也许他还可以保住她。

如果,她跟东方狱华撇清。

那个念头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展云倾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不靠谱,但也大概知道为何自己连这么蠢的念头都能生出来。

可是宝瓷绝不会那么做,他也不能要宝瓷那么做。

宝瓷不会丢下师父一个人。

她白色的鞋裤都在向外渗透着黑色,却还是抽出长鞭展云倾很想上去拦住她,他不知道她的情况究竟有多严重,但在这时却清楚的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

像他们两年后再会时一般,他是众人簇拥的武林盟主,而她是被人追捕的“刺客”小贼。可是这一次,他却不能再上前去拉住她的手。

这一天宝瓷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所以两年前才会走,所以一直努力跟他撇清关系,所以此时此刻,她才会如此淡然到无情。

武功算不上高超的东方狱华和已经中蛊的宝瓷很快便被护卫围住,护卫向统领请示道:“可要杀了他们!”

统领向展云倾看了一眼,他苍白的面色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握着拳一句话也不说。

无论说什么都是违心。

统领便不再等他指示,道:“拿下交给沈元老发落!”

宝瓷靠在师父身边,似乎有时要靠着他才能站稳,脸上却在笑问道:“师父不喜欢被人抓住吧?”

她的师父孤傲,偏执,脾气坏得很。这种宁为玉碎的人怎么能忍受被人当阶下囚?

可是这样的师父,刚才却冒着被抓的风险跑回来带她走呵。

这么傻,活该给人骗。

宝瓷笑,“师父,你这人一点也不诚实,跟你平时挂在嘴上的根本不一样。”

东方狱华皱皱眉头,“你这丫头这时候胡言乱语什么?”

她却不理会师父的疑问,继续道:“师父,虽然我也见过了你说的人心险恶,可是一直以来我却遇到很多很好的人,师父也是。所以,我还想再信一次。”

东方狱华隐约听出些不对劲,“丫头你想做什么?”

“别那么严肃啊,我又不会做傻事。师父,等笑笑来了,你告诉他我有很拼命的在等他。”宝瓷说罢突然揪住身上长出的“枝叶”,它们的生长早已越来越缓慢也越来越硬几乎真如树枝一般,她狠狠一扯拽断,连根部带出来的血都已经是乌黑的颜色,迅速蒸腾成了雾气。

“你这个孽徒!”

东方狱华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宝瓷一跃便已冲进包围的护卫中,她就如同一个大毒罐不断散发着毒气,没人敢靠近。

“宝瓷!”

够了他还要看下去吗?他还得看多久?

展云倾冲上去一把抱住她拦下来,“够了,停下来!是我的错,我应该不论发生什么都保护你的”

这一刻换了宝瓷愣住,这不该是展云倾说的话,因为他是跟她不一样的人。

从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干净正直的少年宝瓷一掌打在他胸前推开他,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可展云倾也中毒在身仍是后退几步,正在这时白衣人影已冲进院中,如风中疾羽一窜而过,捞起宝瓷飞上房顶

“抓住她!”

统领扶住展云倾,正有人要追上房顶便被笑笑一袖扫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