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报完恩后,便是两不相欠。

她说他沈毅堂爱娶谁纳谁皆是他的事情,与她半点不相干。

她说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她说她不敢贪图什么名分。

哪里是不敢,分明是不在意。

呵呵。

是了,这才是她的心里话啊。

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不是么?

从一开始,就是他一直不断的在强迫着她,他逼迫她,他强自要了她,甚至便是连她跑了,也是他千方百计的将她给逼着回来的。

她与他在一起,她从来都是被迫妥协的,不是么?

从来都不是自愿的,不是么?

呵呵···

沈毅堂只忽然觉得心在抽痛,面上隐隐发白,然而却仍是板着一张阴森的脸,只死死的盯着春生,额头上的青筋都绷紧了,沈毅堂只咬牙绷腮的盯着春生道着:“好···陈春生,你当真是好得很——”

一时,只气急败坏的从春生身上翻身下来,一脚,便将设在床榻旁的一方小几给踢飞了,小几上的茶杯,碗碟瞬间飞了出去,摔碎了一地。

沈毅堂摔门而去。

第233章

沈毅堂离开后, 春生直径躺在床榻上, 只神色木然的盯着窗幔发着愣, 许久,只觉得胸口发凉, 这才反应过来,缓缓地抬手开始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面色木然, 然而脑子里却回想着这日所发生的一切, 原本是心急火燎的从郊外往回赶, 听闻他回了, 便是连着步子都变得雀跃了。

却不想——

只忽而觉得有些讽刺似的。

脑海中一时变得有些乱糟糟的。

满脑子皆是苏媚初所说的那些话, 一时, 画面一转, 脑海中却又是浮现出那双赤红的双眼,以及自己冷言冷语的那一番说辞。

她是该淡然的,这一切,又并非是今日才知道的啊, 从一开始, 就是这样的, 不是么?

他有贤惠端庄的妻子,有才情并茂的姨娘, 还有各类或美艳或妖娆或乖顺的妾氏, 他本就是万花丛中过的风流主子,这是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从最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的, 永远也无法抹灭的,不是么?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打从一开始,不过就是名供人玩乐宠幸的奴才罢了,便是他待她或许真的有那么几分情意,春生又不是个傻子,如何就真的瞧不出来,不过是自欺欺人不肯承认罢了。

然而,便是真的承认了,他真的待她有些情分,那又如何呢?

依旧改变不了他有妻有妾,而她必须得放下身段,认命做妾,以色侍人这样去迁就的的事实啊。

她如何敢认命,纵然她现如今拥有着这样一张绝美的皮囊,可是,在美的容颜终会有老去的一日,高宅大院,漫漫人生,枯萎的生命,又如何熬得过呢?

前有林姨娘那样的前车之鉴,后又有尹芙儿这样的例子不断地在眼前晃着,春生如何敢冒险。

或许,春生害怕的并非是被困在那高墙深宅之中望洋兴叹,苦守着一生的风险,而是,倘若有那么一天,他的情意逝去,而她却已是泥足深陷,这又该如何是好啊···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春生真的是心软了,她真的快要认命了,就在这几日,哪怕就在这一日回到静园的那一瞬间,她心中虽有些不甘,有些犹豫,但是,春生却已是预感到了,那颗原本坚定不移的心,已在日渐动摇了。

可是,在听闻他要纳妾的那一瞬间,春生的心竟一时抽疼不已,这才发现,原来,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能力,同时,也低估了···对他的感情。

光是听着都受不了,更何况,这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便已是寸步难行,便是她妥协了,未来的路,又如何走得下去了。

没有错,谁都没有错,身为正房太太的苏媚初,她贤惠大度,非但不曾阻碍夫君纳妾,反倒是乐意亲自为丈夫广纳妾氏,经她之理的内宅后院,妥妥当当,从未曾有过丝毫的纰漏,她又何错之有?

而沈毅堂他又何尝不是呢?甭管于别人如何,至少于春生而言,在与她在一起之前,他的妻子妾氏便已经存在了,他年长她十余岁,他已然成家立业了,这是如何都更变不了的事实啊,更何况,他已是而立之年,然而他的膝下犹缺,便是想要纳妾生子,亦是合乎情理的事儿。

谁都没有错,纵使他对她强取豪夺,步步紧逼,或许最初会愤恨恼怒,然而,一旦人的心意发生了改变,所以的恨意便渐渐地缺失了底气。

春生并不恨他。

谁都没有错,错只错在,原本就不该存着这样的牵绊,剪不断,理还乱,不过就是一段孽缘罢了。

或许,春生应该变得淡然,信守承诺的赴满这三年的约定,其余的,本不该多想,心还得需要再坚定一些,不能轻易动摇啊···

可是,光这般想着,心为何就那般疼呢,明明一直强忍着,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啊!

眼中的泪忽而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

春生只捂住嘴,死命咬着牙,低声呜咽着,只觉得情绪一时有些失控,只一把将被子拉扯着,将自己裹严实了,只将头悉数埋进了被子里。

却说自那沈毅堂摔门而去后,只吓得屋子外的一众丫鬟们是个个战战兢兢地,要知道,自从在这静园中伺候起,久一些的,也该有两三年了吧,然而无论是谁,还从未有人瞧见过主子这般发怒的时候。

这座府邸,只如同它的名字似的,安静,寂静,从来没有过欢声笑语,当然,也从未有过任何血雨腥风。

主子在着,有时候也如同没在似的,这里像是一座死宅,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

还是自从春生搬进了以后,这才开始渐渐热闹了,活了起来。

还是头一次瞧见那沈毅堂发怒,这才知晓竟是这般怒火滔天,那双眼,像是一道利剑,让人瞧了只觉得骇然。

然而这样的沈毅堂瞧在莞碧眼里,却觉得稀疏平常,要知道,这样的主子,才是那莞碧熟悉的主子啊。

一时,见那沈毅堂勃然大怒的摔门而去了,便是离开了,屋子个个还白着一张脸,未曾缓过神来,半晌,莞碧只咳嗽了一声,指着地面上被摔碎的碎片,对着大家伙吩咐着:“还不快些将东西收拾好了,活儿忙完了就都散了吧——”

一时,恰好那头素素将晋哥儿安顿好后,得了消息便立马赶了过来了,半路上碰到了黑着脸的沈毅堂,素素瞧了心中一紧,只心下不放心,立马赶了过来就要进屋查看。

却是被莞碧一把给拦了下来,只朝着她“嘘”了一声,道着,“莫要进去打扰了,就让你们家姑娘静一静吧——”

素素闻言,一时忍住了,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只将卧房的门悄悄地拉开了一道口子,偷偷地查看着,却是未曾瞧见自家姑娘的身影,仅仅只瞧见那床榻上的被子里鼓起了一道。

原来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仔细瞧着,似乎瞧见那鼓起的一团正在细微的抖动着。

素素瞧了,忽而双眼没来由的一红,自家姑娘,那般玲珑玉质,淡然处之的一人,竟被生生逼迫至此番境地,素素心中百般心疼。

一旁的莞碧瞧着,亦是随着叹息着:“哎,这对冤家,只盼着何时能够跨过这些坎,少些相互折磨才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咦,这个虐吗?

这个是存在两人之间的最根本问题,早晚都要面对解决的····

心结解决了,后头的所有问题,才能够共同面对。

个人认为,感情的问题,不应该只由一方付出

第234章

近日, 静园的氛围显得颇为压抑、沉重。

一众下人们个个是诚惶诚恐, 轻易不敢随意开口说话, 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撞在了枪口上, 惹得主子不痛快。

话说,在此之前, 所有人皆以为那春生姑娘乃是主子养在这私宅的一名外室。

静园的下人们一惯遵规守矩, 明面并不敢乱言, 但私下还是偶尔会忍不住谈论一番的。

只道着那姑娘谈吐不凡, 又生得甚美, 方一来静园时, 瞧着那穿戴那气度, 又瞧着平日里的用度,那举手投足间的做派,便隐隐可以瞧出,定非寻常百姓家能够养出来的。

果然, 后来隐隐得知, 手里头产业不薄, 却不知到底是怎样的身家,那样要容貌有容貌, 要家世有家世, 寻个体面的人家做个正头奶奶绝非难事儿。

没想到,却甘愿沦为一名外室,虽然主子身份显贵, 但是,哪个女儿家的不想觅得一方良婿,大家委实有些替春生觉得可惜。

后又想,如此女子,此番又日日在主子爷屋里伺候着,虽现如今只是名外室,只要运道好,假以时日能够为主子添个一男半女的,何愁往后没得造化?

直到这日正房太太亲自登门造访了,直接指名道姓的要将人亲自给请到老宅子里去,还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而那春生姑娘却——

众人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压根不是那春生姑娘运道不够,只能委身于着私宅中做一名无名无分的外室,而是···而是人家压根就不稀罕啊!

自那日主子摔门而去后,主子已经整整三日未曾回过院子了,日日宿在了书房,二人分房而睡。

两位主子在闹腾,受难的自然是下面这一帮子下人了。

其实,姑娘瞧着倒是与往日无异,春生向来体己下人们,为人和睦,从不会刻意为难她们,倒不会令人惶恐。

可是那位主子爷就——

最倒霉的莫过于在书房里伺候的那两位丫鬟了,这几日可谓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莞碧方一过去,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便拉着莞碧的手一脸苦兮兮的道着:“莞碧姐姐,您可算是来了···”

莞碧是特意过来打探消息了,问主子每日办公到几时,每日几时歇息的诸如此类的,又问情绪如何,可有发脾气刁难下人之类的。

这不问还好,这一问啊,便见眼下这名小丫鬟一时红了眼。

只满脸委屈的将那沈毅堂这几日的动静一一道来。

说到最后,又细细啜泣道着:“昨儿个爷半夜吃了酒,一身的酒味,将书架上那个青花缠枝莲纹的古董花瓶给砸了,画儿姐姐去收拾,被爷狠狠地往心窝子上踹了一脚,疼的一时趴在地上起不来身了,手心还蹭在了地面上,被花瓶碎片给划了一道血口子来···”

小丫头语气又快又急,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口擦着眼泪。

顿了顿,又继续道着:“主子···主子这几日委实太过吓人了,莞碧姐姐,现下画儿姐姐伤着了,就剩我一个在屋里头伺候着,爷一瞪眼,我···我就慌了,我···我实在是害怕得紧···”

这主子爷的书房乃是重地,旁人是轻易不得进入的,只莞碧向来是随着在书房里伺候的,又原是府里的老人。

其实,昨夜莞碧得了动静,便立即赶来了,只彼时书房已经收拾好了,画儿也已经退下了,莞碧瞧见爷已经歇下了,便也随着退了出去。

夜深了,怕惊醒了主子,昨夜便没来的细问,这今日一问,到底还是出了些事儿。

不过莞碧听了倒也不觉得惊讶。

小丫头又一连着又说了好几遭,无非是主子爷如何如何吓人之类的,小丫头年纪小,还有些经不住事儿。

那沈毅堂原本就一脸威严冷峻,平日里便是未曾动怒时,那通身的威严霸气便已经令人望而生畏了。

更何况这几日时时冷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戾气,只叫人心惊胆战得紧。

莞碧打探了一番,又安抚了小丫头几句,末了,便匆匆回了院子。

一进了院子,便瞧见菱兰正逮着一名跑腿丫鬟在屋子外的角落里训话,莞碧瞧了一眼,直接进了厅子,里头司竹正领着一名丫鬟在打扫屋子。

一时,瞧见莞碧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迎了上去。

莞碧问着:“姑娘可是在里头?”

司竹忙回着:“姑娘在卧房里头呢,这会子正在查看账本,前日素素抱了那厚厚的一沓进来了,姑娘一连着查看了两日,方才我出来时,姑娘只说还余下几册,今日定要查看完···”

莞碧听了,只忙点了点头,见屋外一小丫头手中提着一个小银壶进来,壶嘴里还冒着热气,莞碧瞧见了,忙道着:“来,给我吧,我拿进去···”

小丫头忙递了过来,莞碧提着小银壶,便要往里去,走了两步,忽而想起了什么,又忽而回过身来,目光往外瞧了一眼,只压低了声音问着:“外头菱兰怎么呢,那小丫头犯了什么事儿···”

司竹闻言,一时,只蹙着眉道着:“压根就没多大点儿事儿···”

说到这里,面上的表情只有些怪异,只忙看了外头一眼,有些犹豫的道着:“最近菱兰姐姐也不知是怎地,脾气大得紧,大伙儿都不爱往她跟前凑,生怕惹着了她···”

一时,又补充了几句,似意有所指的道着:“自从这一回姑娘回了后,她就变得怪怪的···”

莞碧闻言,只意味深长的看了司竹一眼,两人对视了片刻。

末了,莞碧便点了点头,又往屋外瞧了一眼,见那菱兰已经进来了,莞碧便对着司竹道着:“我且先进去了···”

一时,便提着银壶进了卧房。

春生正坐在软榻上查看账本,旁边的几子上正堆着一沓厚厚的账本,旁边还摆放着一副笔墨,只见春生只手拿着账本正一目十行的参看着。

忽然只见眉头轻轻的皱起,便支起了身子,端坐直了,是随手拿着几子上的毛笔往账本上标记一下,又往一旁的册子上记录一二。

莞碧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进来里头才瞧见那素素歪在几子的另外一边睡着了,睡得可香了,只微微撅着脑袋,呼吸绵长。

莞碧见状只无奈的摇了摇头,提着银壶到桌子前泡了一盏茶端了过来。

恰好瞧见春生将最后一册账本合上了,莞碧便轻声的对着春生道着:“姑娘,忙完了,来,吃杯茶润润喉吧···”

春生忙活了两日肩颈有些疲惫,只伸手揉了揉肩。

确实也有些渴了,笑着接过莞碧递来的茶。

一时,瞧见素素歪在软榻上睡得正香。

春生见状,只无奈的笑着道:“让她去后头次间去躺会儿,不听,非得说要在这里伺候着我,莞碧姐姐,你瞧,她就是这般伺候的——”

一时,只抬眼四处瞧了瞧。

莞碧知道春生在寻什么,忙从她身后寻了一张薄毯子替素素盖在了身上。

又见春生抬着手在糅肩,便走了过去替她揉了起来。

哪知手揉到了后脖子处,便听到春生低声的“嗤”了一声,竟然有些发疼。

莞碧一愣,忙询问着,春生见状,只冲着莞碧道着:“无碍的,许是昨夜脖子有些落枕了···”

哪知莞碧听了,沉吟了片刻,只忽而道着:“姑娘这几日怕是睡得不安稳吧···”

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只忽然间轻叹了一声,嘴里道着:“哎,不止姑娘如此,爷又何尝不是如此——”

莞碧一时没忍住,到底是将方才打探到的只一五一十的说道给了春生听。

末了,莞碧只感叹着道着:“爷的脾气不好,往常便是心情不好,还时常会发泄出来,发一通怒气便也消散了,只这两年,哎,这话一日较一日的少了,整个人都阴沉了不少,一个人住在这诺大的静里,往日里便是有个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也无人说起,这不,在昨夜,大半夜里爬起了吃了酒,往那书房里砸了好些东西,喝醉了折腾了大半夜这才歇下的——”

说到这里,莞碧似乎心有不忍,边替春生捏着肩膀边道着:“这两年爷是真的不容易,爷这两年变成了这幅模样还不是因为——”

莞碧话语一顿,到底是适时止住了,只片刻后,便又转了话语,道着:“哎,姑娘,其实太太那日提的纳表小姐为妾那桩事儿,连太太都说了,乃是老夫人的意思,爷当时已经推拒了的,这桩事儿委实是怪不得爷的,其实爷待你的情意如何,大家伙儿都瞧在了眼里,我也知道,你对爷的心思,其实···哎,你说,你们两个分明心中装着对方,既然事已至此,又何必这般犟着呢,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理不是?”

春生闻言,只垂着眼帘,未曾说话。

莞碧见状,复又叹息了一声,末了,只又道了一句:“哎,早些日子爷忙得几日未曾合眼了,这几日又夜夜宿醉,身上还带着伤了,也不知···哎···”

春生闻言,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许久,只忽然低声的问着:“那画儿伤势如何?严重么?”

莞碧忙回着:“听说心窝子受了爷一脚,您也知道,爷是练家子,那力道——据说当场趴在地上便起不来了,手心还被划破了好几道血口子呢,流了满地的血,光听着都觉得瘆人——”

春生听闻双目微闪,半晌,便又道着:“莞碧姐姐,回头替我到银匣子里拿些银子请名大夫过来替画儿瞧瞧吧,那匣子里还有几支钗子,麻烦姐姐替我塞给画儿,让她好好歇几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