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哥儿描绘的绘声绘色,显然是很喜欢待在学堂里学习的。

林氏亦是走了过来,笑着静静地瞧着姐弟两个说话。

见后头陈相近跟上来了,这才对着姐弟两人道着:“好了,你们爹爹回来了,咱们进去用饭罢。”

春生一家在京城渐渐地安定了下来,过着异常平静而幸福的日子。

这样的,亦是春生曾被困在沈家时,心心念念的生活方式。

饭桌上,也并没有大户人家的那些规矩,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并未曾有,仍是与以往在庄子里那般无二,边用饭,偶尔边会说上几句白日里发生的趣事。

春生将铺子里查账的事情与林氏交代了一番,又问着陈相近与林氏瓜果花卉种植的事宜,一顿饭,其乐融融。

素素亦是随着坐在了一个桌上随着他们一起用饭。

原本是要祝嬷嬷与方叔一家子亦是随着一同上桌的,就如同以往在外游历那般,可自回了京城,在这别院安稳下来之后,祝嬷嬷如何都不肯了。

毕竟主仆有别,林氏便也未曾强求。

用饭用到了一半之际,林氏想到了一茬,忽而对着春生道着:“再有两月便是你祖母的生辰了,母亲寻思着现如今咱们也已经安定了下来,便想着要不要将你祖母也接过来,与咱们一道住着,春儿,你觉得呢?”

春生听了,立即笑着道着:“这个自然好啊,有两年没有见过祖母了,我可是想念得紧啊。”顿了顿,又问着一旁的晋哥儿,“晋哥儿想不想念祖母?”

晋哥儿忙不迭点头,“晋哥儿很是想念祖母。”顿了顿,又一本正经的补充了一句:“百善孝为先,夫子每日便教导我们,要以孝顺长辈为先,咱们应该将祖母接过来,好好孝敬她老人家的。”

春生听了,忙赞了晋哥儿一句。

一旁的素素亦是夸赞着道着:“小少爷真棒,将来定是个孝顺的。”

晋哥儿为赞得脸微微有些红,有几分羞涩,却仍是一本正经的道着:“这是自然。”

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倒是林氏,闻言,又欲言又止的看了春生一眼。

春生自然是知晓母亲眼中的担忧。

其实,要将祖母接来,并非突然的决定,早些日子,才刚搬来京城时,春生便主动与林氏商量着此事了。

考虑到当时还处在冬季,路途遥远,怕祖母她老人家身子受不住,便想着待到了春夏,许是会合适许多。

一晃,便是两年过去了,当时,林氏认亲,春生离府,这件事事发太过突然,这一走,又便是两年的光景,连她们都是挂念得紧,更别说祖母她老人家了。

林氏忧心的,无非是沈家那一头呢。

她们一直有意的躲着避着,可是,一辈子这样长,总不至躲避一辈子吧。

可不能为了她一人,落得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探的地步啊!

有这样两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春生已是非常的满足了。

至于以后,每个人命中皆是有每个人命定的气运,好的,坏的,总归是要去坦然的面对的。

且这么两年下来,走多了,瞧多了,春生心境早已经变得无比的豁达了。

再者,这两年的时光都已经过去了,该散的,总该散尽了吧。

自个在这里战战兢兢的,指不定人家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毕竟,不过就是一名丫鬟而已。

许是那时,尚且有几分新鲜,许是,亦是会因着她的擅自离开,而恼怒几许。

可到底,就如同那满园的春景,到了夏日,终将会悉数败尽了,到了第二年春,新的一波自然又会绽放了。

那满园的春景,哪里,就只为她一人所拥有呢?

春生想着,那一篇,总该是要翻了过去了吧。

有时候,回想起往事,就如同做了一场梦似的。

她在府里一共待了四年,那四年,在她的生命中,无论从年龄上,还是经历上,该是最为印象深刻地四年才是。

可是春生偶尔回想起来,竟然觉得有些恍恍惚惚的,只觉得极不真实。

晚上,洗漱完毕后,素素替她将屋子里的灯灭了,出去时,又替她将屋子的门合上了。

春生躺在了床榻上,竟然难得有些难以入睡。

还是在最开始几月的时候,有些不大习惯,一个人的总是翻来覆去的,时常睡不着觉。

还是母亲林氏瞧着她气色不好,大抵也晓得其中的缘由,便特意替她点了安神香,这才渐渐地入眠。

好长一段时日里,春生须得借助着安神香才能够入睡。

后来,因着四处游历,每日去往了不一样的地方,见识了不一样的风景,接触了不一样的人群,晚上,亦是住在了不同的屋子里,渐渐地这才开始习惯了。

能够安然入睡。

这一日,许是,因着提及家里,提及了亲人,不免想到了那些往事。

又一时想到了白日坐在马车上的那一番情景。

当时,只依稀觉得那随从的声音有些许熟悉,只以为是听错了,愣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掀开了帘子看了一眼。

虽只瞄到了一个尾巴,但是,那马车上明晃晃的标识,还是春生异常熟悉的。

沈家的祖籍虽在元陵,可是主宅还是在京城啊,元陵的祖籍宅院,现如今亦不过是二老养老的地方,沈家的身家,沈家的权利,悉数皆是在京城呢。

那沈毅堂当年亦不过是特意回了祖籍地完婚的,后又陪着二老在宅子里住了几年,说是住,其实,亦不过是京城,元陵来回奔走罢了。

虽未曾刻意去打听过,但是,那沈家权势滔天,关于沈家的零零碎碎,总勉不了传入到了春生的耳角。

还是头一回,挨得这样近,擦肩而过。

其实,当时是在京城与元陵之间选择了一处地方安定,因考虑到,所有的产业都在京城,又加上,那元陵城相识的人多些,到底人多口杂些,这才定在了京城。

许是思绪有些繁杂,春生这一晚,歇息得不太好。

林氏瞧着,亲自下厨为她熬了些补血补气的补品,春生瞧了,不由笑着:“娘,我才十六,又不是六十,日日喝着这样滋补的补品,您瞧,我这身段都没法见人呢。”

林氏盯着春生上上下下的瞧着,倒是笑着:“这样的才好,回头你祖母来了,瞧着才能够安心。”

其实,春生并不胖,只是以前过于清瘦了些,这会子身段倒是略微丰盈了些,腰肢还是盈盈一握的,双肩还是若削成的,不过是那胸前两团鼓了起来,显得比以往要婀娜了些罢了。

林氏为她备的,不过是些女子滋补养颜的补品,春生以前的身子弱现如今倒是越发好了起来。

春生见林氏这般说着,便无话可说了。

想起过段时间,爹爹陈相近便要亲自去接祖母了,林氏拟定了些礼品单子,让陈相近捎回去送给大伯二伯家及邻里乡亲。

春生闲来无事,便接下了这件伙计,只道着:“女儿过两日便将东西采买了回来。”

又问家里还需不需要补办些什么,便一并补办了回。

几日后,春生便领着素素,又领着沐休的晋哥儿一同复又去了一趟城里。

晋哥儿欢喜得紧。

晋哥儿历来便走遍了许多地方,倒也并不像是刚进城的乡下小孩似的,满眼的稀奇,纯粹的高兴罢了。

预备着先去替晋哥儿挑些笔墨纸砚,顺便寻些书籍回去慢慢的将家里的书房填充满了,然后再去将单子上的礼品补齐了,再去挑选些生活物件。

春生与素素还是做的男子装扮,只见一大一小,两名俊俏公子,领着一名小厮在一家书肆门前下了马车。

第179章

这铺子比较大,里头出售书籍品类齐全,兼售字画,是京城比较有名的书肆。

春生以往领着晋哥儿来过两回,算得上是熟门熟路了。

一进去,里头倒是有些客人,瞧着掌柜的正亲自伺候着,围着忙前忙后,瞧见有客人进来了也未曾顾忌得上,不过是忙里偷闲间随意的指了一名伙计过来招待着。

自个舔着脸在里头伺候着,里头该是有些金贵的客人吧。

屏风微微挡着,一时瞧不清楚里头的动静。

春生倒也并没有在意,熟门熟路的进去了,替晋哥儿挑了几本适合他现下启蒙读的书籍,又为自个挑选了几本有趣的话本子,闲来无事,翻阅翻阅,好打发下时间。

晋哥儿自个亦是颇有见地的随着挑了几本。

春生便让伙计一同包了起来,后头素素忙取了钱袋付银子。

正在付款时,却是忽然间听到后头掌柜冲着这头匆匆的道了一声:“且慢!”

春生一抬眼,便见那个大肚便便的掌柜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只将视线在为首的春生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片刻,见春生穿戴素净,但也颇有几分雅致,一时间分辨不出真实身份。

这才舔着脸有几分歉意的对着春生弓着身子作揖道着:“这位公子,这个,您方才瞧上的这一册话本子恰好被里头的一位贵人也一并瞧中了,但是好巧不巧,此册咱们书肆只剩下最后一册了,不知公子可否···可否···”

掌柜只为难的道着:“里头的贵人让小的过来与公子商议,看公子···可否忍痛割爱,将这最后一册让给里头的那一位——”

春生闻言,有些微愣,往那里头瞧了一眼,因被屏风给挡住了,一时未曾瞧出个所以然来。

还未出声,倒是身后的素素听了有些气不过,对着掌柜大声道着:“哎,掌柜的,你什么意思啊,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么,这话本子可是咱们公子瞧上的,先瞧上者先得。”

说着只忙将手里还未来得及付出去的银子往那伙计手上一仍,嘴里道着:“喏,咱们账都已经付完了,东西便是咱们的呢,凭什么叫咱们让给他人,这个痛,咱们可不忍!”

掌柜闻言,只有些尴尬,却也知晓这里头做主的该是春生才对。

便又继续苦着脸朝着春生道着:“这位公子,小的也只是个传话的,只里头的那位贵人身份高贵,咱们这些寻常老百姓委实开罪不起,此番过来询问公子,也是实属无奈啊,还望公子体谅则个。”

顿了顿,又补充着:“里头的人说,可以花十倍的价钱补偿给公子,还望公子行行好,权····权当帮小的一个忙吧。”

素素听了仍是有些气鼓鼓的,只忙对着春生道着:“哼,公子,这人也太瞧不起咱们了,还要拿银子来砸咱们,公子,咱们走,懒得搭理他们——”

春生闻言,微微沉吟了片刻,却是淡淡的对着素素道着:“素安,将东西退了,咱们不要了。”

掌柜闻言,面上大喜,松了口气,忙朝着春生道谢。

素安不甚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恶狠狠的朝着方才收钱的那名伙计咬牙道着:“找钱。”

收了钱后,春生便领着晋哥儿与素安准备离去。

“公子,请留步!”

正欲转身之际,忽然间,只见从那屏风后头走出来了一位穿戴不俗的年轻小厮,春生步伐微停。

那小厮走近,只朝着春生拱手道着:“这是我家主子十倍补偿的赔礼,请公子笑纳。”

说着只向着春生摊开了手掌,手心里是一锭金子。

说是十倍,却远远不止。

春生瞧了,微微沉吟片刻,便对着那小厮淡淡的道着:“东西是我不要的,并非想让,麻烦这位大哥代我替你主子通传一声:赔偿却也不必,买这话本子不过是闲来无事当个消遣寻开心的,倘若一开始便闹得不开心,反而违背了初衷,倒是显得不美了。”

说着便离去了。

春生一行人走后,掌柜的忙将那话本子送了过去。

片刻后,便从那屏风后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人。

只见男的约莫十五六岁,身形修长偏瘦,穿戴蓝袍锦服,腰束锦缎腰带,腰间配着上好羊脂玉佩,装扮华丽,生得是眉目清秀,眼尾微翘,朱唇轻抿,似笑非笑,颇有股气定神闲,又悠然自得的气质,一眼便知定是哪家大户人家的贵公子。

而一旁的那名女子,约莫十四五岁,生得一张圆润福泽的鹅蛋脸,脸上稚气未脱,尽管年纪不大,可是那通身金贵的气度,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不自觉的散发而出。

头戴红宝石金钗,脖颈上带着耀眼璎珞项圈,手上是红玛瑙手镯。

按理说,这样浓重的装扮出现在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上,笔墨未免重了些。

可是,小姑娘随意站在了那里,浑身上下散发的与生俱来的贵气,竟与那大红的首饰相得益彰,无比的契合,好像生来便是如此。

原来此二人,一人是那尚书府蔡大人之嫡次子蔡芸生,而身旁的女子来头更大,竟是那皇家之人,有着皇室血统的大俞长公主之嫡女,一出身便被圣上册封的端阳郡主欧阳荨。

因尚书夫人秦氏与长公主交好,是以,两府走得较近。

原来这日,郡主在家闷得慌,缠着长公主以替弟弟亲自准备生辰礼物的幌子,想要偷着出府游玩。

长公主哪里不晓得她打的什么主意,便也不做点破,只有一点,得让那她自小颇有几分忌惮的蔡二公子相伴,才允许放行。

被那人看着,郡主虽有些不喜,但是,想着总要比闷在府里来得自在,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果然,好不容易出一趟府,这个不行,那个不许的。

最后竟然还将她带到了这破书铺子,说是令她多瞧瞧书,沾染沾染些女子该有的婉约之气。

她哪里就不婉约呢?

郡主气得憋了一口闷气在身。

但是却又实打实的有几分惧怕那蔡芸生,只得胡乱发脾气,将气都撒在了那名掌柜身上。

见那里有人选了几本她平日里爱偷着瞧的话本子,便故意威胁着得让给她。

却没有想到···那人···

说了那一番话。

他说:“买这话本子不过是闲来无事当个消遣寻开心的,倘若一开始便闹得不开心,反而违背了初衷,倒是显得不美了。”

郡主坐在屏风后头听着,便微微皱着眉,忽然间也不想要了。

一时好奇,抬眼往后瞧了一眼。

许是逆着光,只瞧见一张隐没在光晕里的侧脸,柔和的脸部弧度,轻抿的唇线,挺巧的鼻尖,修长的脖颈,欧阳荨只觉得心跳一时间就静止了。

痴痴地盯着瞧着。

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还未反应过来。

欧阳荨后知后觉的追了出去,蔡芸生紧紧的跟了出来。

只是,街道上,早已经没了那道身影。

欧阳荨踮起脚尖,不由有些微微失望。

掌柜的见郡主不要了,便命人将东西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