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得像在“早读”。

转过身准备回房间的沈自横听到问题后突然停住,又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字,“吵。”然后,他趿着拖鞋走回房间,大力地甩上了门。

简小从觉得自己再在沈自横这里待下去会吐,对他所有的感觉都汇聚成一种:厌恶,不,憎恶。于是,在他甩上门没多久后,她也极速转身,扔给众人一个警告的眼神后,飞快的离开了沈自横家。

何忘川的电话来得很及时,端着茶杯裹着外套站在阳台上吹晚风的简小从一把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接起,“喂?”

“处理完了?”在何忘川的眼里心里,一直有一个执念,那就是:简小从的任何一件事,不管是小事还是大事,对他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事,他从不忽略。

“嗯。”

“没处理好?”电话那头,何忘川敏感的注意到简小从语气里的低落,从温暖的床上起了身,披了件厚外套,拉开房间与阳台隔着的那扇玻璃门,也踱到了阳台。凭他对简小从的了解和电话里传来的杂音,他知道,简小从此时此刻一定站在外面吹冷风。她一直是这样,心情不好就吹风,不管多冷。

所以,他陪她吹风,感同身受。

“嗯。”简小从转了个身,改为背抵着阳台,鼻子酸酸的,总有想要流鼻涕的欲望。

“愿意说说么?今晚的夜色……挺适合诉衷肠。”

“没啥衷肠可诉,我就突然觉得……人性挺肮脏挺复杂挺难理解的。”沈自横作为一名老师,居然任由一群女生在他家为他争风吃醋,还放肆到让一个女生在他面前衣衫不整极尽暧昧,她……实在无法接受。

“小从,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并不是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要在你的满意和要求下存在的,你只能接受。”

“我一直在试着接受。”

“嗯,过程可能不如意,但……习惯了,就好。”

“嗯!可是……我还是很不爽。我是她们的辅导员,系里有什么事情都找我,她们一个个花季少女,有正道不走偏走歪道,好女孩不做偏做坏女人,我……我实在忍不住想去拯救她们……可是,她们不让我拯救。”

“呵呵。”何忘川低低的笑了,“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口吻很像……一位妈妈。”

“何忘川,你在取笑我。”不知不觉中,简小从的脸上已经有了丝丝笑意,吸了吸鼻子,她总算意识到冷。

“你再呆在阳台就该感冒了。感冒冲剂很苦,而且,你感冒的时间总会持续很久。”何忘川无奈的笑,外面真够冷的。

“好啦好啦!我去洗个热水澡就睡觉,这些狗屁事明天再搞吧。”简小从说话间就从阳台大步走进了客厅,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一直在阳台门口站在欣赏月光的沈自横轻轻泯过一口咖啡,笑意里带着苦涩,然后,他心里脑里一直徘徊着一个词——肮脏。

第一次有人说他肮脏。

是说他,不是他说。

这件事却没有最终结束。三天后,周语醉酒闹事打伤室友的事情简小从第一个知道,亲自给周语做了长时间的疏导工作,周语的糟糕情况却一直没有解决,而且,简小从费尽口舌之后,周语所坚持的要求只有一个:见沈自横。

简小从无可奈何,只得颠颠儿的跑回教职工宿舍楼,敲沈自横家门前,她没有一点犹豫,对周语状况的担心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对个人恩怨的在意。

很遗憾的是,敲了十几分钟,沈自横家仍旧是无人应答。

又折腾了许久,辗转经过了很多人,简小从终于弄到沈自横的手机号,打通了沈自横的电话后,那一声声的等候音让她焦急的心更加无法舒缓了。

“喂?”重拨了三遍沈自横才接起电话,简小从听到的背景音和嘈杂,像酒吧又像舞厅,总之不是什么好的地方,简小从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沈老师你好,我是简小从,绘画08级的辅导员。”简小从自我介绍中省去了“住在沈自横对门”这一项,她也不抱希望对方会记得她的身份。

然而,这句话过后,电话那头却沉寂了好一阵,对方沉寂,简小从的心也跟着一起沉了下去。很长一段时间内,电话里只有“呲呲”声和沈自横所处环境传来的噪音,这些零碎的声音渐渐在简小从的视线里转化成一个黑暗的空间,让她那颗原本就挂着的心渐渐在黑暗里下沉,下沉……

她忽然觉得后悔,也许她根本不该打这个电话,她和他根本不熟,不止不熟,她还很讨厌他,讨厌他傲慢装酷的样子,讨厌他明明一颗人渣的内心却装着艺术家的范儿,讨厌他……

“什么事?”沈自横突然开口,声音沉得可以,把简小从那颗心彻底的敲入了黑暗深处。

整了整思路,她简洁的开口,“我班上有个女生,现在情况很不稳定,希望能见到你,我想……”

“我没空。”沈自横端起吧台上的酒杯猛喝了一口,用肩膀挡开一个上前来搭讪的妖冶女人,眉头深皱。

“沈老师,她现在情绪很糟糕……”

“那又怎么样?”沈自横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简小从刻意的强调语气,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情绪很糟糕,他此刻也是。

然后,一向好脾气的简小从便开始有想要发火的冲动了,别开手机兀自消解了一番,终于暂时压下了怒火,她用尽最后一丝耐心道,“你是老师,她是你学生,我只是希望,你能稍微有一点点身为老师的道德。”

“哈?”沈自横冷笑,“很不幸的告诉你,我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道德。”话毕,沈自横潇洒的合上翻盖手机,嘴角牵起一缕痛苦而又自嘲的笑容:又有人来和他谈道德,道德,这个时候,道德关他屁事。

于是这边,简小从的耳朵里只剩下“嘟”音。

简小从的是非对错观念一直根深蒂固,比如此刻,沈自横分明的“对学生不管不顾有违师德”的行为已经触及到她做人所能忍耐的极限,这促使她冲动的做了下面这件事:回拨沈自横的电话,每等一秒钟,她的怒气就平添一分,所以,等了三分多钟,她的火气已经濒临一个爆点,等那边沈自横刚响起一声“喂”之后,简小从就机关枪似的开口,“我不管你有什么不凡的背景,不管你有多大的魅力,所以这些不过都是你爸妈给你的东西,不过,作为一个人,我还是想告诉你,像你这种没品性没人性的男人,即使是被这些五彩光环罩着,你也还是社会的人渣,浪费国家粮食的败类!”

住嘴,挂电话。

简小从大口大口的喘气,但她觉得其爽无比。

那一夜,沈自横最终没来。周语的风波却还是最终过去了,简小从于是明白了何忘川安慰她时说过的一句话:这个地球上不管少了谁,都还是会照常公转自转,同理,没有谁真正离不开谁。

不过,这事以后,简小从对沈自横的厌恶程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好几次在楼道里狭路相逢,她都是横眉竖目的。虽然,沈自横倒是十分大方的眼里从没容入过她。

第四场

岁月、年华、日子……所谓时间,其实都是不会改变的,不停在变的,只有我们。

折腾了很久,C城的天气终于由变态的冷热不均变为正常稳定的低温,太阳出来的日子,简小从还是会穿上那件最喜欢的红棉袄——这是何忘川在无数个电话里时刻提醒她一定要穿的,没别的原因,实在是因为简小从每年秋末冬初都要感冒一回,哪怕是父母在身边,何忘川在身边睁着眼提着心照顾着,仍旧未曾幸免。

“你那位真是贴心至极啊,要是我有这样好的男友,叫我死也甘愿了。”雷莎莎是简小从的同班同学,C大本校毕业,保研上的中文系,和简小从同属古代文学研究方向,算是简小从在C大最好的朋友。简小从的死党鲍欢常说她走了“狗屎运”,因为C大古代文学研究方向易傲教授手下今年只对外招两个名额,她上了。可简小从觉得雷莎莎更走运,没有经历过考研苦痛就稳稳的占了易教授手下三个名额之一。

两人此时此刻正坐在C大开着暖气的咖啡厅里喝着咖啡。

听了雷莎莎的话,简小从笑了,真诚幸福的笑容大喇喇的挂在脸上,“我已经幸福得想死了……这辈子,除了他我谁也不嫁!”何忘川让她做好保暖并不是寄希望于她能避开这来时如山倒的重感冒,他只是希望简小从的感冒时间能被稍微推迟一些,以便他能从公司请到假过来照顾她。简小从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人生异样美好。这种美好甚至让简小从从心底萌生出一个认知:有了何忘川,她什么都不需要了,什么都不缺了,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世间真有这么好的男人么?你确定你没有夸张么?”雷莎莎边叹气边抱怨道。

“世间不缺好男人的,缺的只是一副发现好男人的眼镜而已,哈哈哈哈。”简小从大笑的时候,沈自横正好进咖啡店,面对着咖啡厅入口而坐的简小从一眼就看到了气质不凡的他,只几秒的时间,简小从那张幸福的脸就拉了下来,像是见到了什么不祥之物一样飞快的转了视线。

不过,咖啡厅里大多数女性和她的反应完全相反,沈自横今天穿着一件长长的休闲外套,围了一条深灰色的围巾,一条深棕色的休闲款长裤,学院派风格的搭配让咖啡厅瞬间亮堂了许多。加上他的名气在C大一直都很大,基本从他一进咖啡厅的那一刻开始,咖啡厅的女人们就没有移开过视线。

比如,雷莎莎。

“沈自横?!”雷莎莎的这句话是疑问句,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兴奋。

简小从白了她一眼,“你的口水快流到桌上了,擦一擦吧!”在简小从的认知里,人类分为两个品种:好人、坏人,连半好半坏的人都没有。对好人,简小从会加倍的好,对坏人,简小从会恨不得生拉硬拽将之带到好人的道上来,要是带不动,她会像憎恨可恶的苍蝇一样憎恨他们。而很不幸的,沈自横在她的观念里就属于那种怎么带都带不好的——坏人。

“她身边那女的好像是外院‘一枝花’Jenny陈啊。”雷莎莎从包包里摸出眼镜戴上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三十秒。

“有这么好奇么?”

“拜托,现在这店里除了你,没第二个雌性没有在关注他了。”沈自横是学美术的,对服饰的搭配很有眼光,雷莎莎觉得,即使沈自横披件麻袋在身上,也是极其好看的。

“……”简小从决定一个人喝咖啡,欣赏落地窗外的秋景。

“可是,沈自横明明是GAY的啊,还是强攻的说,怎么跟Jenny陈搭上了?难道被掰直了?”雷莎莎不止是个花痴,还是个腐女协会VIP成员。

“GAY?”简小从的瞳孔放大到极限。

“小从,你火星来的吧?他好像是你手上那几个班的专业绘画老师诶。”

“可是……他,他明明喜欢女人的啊?”莫西和他那晚上的暧昧姿势,她至今还记忆犹新,那算是她长到二十二岁见过的最肮脏的画面:老师和自己的学生……

“谁告诉你他喜欢女人的?”雷莎莎疑惑极了。

“我……我……”简小从其实想说“我自己亲眼看到的”,又担心自己说出去之后,经过雷莎莎大嘴巴的渲染,莫西那孩子的名声会毁于一旦,于是她顿了顿说,“就是偶然间知道的。”

“切”,雷莎莎不屑的嗤了一声,“你跟他认识久还是我跟他认识久啊?我在C大四年,沈自横在C大两年,我的资历可是比他还老,我对他的了解绝不少于马克思先生。他刚来的那会儿,我那群室友那群女同学可是每天把他的新闻当教材背诵的啊。”

“这……这么夸张?”简小从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沈自横出现在各种场所,然后像个明星大腕一样接受众花痴尖叫和鲜花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反胃,世人都被美貌蒙蔽了双眼。

雷莎莎认真的点了点头,视线还是牢牢锁着咖啡厅里那对身影。

“他,真的是GAY?”简小从再问了一句,自己问完之后都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

“千真万确。我看过他的那位很多次了,家里很有钱,人长得也很妖孽,开跑车,隔三岔五会来学校接沈自横,这两人很招摇的,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女人对沈自横趋之若鹜啊,据说他作画的时候会活活把人迷死,不过,他似乎很久没有动笔作过画了,一直都是在电脑上设计。”

听完这个说法,简小从对沈自横的厌恶度不自觉的又增了一分,无意识的捏了捏拳又皱了皱眉之后,她的嘴巴里小声的吐出两个字,“人渣。”

“你刚刚说什么?”雷莎莎其实听清楚了简小从刚才的话,但她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表情里是满满的惊悚。

“仗着家里有背景有后台,不学无术,浪费光阴,成天混日子过,感情生活堕落糜烂,不思进取,没有上进心,无耻,冷血,滥交、无情……”,简小从其实还有很多的词汇,转眼看见雷莎莎由惊悚变为惊恐的表情后,她咂了咂嘴,“这还不够人渣么?”

雷莎莎下巴都快掉了,“你,你你你,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

“反正是准确消息。”她亲眼所见还不够准确么。

就在这时,咖啡店里突然有了些响动,雷莎莎敏锐的发现这响动来自沈自横那桌,出于好奇,简小从也顺着雷莎莎的视线转头望去,看见的是沈自横起身离去的身影和Jenny陈梨花带雨的脸,写满了委屈。

雷莎莎愣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小从,有一点我想问你,谁告诉你沈自横家后台很硬?”

“难道不是么?”她记得梅主任给她的资料上写着“背景不凡”啊,能让一个品行如此败坏的人渣留在祖国的花朵里任教,除了后台硬到让学校都没办法动他之外,简小从想不出更好的理由。难不成那人渣才华横溢?打死简小从她也不会相信。

“他是单亲家庭出生的,跟着妈妈长大,据说他妈早年是空姐,退了很久了。家里好像也不是很富裕,他哪来的后台?”雷莎莎的语气平静淡定,分明陈述的是一个铁一样的事实。

“啊?”这下轮到简小从满脸惊恐了。

她也猜得没错,沈自横能留在C大任教的唯一原因不是他家后台很硬,而是他才华横溢:沈自横今年二十四岁,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他耗时三年完成了一幅水墨长征组画,拿下国内外众多大奖后,他的组画又先后在国内外各大展览馆举行了多次个人展览,获得了许多专家的大量好评,而沈自横个人也曾因为这个巨大的贡献而获得了许多奖。

于是,他被C大聘为特级教师,签约三年,享受二十二万人民币的高额国家级津贴。

这便是他的“背景不凡”。

知道这个消息后的一整天,简小从都一直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里,晚上坐在阳台吹风的时候,她突然悟出一个人生哲理:误会其实是阻碍人们交流的最大障碍,它像一只毒瘤,长在人心里,只要不摘除,它就会慢慢的腐蚀你,以致让你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全盘否定。

不过,即便如此,简小从仍旧对沈自横提不起好感来,倒不是怀疑雷莎莎话里的真假性,只是出于本能的排斥而已。沈自横这个人,和她生活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差很远。

第五场

C城十一月份的第二场雨下得淅淅沥沥的时候,简小从终于感冒了,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病来如山倒。何忘川在一家品牌电脑公司做销售经理,年末正是公司最忙的时候,他根本请不到假来C城照顾她,只能每天电话叮嘱她吃药喝水。

简小从的秋末感冒每次都像例假一样准时,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这“例假”的周期是一年。她的感冒很奇怪,吃中药西药不管用,去医院吊水打针也不管用,非得安安分分拖上十天半月的时间,那病到最后会自然好。

简小从就是拖着这样的病体每天坚持上课赶作业布置学生工作的,在给何忘川打电话的时候,她这样大言不惭的说,“原来我对你的依赖不是天生的,而是伴生的,你在我身边我就会自然而然的变得脆弱而娇气,你不在我身边,我反而坚强和自立,所以说啊……”

“所以说,你不需要我了。”何忘川低声接过了简小从的话。

这低低的声音让简小从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解释了好半天,何忘川也一直说自己不介意,让她好好养病,但简小从知道,何忘川肯定被她这没心没肺的话伤到了。

简小从很是后悔,很是难过,很是想抽自己两巴掌。

于是,这番不经过大脑就说出来的伤人的话让简小从当天晚上就遭到了报应,说是报应一点都不夸张,简小从一直神神叨叨的觉得老天搁了一只天眼在她身上,每当她做错事说错话,“现世报”都会来得又快又准。

这个倒霉的晚上,简小从在狭小的浴室里洗完头发打上沐浴露把澡洗到一半的时候,热水突然没了。她所在的宿舍用的是老式的煤气式热水器,大下雨天的,煤气没了,热水也就没了。最后一滴热水流完后,简小从双目赤红的仰头看着那个可怜的莲蓬头,忽然觉得悲从中来……

发了约莫一分多钟的呆之后,简小从打了一个长长的喷嚏,接着,浴室的水汽开始慢慢散去,没有浴霸的小空间里慢慢阴冷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鼻涕横流的简小从做了个决定:麻溜儿的用浴巾裹好自己,拿好毛巾和睡衣,她趿着拖鞋走出了小浴室,走出了客厅,走出了宿舍门口,走到了沈自横家门口。

在沈自横宿舍门口连打了五个响亮的喷嚏之后,她一边发抖一边抬手敲门,然后,喷嚏正式转化为咳嗽。

沈自横开门的时候见到的是咳得气势汹汹的,头上围着毛巾的,身上裹着浴巾还露着雪白肩膀的,怀里抱着一套睡衣的简小从。楼道里鹅黄色的白炽灯把她咳得发红的脸和冻得发紫的嘴唇照了个“一清二楚”。

“你……咳咳咳……你家里面有人么?”简小从此刻已经记不得自己曾和眼前这个穿着米白色毛线衣皮肤白皙的男人有过什么恩怨纠葛了,她只想洗澡,只想把澡洗完。

“有事?”沈自横轻挑眉角,余光闲闲的落在那滴从简小从头发上落下的,又掉在她肩膀上,然后滑入浴巾里水珠上。

“我……我想,想借……咳咳……一个地方洗澡,我家煤气用完了。”简小从下意识的用怀里抱着的东西去挡住肩膀部位,这一动,抖得更厉害了。

沈自横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转了个身,给简小从留了门之后便径自从凌乱的客厅里径自走向那间漆黑的房间里。

那一刻,简小从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只是突然大步走进了沈自横家,快速找到了厨房,开好煤气,又光着脚走进浴室,关好门,放好衣服,解开浴巾,开水。

第一缕热水流在简小从身上的时候,她有一种上了天堂的感觉。

寻到了浴室灯的开关,摁开,仰头,她这才发现,小浴室里装了个小浴霸,水汽迷蒙中,那个灯泡状的浴霸像一个暖热的太阳,穿过重重迷雾,照进了她的心底,她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简小从倏地发现,自己竟是一个这样容易满足的人。

出于好奇,她睁眼打量沈自横的浴室:一整套蓝色的法文洗浴用品,即使不细闻也能闻到舒适的香味——那是沈自横身上的香味。

简小从内心暗嗤:一看就知道是高档的东西,怪不得那男人发质和皮肤都那么好。

结果,这一个澡,简小从洗了很久很久。如果不是再洗下去她会脱皮或者窒息,她大概永远不会出来。不过,等她边擦着头发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沈自横却不在了。

原本是因为出于礼貌而想和主人道个别说声谢谢的,可是,找遍了窄窄的阳台,黑黑的房间,小小的客厅,简小从都没看见沈自横的身影。猜想他可能是临时有事出去了,她撇了撇嘴,简单收拾了一下,打算离开。

这离开也着实不是那么容易的。简小从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女人,所以她的目光一落在客厅里某个小桌子上的钥匙串时,她就淡定的抱着她的东西坐了下来。

沈自横确实是临时有事出去的,也确实像简小从想的那样:他没带钥匙。荣小月来得突然,到了他宿舍楼下才打通他的电话,深怕他不会去见她。在冷风里站了许久,听荣小月说了许久,沈自横仍旧面无表情,他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把手抄在口袋里,皱眉望着漆黑的远处。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荣小月第十三遍问他这个问题。

他只是挑眉,对于他不想回答的问题,还没有人能强迫他回答。

“你知道,只要你同意,我爸会帮你写推荐信,他的地位还是能得到认可的,那样,你也不必辛苦做设计了。”荣小月伸手抓着他的胳膊,他只是一道冷凝的目光,她便松开了手,眼神像路边那些可怜的流浪猫。

荣小月最终没再多说什么,夜光下,她厚厚的皮棉袄看得沈自横眼疼。他是个对色彩和服饰有自我强迫意识的人,一旦有人色彩搭配太不协调,他就会眼疼,就会心里不舒服,就会移开目光看别处。

眼前的荣小月是,对门那个常常套红色大棉袄下身穿淡色牛仔裤的女人也是。他每次看到她,就觉得她会被她的那件棉袄压死。

“自横,你知道,只要你开口,我就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可是……你能和我说说话么?”荣小月的声音在颤抖。

沈自横如她所愿,“我的事情,不需要你过多介入。”你的父亲,也是一样。

荣小月暗淡的眼睛因为沈自横的答话而恢复了一丝神采,却因为他话里的内容而又重新暗淡,她低下头,埋下了一张精致的脸,“我妈妈不是故意要那样对……”

“荣小姐,我上去了。”转身之前,沈自横打断了荣小月的话。若不是荣小月身份可疑,他绝对不会下楼听她这番无聊而又多余的废话。他觉得格外可笑的是:荣小月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的情况。所以,在他的观念里:这世间的女人大都天生喜欢把自己当观音菩萨,普度众生,插手他人的事情。

沈自横摸黑回的宿舍,一进客厅就看见穿着白色绒毛睡衣的简小从窝在他唯一整洁干净的单人沙发上,她已经睡着了。

沈自横走近了些,预备把她赶走。

他家的单人沙发正好放置在客厅里那盏亮堂堂的大灯下,那灯那光射在简小从的脸上,沈自横看见她的脸很红,很红。红脸上那张半张着的嘴巴却惨白得吓人,与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心弦似是动了一下,沈自横鬼使神差的从裤子口袋里伸出那只手,轻轻的按在了那张乱发盘错下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