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谢亘在内叫道:“把他关到书房静思己过!没我的话,谁也不许放他出来!”竟是要监禁谢敏学!

谢素素一听更慌了,谢敏学勉强打起精神,安慰谢素素道:“妹妹,你别太忧心。先在念慈庵住一段日子,等祖父的火气过了,我再慢慢劝转他。”

谢素素道:“那万一劝不转呢?”

谢敏学一呆,道:“不会的…”但这句话却没什么底气。

兄妹两各自无奈,分头被人拥着离开了,谢敏学是被带到书房关了起来,谢素素则又被拥上轿子抬往念慈庵。

数日之间,谢素素情绪大起大落凡数次:明明是千金小姐,却被人连夜掳去,是一悲;眼看性命贞操均不保,却又遇上了东门庆,是一喜;明明已被东门庆救回府中,谁知祖父却要送她到尼姑庵去,又是一悲;眼看就要被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中途又被哥哥救回,又是一喜;不料这时祖父连哥哥也责备,而自己仍要被送念慈庵——这已不是悲伤,而是绝望了!

她恍惚了好久,整个人都像傻了一般,等回过神来,掀开轿帘一看,已在谢敏学刚才截住轿子的那棵大树附近,心道:“方才有哥哥来救我,现在却又有谁来救我!”

谢素素的生活***极小,来来去去都在谢家的天地之中,在这个天地之中也就哥哥有希望为她来反抗祖父,可现在这希望也断绝了!而在这个天地之外,她却什么人也不认识——除了东门庆!

这时谢敏学这条路既被堵上,谢素素第一个便想到了东门庆,一时竟痴痴地想:“他会来救我么?”但很快就知道这个想法极为荒谬!忽然又有一个念头窜了过来:“我被海贼掳走,几晚不回,真的整个人就肮脏了么?外头就已经都在闲言闲语了么?东门公子是名门子弟,又是亲眼见到我被海贼俘虏后的情形,怎么他就不拿恶眼看我?啊!祖父啊!不见得外头已经有闲言闲语,是你自己害怕闲言闲语啊!所有这些,都是你在担心,在害怕!是你心中认为外人会有闲言闲语!是你心中认为我已经肮脏了!”

在掀开轿帘,那棵大树已看不见了!谢素素终于知道:没人会来救自己了!恩公东门庆不可能来,哥哥谢敏学自身难保,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救自己?念慈庵里的菩萨么?

轿子一晃,失神中的谢素素磕碰到了头,轿子外谁也没理会,轿子里谢素素却在痛楚中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心道:“不能就这么被他们摆布!我得救自己!东门公子连大海都敢下,连日本都敢去!我虽不如他,也不能连这几步路都不敢跨出去!”咬一咬银牙,端坐好了,理了理喉咙,开声说道:“停轿!”

轿外宋妈听了道:“姑娘,就不远了,你就…”

她话还没说完,谢素素又道:“放肆!停轿!”

她毕竟是相府派系、名门之后,又是众仆的主子,此时心思既定,虽只一声娇叱亦颇有威严,宋妈刘嫂一怔,点了点头,命在路边停了轿子,上前问:“姑娘,怎么了?”

谢素素道:“将男子遣开,墨儿近前。”

刘嫂听她语气非同寻常,便让轿夫们遣开几步,谢素素这才道:“我内急,你们帮我寻个地方。”

宋妈惊道:“这大半路的,连个遮头的瓦片都没有,如何使得!姑娘,念慈庵不远了,你就忍忍吧。”

谢素素道:“就因为是在路上,才要你们寻地方去!”语气极为坚决。

宋妈刘嫂扭她不过,只好去寻了一处草树繁密的地方,看看周围没人,命轿夫走开了,才请谢素素下轿。

谢素素道:“你们在这里守着,只墨儿陪我去。我方便之时,听不得人声,见不得人影。墨儿没来叫时,你们切勿来扰。”

宋妈刘嫂肚子里都怨她千金小姐多作怪,却也无法,只好答应了——这时她们哪里想得到这个连走几步路都脚疼的名门闺秀敢逃!

第一九五章 舟荡之一

墨儿陪着谢素素走入林中,就要服侍她方便,谢素素低声道:“我记得你去过慈溪。”墨儿不明所以,只是点头道:“是。上次回乡下,坐船时有经过。”她是定海人,和大方伯第的老管家是同乡。前年老管家要回乡下省亲,谢素素听说,就去求了老夫人,让墨儿跟着回去了一趟。

谢素素又问:“认得路么?”

墨儿道:“大致认得。怎么了小姐?”

谢素素道:“墨儿,我对你怎么样?”

墨儿道:“小姐对我,名为主仆,实如姐妹。我能跟得小姐,那是三生有幸。”

谢素素道:“那好,我要去一趟慈溪,你帮我带路吧。”

墨儿一听睁大了眼睛,似乎弄不明白谢素素在说什么!

谢素素看看身后的方向,宋妈、刘嫂都在那里等着呢,不敢耽搁,道:“你不带路,我自己走。”举步便行。

墨儿赶紧悄步跟了上来,道:“小姐,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素素一边走一边道:“祖父不要我了,这个家不要我了,我也不要这个家了!我不想一辈子青灯古佛,不想就这么死在念慈庵!”

墨儿道:“可是小姐,你一介女流,能去哪里啊!”

谢素素道:“不知道。我也不知前面的道路会怎么样,也许没法活着回来了。或者又会遇到盗贼,或者明天便饿死了——但我宁可那样,也比在念慈庵空叹一生来得爽快!”

墨儿听得呆站在当地,谢素素却不管她,继续找路走,也不等人,墨儿赶紧快走几步,跟上了谢素素,道:“小姐,应该不是这个方向!”

谢素素反而停步道:“你愿意跟我?”

墨儿道:“死就死吧!在破庙那会,已经陪小姐死过一次了!这次若去了念慈庵,也不过是陪小姐老死在那里罢了!”

谢素素大喜!主仆二人竟然就这样从另外一个方向走出了小树林。

那边宋妈刘嫂听久久没有声音,一开始因遵守谢素素的约束不敢叫,后来实在担心,便叫了几声,没听见响动,赶过来看时,哪里还有谢素素的影子?刘嫂便惊疑是遇到了狐仙强盗,赶紧催促人寻找,却又寻错了方向!因此竟让她二人逃脱了。

谢迁禁止族中妇女缠脚,他去世之后,规诫渐弛,家中妇女也有偷偷缠的,但嫡系毕竟不敢轻违,因此谢素素才保得一双天足,只是她实在没走过路,这番苦头吃的可就大了!好容易走到一条小河,见岸边泊着一艘小船,便问去慈溪怎么走。

那船家见了她们的容颜打扮,心中起疑,却道:“要去慈溪啊,那远着呢。要不我载你们一程,到前面入姚江处转坐大船。”

谢素素虽然聪慧,但常年呆在府中,不知外间世情,对人缺乏警惕,见那船家长得质朴,言语又热情,就感谢了上船。那船家就撑了船离岸,不知往何处去。

过了不知多久,谢素素渐感不对,问:“船家,还有多久到?”

那船家笑道:“还远着呢!别急。”

墨儿靠近了小声道:“小姐,好像不对路!”

谢素素也后悔方才鲁莽了,但事已至此,后悔何用?看看墨儿满脸慌张,她却将自己的慌张藏了起来,强作镇定,安慰道:“别怕,随机应变!你家小姐怎么也读过几年书,还怕被一个船家村氓坑了不成?”这话出口,感觉自己不再依靠人而变成别人的依靠,人又坚强了两分,而墨儿也受她感染,少了几分惊恐。谢素素又摸出根一头甚尖的簪子来,握在手中,以防不测——此时她能想到的做到的,也就如此了。

这艘船倒真是往姚江去,不久便有舟楫往来,谢素素主仆见江面上有人来往,惊魂稍定,但谢素素打量擦身而过的船只,都觉得不是求助的对象,直到日已西斜,后面驶来一艘大船,船头站着好几个兵丁,那船家见了明显有些心虚,有意避开,谢素素灵机一动,站了起来叫道:“对面船的军士,小女子问路。”

那船家一听更慌了,但那艘船上的兵丁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其中几个军户便往这边看了一眼,似和舱中什么人说话,舱中便走出个军官模样的人来,远远看了谢素素一眼,眼睛一亮,便招呼让船家开近来。那船家不敢不从,将船摇近,那军官便问谢素素:“你是哪里的人?要问什么路?”

谢素素大大方方道:“小女子是上虞人氏,和兄长要往慈溪探亲,不想路上走散了。幸得这位船家搭载,不过他好像也不太认得道路,小女子望见将军船只经过,便冒昧一问。”

那军官扫了那船家一眼,冷笑道:“你这姑娘,你没出过门吧?怎么乱上贼船!”

那船家吓了一跳,这时已来不及摇船逃走,竟然弃船跳江。谢素素心道:“果然是个歹人!”

那军官却哈哈大笑,便邀谢素素过船,谢素素一来见他是个军官,二来这时也没其它办法,便由墨儿扶了过船。那军官笑嘻嘻请她入舱内休息,谢素素才要答应,忽觉墨儿捉住自己的手一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船上的男人虽然穿着军户服饰,但个个眸子不正神态不良,心中暗叫不妙,便道:“蒙将军援手,甚是感激。能否让我们上岸?我哥哥或许就在左近,我们上岸等他好了。”

那军官笑道:“上什么岸。我们正往慈溪方向去呢,刚好搭你一程。来,别在这里吹风了,进舱歇息吧。”

谢素素忙道:“我们在船头呆着就好,不用入舱了。”

那军官笑道:“来都来了,还客气什么?”光天化日的就来拥她。

谢素素大骇,左闪右避,终于被他逼入舱中,心念连转,就要寻些大话来镇住他,却有一个长着两撇老鼠须的军户上前道:“旗总,生意要紧。”谢素素听了想:“旗总?他真是一个百户?这么说真是军官了,怎么比贼寇还大胆?”

那旗总想了想,对谢素素笑道:“小娘子,我要去追一艘贼船,你好好在舱内呆着,等我把事情办完,再来与你温存。”

谢素素听他言语如此不堪,骂道:“你大胆!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但她心里准备好的那一番大话,若遇上王直、东门庆之辈,或者真有作用,但眼前这类毫无廉耻的中下层军官却半点不为所动,笑道:“你就是一个公主,这会子也得跟我了。”说着便将舱门关上出去了。

谢素素和墨儿扑过去拍打舱门、舱壁,但这船造得却颇为结实,她们力气又小,哪里动摇得半分?

墨儿哭道:“小姐,这可怎么办?”

谢素素也忍不住流泪,一边流泪一边自己抹,道:“大明天下,朗朗乾坤…”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道:“原来这世界是这样的…”却忍住了不哭。

她们在舱壁的缝隙中往外看,只见两边江面上船只越来越少,江岸也越来越荒凉,走了半个多时辰,又有七八艘船靠近,谢素素才想呼救时,却听那些船上的人与这艘船的军官互打招呼,心道:“他们是一伙的!”便不敢出声。

舱中光线越来越暗,似乎已到黄昏,此处的江面已毫无一人,岸上也甚荒凉,外头便有军户呼喊着什么,过了一会有人来报道:“他们已经停下了。”

谢素素心想:“刚才那人说什么‘生意要紧’,他们在做什么生意么?”

又过了一会,又有人来回报,说:“旗总,那些家伙不买账!说他们准备从定海入海,不想交两份过路钱。”

那军官怒道:“他在浙江走了这么一遭,一定捞到不少油水,过余姚却不从观海卫出海,这是看不起我们!你去告诉他们要么就掉头,从观海那边下海,老老实实把钱交了。要是硬想从定海那边下海,嘿嘿!我就让他下不了海!”

之前那个长着老鼠须的军户道:“旗总!这伙人看来不是什么善类,恐怕不是吓吓就行的。你怎么说,只会让他们有了防范,不如好言宽慰他们,将他们围住,然后动手!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我们有三十个,出其不意的话应该能大胜!将这伙人做个干净,他们有多少东西就都是我们的了!还管那点买路钱!”

那旗总听了道:“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

谢素素听得怔了,心道:“听来似乎是有个什么客商要出海,不走观海卫却走定海所,因此这个旗总追了过来。啊!这里应该已不是观海卫的防区了,他们怎么还追到这里来?人家不从他那里过,还硬要逼着人家从他那里过好收买路钱——就是强盗也没这般道理啊。”因面对同一个敌人,便对那伙客商起了同情心,盼望他们能够逃脱虎爪。

又过了一会,却听属下来报道:“旗总,那帮人见我们把他们的船围住便服软了。已派人来献礼物。”

那旗总听了便有些犹豫,之前那个老鼠须道:“都已经围住了,还管他们服不服软!先将礼物收下,等他们懈怠了就动手,一网打尽!”

那旗总道:“对!就这样!”

谢素素听得连打寒战,心道:“这些人,好狠!”

便听那老鼠须道:“他们来献礼物的人有几个?”

一个军户道:“五个,带了个包裹过来呢。”

那老鼠须道:“才五个,那就不怕了。让他们上来吧。”

过得片刻,似有船只走近,那老鼠须出声招呼,引来人上船。谢素素心中叹道:“你们就是献上礼物,这伙兵匪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要想出声给他们提个醒,却不知舱外是和情形。

外面几个男人的声音此起彼落,似乎在谈着些什么,忽有一个谢素素似乎听过的男子声音道:“这位旗总,你派你的人将我们的船围住,是何意思?”

那旗总一愣,一时答不上话来,那男子又道:“其实你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我们,对吧?”

此话一出,舱外便乱了起来,那男子道:“总舶主有令:一个不留!”

几乎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舱外的惨叫声不断响起!谢素素本来还伏在舱门便听着,忽然有一把刀穿透舱门门板插了进来,虽只露出短短的一截,却已吓得她赶紧后退,缩在一边与墨儿抱成一团。

没过多久,又有鲜血从舱门下方流了进来。片刻前还异常宁静的江面,刹那间杀声四起,不少军户大叫:“奶奶啊!”“逃啊!”全没半点军人的气概!又有扑通扑通的声音不断响起,想来是有人跳海逃生。

闹了有半个时辰,这艘船才静了下来,但从外头飘进来的血腥味已经充斥整个船舱,令谢素素与墨儿几乎要窒息!

却听外头一个男子声音道:“头领,这舱门虽然从外头反锁了,但舱内好像有人。”

之前那个似曾相识的男子声音道:“徐海,你打开看看,小心些!”

谢素素和墨儿一听,便抱得更紧了!

啪一声舱门打开,这时天色已甚昏暗,舱内更是黑漆漆的,舱门打开后外头的人一时不敢进来,过了一会似乎找到了个火把点燃了,伸进来一照,拿火把的人便哈哈笑道:“是两个娘们!这伙没用的家伙,出来打野食居然还带家眷!”

谢素素这时也已看清了来人,见他是个光头,像个和尚,暗叫世道混乱,官军不像官军,和尚也不像和尚!墨儿见到这人更是大吃一惊,叫道:“小姐,小姐,他,他…破庙那个人!”

谢素素被墨儿一提,也想起来了,心中一惊:“怎么又是他!”

那光头正是徐海,他却还没认出谢素素来,只对着舱外李荣久道:“荣久哥,这两个小娘子,我怎么的也要一个了!这次谁不让我开荤,我就跟谁急!”

第一九六章 舟荡之二

李荣久等见徐海磨刀霍霍的样子,笑道:“先回复了总舶主再说。”

这一场厮杀,庆华祥一方只有二十几个人,但除了两个向导以及安东尼张慕景之外个个凶悍,都是在海上久经杀戮的人。反观卫所军户这边虽然有三十几个人,但全部都空有军人之名而无军人之实,从出生到现在也不知可曾出过一天的操,平时欺压百姓还可以,真遇到了武艺高强又有组织的职业武士那就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那旗总还以为这次遇到的只是一伙不那么良善的客商,谁料对方凶悍至此?自己才想动手,已被李荣久手起刀进,剖腹现肠,跟李荣久来的三个属下同时动手,三人先以短刀杀近敌,三把短刀互相配合,只两个照面便把船头杀得一空,跟着其中一人抽出长刀在手,与李荣久配合,两柄短刀在旁守护,两把六尺五寸的长刀挥舞起来,一丈方圆之内所向披靡。

众军户见旗总被杀,早就都慌了,船头的人被杀绝,船尾的军户便跳海逃生。那边东门庆又指挥着十名武士分作两组,驾船来回截杀。军户们无心恋战,也有驾船逃跑的,也有跳水逃生的。三十四个军户,在第一轮冲突中便死了十八个,剩下十六个有九个跳水,七个分别驾三艘船逃生,李承泰领三名擅长箭术的弓箭手和两名火枪手射箭开枪追杀驾船逃走者,箭发三轮,火枪一响,又死了三个,重伤了一个,剩下那艘船上的三个军户吓坏了,一起跪在船上求饶。

李荣久、佐助等每三人驾驶一艘小船,在江面穿梭,剿杀跳江者,那投降了的三个军户也来帮忙,虽是追杀同伴,却比刚才抵抗庆华祥时更加卖力。

不久那九个跳水逃生者便被杀了五个,又有三人投降,剩下一个不知所踪。

战斗结束后江面一片血腥,尸体浮得到处都是,众人将船驶出几里,跳进水中洗去污秽,再上船时便如没事人一般。船只继续顺流而下,若有人望见,或许以为只是客商行道或是大户人家出游,断猜不到这伙人刚刚经历了一场极残酷的厮杀。

东门庆将那五个投降者打散了,分别去服侍安东尼、张慕景、李荣久和李承泰,还有一个便交给了徐海做手下——这场战斗是徐海的初战,虽然一开始有些怯场,但到后来也能乘着胜势手刃一人,招降一人,因此东门庆便赏了他一个军户做临时仆役,算是鼓励。至于从军户身上、船上搜到的财物,则按功劳尽数赏给下属。

徐海对身边多了一个临时仆役毫无兴趣,却对东门庆道:“庆大哥,你还不如把那两个女俘赏一个给我!”

东门庆也知道那旗总的座船上有两个女俘,但混乱中也没来细看,只笑着对徐海道:“你就这么难受?”

有道是当兵三年,母猪胜貂蝉,做没门路出火的和尚却也差不多。徐海虽做了几年和尚,但本性中本就没一点佛门慧根,这段时间再和东海的武士混在一起,骨子里的枭性渐被激发,这时听东门庆这样说,便在船头将裤子脱下来,道:“看看!都硬成什么样子了!”

众人一见放声大笑!

杀戮与淫欲同为男性本能中最野蛮的部分,厮杀之后以尽淫兴亦是海上男儿的常事。东门庆笑笑而已,便回船去了。徐海叫道:“庆大哥,那究竟是怎么样了?”

李承泰骂道:“笨蛋!总舶主没禁止你,那就是行了!”

徐海大喜,就要去办事,想想对李荣久道:“荣久哥,你也来,咱们一人一个。”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李荣久还没表态,李承泰骂道:“***!你不叫上别人,不叫上我,就叫荣久!哼!你们爽了,我们怎么办!”

徐海道:“那没办法,只有两个女人。”

便有个水手道:“反正女人又不是饭,可以多吃几次的。大家轮流一遍,排排队,总能排到的。”

李荣久身边的佐助道:“这等好事,如果总舶主不上,我们少岛主一定要排第一的!”李荣久打了他一巴掌,摸摸藏在胸口的十字架,道:“我听了安东尼的劝诫,已经皈依了。不干这种事。”

佐助叫道:“那就我先上!”

徐海叫道:“不行!刚才是我先开的口!不管怎么排都好!反正我一定要第一个上!”说着就跳过去抢女人。

佐助道:“你一个,我一个!其他人等等!”

李承泰怒道:“佐助!你敢和我抢先!”

李承泰加入时间比佐助晚点,但他论能力功劳都比不上李承泰,又没李承泰得宠,如今在庆华祥中的地位也没李承泰高,被他一喝,不禁踌躇,看看李荣久,见他没支持自己,也就软了,说:“那你先吧。”

李承泰大乐,也跳了过去,跟徐海一起进舱,碰了一下他说:“总舶主许了你的,你先挑吧。”

谢素素这时头发又乱了,但她的容貌和墨儿毕竟不在同一个档次上,徐海又不是瞎子,马上指了她说:“我要这个!”

李承泰哈哈道:“好眼力!不过你选了人,这地方却得让给我。你拉了这女人去找别的船吧。”

徐海就要动手,谢素素喝道:“不许过来!”徐海驴精冲脑,哪里还顾得这么多?伸手就要抓她出去,忽然手掌一阵剧痛,却是被谢素素用簪子扎了个正着!徐海大怒,他年纪尚轻,长相本来也颇为不恶,这时被欲火怒火双重交冲,竟是满脸狰狞,喝道:“你个娘们!敢伤我!”一把夺了簪子扔在一边,又要来抓人。

谢素素叫道:“东门庆呢!东门庆呢!”

徐海一怔,手停了停,便道:“你叫如来也没用了!”要继续动手时,已被李承泰拦住,徐海叫道:“干什么!”

李承泰道:“她好像认得总舶主!”便问谢素素:“你认得我们总舶主?”

谢素素不知总舶主是什么意思,却将自己散落在前面的几缕头发往后一挽,道:“你不认得我了?”

李承泰细细一打量,不由得大吃一惊道:“你是…谢家小姐!”本来他也不是记性甚差的人,只是万万料不到谢家小姐会在这里出现,思维中存在盲点,所以没认出人来。

谢素素叫道:“自然是我!东门公子呢?我要见他!”

李承泰忙道:“是,我这就给您通报。”

徐海抓住他道:“这算什么!”

李承泰道:“算你倒霉!这两位碰不得的了。”说着又要往外走。

徐海拉住他道:“要不办完了再…”

李承泰骂道:“你想女人想疯了么!别看总舶主平时和我们嘻嘻哈哈的,真要犯了他的忌,他扒你皮时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徐海为之黯然,墨儿却吓得哭了,李承泰忙安慰道:“我粗鲁了,两位姑娘别放心上。”怕徐海乱来,拉了他一起出来。

外头众人等见他们这么快出来都轰笑起来,佐助笑道:“承泰,你射箭不快,这种事情倒是办得挺快!”

李承泰骂道:“别胡说八道了!都收敛一点!”说着就往东门庆的座船钻了进去。众人见他言行蹊跷,都感奇怪。

进舱之后,见安东尼张慕景等都在,李成泰便与东门庆耳语了几句,东门庆脸色一变,惊道:“真的?”

李承泰道:“我哪敢胡说!”

东门庆赶紧跑出舱来,众人见到东门庆也出了舱,心知有异,更是惊讶,一时都收声敛息,不敢说话了。东门庆进了船舱,在灯光下一看,此刻的谢素素惊魂未定,脸色苍白,但容颜不似那夜在破庙时般蒙了灰土,又不似那日在相府隔着珠帘,娥眉淡淡,樱唇小小,一张瓜子脸上挂着两道干了的泪痕,心中又感讶异又生怜惜,忙施了一礼,道:“谢小姐!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素素看到了他,又见他依然斯文有礼,这才放了三分心,却仍有些惊疑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东门庆道:“我是东门庆啊!”

谢素素道:“可他们却还叫你什么总…什么主!还有,你的下人…他们杀…杀人!”

0奇0东门庆听她如此说,便知道此事瞒不过她了,道:“谢小姐,我确实是泉州诸生东门庆,林希元确实是我外公。不过我出过海,海路凶险,所以我必须带一群护卫在身边。所谓总舶主者,一船之长为舶主,我出海时是一支船队的总长,故称总舶主。我这批手下在海外放肆惯了,今天遇到贪官污吏要害我们,我无奈之下只好先下手为强。我的这帮手下都是粗人,他们的言语也粗鲁了点,不过我们并非歹人。”

0书0谢素素听他说得有理,再想想之前从那旗总处听到的那些话,便信了七八分,再看看东门庆,见他斯文依旧,英俊依旧,礼貌依旧,温柔依旧,心道:“他便是个坏人,只要对我好,那便行了!”这才恢复了平静,默默点头。

0网0东门庆见她对自己撤了防范,心中一喜,又问:“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0整0谢素素一愕,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东门庆一瞥眼间,忙笑道:“是我欠考虑了。此舱龌龊,腥味又重,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的座船虽也简陋,但布置得还可以,小姐不如先移芳步,到我的座船暂歇,喝一杯定惊茶再说话,可好?”

0理0谢素素点了点头,墨儿代为言道:“我家小姐谢谢公子了。”

第一九七章 舟荡之三

东门庆入舱之际,李承泰早将事情告诉了安东尼张慕景李荣久,这几人一听赶紧把主船让了出来。醉露书院

谢素素主仆出来时,除了掌舵的人外,其他人都已缩入舱内,两船相接,东门庆先跨过去相候,谢素素娇怯怯地举步一迈,忽然脚下一歪,差点跌倒,墨儿惊呼了一声,东门庆早伸出手去,将她抱过来。谢素素羞得满脸通红,嘤咛一声逃开,却是在船上晃了两晃,站不稳。

墨儿在旁扶住了,道:“小姐日间走的路多了,怕是脚疼。”旁人也不知她说的是实情,还是在掩饰。

谢素素进舱后,东门庆先吩咐李承泰烧一锅热水来,然后才入内来,用小炉煮茶,茶最消食,谢素素奔波了一天没吃东西,见到了茶肚子便叫,墨儿忙捂住自己的肚子道:“哎哟,墨儿失礼了。”她虽然也饿了,刚才这声肚子叫却是谢素素的,但她还是揽在自己身上。

东门庆暗赞道:“好丫鬟!”便吩咐李承泰去弄些食物来。

墨儿道:“我帮忙去照看一下,有一些东西我们小姐吃不得。”

她出去后,舱内便只剩下两人,谢素素有些拘谨,东门庆却落落大方,斟了一杯温清水请谢素素润喉,又问她别来之事。

听东门庆问起这个,谢素素的眼睛便有些红了,哽咽着将自己在家里的遭遇都说了。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东门庆一听她连这个也跟自己说,心里对一些事便有了数,等听她说到是自己决定逃跑时,心中更是惊讶,谢素素仿佛看出他神情有异,道:“我做出这样轻贱的事,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了?”

东门庆道:“这怎么能叫轻贱?若是换了我,也要跑的。”

谢素素低了头说道:“你是男子,我是女子,怎么相同!女儿家私逃,便是淫奔!我自知我这么做后,便会为世人所轻贱!”

东门庆道:“我的眼光看法,常与世人不同!世人爱的我未必爱,世人所轻未必非我所重,若我是凡夫俗子,这会怕仍躲在泉州老老实实地读书备举,不会下海,不会去日本,更没机会来到泉州!而小姐也见不到我了。醉露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