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一刻。”
上官敏华怔然,这是要向谁请安。
到得荣福宫,候于雾寒露重的宫墙外时,她算是想透宫内老主子对她的态度。甘后已去,还有白太妃。上官敏华如此忌讳这位老太太,又是为着甘后之死。
谁是最有可能对甘后下手,谁又能突破上官氏的安排杀死甘后又栽赃于上官一脉,谁又能从中得到最大的利益。。。非荣福宫这位主子动的手不能解释。
上官敏华半敛住眼眉,在宽大衣袍的遮掩下,她小心地调整好站姿,力求不出差错。辰时差一刻,三妃着丝缎重台履、披绢帛、高髻戴花冠领着一帮子人到荣福宫叩拜;江惠妃细腰粉面打先,眉目含笑带俏,见上官敏华守于宫门外,捂唇一笑,扭腰走进荣福宫。
辰时,皇帝姗姗而来。他见上官敏华立于外,恰在此时,荣福宫的总管蔡侍人出来请人。待皇帝入内一柱香后,上官敏华才随着侍人迈动僵直的双腿;到内庭,又随着侍人地指示向诸位长辈行礼,她谨记着叩首再叩首。
白太妃与皇帝问周承熙何往,上官敏华答不出。
众妃中便有人言道:“七皇子莫不是也听信那流言,不愿与上官小姐成婚?”
当下便有人接口,问道:“什么流言?”
“都说上官小姐身上有妖气,连上官尚书也怕沾了脏物,特地请了白相师去做法除恶呢。众妃恍然大悟,皇帝一拍桌子,喝令她们不许再议论这等子虚乌有之事。皇帝身边的文公公叫来周承熙的贴身侍卫,奉剑侍者递上一纸书信,内有周承熙请罪状以及上北线杀敌保卫大周疆土地坚定决心。
“延庆的性子真越大越拴不住。”白太妃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当权者,皇帝挥挥手,奉剑侍者退下,又和白太妃说了会子话,不一会儿皇帝就别下众妃,前往明雪宫守着他娇柔地贤妃和新生地麟
“皇帝也是急性子。”白太妃嗔怪一句,后妃无人接答,她望向上官敏华,无比贴心地建议由宫内的长辈们教她点成长地道理。
上官敏华无语,叩拜之际,等三妃、六仪、四美人七才人等二十七世妇语重心长,轮番训导:如何做好皇家媳妇,宫中生存大不易,内宫训戒一千八百篇等等。如此这般下来,上官敏华的膝盖跪到红肿、刺骨发疼;形势他人强,她咬舌头尖忍下;到得申时,老太太终于发话,用膳。
其他后妃事前尽管做足准备,到这时也辘辘饥肠,微胖的那几个身前,开胃食刚到,便一扫而空;三妃六仪还顾忌形象,意思尝了些,并不露骨。
上官敏华早被这天的折腾磨掉所有的胃口,即使白太妃等人在前冷言讥讽,她也只喝了两口不知名的汤。汤刚下肚,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哇地一口喷了出来,隐隐带着血丝。
“哎哟,好痛。”某位后妃抱住肚子满地打滚,哐当当数声,盘桌不停地打翻。
一位后妃口吐白沫,闭眼前,挤出三个字:“毒,有毒。”
江惠妃、白华妃和洛华妃也是脸孔乌青,嘴角流红,白太妃喘着粗气,拼命吊着最后一口气,喊完那句“好狠的心!”她的荣福宫变成毒窑。
支持灾区
票票支持某妖,谢谢谢谢
第066章〖藏娇〗
皇宫乱成一团。
太医馆的医正们围着那些嫔妃娘娘切脉下药,玲珑去求了数次,也没有请到医正为上官敏华诊治。天色渐晚,眼见上官敏华越见虚弱,玲珑心焦如焚,不顾宫禁,闯入明雪宫求救。岂料上官雪华也被毒倒,皇帝守在那里,她也没机会和上官雪华的人搭上话。
回来后,玲珑强颜欢笑,说医正很快便到。上官敏华心里有数,她闭着眼,轻声道:“送我去玉山夫子处。”
玲珑应声答是,正要动手搀起上官敏华,那位奉剑侍者刷地一声拨出半剑,拦住她们。玲珑气得横眉倒竖,怒吼道:“你主子就要死了!”
“越延庆宫门者死!”奉剑侍者冷言冷语道,一板一眼的模样证实其所言非虚。玲珑放下上官敏华,揉身便与这人斗起来。玲珑拳脚不弱,奉剑侍者剑法出众,两人武艺在伯仲之间,一时半会自然没有结果。上官敏华仅张望片刻,便因为毒性发作昏厥过去。
待她觉得人中刺痛惊醒,瞧见秦关月望着右手,上捻有一根长金针,末梢乌黑。他神情肃然,清冷的五官中透着一股子怒意,见上官敏华睁开眼,放软僵便的表情,眼中带笑安慰病人。
“醒了,敏儿醒了。”竹床旁,陌生的宫装少妇感激涕零,双手合十,轻快地向窗外的明月祷告。
玲珑激动得难以自抑,她向秦关月追问道:“国师大人,小姐怎么样?”
宫装少妇转身亦面露关切,对两人的追问,秦关月未答。他将有毒金针收好。又从医箱里重取出金针布囊,一字摊开,取出一根放在烛火中烧热去毒。他吩咐玲珑将上官敏华扶起。便于他下针。
秦关月凝神,出手飞快。认穴又准,不过一刻钟,上官敏华周身已布满金针。这时,秦关月示意玲珑手秉烛台,用色为青的“蜡烛”点火。他嘱咐玲珑注意把握分寸与节奏,吩咐完后,秦关月又扶起上官敏华,让她盘膝坐于前,双掌贴住她的后心,紧接着上官敏华觉得有股流动地暖气在她四肢百骸游走,带走体内原先的冰冷痛意。
宫装少妇屏气凝神,不动不响,专注地看着秦关月。玲珑皱着眉。额间密布汗珠,左手执右手腕,慎之又慎地盯住穴上金针尾端。待毒气逼出遂点火。如此倒过三回金针,上官敏华只觉比中毒之时更要虚脱。秦关月解释道。因为身中双重之毒。不用金火猛攻只怕病根难愈。
“国师大人,敏儿所中何毒?竟有歹人如此胆大。对皇家人下如此毒手!真正没了王法,本宫必回禀了父皇,将这等歹人处于极刑!”
上官敏华眼眉微抬,轻瞟那宫装少妇,不过二八模样,身段轻盈,威严气势中略带少女的羞怯。这女子身份她约摸有数:新嫁于上官舍地公主妻周承旋。除这外嫁于上官氏的少女之外,这宫里也无人会照拂她半分。
玲珑亦道:“国师大人,请告知小姐所中之毒。奴不才,亦晓以牙还牙。”
秦关月收了金针等器具,淡淡地望玲珑一眼,道:“前者藏娇,后者蚀骨。”
周承旋惊得脸色刷白,浑身如筛糠,她地唇微微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玲珑难掩激愤,吼道:“藏娇,竟是藏娇,如此狠毒,七皇子真正恶鬼转世!”
藏娇,慢性剧毒,白色粉末,化酒如桃花般娇艳。服食此药者,容貌身材则保留在服药那一刻。取意源自金屋藏娇一说,据说,此毒由汉帝亲制,专供女子服用,意令一方佳人永葆娇艳之美。
如果可能,玲珑会抱着上官敏华大哭大骂,哭后者悲惨的遭遇,骂歹人恶毒的心肠。
听完藏娇的药性与典故,上官敏华仍是眉波不兴,好似身中藏娇者不是自己。周承旋盈盈落泪,扯着花帕,替人开脱,道:“熙皇弟这样做,定是为着保护敏儿。是真的,古籍载有:服食藏娇者,百毒莫侵。”
“所以,小姐没被蚀骨毒死,难道我们还要感激那个混世魔王不成?”玲珑暴走,举拳狂舞,怒愤难平。
上官敏华转过眼,见这位五公主神情纯净,眼神干净,肌肤雪白,好一副惹人怜惜地小白兔模样。她心下了然,难怪会被上官氏编出的忠君爱国故事骗到手,太纯净,完全不似宫中人。
“不,不是这样的,熙皇弟只是性子顽劣,他心地很好。”周承旋显然少不更事,被玲珑一逼将,完全没了公主气势,她委屈得只能拉秦关月作证,眼泪汪汪道:“夫子,敏儿未受蚀骨之毒便是实证,夫子,夫子,您说,旋儿说得可对?”
秦关月取了白巾,擦净手后,微微笑道:“五公主殿下,上官夫人该等急了。”
周承旋愣住,未干的泪痕还沾在小脸上,湿漉漉的小鹿般大眼瞪得圆溜溜地,随即如急惊风般冲出去,还带着隐隐地哭腔:“夫君,旋儿不是故意的。”
秦关月摇首,让玲珑不要打扰病人休息。玲珑退出后,他转过身,为上官敏华拉好被子,又伸手背探她的额角热度,见她不肯入睡,问道:“敏华做何想?”
“无法想。”上官敏华轻声道,“还请夫子打敏华一个耳括子。”
秦关月不能理解,也不会照办。他劝她多睡一些,毒素虽去,却也伤身。
稍歇数日,上官敏华既已痊愈。玲珑也把消息打听到,蚀骨毒案共夺走后妃性命一十二。三妃中毒程度不一,医正们用好药日夜吊着她们的命。荣福宫的主子白太妃则元气大伤,她中毒不深,偏心鬼作祟。听说荣福宫夜夜通火,仍是夜夜惊惧,动辄处置侍者,宫中冤魂又添数条。
这当中,最严重地莫过于上官雪华。
中毒之时,她正在做月子,医正们费了五支千年人参才将这位新任的贤妃救回来,说过冬才能将余毒全部清净。
上官敏华不动声色地问道:“哦,那下毒之人可曾找到?”
第067章〖白雪〗
恰逢其时,白太妃遣人请上官敏华荣福宫走一趟。玲珑神色复杂,抿唇不答未尽之语。踏进宫门之前,玲珑似是不忍,低低道:“莫出头。”上官敏华微觉诧异,望过去玲珑又转开眼,不敢看她以避开她的询问。
上官敏华轻皱眉,抖了抖袖子,暗自琢磨个中缘由。她也未曾往自己身上想,倒是想那些人晦气未净又要用什么法子来折腾于她。宫人唱喏罢,上官敏华半拎起多层重锦织就的花钗礼衣下摆,低眉顺眼,一步步走进这真正的宫斗之所。
白太妃当中坐,神色古怪,隐含怨恨之意,待她跪下行礼,上位者的神情愈发怪异,还有浓浓的杀意。上官敏华抬眼微微笑,太妃又缓和了神色,让人给她看座。上官敏华镇静地坐下,面向众位嫔妃,她未曾扫视众妃,倒是垂首间那些怨意的打量让她讽笑。
当日,这荣福宫千娇百媚左右争奇斗艳,如春光灿烂;今日,张张娇艳的明媚面染上病重的苍青色,繁花凋零饱受残冬寒风摧残,委实让人唏嘘叹息。
忽地,窗外传来老宫人的怒喝声:“招是不招?”
被打者也是硬气,未曾出声。老宫人命继续鞭打那个下毒者,上官敏华这才知悉今日一会,为的是那日发生在荣福宫的毒案。门外传来阵阵鞭笞与棒打声,她心中奇怪,怎地不是交于刑部,或者如后世所说的宗室发落?
白太妃重整了神色,拿起茶盏,轻吹一气。要给各宫赏那福禄寿禧的玉环。她道众人皆受罪,带上宝物有助平心静气。众人拜谢,白太妃有意为上官敏华亲系玉环。转过脸来,问道:“敏丫头身子可利索了?”
上官敏华屈膝行礼答曰:“谢太妃娘娘挂怀。敏儿身子安好。”
话音刚落,席中即有人嗤笑,阴阳怪气地骂道:“能不好么?蚀骨全进了咱的肚里。”
“哪像咱们几个苦命地,生生疼了几天几夜,还不知这毒是否除净。”
“太妃娘娘真是慈悲。”
人人说那使毒之人心思毒辣。竟是要活活疼死宫中各家贵人;妃嫔们搭腔寻常人哪里如此泯灭良知,必有妖孽作祟。
今日一会,人人话里有话,句句带刺,上官敏华若还听不出来,那她也白吃数十载的米饭。只是这种后宫女子琐事,非但无趣,让她心生厌烦,几乎都忍不住心中那股子妖娆之气反讽回去。
但听白太妃呔了一声。微带怒气掌拍茶几子,道:“休得妄言。”
嫔妃们一凛,又安静地低伏不语。
上官敏华静观今日之戏文。也是这白太妃先说流年不利才有这等祸事。死了哪些个人,又历数那些女子生时多么可人知。她地皇家媳妇们或神情哀凄。或举帕拭泪,道太妃娘娘有三清真人照拂。必定洪福齐天。
白太妃似有感触,有意无意瞟向少女方向,道:“你们呐,若是心里受了委屈,与哀家明说便是,哀家必会做主,万万不可造那杀孽。”
老宫人应声踏入宫门,跪倒回禀:“禀太妃娘娘,那贱人仍是坚持,说他受七少皇子妃之命。”
“大胆!”白太妃怒极拍桌,震得那玉桌上茶碗哐当响,足见其之惊。
上官敏华起初没听懂七少皇子妃说的便是她自己,待众人把幕后主使这个屎盆子全扣于她头上,她才缓缓抬起头,慢腾腾地问道:“我、做、的?”
“若非汝,何以不见汝身之蚀骨?”
“真正是妖孽,如此孽障还能大笑如斯!”
“可不是,那日吐血不到一日便蹦达得欢,连装样子都不愿呢。”
上官敏华这辈子碰上地最荒唐的事莫过于此,莫说集体毒发那日是身单力薄地她首次见到诸位嫔妃,便是荣福宫那戒备森严的御膳房,又哪里是说让人投毒便投的。
这赃栽得如此“有水准”,莫道她笑不能言,笑不起身。
须臾,她收住笑。转过身,面对白太妃。这位目前后宫的最高掌权者,眼神似千年寒冰,那杀意从慈眉善目下澎湃涌出,尽管只在那一刻。
白太妃一脸慈爱,道她本人绝不会相信这种荒诞不经的谎言;但又问她要解释,何以蚀骨之毒未蚀其骨。
既不能提及秦关月地名讳,又不好讲围绕于藏娇之上那虚无飘渺的传说。上官敏华轻启唇,道:“太妃娘娘,何不让敏华与那受命于人的投毒者面面对质,也好说个明白?”
老宫人见白太妃答应,挥手叫人把那受刑者提进来。上官敏华微微退后两步,解下披帛叫身边一名随侍的素衣宫女披好,又借手把皇子妃的头饰都加于她身。做完这一切,那受刑者也被扔进这多堂会审之地。
老宫人照她吩咐,再三问受刑者那装扮过的宫女可就是他口中的指使者。
“哪来的丑物,敢替吾主真身!”
这人认得贵为礼部尚书府三小姐的相貌。
那便是这内宫之人无疑,能潜伏于荣福宫深处,并在关键时刻整得白太妃灰头土脸地,除了那人还有谁。
上官敏华心中一动,精神不由得注意起来。那人周身血肉模糊,内腑破裂且失禁之虞,不少女子憎恶掩上口鼻;待此人抬起头来,亦是满头血污,只闻得他咭咭惨笑,喃喃说着对不起主子之类的话。
她阴阴地笑起来,自她落入此处红尘,日日戴那面具,宛若圈禁,饶是再好的忍耐也压不住本性。今日不发作,倒是对己身不起了。
这个人口中地主子是哪一位,她心中早已算得明明白白。
上官敏华从帐后走出,轻轻地来到这受刑者之前,语调轻缓,道:“抬起头来。”
台上台下,两人双眼猛地对上,那人见到她,等死的浅眸中怨恨刹那如万千利箭突发,直直刺入上官敏华地心中。这人眸中怨恨如此之浓如此之深如此之重,令上官敏华心里愈发容不下。
“主子,奴才没完成你地托付,奴才罪该万死,奴才对不起主子!”说着,这人便要自动求去。上官敏华岂容他顺意,仅一句话,便留下这人性命,她一脚抬起,重台履的方头鞋尖抵住对方地下巴,语调轻缓,眼神凌厉,道:“任本姑娘活得如此滋润,就这样不觉得太可惜么?”那人撞地的去势缓了一缓,上官敏华收回脚,语气愈发轻柔,好似倾注了所有的柔情,她道:“七月那场大火烧掉了所有的痕迹,却烧不掉心头的记忆。你可知道那位曾经天朝最尊贵的女人去之前,在受什么样的罪么?”
上官敏华告诉他,废后双手上最漂亮的指甲被生生拔出,鞭笞到体无完肤,又用盐水连剥三层皮,再生火烧烤,受尽世间至极至苦之后,烈火焚烧而亡。
这受刑者睚眦俱裂,鲜红的血珠滚滚渗入白色的地毯。
“你这个妖物,连蚀骨都毒不死你,居然还活着!皇后娘娘,小丁子对不起你,对不起甘氏一门。。。”他激动得想从地上爬起来,露白骨的手掌在玉石面上留下道道血痕,边扭动着残身边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上官敏华不得好死。
众嫔妃惊骇得三步后退,上官敏华任由那白指骨抓住她的裙摆,转过头,冷眉冷眼道:“可都记下了?”
老宫人拿着纸笔颤抖不已,连连点头。上官敏华向面色铁青的白太妃微微一笑,道:“太妃娘娘,您听,这人好可恶,竟然连死去的人也不放过呢。说什么皇后娘娘托梦于他,她死得好惨,全身被火烧得焦黑,即使是黄泉路上也痛得有口难言。。”
“住、住口!”白太妃面色发白,煞色中又带着浓浓的黑,她又惊又怒又怕,连连叫人把那妖言惑众的受刑者拖出去乱棍打死,五马八尸。还没等她吼完,便仰面倒下,宫女嫔妃惊慌失措,局面益发乱起来。
生时,那甘后便是白太妃心口的一块病,瞧,便是死了,还是老样子。
上官敏华笑意盈盈,低头看那人,语气还是那样温柔,好像带着天生的怜惜,怜悯于他即使付出他最珍贵的,仍是报错了仇。
她道:“真是可怜的棋子呢。”
这受刑者死鱼般的眼睛直直地瞪着被抬下去的白太妃,死气缓缓爬上他的僵硬的骨掌,他的喉结上下一动,挤出一点破碎的声音:“牡丹亭。”
上官敏华挑挑眉,甘皇后身后的势力就这样子到手,真是让她没有半点真实感。要知道,之前就奇怪皇后怎么那么简单地就被除掉,所以,她才猜这场毒局是那个女人的最后疯狂之举。只是没想到,还能钓到更多的东西。
若是甘皇后能生还,怕是气也要气到吐血而亡,上官敏华想来想去,再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她才勾起唇,身边那些收拾残局的宫女竟然吓得做鸟兽状一轰而散。
上官敏华眉头深锁,单手抚上自己的嘴角,暗想:难道我笑起来很吓人?也好,省得受那冤枉气。
第068章〖惊心〗
走出荣福宫大门,感受到异乎寻常的寒冷,上官敏华抬起头,望向那灰白刺眼的天际,北风呼啸吹过,点点白雪蓦然飞扬。今年的冬来得太早。
她紧了紧披帛,在石径上快走数步避那风雪,忽听到假山后头有宫人在抱怨这天气变化无常,另有人随口接道:“老天爷是为那些冤死的人叫屈哩。”你不要命了,这种话难能乱说。”
“哪里是乱说,宫外都传遍了。那妖物克长克夫。。。”马上有人捂住这人的嘴,声后几个宫人迅速远离。
上官敏华自得松懈的心猛地收紧,又忽地松开。回头张望,巍巍宫峨就像蛰伏的凶兽,气势压抑;而她现今是这样子渺小,难以撼动圈住她的一切。
莫出头,莫出头,即便她百般忍耐百般婉转,结局依然若斯。
寒风呼溜溜地卷飞驻听者柔软绵长的披帛,在风中打了个卷,又缠到径道旁的枝条上,再不飘动。
也不知她自己在风中站了多久,玲珑来寻她时,上官敏华才收回眼。这一眼,倒叫她疑心大起,她问道:“今儿个有甚喜事?”玲珑眼中喜意替了忧色,像去了厚重心事:“我的好小姐,咱不用呆在那延庆宫,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上官敏华心思百转,真正猜不透玲珑话后含意,她忍住冷意,再问:“哦,那你倒说说。不回延庆宫咱又是去哪里?”
玲珑噗哧一笑,道:“我的好小姐,你是在作弄奴呢。自然是回尚书府,左右老爷都打点好了。”说着。把手上搭着的狐毛披风给上官敏华系上,眼眉儿也笑得弯弯的,显是真心为上官敏华脱离苦海高兴,就像未出事前那样亲昵,絮叨数句:“小姐还像小时那般爱玩呢。孤身跑这儿来赏雪,这么冷的天也不在荣福宫等等奴,就算高兴也不能不顾身子。
本是温情脉脉地话,却打得上官敏华宛若魂不附体,难解个中深意。她一把握住玲珑打理衣物的手掌,道:“你说爹爹都安排好了?”
玲珑顿了一顿,语气轻快,又笑道:“老爷是个有法子的人。”
“你是说,他知宫中蚀骨毒案是谁做地?”
玲珑抬起脸。目光灼灼,仍是面带笑意,道:“纵使不是老爷亲自部署。也难脱干系。这宫内大大小小的事又有哪件能瞒得过上官氏地族长呢。”
闻者不由得抖了一抖,纵容凶手下毒让后宫集体中毒。上官诚当真是心狠手辣。玲珑误以为她害怕。忙解说道:“小姐别怕,老爷怎么舍得让小姐吃半分苦。小春师傅早已查出那七皇子手上有藏娇。才许那下毒者用蚀骨。只是未料五公主倒是知那藏娇之妙用,幸甚,她向着上官家。”
玲珑口中不无解气的爽利,上官敏华眼角瞟她一眼,悠悠道:“今日后宫审案,人人都说我便是那幕后指使,太妃娘娘便是将上官一脉满门抄斩也可。”
“都是些个妇人之见。。”玲珑侃侃而谈,“今日审案,小姐只需老实作答。有国师大人在,即使太妃娘娘有心为难,也断不敢动小姐分毫。宫里宫外又有那等闲话推波助澜,太妃娘娘唯将小姐逐出宫才是常理。”
“是啊,这宫里宫外的是非闲话愈传愈盛,即使回府还不是被人唾骂,不如在此痛快了此身。”
玲珑急了,转到上官敏华身前,双眼焦虑地看着她,道:“小姐怎可如此糟蹋自己?理那些个闲言碎语作甚,那不过是大师爷的谋略罢。”
上官敏华来不及惊骇,又听玲珑急语连珠,说为了这一天,老狐狸费了多大的心思,章师爷又是如何利用鬼面符和白道长在街里巷道兴风作浪,让人深信上官家三小姐生辰八字奇格,适时有冷宫大火为凭,那空穴之风逐渐深入人心,变成了愚者心头挥之不去地黑影。“你是说,你是说那白玉鬼面符。。。”后面的话上官敏华哪里说得出口,此物在她心中重逾千斤。
她可以忍受她的年幼不及去追求她要的幸福,她可以忍受世间种种不如意只因缘分未至,她也可以忍受繁华过尽风流变化因她知相思最是磨人老。
如今,有人告诉她,当日她月下千般万般思慕,不过无谓的计谋,她又如何能够忍受?
上官敏华浑身如置寒窖,止不住地颤抖。
玲珑大惊,跪伏在她的脚边,抱住她半边身子,道:“小姐,我的好小姐,你不要吓玲珑。”上官敏华木木傻傻仍由她摇晃,贝齿咬破双唇尤未觉痛楚。
这贴身婢子只晓今日闯下大祸,揽住上官敏华未长开的身段,语无伦次想要开解少女:“小姐,我可怜的小姐,那人有什么地方好,让你念念不忘到如今?在你最需要他相救地时候,他抛下你将你推进这深宫漩涡,他明知上官家和皇家争斗凶险,仍是不顾你片片情意。
若说这是哪家闺秀的苦情戏,上官敏华闻之必定嗤之以鼻。
只是论到自己,倒是句句都扣在心弦上。当日,那早已过去的当日,回想起来,上官敏华也曾似二八少女,幻想那人会披铁血银甲出列于万人之中救她于水火之外。
梦境与真实两相对比,只觉耳畔句句都在说自己所托非人。那人心怀天下,要顾及地东西太多,偏是心中无她之影。
“去娶,还娶小姐的闺中密友作践于你。他这般可恨,小姐还念着他作甚!”玲珑越说越气,越骂越为上官敏华抱不平,“小姐,你忘了他罢。老爷怎许你作小让人糟蹋,回府后,凭着上官府地权势,必给您另寻好亲事,瞧哪个敢看低了上官府家地小姐。”
这般误会重重的插浑打喝,倒叫上官敏华魂魄归体,心头自有思量,更加坚定心意,伺机离去。她哑着嗓子问道:“这些个事,你可曾知悉?”
玲珑俯低身子,低低答那鬼面符是上官府收藏地宝物。一为安抚少女受惊的心,二则也为寻由以阻皇帝的婚旨。
当时她欲提点,只是那时少女情生意动,说破恐怕反坏了老狐狸的深谋远虑。
加之当日上官诚曾再次向司空高提及两家结亲婚事,被后者断然否决。玲珑也是恼那司空萧没有担当,连终身大事也听兄长的吩咐,哪里配得上她心目中完美如仙子般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