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也觉得眼下这个情形真是难办。答应吧,为了云仪一个小妾未免太兴师动众了。不答应吧,陆晟能愿意?云翰林能愿意?算了,人死为大,云仪进宣王府后不久便送了命,宣王府虽然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但仁善为怀,她死之后总要善待她的家人的。

“四王子,此事不难。”宣王温声道。

他命侍从去请徐夫人。侍从心里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答应着去了。见了徐夫人,侍从抱怨的把事情略说了说,徐夫人心里打了个突突,“那天我摆架子来着,忘记说了。幸亏云仪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我一定是没事的。”再三安慰自己,跟在侍从身后来了。

徐夫人心怀鬼胎,进来拜见宣王和陆晟、云翰林的时候虽张作镇静,眼神却闪烁不定。陆晟冷眼瞧着这个女人,心中微哂,“她若不心虚,怎会这样?”

宣王对他的乳母是很客气的,温和把陆晟的要求说了说,“…乳母,你可告诉过云仪府里的规矩么?”

徐夫人睁着眼睛说瞎话,“自然是告诉过她的。”

陆晟声音淡淡的,却自有慑人的威严之意,“你哪天告诉她的?当时情形如何?还有谁在场?”

徐夫人迅速转着念头,“我自然是说我告诉云仪的时候只有她和我两人在场最为安全,不需旁证。可按照常规,我宣示府中规矩的时候应该是郑而重之在厅堂说的,又怎能没有侍女、婆子在旁?”她装作在回想往事,念头转了好几转,终于还是说道:“我自然是在瑞祥堂的前厅中见她的,当时还有我两名侍女玉玲、玉秀,还有府里的新姨娘。”

徐夫人衡量过了,如果说只有她和云仪,那也太糊弄人了。说出玉玲、玉秀和新姨娘却没事,这三个人全是她的心腹,便是叫将过来,也只会顺着她的话意承认,不可能会出卖她的。

宣王微微笑了笑,笑容中有着满意之意,客气的对陆晟道:“四王子,徐夫人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陆晟不慌不忙的道:“请徐夫人把当时的情形讲一讲。”

徐夫人心里很有些憋气,“一个小妾罢了,害得我被人这般追问。”当着宣王和陆晟的面却不敢不说,便编了番谎话,“云仪过来拜见,我便把府里的规矩一一告知,没有一条遗漏。”

陆晟把当里的情形一一问过,命徐夫人站在一边,请宣王命人把带玉玲 、玉秀、新姨娘带来。宣王颇有些不耐烦,又有些不安,欲待不依陆晟,却好像他心虚怕了似的,只好忍气让人带了这三个人过来。陆晟却不许这里的侍从去叫人,“劳烦殿下另外差人。”

宣王苦笑,“四王子怕侍从和那三人通了声气么?何至于此。这不过是件小事。”长叹一声,果然从外面叫了人来,去叫那三个证人了。

陆晟淡声道:“对于殿下来说自是小事。对于我来说,和云伯伯有关的事都是大事,必须郑重,不敢怠慢。”

宣王无语。

呸,这个四王子也太会拍云翰林的马屁了吧?好歹也是燕王的王子,巴结起云翰林来,跟个没出息的穷小子似的。

请看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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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宣王生气,云翰林却是感动了,“要说阿晟这孩子真是不错。他对我这么巴结,还不是为了我家小阿稚么?可见用情之深。算了,我不跟他计较了,若是今晚回家他爱吃的菜更多,我也认了。”

玉玲、玉秀、新姨娘三人带过来之后,陆晟命令先带玉玲,让玉玲说当天的情形,却不许徐夫人开口。玉玲没和徐夫人对过口供,如何能说圆了?虽然徐夫人一直冲她使眼色,玉玲也说得结结巴巴,和徐夫人的完全照不上号。

玉秀也是一样的。

新姨娘虽然聪明,为人也机灵,到了这时浑身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和玉玲、玉秀一样,胡说了一通。

徐夫人、玉玲、玉秀、新姨娘,在场四个人,四种说法。这四种说法还大相径庭,差别很大。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徐夫人根本没告诉过云仪。

到了这个地步想耍赖也是不行的了,徐夫人俯伏于地,簌簌发抖,“那天老奴身子不爽,一时大意,忘记跟云姨娘讲了…”

宣王面红耳赤。

云翰林露出舒心的笑容。

这幸亏是陆晟跟着来了,若是他独自前来,恐怕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吧?

云翰林叹道:“你忘记说,本是你失职,你却将罪责全推到了云仪身上。云仪已经惨死,你念及这一点,晚上还能睡安稳觉么?”

徐夫人是迷信之人,听了云翰林的话,脸色大变,满脸惊惧,连连叩头。

宣王更加难堪了。

陆晟沉声道:“方才我伯伯说过了,若云仪知道,是她罪有应得,无话可说。若她不知道,不教而杀之谓之虐,却是宣王府不对了。宣王殿下,你以为如何?”

宣王满脸通红,站起身来,深深一揖,“本王惭愧之极。”

(本章完)

谢谢大家,明天继续。

第98章 委屈

宣王府的侍从、侍女、姨娘等人听到宣王认错,无不大惊。

先是惊讶万分,继而羞愧无地。云仪在宣王府算什么啊?不过是一个妾侍姨娘罢了,只比丫头略强一点。这样的一个人,宣王竟然因为她向人道歉了,唉,整个宣王府都跟着面目无光啊。

徐夫人又气又急,眼前一黑,趴在地上。

因为她的失误宣王才要对人赔礼道歉的,宣王太妃、太后能饶得了她才怪。她这宣王乳母的风光日子算是过到头了,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惩罚等着她…

在宣王府这些人看来,尊贵的宣王殿下已经道歉了,太委屈了,但在陆晟看来,这样却还不够。

陆晟淡然道:“殿下这轻飘飘的一句惭愧之极,抵得上云仪的性命么?”

云翰林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云仪才进宣王府,便无故被送到山里,之后因此送命。宣王,她还那么年轻,她曾经是父母怀抱中的娇娇女,云家辛辛苦苦将她养育长大,因为你宣王府她丢了性命啊!你…你是如何管理你的王府的?你管理不善,见事不明,生生害了云仪的性命!”

云翰林神情激动,站起身来,陆晟忙伸手扶着他,道:“伯伯,您家里有气便撒出来吧,想骂便骂,做错事的人,挨骂是应该的。”

现在这里做错事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直接当事人徐夫人,另一个就是宣王。错事是徐夫人做的,但他是宣王府的主人,府里管理混乱,对云仪惩罚不当,显失公平,宣王难辞其咎。

陆晟这个态度,就是让云翰林想骂谁便骂谁了,反正有他跟着身边,出事他顶着。

宣王脸红成了一块大红布,心中暗骂,“燕王这个四王子讨好起云翰林来,真是不遗余力。偏偏我这边真有人做错了事,说嘴不响,竟然让陆晟占了上风。”

云翰林愤怒归愤怒,却不是任性使气没有理智之人。这种情况下他如果痛骂宣王,一则不妥,二则话不便说得太难听,但对徐夫人可就不一样了,骂徐夫人,态度、措词全部无所谓,不必有任何顾忌。

云翰林指着徐夫人痛骂起来。

其实云翰林用词非常斯文曲雅,但他的态度、气势都是在骂人,徐夫人就算听不大懂,猜也猜得到不是好话了,一张老脸由红到紫,恨不得有个地逢钻将进去,省得这般丢人现眼。

云翰林骂得虽然是徐夫人,但当着宣王的面痛骂宣王的乳母、宣王府有脸面的徐夫人,其实跟直接骂宣王本人也不差什么了。宣王如坐针毡,脸色忽白忽红,气血上涌,异常难堪。

新姨娘平时是很孝顺徐夫人的,这时她低眉敛目站在一边,忖度了下形势,心里迅速转了转念头,走到徐夫人身边和她一起跪下,含泪央求,“云翰林,人死不能复生,还请您节哀。徐夫人也不是故意的,她年老体衰,偶有失误,对云姨娘并无恶意…”

云翰林本来就没好气,听到“云姨娘”这三个字觉得格外刺耳,面沉似水。

“滚。”陆晟喝道。

新姨娘愣了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陆晟。她是宣王的侍妾啊,于情于理陆晟都不应该喝斥她的,为什么陆晟会这样不留情面?

“我伯伯不想看见你,快滚!”陆晟声音低沉浑厚,很好听,却有着森然之意,不容违背。

新姨娘是个机灵人,这时也蒙了。“我伯伯不想看见你,快滚!”这位四王子是不是也把他伯伯看得太重要了些?太紧张了些?

她这一蒙,动作就慢了些,没有依着陆晟的话“快滚”。

“宣王殿下,你府里的人似乎很不讲规矩,很不听话。”陆晟冷然道。

“四王子的吩咐没听到么?还不快滚!”宣王正没好气,见新姨娘又来添乱,带着怒气喝道。

新姨娘一向会做人,这时当着大家的面讨了个没趣,羞得满脸通红,“是,是!”含羞带愧磕了几个头,退在一边。

“伯伯,您接着骂。”陆晟稳稳当当的扶着云翰林。

本来云仪才死的时候云翰林就要上宣王府来的,是何氏和云倾拦住了他,提醒他因为云仪的身份,他到了宣王府之后会很难堪。云翰林当时听了妻子和女儿的话没来,但他重感情,云仪再不争气也是他的侄女,哪能不心疼?这时能够明正言顺痛骂宣王府的人,机会不容错过,他当然要继续痛斥徐夫人了,出出胸中那口恶气了。

云翰林这番痛骂真把他生平的才学全施展出来了,骈四骊六,对仗工整,用词典雅,却又异常辛辣。若是翰林院的同僚听了,若是有学问的人听了,定会对他的才学惊叹不已。徐夫人听不懂,为他气势所慑,趴在地上抖似筛糠,宣王听懂了,云翰林这些话像一个又一个的耳光响亮扇在他脸上,他羞惭到了极处,坐立不安,如有芒刺在背。

云翰林直骂了一顿饭的功夫,词汇还源源不绝,没有重样。徐夫人却受不住了,昏晕在地上,侍从、侍女等跪地为她求情,新姨娘也跟着众人跪下了,一起央求云翰林。

云翰林心软,见了这幅场景,长叹一声,想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还能怎样呢?”陆晟扶稳他“伯伯,您接着再骂几声。”云翰林这会儿觉得陆晟就跟自己人一样,“阿晟这孩子一定有他的道理。”便生气的说道:“拿凉水来泼醒了她,一条人命,下官不能就这么算了。”

宣王怒极,霍地站起身,大声道:“云翰林不必这样,云仪的死,本王一定给你个合理满意的交待便是!”

陆晟闻言微笑道:“甚好,那我们就等着宣王殿下的交待了。”

云翰林道:“甚好,还请殿下记得这个许诺,勿要食言。”

宣王一时愤激之下说出这句话,之后他自己便隐隐有些后悔了,听到陆晟和云翰林的话,更是追悔莫及,“我这可给自己给了件麻烦之极的事,云仪的死是无头案子,上哪查去?我又如何能给云翰林交待清楚了?”

想到今后要面对的困难,宣王觉得还不如再忍耐一会儿,再难堪一会儿,让云翰林骂个够也就算了。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宣王只能硬着头皮道:“不会食言。”脸上不自觉的便现在沮丧之极的神色。

云翰林把徐夫人骂够了,气撒得差不多了,宣王府的人都跪下了,宣王面如土色了,而且最后得到宣王的许诺了,总算由陆晟扶着,慢悠悠的走了。

宣王看着这两人的背影,气得心肝肺全是疼的,“世上怎会有陆晟这样的人,为了讨好云翰林,他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陆晟和云翰林出来之后,云翰林对陆晟却是好多了,上了车之后道:“阿晟,你也上来吧,陪伯伯说说话。”回到石桥大街之后道:“阿晟,来和伯伯一起坐。”对陆晟空前未有的和颜悦色。

何氏、云仰、云倾三个人看得都很稀奇。

云翰林以前对陆晟可没有这么好啊,以前他有些疏远,有些冷淡,若是心里不痛快了,时不时的还会给陆晟脸色看呢。

“今天这是怎么了?”云仰小声问何氏。

何氏抿嘴笑,“大概阿晟在宣王府的表现你爹爹很满意吧。”

云仰便想明白了,不由的微笑,“咱家有事,反倒是阿晟和爹爹和好的契机了。”

母子二人均觉好笑,却又很温馨。

云倾看看父亲,看看陆晟,也嘻嘻笑。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和和睦睦吃起晚饭。云翰林看了看,他爱吃的菜有四个,陆晟爱吃的菜也有四个,心里便舒服了,笑道:“这个烩三鲜是我爱吃的,东坡肉却是阿晟爱吃的…”何氏打趣道:“咦,你连阿晟爱吃什么都知道了么?是几时知道的?”何氏表情生动,言词风趣,说得大家都笑了。

云翰林也笑。是啊,他连阿晟爱吃什么菜都知道了,至于是几时知道的,他哪里记得?大概很久之前在内心深处已把阿晟当成自己人了吧。

陆晟心情激动,神情亦是激动。

云翰林给他夹了块东坡肉,“阿晟,多吃点儿。”陆晟忙伸碗去接,“谢谢伯伯。”云翰林清清嗓子,“那个,阿晟,伯伯以后会对你好些的。”何氏、云仰、云倾听着却是感动,陆晟却是一脸认真,“伯伯,您心里对我好就行了,当着外人的面,您暂时对我凶一些吧。”

“为什么?”云翰林、何氏异口同声的问。

陆晟道:“我父王还没有遣媒前来,若伯伯待我好了,外人或许会误解,以为阿稚被燕王府嫌弃,那岂不是太委屈她了么?伯伯若不喜我,那便是云家不接受,我还需继续努力,阿稚便不会被人看轻了。”

云翰林、何氏深受感动,“阿晟想得真周到。”

陆晟和云倾的婚事暂时没成。陆晟这是要让云家做出高姿态的样子,他献殷勤,他追求,把云家摆得很高,完全是在为云倾着想啊。

云翰林、何氏不停的给陆晟夹菜,陆晟碗里已经堆得满满的了,却不怎么吃,和云倾相视发痴。

如果放到平时,云翰林早出言提醒了,今天却皱皱眉头,轻轻叹了口气,没深管。

年轻人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好像盯着对方看看就饱了似的,由他们吧。

作者有话要说:先到这儿,晚上继续。

前两天都晚了,今天晚上会准时滴。

第99章 惹

宣王府里,陆晟陪着云翰林走后,宣王怒火中烧,命令道:“把这件事报给太妃,请太妃处置。”

徐夫人涕泪交流,膝行到了宣王面前,哀求道:“殿下,念在乳母从小奶大了你,饶恕了我这一回吧。这事报给太妃,太妃岂能轻轻放过我?”

宣王是个心软的人,虽然恼怒万分,听了徐夫人的话还是觉得可怜,叹气道:“乳母,你恁地不晓事。四王子和云翰林到了宣王府,我母妃现在不知,将来难道也不知?这是瞒不住的。”见徐夫人哭得凄惨可怜,终是不忍心,道:“我替你求情便是。”

徐夫人抱着他的腿痛哭失声。

宣王太妃可不像宣王这么好说话,徐夫人知道,这回她是倒霉定了。

宣王太妃知道之后果然大怒,把徐夫人大骂一通,“宣王府的人都让你丢尽了!最坏事的便是你!云仪进府之时你若尽职尽责,训示她一番,谅她也不敢明知故犯,明知英儿不能饮酒,还要强行劝饮。她不犯错,便不会被送往许明寺;她不被送往许明寺,便不会死在深山里,给宣王府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这都是你的错!”

虽然宣王为徐夫人求情,但宣王太妃激愤之下,还是命人打了徐夫人的板子。

徐夫人在宣王府神气了这么多年,今天当众受责,颜面无存,身上疼,心里气,非同小可。

宣王太妃打骂过徐夫人,恨恨的道:“若不是你那好王妃在宫里挑衅云倾,云翰林和陆晟便不会上门来生事。这件事归根到底,是你的王妃不好。”

宣王为张英黎辩解道:“主要是沈氏姐妹多事,她只是碍不过情面,帮着沈氏姐妹说了句话而已。”

“碍不过情面?”宣王太妃冷笑,“你十八表妹也在呢,若说碍不过情面,你十八表妹的情面怎么着也比沈家那两个丫头强吧?她真的是碍不过情面么?”

宣王无言以对。

太妃忍不下心里的气,还是命人把宣王妃叫了来,厉声责备了一番。

可怜宣王妃被太后骂过,被宣王训斥过,被兴国公夫人劝过,然后又被宣王太妃一番疾风暴雨般的痛詈,骂得她连头也抬不起来。

在太后那里挨过骂回来,宣王妃扑到床上,哀痛欲绝。她做了什么?她不就是想压压于雅猛的气焰,逞逞宣王妃的威风么?沈景兰这个笨蛋提起云倾的堂姐是个小妾,她帮了沈景兰,这只是女人之间的口角纷争罢了,最后竟然引出这么一连串的事:沈家姐妹被罚,她被骂,陆晟陪着云翰林找上了门…

“云翰林你至于么?陆晟你至于么?不就说了云倾的堂姐是云仪这个宣王小妾么,你们便不依不饶了。云倾她是皇后娘娘还是天上的仙女啊,一点委屈也受不得?一句重话也听不得?”宣王妃心中怨念。

她就不明白了。一个翰林家的闺女,怎么就娇贵到这个地步了呢?好吧,云倾还是陆晟的意中人,将来有可能是燕王的儿媳妇。但就算是燕王的儿媳妇,云倾也不至于凛然不可侵犯吧。一句话不对便把云倾得罪了,得罪了云倾好像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样。至于么?

宣王妃哭了许久,起来擦干眼泪,脸也顾不得洗,便命侍女磨墨,提笔给兴国公夫人写了封求救信。兴国公夫人很快回信给她,“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益。宣王殿下既然答应了云家要给个交待,那你父亲和我便帮着查查云仪的案子吧。若案子破了,这件事也就真正过去了,时过境迁,慢慢宣王殿下和太妃娘娘自会淡忘此事。你不必忧心,会好起来的。”

“您是我亲娘。”宣王妃捧着兴国公夫人的回信,流下感激的泪水。

真遇到事的时候,就知道谁是真情谁是假意了。兴国公夫人是生她养她的母亲,最肯为她着想了。至于太后、宣王太妃、宣王这些人,唉,好起来的时候还可以,若是遇到事,当真是翻脸无情啊。

云仪本来只是宣王一个小妾,微不足道,宣王妃连看她一眼也不屑。沈家姐妹奉承宣王妃,说云仪连给她洗脚不够资格,话说得虽然夸张了些,却也不算太离谱,云仪身份就是这么卑微。

云仪活着的时候没人重视她,死了之后,给宣王府带来的除了麻烦,还是麻烦。

陆晟陪着云翰林到宣王府的事并不保密,锦绣里的人先是程氏知道了,然后方氏知道了,最后躺在病床上的杜氏也知道了。杜氏老泪纵横,“我可怜的仪儿,她这是被人给害了啊。”也不躺着养病了,挣扎着下了地,要到宣王府给云仪讨要公道。

方氏过来劝她,“你先养好身子,身子养好了,才好去为仪儿理论。”

杜氏摇头,“不,我心里有团火在烧,若是不去宣王府闹一场,这团火能把我点着了,把我烧死。”

方氏听她这么说,不便再劝,幽幽叹息,“唉,若不是三哥和四王子走的这一趟,咱们还不知道仪儿是被冤枉的。仪儿死后,锦绣里这边一点有用的法子拿不出来,石桥大街那边去了宣王府一趟,便把实情问出来了。两相对比,咱们真是不如三哥三嫂啊。大嫂,以后你对三哥三嫂客气些吧,若是有事,说不定那边还能帮帮忙。”

杜氏啐了一口,“呸,指着他们夫妻二人,我还活活饿死了呢!仪儿又不是才过世的,云潜、何氏先前任事不管,现在有人寒碜起他们的宝贝闺女,便不依了,到宣王府理论去了。我对他们客气些有用么?就云潜那种没良心的人,就算得意了,阔了,能照顾到我?”

方氏见杜氏糊涂,便不再多说话了,心里便打定主意,“总之以后我要和石桥大街那边交好,多巴结着点儿,总归是没有坏处的。锦绣里这些人肯定是不行的了,大房败落,四房也一片暗淡,程氏虽然娘家显赫,可程氏那个人岂是能打交道的?四哥的儿子现在还是我养着呢,他夫妻二人连个屁也不放。这些人啊,都是靠不住的,还是三哥三嫂又有本事,人又好。”

杜氏提起云翰林、何氏便没好气,狠狠的咒骂,“没良心,贪生怕死,只知道有女儿,不知道有侄女。”

方氏听不过去,道:“三哥三嫂不知道有侄女,佩儿是如何出的阁?”

云佩从退李家的婚事,到和西凉侯府定亲、出嫁,不都是是何氏一手操办的么?这样的人,怎称得上只知道有女儿,不知道有侄女。

杜氏悲凉的笑起来,“他们知道有云佩那个侄女,却不知道有云仪这个侄女。五弟妹,你也看到了,云潜随意到宣王府走一趟,就能把事实真相问出来,可他先前就是不去,有人惹到他闺女了,他才为她闺女出的头。”

方氏见杜氏终不可劝,也就不管了,道:“大嫂一路小心。”告辞要走。

程氏带着侍女婆子风风火火的赶来了,喝道:“你不许去宣王府闹事!”

杜氏柳眉倒竖,“你管得了我么?”

程氏气急败坏,“因为你女儿的死,无缘无故把我娘家牵涉进去了,惹了好大的麻烦!你到宣王府闹腾,云仪的案子重查,我爹娘又要操心生气了!”

杜氏笑得恶毒阴冷,“生气好,气死了才好呢。”

程氏嗷的一声便冲杜氏扑过去了,杜氏早有准备,一把揪过她的发髻,死命一拽,程氏杀猪般的叫唤起来。程氏的侍女婆子忙过去七手八脚把程氏从杜氏的魔爪下救了出来。

杜氏因为生着病,怕冷,所以现在虽然天气不冷,她屋里却生着火盆。杜氏要为她的宝贝女儿云仪讨公道,程氏却故意拦着她,杜氏恨极程氏,奋力端起火盆向程氏倒了过去!程氏和侍女婆子惊叫着要躲,可一个火盆里的炭火甚多,哪里能完全躲过去?还是有炭火落到了程氏和侍女婆子等人的身上,登时一片狼哭鬼嚎。

杜氏看着程氏等人的狼狈样子,得意的笑了,笑容阴冷吓人。

方氏看得头晕目眩,心道:“这两个人简直是疯了,一见面便要打架动手。我再和她们相处下去,保不齐哪天她们打顺手,连我也遭了毒手。罢罢罢,以后再不管她们的闲事了。”猫着腰,轻手轻脚,赶紧溜了。

程氏被烧的不轻,侍女婆子也有被烧着的,一片哭叫声。杜氏却趁乱出门,到宣王府闹事去了。

从前杜氏不是没有到过宣王府,但宣王府的人哪有空理会她?这回却不同,杜氏到了宣王府大门前便往地上一坐,拍腿大哭,说着云仪的冤枉,门房唬了一跳,不敢怠慢,飞快进去回禀了。宣王太妃没好气,“这是王妃惹出来的事,让她去善后。”

宣王妃快要哭出来了。这还真是没完没了啊,挨罚的挨罚,挨骂的挨骂,现在云仪的亲娘还找过来了,太妃还让她出面善后。宣王妃认为自己身份高贵,和云仪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让她接见云仪的娘,对她简直是一个侮辱。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宣王妃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忍着一肚子气,委委屈屈的见了杜氏。

兴国公府也有妾侍姨娘,妾侍姨娘的娘家人来了若是想见兴国公夫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张英黎如愿以偿嫁进宣王府,却要做一些连兴国公夫人都不屑做的事,眼圈不禁红了。

没见杜氏之前宣王妃便委屈,见了杜氏之后,更是委屈的不行了。

杜氏心痛云仪惨死,对宣王妃没有丝毫敬意,目光灼灼盯着她,声色俱厉,“徐夫人那个贱-人应该告诉我女儿的事没告诉,你们却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女儿发配到深山里,害她惨亡。这件事你们怎么说?!”

“一个小妾的娘敢对我这样。”宣王妃气得头昏脑胀。

她挺直身子,身姿端庄,神情威严,“杜氏,你应该明白,你女儿既然做了殿下的小妾,便要依着宣王府的规矩了。她是住在府里还是送到山里,宣王府自有决断,轮不到你来挑剔指责。”

“是么?”杜氏一声冷笑,“就连皇帝陛下治理国家也是依着法度的吧?怎么,你宣王府比皇帝陛下还厉害,可以依着心意,想怎样便怎样,视人命如草芥了?”

宣王妃没想到杜氏口齿如此伶俐,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她为人倒也机灵,道:“云仪之所以被送到山里,并不是因为她犯了错,而是她自愿到寺里为太妃祈福…”

杜氏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是么?要不要我把云翰林和四王子请来,这番话你当面跟他们说啊?”

杜氏不傻,她跟方氏说话的时候,绝不承云翰林的人情。到了宣王府,她却要搬出云翰林和陆晟了,因为杜氏知道自己什么也算不上,云翰林和陆晟却不是好糊弄的,宣王妃不敢惹。

当着云翰林和陆晟的面,宣王府承认了徐夫人失误、云仪冤枉,现在宣王妃想轻轻巧巧几句话就把杜氏哄回去,谈何容易。

这也是宣王妃没经过事,不聪明的地方了,把杜氏想像得太好打发。以为宣王妃这个名号足够唬人,杜氏见了她这份威仪便会怕了。

宣王妃若被太后、宣王太妃那种身份的人骂了,她会洗耳恭听、认错求饶,但被杜氏这种身份的人质问了,宣王妃却是恼羞成怒,脸罩寒霜,“你是来宣王府撒泼的么?只怕你走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