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翌静静地等着淳于文越的反应。他需要知道那个答案,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对父亲的爱和恨中徘徊,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所以,他要一个痛快。要么,便是冰释前嫌,要么,便是恨得彻底。
淳于文越沙哑的声音慢慢地在安静得只有诵经声的屋子里面响起来,“我们父子,已经无话可说。”
淳于翌仰天大笑了三声,一直紧握的拳头一下子松开。他以为这个答案是给了自己个痛快,可没想到仰头只是为了阻止眼泪从眼眶落下来。到了最后,仍是一个皇帝身份彻底赢了一个父亲。这么多年,养育之恩,庇护之恩,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感激。就算父亲只是远远地看着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所以就算四年前荀家军被无辜迫害至亡,荀香下落不明,他都没有彻底恨过这个父亲。直到今天,又是这样一个场合,又需要这个男人在亲情和皇帝的尊严中做一次选择的时候,他仍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你笑什么?”炎松冈察觉到不对劲,站了起来,戒备地看着淳于翌。
淳于翌慢慢地站起来,忽然大叫一声,“你们还在等什么!”
他的话声刚落,门外的禁军一窝蜂地涌进来,把炎松冈和炎如玉团团围住。而原来站在空禅身后的两个禁军,也俯身帮空禅解开绳子。炎松冈本来已经安排了自己的人,把寝宫周围的禁军全部更换。什么时候又都变成太子的人了?他震惊之余,欲拔出腰上的剑,却忽然觉得整个人昏沉沉的,好像浑身无力一样。他第一个反应是完蛋了,自己中了迷药,却想不起是何时的事。
那边的炎如玉吓得缩成一团,她惊恐地看着围住自己的禁军,喊道,“放肆,你们敢擅闯皇帝寝宫,你们要造反!”
淳于文越竭力想要说话,却因为一股气提不上来,伏在床边咳嗽。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来,又无力地垂下去,最后整个人趴在床上,只死死地瞪着淳于翌,声若游丝地说,“孽子…孽…”
淳于翌却没有看他,径自走到炎如玉的面前,仍算礼貌地问,“娘娘,还记不记得小翠?她如今在萧侍郎的家中过得很好呢。”
“谁是小翠?!”
“娘娘这么快就把娴嫔娘娘给忘了?看来日后您若是在地府里头见到娴嫔,她会好好跟你叙旧的。”
炎如玉脸色发白,牙齿拼命地咬着嘴唇,却难以遏制住心头的恐惧。为什么这个在自己眼前言谈自若,镇定从容的淳于翌这么陌生?她原以为能像四年前毁掉荀家一样,抓住皇后和宇文家的这个把柄,就能把淳于翌彻底拉下马。待皇帝殡天之后,大佑就是他们炎家的天下。为什么忽然之间,什么都改变了?
“刚才贵妃说我母后自始至终没有把自己当成皇室的人,那请问你这个从在炎家就跟炎大将军有私情,入宫之后,仍然和炎大将军厮混,最后还生下公主的贵妃娘娘,又有没有把自己当成皇家的人呢?”
“你!胡说八道!”
“不用忙着否认。我已经请太医去查过这几年你私自带进宫的药材,有避孕的,也有滑胎的。早年那些我已经查不到了,不过那时你也可以狡辩是皇上临幸你。但是最近皇上一直卧床养病,恐怕临幸你这件事,都是炎大将军代劳的吧?”淳于翌往炎松冈那边看了一眼,淡淡笑道,“炎大将军真是辛劳。若不是昨夜您在娥皇宫过夜,恐怕我命人放在娥皇宫中的香,今天也不会让您这个身经百战的大将,使不出一点力气了。”
炎松冈瘫软在椅子上,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瞪大眼睛,坐以待毙。他没有想到自己驰骋沙场数十年,临了,却摆在了一个黄毛小儿的手底下。他现在才知道,今时今日的太子,早就没有当年那么简单了。自己太大意了!
淳于翌慢慢地走到床边,安静地坐下来,默默地把瘦弱的淳于文越放平躺好。淳于文越的浑身都在抽搐,表情痛苦不已,双手蜷在一起,缩在胸前。淳于翌抓着他的手,轻声说,“父皇,我直到你能听见。我本来不想在你生前揭开这个秘密,算是我身为儿子为你尽的一点孝心。不过你的一生,都因为你身为皇帝的判断,而不断地伤害别人。母后是这样,荀家也是这样。最后告诉你一件事,当年我外公攻到凤都之外的时候,我娘是连夜出宫去劝服他收兵了,根本不是你所认为的跟情人私奔。她心中深爱的那个人,其实就是后来帮你把她找回来吏部尚书萧正梁。这些,都是空禅告诉我的。哦,他原来姓宇文。你为了自己皇帝的尊严,弃你有孕的皇后于深宫不闻不问,直到她死,你都没有去见过她。那种痛苦,现在我要你也尝尝。等你死后,我会为你风光大葬,但我的母后,永远都不会睡在你的身旁。因为你,不配。”
这番话,淳于翌说得很轻,旁人不一定能听得见。但淳于文越却听得清清楚楚。
淳于翌命禁军把炎松冈和炎如玉两个人关入天牢,更严令封锁消息,抓捕炎松林,防止军中大乱。
最后,他对黄一全说,“好好照顾皇上。”
他走出皇帝的宫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母后,您那一世,所有的爱与恨,都在今天终结了吧。乌云渐渐地散去,太阳的光芒又铺满了整个天空。顺喜心有余悸地说,“殿下,好险那。要不是前两天那壶酒的名字太特别,就凭奴才这脑子,不一定能懂您的暗号呢!”
“没有藏剑,这一次我也不会输。等了四年之久,等我掌握了禁军,控制京中戍卫,已经再没有人可以像四年前那样,轻易地牵制住我。小顺子,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
顺喜伸手抹了抹泪,心疼地看着淳于翌头上的那一缕白发,哽咽道,“殿下受苦了,都是奴才没用。”
“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哭哭啼啼的?”
“奴才是高兴的。”顺喜振作了精神,忽然间又觉得不对,“殿下,奴才好像不算男子汉…”
淳于翌难得会心地笑了一次,拍了拍顺喜的肩膀,昂首阔步地下了台阶。
顺喜在石阶上高亢地叫道,“太子殿下摆驾回宫咯!”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看了这一章,又有人在下面留言说,终于要完结了之类的。
是正在朝完结走,但还有得折腾呢。
套一句歌词,没那么简单。
有人说喜欢萧天蕴多过于男主,我只能说,萧天蕴运气太好也太不好。他从小的环境,赋予了他必须比所有人强的本事。所以,他为人处事都十分强势。而且,是真正的王者。这种性格我曾一度很喜欢,但对于女主来说,却未必是最适合的。一句话,女主没有要与萧boss比肩的野心,如果她有,就会是另一个故事了。
前面在修,有几章老娘真是看不下去了!虽然这文已经离小白文&轻松越来越远…咳咳,说得多了点,明天见。
84第八十四本经
荀香这几日已经要被朝中形形□的大臣给烦死。有忙着送礼的,有殷勤地求为其在萧天蕴前美言的。在皇宫里是没有秘密的,尤其当一个清心寡欲多年的皇帝提出自己要立后宫这么一个天大的事情之后,无论是老臣还是仍待在掖庭的几个女眷,都动了不同的心思。
但荀香没有任何心思。她只想去天恒宫把萧天蕴狠狠地揍一顿,然后挂印出走。
荀香心里正堵着,绿珠把伺候萧天蕴的太监多福带了进来。
多福也算是年少有成。年纪轻轻就极得萧天蕴的赏识。他把一个奏折模样的东西呈给荀香,“皇上和钦天监选了几个黄道吉日,请大将军…娘娘过目。”
萧天蕴来真的?!荀香一把把奏折挥在地上,对多福说,“你回去告诉皇上,不要尽做些一厢情愿的事情!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他,叫他别逼我!”
多福早就习惯了荀香对皇帝的态度,默默行了个礼就退出去了。
绿珠一边把地上的奏折捡起来,一边说,“小姐,皇上如果一意孤行,您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小小的皇宫困不住我!”
“奴婢大着胆子问一句,您对皇上,当真一点点感觉都没有?”
荀香被问住,把头仰靠在椅背上,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当初她醒来的时候,得知孩子已经失去,万念俱灰。若不是萧天蕴,也许她活不到今天,更不会亲手灭掉西凉,为老爹报仇。他对自己有恩,亦师亦友,甚至也许多年之前自己在大漠里初遇他的时候,对这个霸道的男人也有一丝好感。但后来经历了许多事情,她发现自己不会再爱了。
更何况,她是那个人的妻子,也曾为那个人孕育过一个孩子。这样的她,没有资格站在萧天蕴的身边,他值得更好的女子。
过了一会儿,多福返回如心苑,带来皇帝的旨意,“仪式在下个月初八举行。”
“我不会从命!”
多福为难地说,“娘娘,圣旨已下,您就遵旨吧。奴才伺候皇上多年,从未见他为一个女子至此。”
荀香怒道,“那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何曾问过我的感受?还有,你不要叫我娘娘!”
“娘娘,奴才厚着脸皮最后说一句,皇上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从无例外。”说完,多福磕了一个头,再次退出了如心苑。
多福从如心苑出来,立刻被一个宫女拉住,“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多福本来想拒绝,那宫女却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御湖走去,直到他看见湖边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才知道是何人想要见他。
“公主召奴才何事?奴才还有要事在身,请公主长话短说。”
淳于瑾转过身来,亲切地笑道,“多福公公就这么着急吗?如果我告诉你,如心苑里的那位,不一定会成为皇上的后宫。纵使成为后宫,将来的地位也必在我之下,你还这么急吗?”
多福愣了一下,抬头看淳于瑾宛若天仙般的美貌,适时地转换了态度,“公主想说什么?”
“果然是个聪明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务必收下。”淳于瑾从手腕上摘下一只通体莹润的玉镯子,递给多福。多福象征性地往后退了一下,淳于瑾却抓住他的手,强行把镯子塞到他的手中,“公公不要担心,我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小忙,不是什么人头落地的大事。若他日我得势,少不了公公的好处。”
多福见这镯子的质地极好,一定价格不菲,也不再推辞,把镯子顺势收入袖中,“公主要奴才做什么?”
“我见一位姑娘经常在如心苑出入,装扮也不像普通的宫女,她是谁?”
“公主问的是绿珠吧?她是沙将军贴身的丫鬟,和沙将军一起来燕京的。”
“绿珠?!”果真是她!淳于瑾用手拖着下巴,迅速地思考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来龙去脉。她一定要阻止,哪怕改变不了萧天蕴的心意,也要让如心苑里头的那位离开燕京,离开萧天蕴身边,到本属于她的位置上去。这样她们各取所需,她也不算对不起她。
“多福公公,你过来一下。”淳于瑾招了招手,多福凑过去,一边听,一边点头,“好,此事便交给奴才。”
深夜,萧天蕴无意识地走到如心苑的外面,见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想来荀香是已经睡下了。他正要转身离开,沈冲多嘴说了一句,“听说她赌气,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皇上不进去看看吗?”
萧天蕴皱眉,喝了一声,“一群没用的奴才!”又回头走进了如心苑。
绿珠从荀香的房间退出来,一转身,就看见皇帝和沈冲两个人站在身后。她吓了一跳,刚要行礼,萧天蕴摆了摆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并让她退到一旁。绿珠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但没有打算让开。
萧天蕴走到她面前,低声说,“朕不会对她怎样,你放心。”
绿珠抿了下嘴唇,这才走到一旁。
萧天蕴轻轻打开屋门,月光温柔地流泻于地,像他满腔的情绪。他掩好门,慢慢走到床边,床上的人儿双手露在外面,睡相极为难看。他一边嫌弃地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一边用手指拂去她嘴角的口水。是梦见吃的了么?
“哼,你别想逼我!”荀香忽然大叫了一声。
萧天蕴被她吓得不轻,她已经一个翻身,脸朝里面,又继续呼呼大睡了。她挂在脖子上的黄金飞鹰落在脖子背后,在夜里泛着冰冷的光芒。
萧天蕴伸手握住那只带着她体温的黄金飞鹰,心脏像被一只柔软的手包裹住。他这一生从未触及过温暖,却第一次从她当年喂给他滚烫的血水里体会到。她那瘦小的身体,颤颤巍巍地背着他的时候,他便把这一生所有的感情压在她身上了吧?小沙,其实你根本不懂我的心。虽然是我间接害死了你,害了敦煌的数十万守军,害了你爹,但我对你的感情,一直都是真的。就像这个纯金的黄金飞鹰一样。想要你当我的后宫,想要把你绑在身边,因为我害怕当有一天你知道一切,你会毫不犹豫地恨我。
恨是一种根本就不适合你的感情。你还是适合无忧无虑的笑容,像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一样。灿烂得如同漫天烟霞。
所以,别怪我的一意孤行,我的身不由己。
萧天蕴低头,轻轻地吻在荀香的发上。他极其小心翼翼,怕把她弄醒,又极想要把这样的香气镌刻在心头。
许久,但月光渐渐地把他的影子拉得更长,他才起身离开。
他甚至把坐过的地方抚平,好像自己从未来过一样。
等到房门关上,荀香缓缓地睁开眼睛,伸手把黄金飞鹰握在掌心。阿诺,若此生没有遇见淳于翌,我一定会爱上你。但现在,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
月山旭从鹰城抵到凤都之后,马不停蹄地去了皇宫。他接到淳于翌的密信,说炎松冈和炎如玉从天牢里面逃脱,还杀了一个禁军将领,炎松林也不知道去向。现在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他赶到承乾宫,见宫门前陈列着一个尸首,淳于翌皱着眉头站在旁边,几个御医正在检查尸体。
“殿下!”月山旭高声叫道。
淳于翌抬眼看到是他,脸上的愁云惨雾退掉一些,迅速地走下台阶,用力地抱了一下多日未见的好友。
月山旭开门见山地问道,“找到了吗?”
“之前怕走漏风声,不敢大张旗鼓地找。我已经派人封锁了去湄洲的所有官道,希望能阻止最坏的事情发生。地上的那个人是王拓,近年来都跟在罗永忠手底下办事,但他以前是炎家军中的。我猜想,他是为了报答炎松冈的恩情,所以冒死把他放走,但同时也觉得对不起我,便自刎了之。”
“是一条好汉。”
“御医正在仔细调查,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顺喜小跑过来,低声禀报道,“启禀殿下,御医已经检查完毕,断定了死因是自尽。也没有别的可疑的地方。”
淳于翌点了点头,“把他好好安葬。”
“是。”
禁军把尸体从淳于翌和月山旭身边抬走,御医也都告退。月山旭问淳于翌,“听说笪孉生了一个男孩?长得是不是很像他爹?”
淳于翌往前走,目光流露出一丝温柔,“那孩子很是可爱,我赏了他一个长命锁。萧沐昀和笪孉一定要我给孩子赐一个名字,我想了一夜,最后决定叫他云起,萧云起。”
月山旭会意,“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好名字。遇到逆境把得失暂且放下,会打开一个新的局面。这也是个好兆头,翌。”
“你觉得萧天蕴何时会挥兵南下?”
“不好说。我在鹰城与他见了一面,他保留了三分。倒是他走后,飞鹰骑突然袭击鹰城,我有幸跟那个沙无寻交了一次手。但他们射到城头的箭矢绑着纸条这件事情,我万万没有想到。想要阻止的时候,军中将士多已经看到,流言就这样传开了吧。纸条上所言是真的?”
淳于翌忽然抓住月山旭,声音有点颤抖,“旭,香儿在大梁!她一定在大梁!”
“什么?”
淳于翌兴奋地说,“母后的事情,我只告诉过她!而且细细想来,你不觉得沙无寻这个名字,很特别?”
月山旭恍然大悟,但心中又觉得有些不舒服。如果沙无寻真是荀香,难道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在大佑传开,对太子来说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的内心还在被华胥引的某定妆照雷得外焦里嫩的震颤中…
85第八十五本经
为了防止荀香离开,萧天蕴加派了御林军看守如心苑。外人没有他的命令,不得随意进入,而里面的人也不得随意出来。
多福奉命拿着萧天蕴命人打造的首饰送到如心苑,御林军没有多问就放行了。
淳于瑾扮作宫女,混在一众宫女之间,也不甚惹眼。
多福上前敲了敲荀香的房门,绿珠打开门,看见宫女手中捧着的东西,有些为难地说,“多福公公,你们还是请回吧。”
多福笑道,“绿珠姑娘,你别难为我们呀。这东西要是原封不动的拿回去,恐怕皇上不会放过我的。”
绿珠回头看了一眼,“好吧,你们拿进来放在桌子上吧。”
多福让宫女进去把首饰放在桌子上,荀香坐在床边收拾行李,并没有在意。临了多福又说,“皇上派了一个手艺极好的宫女来给娘娘梳大婚那天的发髻,奴才等在外面候着。”
“不要!”荀香冷冷地说。
那宫女却似听不见一样,径自往床这边走过来。荀香拿起放在一旁的剑,“我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
那宫女缓缓地抬起头来,微微笑道,“娘娘,就让奴婢试试吧。”
荀香大惊,一边放下剑,一边对多福和绿珠说,“你们都去外面等着吧。”
“是。”多福和绿珠一道退了出去。绿珠好奇地问多福,“那宫女是谁?梳头发的事情不是应该由宫里的老嬷嬷来办吗?怎么会是一个那么年轻的宫女?”
多福卖了个关子,“天机不可泄露。”
绿珠拿他没办法,只能侯在门边等候。
屋内,淳于瑾走到荀香身旁,用手捏起她的一缕头发,“你在大梁这么多年,很久没有梳红妆了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荀香轻轻地拂开她的手,“可别告诉你,你是来恭贺我的。”
淳于瑾一愣,抬手轻掩住嘴唇笑道,“你果然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你虽然莽撞些,却不会轻易拒绝别人。看来萧天蕴把你给教乖了。”
“我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把你留下来。如果你是来表扬我的,那么可以走了。”荀香收拾好包裹丢在一旁,做出一副送客的模样。淳于瑾却不慌不忙地说,“我嫁来大梁,跟大佑那边已经没有什么瓜葛,你以为我还能做什么事情?我早就不是宜姚公主了,只不过来告诉你一些事情。因为我不想你被闷在鼓里,那样对你实在是不公平。”
“哦?那你最好编个可信点的故事,否则我恐怕没什么耐心听你说完。”荀香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倒了一杯水喝。身后的淳于瑾慢慢开始说,“这件事情,应该从楚州大仓开始说起吧?你还记得当时楚州大仓被烧,我父皇本来打算出兵攻打西凉,却被一干臣子劝下,最后派了萧沐昀等人出使西凉。可是没想到亓媛混在使臣的队伍里,一心想要找萧天蕴报仇,萧天蕴便将计就计把萧沐昀等人诱如西凉,提出交换的条件。”
“你想告诉我其实当时楚州大仓不是被西凉人所烧,而是萧天蕴派人烧的?”
“这是事实,但不是重点。重点是萧天蕴在大佑见到了你。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什么交集,但就凭我对萧天蕴的了解,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贸贸然地喜欢上一个人。但他是个既然想要就必定要得到手的人,所以,有了后来西凉再度出兵攻打敦煌的事情。”
荀香的身体一僵,有些不相信地问,“你怎么知道西凉攻打敦煌是他一手造成的?”
“当时,我在娥皇宫偷看了我舅舅给我母亲的几封密信。上面提到,西凉王李昊写信给我舅舅,说大梁这边有人怂恿他出兵。问我舅舅如果攻打敦煌,灭掉你们荀家军,我舅舅能不能提供什么援助。我舅舅本来就看你们荀家不顺眼,自然乐见其成,就答应提供一切尽可能的帮助。你想想,飞鹰骑曾经在苏我河帮助大梁大破徐奕宸所率领的军队,要说大梁跟西凉王交情最好的,除了萧天蕴,还有谁?”
荀香握紧拳头,“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
“你可以不相信。但你被萧天蕴所救的事情,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为什么四年前你在凤都出事,我舅舅派兵四处抓你,萧天蕴却那么及时地出现,把你带回大梁。你从来就没有觉得这里面过分巧合了吗?”
荀香闭着眼睛,脑海里面忽然涌过许多的画面。黎雅夕进京告诉她敦煌被围,她星夜出京,到了敦煌,却得到皇帝的密旨,说老爹要阴谋造访。而后敦煌忽然遭到西凉和大梁联军的攻打。虽然当时萧天蕴只是个太子身不由己,但是他手中还握有强大的飞鹰骑!那是连皇帝都无法动用的太子之师!
电光火石之间,一种可怕的想法在荀香的脑海中形成。萧天蕴一边怂恿西凉出兵,一边又假借与大佑联姻交好,让皇帝放心倾举国之兵力与西凉相斗。若不是当时月山旭及时抽身,又把月家军的大部分秘密调回了鹰城,只怕萧天蕴在不久之后,就会指挥飞鹰骑南下!这时,他可以撤回与西凉的联军,专心攻打大佑,而西凉和大佑已经两败俱伤,大佑更是腹背受敌,那么大梁就可以一举拿下两个国家!
好可怕的计谋,好险恶的用心!多么会算计的皇帝!
荀香的心阵阵生寒,她不敢再往下想,怕接着想下去,自己会承受不起。淳于瑾走到荀香旁边,轻声说,“应该不用我再解释了吧?把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你,荀家,大佑,西凉,全都是萧天蕴手中的棋子。他不是真的爱你,只不过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才对你特别。这是他的骄傲在作祟。”
“别再说了。”荀香站起来,“其实你不用特意来劝我离开。我本来就不会嫁给他。”
“我还没有说完。我知道你当时被徐又菱下了一个局,这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荀香回过头看着淳于瑾,不解地问,“这件事也与徐又菱有关?”
“跟她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你被关在思过殿,是不是曾经偷偷地被人运出去过?我恰好看见把你运出去的人是谁,你就不想知道?”
“是谁?”
“是巧莲啊。我看见她把你运去徐又菱的住处,还找了一个高超的口技人演了整场戏。包括说淳于翌和徐又菱在一起,边关将士进京而淳于翌不管。不过因为那个时候我们的立场完全不同,所以我没有插手。”
“我凭什么相信你?”
淳于瑾从腰中拿出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事情办完之后,巧莲叫那个口技人离开凤都。我叫人悄悄把那个口几人带到这个地方藏起来,真相如何,你可以回凤都亲自去问。当时太子被囚禁在承乾宫,与外界断了所有的联系,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运气差点,可能那时就被秘密处死,是我父皇念在皇后的份上,最后放过了他。你的事情,他是很久之后才从月山旭那里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