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呀。”淳于瑾轻笑道,“武功盖世,聪明绝顶的萧太子,应该不会想到,自己训练的飞鹰骑里面,混入了我的眼线吧?啧啧,不要露出那种满是杀气的脸。我猜猜,你要回去把他们全都杀了?”
“淳于瑾!”萧天蕴咬牙切齿地叫道。
淳于瑾终于收起笑容,“觉得自己被我耍了,是吗?但当我用最重要的东西,想要换你的飞鹰骑,却什么都得不到的时候,你想过我所承受的痛苦吗?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萧天蕴,要救她,你就必须出卖你自己,出卖你的全盘计划。明哲保身的话,她的结果谁都无法想象。这出戏,是不是越来越精彩了?嗯?”
淳于瑾大笑几声,正要从萧天蕴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听到男人几声低沉的笑声。
“你笑什么?”
“我笑你很聪明。但你光顾着对付我,似乎忘了一些变数。”
“变数?什么变数?”
“你的弟弟,可不是个任人宰割的笨蛋。他是个怎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吗?”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62第六十二本经
在从京畿军营回凤都的官道上有几匹快马以飞速在狂奔着。当先的一匹马甩下其它马有一段距离,而这匹马上坐着的正是太子淳于翌。
淳于翌只恨自己身下的这匹马不会飞。
他在听到皇宫传来的消息时,第一反应是自己钻入了一个圈套。从来京畿军营,到徐又菱跟来,而后荀香被父皇关入了少府监。一切的一切,与其说是一个巧合,不如说是一个局。
“太,太子!”淳于翌身后的随从生怕那匹已经跑了一天一夜的马会力竭而亡,一直试图提醒,但无奈无论如何都追不到太子殿下的身边。如果太子有个三长两短,看来他们这一帮人都不用活了。
在到达凤都城门时,马儿轰然倒地,仍在马背上准备发力驱赶的淳于翌被早就候在城门口的罗永忠险险地接住。
“太子殿下!”罗永忠紧张地问,“您有没有受伤?”
淳于翌推开罗永忠,跳上了他身后的马,二话不说地冲入了城门。
顺喜接到太子回宫的奏报,这几日来一直忐忑不安,高高悬起的心,这才踏实了一些。徐良媛得势,太子妃被关,东宫里头鸡飞狗跳的。能够商量的只有李良娣一个人,但如今宫中人人皆知,徐良媛和太子在军营有了夫妻之实,皇上还法外开恩没有追究,这东宫里头哪里还有李良娣说话的份?
“公公!”一个小太监跑到顺喜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太子直接去了少府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快跟过去看看呀!”
*
淳于翌独自一人走进少府监,守卫的禁军愣了一下,才跪下来行礼。
“说,太子妃关在什么地方?”
“这…殿下,太子妃是皇上下令关起来的。没有皇上的命令,谁都不能见。”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淳于翌一脚踹在说话的禁军肩上,那禁军惨叫了一声,向后摔了出去。淳于翌又转向旁边的那个禁军,那个禁军看到同伴的下场,连忙老实说道,“太…太子妃被关在后面的思…思过殿里面,钥匙只有少府大监才有。”
“带路!”
“是!”禁军战战兢兢地往前走,经过同伴身边时,见他还倒在地上哀叫连连,心里不由得又打了个冷战。人们常说伴君如伴虎。太子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发起脾气来,可一点不比那猛兽含糊。
思过殿的门前全是枯叶,房梁上结着厚重的蛛网,经年无人打扫,又或者就是为了营造这样一种气氛。这里从前就是关押犯了重罪的皇室成员的地方,自开国之初便已经存在,可以说是皇宫里见证了最多世事变迁的古老建筑。它虽说不像冷宫和天牢一样,埋藏着很多的冤魂。但如此破陋寂静,一般的女子肯定是不堪忍受的。
不过,荀香显然是不属于这个一般女子之列的。
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她是有些不习惯这里的霉味,不过住了两天,倒也觉得清净,至少不用理会那些闲言闲语,更不会有徐又菱来故意挑衅。由此算来,被关起来反而是利大于弊。
这两天,李绣宁来看过她,萧沐昀来看过她,甚至连沈冲都来看她。
而她最想见的那个人,仍未出现。她有很多话想要问他,想问京畿大营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徐又菱擅闯军营,最后被关起来的人,反而变成了自己?
荀香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正大光明四个大字,忽然觉得这世界上有些东西就是这么讽刺。一开始她明明不想当这个太子妃,更没想过要跟谁争宠,依然用自己在敦煌的那一套来为人处事。可是事情发展到如今,好像非要占住这个太子妃的位置,非要把徐又菱那个讨人厌的女人打倒,日子才能安生地过下去。否则不要说是男人,恐怕小命都要被玩没了。
此时,她只想说一句,真是他大爷的!
门外的铜环响了两声,荀香正在凝神思考,并没有注意。事实上,她觉得这里不会有人来,就算门环响,也是错觉。
“香儿。”有人在门外唤她。
荀香先是愣了一下,然而飞奔到门边,猛地拉开门,却被门环上的锁链卡住,只能借缝隙看到门外站着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她强忍了忍,硬是没忍住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两滴泪来。
淳于翌在门外见到荀香,本能地想要笑一笑,宽慰她几句,见她掉眼泪,一时又慌了心神,“别哭,我一定救你出去。我保证你不会呆在这里太久。”
“才不是因为这个。”荀香抬手,用袖子抹掉眼泪,“这里挺好的。”
淳于翌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古往今来,恐怕你是第一个说这里好的人。这里可是关疯过不少女人,还有几个十分出名,史书都有记载。”
“你现在是在吓我吗,太子。”
淳于翌诚恳地说,“是在佩服你,太子妃。”
荀香挥了挥手,豪迈地说,“死人堆都躺过的人,不怕这个。不过你好像有什么事需要向我交代一下。”
淳于翌故作不知,疑惑地问,“什么事?”
荀香立刻暴跳如雷,“淳于翌,你大爷的,你别以为我是傻子!徐又菱大半夜跑到你的床上去,又光着身子,你别告诉我什么都没发生!淳于翌,我告诉你,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要是被我知道你背叛我,你就死定了!”
淳于翌听了之后实在是哭笑不得,怎么会有人把本来情意绵绵的情话说得这么像土匪抢劫?
“你先别忙着跟我算账。你先跟我说清楚,在白马寺的后山石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底见过谁?又为什么不能说?”
“不能说。”荀香背过身去,咬了咬牙,“反正就是不能说。”
淳于翌静静地看着荀香的背影,把心中的那个答案说出来,“是萧天蕴?”
荀香一下子跳了起来,转过身紧张地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他出事了?!”
“原来还真是他。”淳于翌靠在门边,开始说风凉话,“刚刚有人说,徐又菱光着身子到我的床上不行,那现在有人孤男寡女地共处一个石洞,又行不行?而且有人为了维护那个人,宁愿自己被冤枉,看来是大大地有问题啊。”
“你胡说!我们是清白的!”荀香用力地拍着门,门环和铁链顿时哗哗作响。
淳于翌连忙叫道,“嘘!你要惊动所有人吗!”
“谁让你冤枉我!”荀香没好气地说。
“你现在知道了吧?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什么欲什么人?这句话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到底在哪里呢…你别说话!我一定能想起来的。”荀香仰起头,果真认真地思考起来。
淳于翌伸手按住额头,心想,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然,这八个字,估计某人也是不懂的。
他忽然为自己和萧某人感到了一丝丝的悲哀。
*
李绣宁听说太子回来了,正打算亲自去一趟承乾宫,把一些事情禀告给他。谁知道刚走到流霞宫的门口,就被徐又菱的宫人给拦住了。
徐又菱站在几步开外,微微一笑,便转身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李绣宁吩咐半月等人,与宜兰宫的众人一起在原地等候,她独自一人前往凉亭。
“坐啊。”徐又菱招呼李绣宁坐下,指着桌子上说,“要喝什么茶?我这里准备了西湖龙井,还有雨前毛尖,或者你喜欢冻顶乌龙?”
李绣宁淡淡地说,“有话直说。”
“李绣宁,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你跟那个蛮子比起来,好歹算是个大家闺秀。我觉得我们不仅不应该是敌人,还应该是朋友。我就是来给你提个醒的,不要跟我作对。”
李绣宁微微别开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又菱笑道,“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猜到我这次能够顺利过关,背后一定有贵人相帮。没错,我跟公主还有炎贵妃,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得罪我,便是得罪她们。得罪她们,便是得罪了炎家,你知道后果会很严重。”
李绣宁冷眼看着徐又菱,“对不起,我这个人的脊梁骨向来挺得很直。”
“这我知道。不过你就不担心慕容家和南越国么?”
李绣宁握紧拳头,冷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
“有些人不顾两国的协约擅自进入大佑,并不是做得天衣无缝的。他现在在回南越的路上,如果在湄洲被炎将军拦截下来,并处决,南越的皇帝也无法说什么吧?”
李绣宁腾地一下站起来,质问道,“徐又菱,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很简单。我,太子和那个蛮子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插手。那我就保证这件事情我不知道。反之…”徐又菱故意顿了一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毛,老是更不上。
先把这章放上来试试,不行的话,白天解决。
63第六十三本经
淳于翌坐在书桌后面,双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听顺喜一个字一个字地禀报他不在宫中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他顺利把脑海中的所有片段一个一个接连起来,而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事件之后,忽然有些后怕。从前他认为,权势之下,利益之外,总还有一些人情可以讲。亲人之间,做不到真正的赶尽杀绝。现在看来,在这座刀头舔血的皇宫里,妇人之仁才是最致命的暗器。
顺喜一边说一边抹了抹头上的汗,因为他看到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顺喜鲜少看见自己家主子露出如此沉重的表情。
“你说宁儿在查徐又菱的时候,牵扯出徐家的一些勾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奴才已经去流霞宫通知了李良娣,她一会儿就会到承乾宫来。”
淳于翌点了点头,握笔沾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兀自思考着。顺喜不敢出声打搅,低头站在一旁,时不时往门口张望几下。不一会儿,内侍就在门外唱到,“李良娣到!”
顺喜很高兴,小跑到门口迎接。李绣宁挥手免去了他的行礼,直接问道,“太子在里面吗?”
“在,就在里头,一直等着您呢。”
李绣宁走入屋中,见淳于翌坐于书桌后头,但丝毫不是等人的模样,反而像是被什么难题给困住,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她洒然一笑,大方落座,“我本来还有些担心,不能助你一臂之力。现在看来,你已经在思考别的出路了。”
淳于翌应声抬头,顺手把笔放在笔架上,笑道,“不愧是我的红颜知己。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
“也算不得什么麻烦,只是被人威胁了几句。不过每个人都有软肋。就好像你的软肋是你的太子妃,而我的软肋便是那个人。你通过我手里的那些东西打击徐家这条路恐怕行不通了。更何况,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徐家,也不是炎家,而是你父皇怎么看待这件事情。还记得宝庆元年的那场变故吧?”
淳于翌的面色稍变,“记得。”
李绣宁缓缓地搓了搓手心,“看来皇上心中对于这件事情忌讳颇深。这才使得徐又菱能够免罪,并且成功地将荀香拉下了水,毕竟荀家军里面有很多宇文家的旧部…还有,我听半月说,近来湄洲的炎家军调动得很频繁,也跟南越的守军发生了摩擦,子陌这才急急忙忙地赶回去。你说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淳于翌沉吟了一下,脑海中有什么灵光一闪,“我知道了!父皇和兵部正在准备进行兵制改革,只有战争才能保住三大军的军权。父皇器重荀梦龙,却也要提防功高震主。他把香儿抓起来,就是要告诉荀梦龙,宝庆元年的那场政变绝对不可能再重演。”
“这么说,皇上只是顺水推舟,并不是真要荀香交代在山洞里面见过什么人?”
“也不尽然。”淳于翌站起来,在屋中踱了几步,“我虽然知道父皇的用意,但这不能成为香儿无辜的理由。要是想让香儿被放出来,只能让萧天蕴出面。”
李绣宁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我有没有听错?你让萧天蕴出面澄清?你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他下了这么多功夫,用了这么多方法,无非就是想跟大佑联姻,或者有什么别的目的。你说他会供出飞鹰骑,冒着被送回国的危险?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宁儿,那是你不够了解萧天蕴这个人。他在这里住过几年,虽然如今的脾性跟当时大不一样。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定要会一会他。”
李绣宁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表现出一副兴趣不大的样子,“我先前看一本书上说,男人提到自己有兴趣的对手,就像女人看见了自己思慕的情郎一样。这比喻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不无道理。愿你们交谈愉快,殿下。”
*
凤都郊外数里,有一处与香山白马寺齐名的古迹,叫做碧梧林。相传当年大佑的开国女皇在此处见到一只金翅凤凰栖息于一棵碧绿的梧桐树上,视为祥瑞,因而将国都定名为凤。
碧梧深处,有一条溪流,水势湍急,鱼儿圆肥。相传若见到鱼跃龙门的胜景,会平步青云,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是以一年四季总有年轻的学子或刚入仕的官员来此处守候。与此相对的,便有不少姑娘闻声而来,为觅良人。
萧天蕴掬了一捧清泉一口饮尽,由衷觉得甘甜。这些日子在大佑所见所闻,让他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大佑的富饶不仅在于街市的繁华,市集的繁荣,更在于这些大梁所没有的名胜古迹。大梁建国的时间不过短短两百年,相比于大佑来说,就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终有一天,他将用另一种身份走遍这个国度的山山水水,寻找那些史书没有记载的古老传说。
“沈冲,淳于瑾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动静?”
沈冲本来正在蹬着对岸几个欲过来的年轻姑娘,急忙回答道,“没有。她每日都会出宫去女学,并没有什么异常。”
“淳于翌也没有动静?”
“也没有。回宫之后去少府监看了太子妃一次。”
“奇怪…”萧天蕴转过身来,刚想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却见不远处走来两个人。一个仿佛踏的是万里桃红,携春神同游,意气风发。另一个犹如花间秋月,满满风流。虽说是截然不同的脾性气度,然而搭配在一起,却也只能用赏心悦目四个字来形容。
周围的姑娘早已经发了狂。本来无意间发现萧天蕴,已经像捡了个金元宝,突然之间又多了两个美男子,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于是纷纷懊悔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否则定会打扮得更加娇俏可人。
“萧…公子,还真巧啊。”淳于翌挥了挥手,面带微笑。
萧天蕴点头,算作回礼,对淳于翌身边的人说,“见到淳于公子我倒不是很例外,只是萧公子…我以为像你这样年轻有为的高官,不会对这里的鱼跃龙门感兴趣。也许祖荫比这个更重要?”
萧沐昀拜了拜,和气地说,“最重要的是自身的努力。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来意,就索性开门见山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再来!
64第六十四本经
萧天蕴说,“萧沐昀,你我同姓,本来该有些渊源。但在燕京之时,我便已经认定你不会是朋友。没想到你近日来见我,不但心平气和,还愿意放下私人的仇怨,当真叫我刮目相看。淳于瑾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看中的男人,自然也不是俗物。我心中的不甘倒是消弭了不少。”
萧沐昀不愿提及淳于瑾的事情,目光闪烁,没有接话。这几日淳于瑾都有去萧府找他,他却没有一次出门相见。从前他以为,爱情只要你情我愿,男才女貌便可以完满。可自从萧天蕴来了大佑,他才发现,他所信仰的爱情,能够在权利和**面前沦为祭品。以淳于瑾的聪明,可以想出无数合情合理的借口,但他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他已经烧了曲谱,收起竹笛。原来,他遇到的从来都不是高山流水的知己,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公主。她可以单方面地决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或结束,他卑微得就像一个奴隶,而这有辱他萧家之名。
淳于翌伸手按住萧沐昀的肩膀,萧沐昀抬起头来,释怀一笑。他已然放下,否则也不会答应前来。
淳于翌这才下了决心,转身对萧天蕴说,“你若肯救荀香,我会促成你跟淳于瑾的婚事,决不食言,如何?”
“哦?你明明知道我跟她联手,最后要对付的就是你跟慕容雅。这麻烦可比现在的要大多了。你考虑清楚了?”
淳于翌抬起手,“你若不信,我们可以击掌为盟,请萧沐昀做一个见证。萧天蕴,我跟你不一样。你能有今日,靠得是你自己努力争取。而我做这个太子之位,没得选择。而我既然生为太子,便一定会找到一条生路。但这一切,跟一个能跟我共度一生的女子来比,都微不足道。这种心情,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了解。”
萧天蕴不置可否,看着淳于翌,抬手击掌。“啪”的一声响,让不远处的沈冲回过头来。
淳于翌和萧沐昀走后,沈冲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低声问萧天蕴,“太子,您是不是答应了大佑的太子什么事?我们现在已经很麻烦了,您不能再…”
“沈冲,你可知道那日为何我会叫你带飞鹰骑的人去白马寺?”
沈冲诚惶诚恐地望着萧天蕴,连连摇头。
“我本来随小飞去救那丫头,可是当我找到她发现她已经昏迷,双手却仍然紧紧地抓着那个黄色的包裹时,这里仿佛变成热的。”萧天蕴握拳敲了敲心口的位置,一直冷峻的面容变得柔和,“也许你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对她情有独钟,我一直问自己,为什么这几年她在我的记忆里一刻也没有模糊过。那天我终于知道了答案。沈冲,一个人之所以喜欢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身上有自己所没有,并为之向往的东西。你明白这句话吗?”
沈冲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使劲地摇了摇头。
“我在大佑当过质子,回国之后又被兄弟暗杀过数次。时至今日,我的血液,我的心,我的感情全部都是冷酷的。生命对于我来说只有一种颜色。遇到任何事,我最先想到的肯定是自己,别人的死活我不会在乎。可是那丫头,当年在沙漠里救我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她若是不管我的死活,大概可以避过那场风暴,更不会在沙漠里面迷路。她如果不割开自己的手腕,把血喂给我喝,大概最后也不是由我把她背出沙漠。她就是很傻,根本就没有想清楚一些事情值得不值得,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在她的眼里,这个世界是彩色的,众生皆是平等的。所以下等如同太监宫女,她都会舍命掩护。而上等犹如九五至尊的皇帝,太子,在她眼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就是这样的一颗心,深刻地感染着她周围的所有人。所以只要心中曾经期许过光明的人,都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吧。”
沈冲一边听一边点头,暗自揣测萧天蕴说这番话的真正含义。跟在萧天蕴身边这么多年,他头一次听到萧天蕴说这么多的话。而且好像是耐心解释给他听的一样。他有点受宠若惊,同时又慨叹,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居然能够改变一个人。
萧天蕴没有在意沈冲的反应,径自往下说,“其实就算淳于翌不来,我也打算告诉淳于文越这件事。我是大梁的皇太子,就算我承认把飞鹰骑带入大佑,最多以后就是被禁止进入大佑而已。但如果小沙无法脱罪,东宫的敌人便会落井下石。我的私心,不希望这份光明陨落。所以你不要怪我。”
沈冲的第一反应是要跪下来,但觉察到周围有很多不相干的人在,强忍住,只是低声说,“小的明白。无论您做什么决定,小的都誓死追随。”
萧天蕴又摆出往常的冷酷表情,“死倒是不用。最多回国的时候,被老头念叨几句。这一趟,就权当来游玩了。”
*
荀香被放出思过殿的那一天,天气晴好。她刚跟思过殿的老鼠蟑螂混了个脸熟,临走的时候颇有点依依不舍,特意把没吃完的残羹冷炙留在了地上。
淳于翌好奇地问,“你还要招待什么食客么?”
荀香很自然地挽着淳于翌的手臂,一本正经地说,“当老鼠的混到了这个地方也挺可怜的,前几天我都把饭分给它们吃。也不知道我走了以后,它们会不会饿死。太子,以后我常来给它们送饭好不好?”
淳于翌伸手狠狠地拍了荀香的额头一下,没好气地说,“这个地方你还想常来?为了把你弄出来,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你下次要是再进来,就自己想办法出去!”
荀香吃痛地摸着额头,回头看身后正在强忍笑意的宫女和内侍,小声地抱怨,“不来就不来嘛。不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吗?”
“我是太子,不是君子。无权无势的人当然只能动口。能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一般都不是普通人。”
荀香狐疑地看着淳于翌,心想在读书殿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么解释的。但转念一下,那么多年以前的东西,谁知道说的人,写的人,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又想表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