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愿意相信,他是有情人。就像下一刻会马上到来,而花谢了定会再开。
作者有话要说:我擦,我写着写着,怎么感觉绿珠要歪了,靠。。。。
45第四十五本经
三天以来,荀香的脑海里面总是浮现他的眼神。
沉痛的,执拗的,深黑的。像是一笔随意泼出去的浓墨。
她时常把脑袋埋进膝盖里面,在那样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内心好像浅浅的溪水一样清澈透明。
她知道自己又做错了。她好像真的不适合皇宫,因为冲动不顾后果这样的个性,已经跟着她十几年了。
身后的人总是很小心刻意地来来去去,饭菜总是摆在手边的那张矮桌上,永远冒着热气。
如果有人这个时候跟她说,跟我走吧,离开这里。她也许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刚这样想完,脑海里面又出现了那个人的眼神,她立刻笑了笑,否定了自己近乎卑鄙的想法。哪有可能这么容易地走掉呢?她已经这么难受,这么喘不过气,那在这个皇宫里将近二十年的他,心里的感觉又是什么样的?
羡慕一只飞鸟,甚至一条池中鱼吧?很可怜。
荀香想,如果李绥要报仇,大不了她就躺在马厩前给马踩几下就好了。只要不给他添麻烦。
“小姐。”绿珠轻轻地叫了一声。
坐在窗前的荀香动了动,回过头来,咧开嘴笑,“你回来啦。”
绿珠有些意外,近前一看,发现荀香正拿着筷子,捧着米饭,桌子上的菜已经消下去一半。绿珠大喜,“小姐,您肯吃东西了?之前真是担心死奴婢了!”
荀香拍了拍胸口,“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胃口自然也就好啦。你刚才去哪里了?”
绿珠也不避讳,倒了一杯茶递给荀香,“去见太子殿下了。”
“他…还好吗?有没有因为我的事情被皇上骂?”
绿珠惊讶地看着荀香,若是往常,小姐定是暴跳如雷,大骂太子,这次竟是一反常态,还在替太子担心?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绿珠脸上的笑意更深,坐在荀香的身旁,把刚才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荀香。说完之后,她发现荀香的眼睛发红,好像在强忍着泪水。
“小姐…”绿珠拍了拍荀香的背,荀香扑进绿珠的怀里,低声啜泣起来,“都是我害的。因为我,皇上肯定更不喜欢他了。我怎么这么笨?我怎么还是像在敦煌的时候一样?如果李绥不肯放过我,一定要打战,怎么办?”
“小姐,这件事情不能全怪您。李绥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换做奴婢,也想要好好地教训他!虽然不知道小姐用什么方法把他伤成那样,但奴婢也觉得小姐没有做错!”
荀香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绿珠,你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小姐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不会撒谎,一撒谎就会脸红。其实你不用安慰我,这件事有多严重,我心里很清楚。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让别人帮我背黑锅的!”荀香站起来,拉着绿珠的手说,“我想见太子。”
“好,奴婢这就去请太子殿下来。”
荀香坐在房中,把饭菜全都安安静静地吃完。她其实也不知道,一会儿淳于翌来了,自己要讲什么。只是想见他,想把自己的决心告诉他。
过了一会儿,门外看守的禁军整齐地叫了声,“太子殿下!”随后大门打开,淳于翌负手,慢慢地走了进来。摆着一张臭脸,好像是很不情愿来一样。顺喜和绿珠都没有跟进来,大门重又缓缓地关上,大殿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淳于翌看到桌上的饭菜都已经见底,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肯吃饭,就说明没有在赌气了。
荀香先开口,“对不起,我错了。”
淳于翌坐在榻上,看着荀香,这几天以来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好像随着这简单的一句话,全都烟消云散。究竟从何时开始,他已经把一生的感情和情绪,都当做赌注,压在了她的身上?
“跟西凉的那场战役我自己参加过,知道西凉人有多么野蛮难缠。我冲动,鲁莽,一心只想着为珊瑚报仇,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李绥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人负责,你就把我交出去,当做一个交代吧。”荀香一口气说完,低着头等淳于翌的反应。他也许会生气?也许会过来,狠狠地踹她两脚。如果是那样,她倒觉得轻松些。
“你以为这么容易吗?”淳于翌平淡地说,“这件事交给我,你不要管。”
荀香抬起头,直视着淳于翌幽深的眼睛,“我知道不容易!我这道这件事很严重,不是说几句话就能够过去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躲在你的背后,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去承担!我跟你不一样,把我交出去了,最多就是受些处罚。但是你如果有什么事,这场斗争就等于是输了。输了,你就会死!我不要你死!”
淳于翌愣住,荀香已经冲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他曾经耿耿于怀,为什么她的眼泪为别的男人而流。如今看她为自己哭得像是泪人一样,反而耻笑自己先前愚蠢。如果可以,愿倾尽所有让她快乐,怎么舍得让她流一滴的眼泪?
他伸手拂去她的泪水,微笑道,“别哭。傻丫头,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你没事,我也会没事。你要相信我。”
荀香摇头,用力地摇头。
淳于翌低头,亲吻她的嘴唇,气息都吐进她的口中,“就算天塌下来,都有我替你扛着。我是你的丈夫,如果护不了你,我情愿死。”
荀香伸出手,用力地按住淳于翌的嘴唇,双目怒瞪着他。
淳于翌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她拥进怀里,“李绥虽然凶悍,也不是没人能治得了他。我有办法让他闭嘴,不敢再提这件事。”
“真的吗?”
“真的。”淳于翌低头看着荀香,无奈道,“只要你以后少给我找些麻烦就好。香儿,我一直想问你,你脖子上戴的那只飞鹰怎么不见了?”
“我把它收起来了。当太子妃不用担心没有钱花。何况我这辈子,也出不了这皇宫了吧。”
“你戴着它,就因为它是黄金打造的,可以换钱?”
某人回答得理直气壮,“对啊,不然呢?”
“…”
*
萧天蕴入宫已经三日,淳于瑾却一直在娥皇宫中看书作画,没有去见。
炎如玉一直派人来询问,宫中的大宴也已经办了两场,淳于瑾却一直没有公开露面。她明白,对于眼高于顶的萧天蕴来说,庸脂俗粉是绝对入不了他的眼的。最好的人,值得相当的等待。
当等待的时间如若太长,又变成了故作姿态,所以今日是个好时机。
淳于瑾仔细检视自己的妆容,满意地点了点头,宫女奉承道,“天底下没有比公主更美丽的女子了。”
“光美丽没有什么用。”淳于瑾拢了拢袖子,“换一身清淡点的衣服吧。”
“是。”
宫女在帮淳于瑾换衣服的时候,无意间提起了前几日在宣政殿,大将军荀梦龙和兵部尚书徐望山以为内兵制改革一事发生了剧烈的争执,还有随后太子妃伤了西凉三皇子的事情。
淳于瑾看了宫女一眼,“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你不知道吗?小心祸从口出。”
“不是奴婢说的,宫里都已经传遍了。说太子偏袒太子妃,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居然只是关了禁闭。大臣们还说,如果李绥不肯善罢甘休,就要太子把太子妃交出来!东宫现在岌岌可危呢。”
“住嘴!”
宫女惊了一下,低下头,“奴婢知错。”
御花园的池塘中,接天荷叶无穷碧。几朵芙蓉,艳丽姿色,引得蜻蜓往返停伫。
萧天蕴站在玉栏前赏花,沈冲随侍在旁。萧天蕴问,“我听说,这几天大臣都在逼东宫交出太子妃?”
“是。”
“东宫反应如何?”
“具体的末将不知道。不过以东宫的资质,最后也只有把太子妃交出来,才能平息此事吧。”
萧天蕴扫了沈冲一眼,“你对东宫的资质,似乎不是很认可?”
“恕末将直言。东宫今年已经十九岁了,非但在朝中没有任何的建树,连可以依赖的母家势力都没有,如何能够与宜姚公主争夺储君之位?简直是不自量力!而且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为了平息众怒,应该第一时间把太子妃交出来。一味地包庇袒护,只会失了人心。”
萧天蕴摇了摇头,目光森冷,“沈冲,你还不够了解东宫。幼年我只觉得他妇人之仁,可这些日子,我又知道了些颇有趣的事情。”
沈冲还想继续问,看见公主的仪仗正朝这边过来,连忙低声提醒,“殿下,公主来了。”
萧天蕴回头,见一个服饰极为清淡的绝色佳人,正慢慢地往这里走过来。她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纱裙,似荷叶般清新素雅,犹如扑面春风。妆容淡却细致,难掩天生丽质。行走间的气质雍容沉稳,表情活泼而不失分寸。他见过的诸多女人中,这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淳于瑾见到萧天蕴,内心也颇为欣赏。抛开长相不说,他跟萧沐昀一般年纪,却比萧沐昀更为坚稳。不愧是大梁如今当家主政的皇太子,更不愧是一手创建了飞鹰骑的奇才。
“太子殿下。”淳于瑾微笑地打招呼,却没有行礼。
萧天蕴微微颔首,“公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作者有话要说:绿珠没有歪,这里面要歪的人太多了,再歪就暗黑系了。
我果然二更了,仰天长啸三百声,快,表扬我!
46第四十六本经
流霞宫的夜晚,平静得吓人,像是一个巨大的黑盒子。
鸀珠本来在前面提着灯笼照亮夜路,后来索性躲到了荀香的身后,哀戚戚地看了周围一眼,“上次徐良娣被关起来的时候,流霞宫的宫人就被赶走了大半。这次徐良娣一病不起,珊瑚又死了,这流霞宫就越发阴森了。小姐,会不会闹…?”
“鸀珠,你别自己吓自己。”荀香拍了拍鸀珠的手背。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一声猫叫,吓得鸀珠尖叫着往外跑。荀香无奈地看了看手里的灯笼,决定独自前去。
寝殿里点着几盏宫灯,模糊的光亮增添了一些诡谲的气氛。荀香慢慢地走到窗前,见李绣宁平躺着,面容安详,好像只是熟睡了一样。
她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随手把灯笼放在一旁,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堂堂的太子良娣,居然落到这样一副下场。偌大的流霞宫,一个下人都没有不说,连守卫的禁军都被撤走了。
皇宫里的人,最会审时度势,也最能体会世态炎凉。
“绣宁,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荀香握住李绣宁略显冰凉的手,低声说,“听不见也不要紧。我问过太医,他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够醒,我攒了几个故事,反正也没有人愿意听,不如说给你听,好吗?”
荀香一个人,在漆黑的宫殿里面,绘声绘色地讲起故事来。窗外的老树,伸出形状奇特的枝桠,安静地挺立着,好像是唯一的聆听者。忽然,老树剧烈地晃了晃,一个影子从窗口跃了进来。
起初荀香并没有发现,直到看见地上橘黄的灯影里一个黑色的影子,才有些惊恐地僵在原地。她本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平日里也没做亏心事。可这样的夜里,这样的宫殿,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影子,莫名其妙地就让她恐惧了起来。
“珊珊珊瑚。”她的声音有点颤抖,“你别吓我。”
那个影子动了动,似乎飘近了一些。而后一个清雅的声音,渀佛一道驱散阴霾的光亮,响了起来,“究竟是你吓我还是我吓你?大半夜里,叫一个逝者的名字,可不吉利。”
荀香隐隐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壮着胆子回过头去,发现是在温泉行宫见过的那个富贵的公子。她顿时有些吃惊,“你,你怎么进来的?”
慕容雅淡淡一笑,“走进来的。”
“宫里这么多禁军守卫,你,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慕容雅的目光落在李绣宁身上,“看她。”
荀香立刻挡在窗前,向前伸出两只手,“我警告你啊,这是太子良娣,就是太子的女人。你你就算有什么歪念头,也赶紧收回去。我不会让你过来的!”
慕容雅温和地看着荀香,“太子妃,谢谢你。我没想到,在这座冷漠的宫殿里,在这个你争我夺的东宫,还有人肯把宁儿当做朋友,愿意在她受苦受难的时候来看她。怪不得太子视你为珍宝,你确有一颗明珠般的心。”
荀香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你别给我灌**汤。我把不把宁儿当朋友,跟你合不合适来看她,是两回事。”
“我不是来看她的,是来救她。太子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就是他把禁军和宫人全部支开的。”慕容雅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说了声“劳驾”,荀香就不得不乖乖地让开。她刚刚是不是听错?太子故意把人都支开,放一个陌生的男人到绣宁的宫里来?这要是传出去,别说绣宁说不清,就连在场的她都说不清啊!
“能不能麻烦你为我们把风?”
“啊?”
“我找不到别人帮忙,拜托你了。”慕容雅说得十分诚恳。而且他的长相,实在是太正气,让人联想不到坏蛋两个字。荀香虽然有些为难,但既然是太子的意思,她这个太子妃没有理由不配合。
荀香乖乖地走到殿外,关好了门,一个人坐在门前看月亮。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长得如此秀美,谈吐气度又不像是个普通人,对绣宁还这么关心,太子据让知道他们的关系…“哦?”荀香恍然大悟,这世间除了诚王慕容雅,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了吧。
虽然不知道她不知道李绣宁和诚王之间的恩恩怨怨,但就凭诚王敢孤身一人闯进异国的皇宫就可以看出,他有多在乎李绣宁。
既然这么在乎,又为什么要让她嫁给别人?
荀香挠了挠头发,觉得还是不要想的好。就凭她那颗脑袋,就算再多长出两颗,也弄不明白那些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
不知道干坐了多久,身后的门被打开。慕容雅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荀香连忙过去扶着他,“你没事吧?”
慕容雅轻轻摆了摆手,“没事。太子妃,劳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嗯。”
“你知道安平宫怎么走吗?”
“知道是知道,不过你要去安平宫干什么?那里住的是西凉人。”
慕容雅微微点头,“我知道。我去还债。”
*
荀香和慕容雅走到流霞宫的宫门口,看见鸀珠在光亮处走来走去。
鸀珠看见荀香,本来要迎过来,在看到慕容雅的时候,却突然又停住了脚步。几转经年,在命运这片森林里,走失的人走失了,相逢的人注定要再度相逢。
慕容雅似也有些意外,向前走了几步,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鸀珠?”
鸀珠看着眼前人熟悉的轮廓,内心无限感慨,“诚王殿下,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奴婢是太子妃的贴身丫环,随太子妃嫁进宫中来。”
慕容雅锁眉,“你怎么…”
鸀珠摇头道,“昨日之日不可留。往事请不要再提。”
慕容雅会意,没有再追问。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些不愿触及的过往,他们视它为洪水猛兽。有的时候,无心比有情好。
鸀珠也没有问慕容雅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只是走到荀香的身边,低声问,“小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诚王若是被禁军发现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他一定要去安平宫,我也没办法。”
鸀珠想了想,走到慕容雅的面前,“奴婢倒有一个办法,不过有些委屈殿下。”
“但说无妨。”
“一个大男人深夜在内宫行走,实在是太惹眼了,但若是一个内侍,就比较不惹人注意。殿下既然执意要去安平宫,倒不如乔装一下再去。不仅是为了您的安全,也是为了太子妃的安全。”
慕容雅想了想,显然内心纠结了一下,才答应,“好。”
鸀珠很快弄来一套内侍的衣服,慕容雅换过之后,三人尽量挑僻静的路往安平宫走。沿途虽然遇到了几路巡逻的禁军,但见是太子妃,也不敢多嘴,都予以放行。
还没到安平宫,就闻到一股呛人的药味,不时从宫中传出几声哀嚎和诅咒。
荀香不会西凉话都知道诅咒的对象肯定是自己。
李绥一旦养好了伤,一定会第一时间跑去东宫,二话不说地把她揍成肉泥。这点觉悟,她已经做好了。
慕容雅喘了口气,回头看了鸀珠一眼。鸀珠会意,站在门外说,“奴婢就不进去了。”
守门的西凉人看见荀香,各个都心有余悸。在他们的心目中,三皇子李绥天生蛮力,鲜少遇到敌手,更别提把他打至重伤。这个太子妃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也不知道会什么妖术,竟能让三皇子重伤至此。
荀香清了清嗓子,“我要进去,见你们皇子。”
西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站在荀香身后的慕容雅用西凉话说,“太子妃要向你们的三皇子道歉,请让我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