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下的平静无论有多平静,在楚成看来都不过是一时的,朝中大员们心里大概都也已有些计较了。一旦争端掀起,任谁都难以置身事外。

“喏。”他兀自思量着,又给沈映夹了片肉。

沈映边咬边瞅他,明摆着想追问皇子之间的事情,楚成笑了声:“别急,回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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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营地里,第二天天还没亮,楚怡就被一阵马蹄远去的动静震响了。

她坐起身揉着眼睛四下张望,值夜的白玉立刻掌了灯上前,楚怡问她:“怎么这么吵?”

“殿下已带人出去围猎了。”白玉回道。

“…这么早?!”楚怡有点意外,她觉得围猎是个以放松为主的娱乐项目来着,竟然这么拼吗?

罢了罢了,就是在二十一世纪,以放松为主的旅游项目里,不也有很多人三四点爬起来看升旗嘛!

她也睡够了,就打着哈欠穿起了衣服,白玉当即把青玉也叫了来,服侍她盥洗梳妆。

这个时间实在太早了,直至梳妆结束,楚怡都觉得胃还没醒。青玉问她要不要传膳,她摇头说等等再说。

但外头黑灯瞎火的,这会儿不便出去,她闷在帐子一时也没什么事可做。想了想,就坐到桌前写起了手帐。

白玉打从知道太子看了她本子里的东西后,一见她拿这个本子心里就虚的慌,寻了个由头便告了退。

楚怡回忆了一遍昨日的愉悦,然后在本子上写道:“其实太子真的人不错,长得好看又温柔。可惜了,天潢贵胄爱不起爱不起,总担心如果哪天他不喜欢我了,我就是下一个徐良娣,怂。”

写完之后,她把本子放进了抽屉。

这个本子她专门交代了青玉白玉别看,要帮她妥善收好。其实青玉白玉看了并没什么大关系,她主要是怕让太子知道。

若让太子知道了,她估计得被凌迟!她打算回头找人打个小锁把它锁上,就像现代的日记本那样。

待得天亮,楚怡用完了早膳,饶有兴味地跟马玩了一整天。

这匹马就是前阵子太子说要带她出来时着人挑给她的。底下人本着“温顺”的目标,挑了匹比她脾气都好(…)的马给她。楚怡跟它玩就感觉在玩个大型犬一样,如果它不会动不动就想舔人然后甩她一脸草料味就更好了。

她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二十一,以此缅怀从此离她远去的二十一世纪。

——脑子里闪过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还是怀念现代的。即便她在这里过得也没什么不好,但这个地方大概永远也无法取代二十一世纪在她心里的地位。

沈晰回到营地时,隔得老远就看到她把马儿长而顺滑的马鬃全编成了麻花辫。

沈晰:“…”

这也就是这马脾气好,换个性子烈的非把她踹出几丈远不可。

他忍着笑走过去,走到近处,发现她一边给人家编小辫一边还在语重心长地念叨:“哎呀,乖啦,你看你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编点辫子多好看啊?不要不高兴嘛!”

马被她欺负得哼哼唧唧,看到他过来,无奈地喷了一声重重的鼻息。

“哈哈哈哈哈。”楚怡被它弄得直笑,伸手抚了抚它的鼻梁。正要收回手继续编,背后忽而远远地传来一声喊:“殿下!”

楚怡猝然回头,沈晰也转过头,二人皆看见不远处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刚下了马,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

到了跟前,他一抱拳:“殿下,宜春殿晨起时传了太医,说是太子妃要生了。”

沈晰下意识地吸了口凉气,脱口而出:“她怎么样?”

“…臣不清楚,臣早上听说此事便赶出来了。”侍卫禀道。

这是太子离宫前着意吩咐的,觉得自己能及时知情为好。

但当时他吩咐之后就安了心,现下听说了事情,心里却更乱了。这都一个白天过去了,太子妃怎么样了?孩子生下来没有?孩子怎么样了?

沈晰强沉了口气:“备马。”

那侍卫应了声,即刻转身去准备。沈晰提步便走,走了两步,又猛地刹住。

他得把楚怡独自留在这儿了。

“楚怡。”他转身走向她想叮嘱她两句,没想到被她一把推了开来:“看我干什么!你快去啊!!!”

楚怡情真意切地着急:生孩子耶,一个白天过去了,谁知道怎么样了?!

想到古代生孩子的那个破条件她都瘆得慌,此时此刻,她心里完全是一片对女性同胞的惺惺相惜。

她这一推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沈晰愣是被推了个趔趄,懵了懵一点头,转身向正牵马来的侍卫奔去。

楚怡手脚发冷地在原地滞了会儿,忽然一拍脑门:哎嘛!我刚才是不是推了太子?!

她崩溃地双手捂住了脸,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她怎么这样!她早晚被自己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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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沈晰连一口气儿都没敢喘,终于在天明时分跑完了这原可以耗上三天两夜的路程。

进了东宫,每一个人都向他跪地道喜,但他顾不上听,似乎是因为彻夜的奔波让他累得精神有些恍惚。

入得宜春殿,太子妃跟前的白蕊迎上了前,她向他福身,他好像这时才回了神,一把攥住了白蕊的肩头:“怎么样?太子妃怎么样?”

“…都好,太子妃和孩子都好。”白蕊赶忙道。

沈晰重重地吁了口气,又问:“男孩还是女孩?”

白蕊颔首一笑,跪地一拜:“恭喜殿下,太子妃殿下平安诞下了一双龙凤胎。”

“龙凤胎?!”沈晰一瞬的愕然,转而欣喜在脸上一分分绽开,向殿中疾步行去。

女人生孩子时血气重,宫里一般都不在惯用的寝殿卧房生,会单备一处产房。

太子妃的产房选在了侧殿,沈晰走进去的时候殿里很安静。他以为太子妃睡了,走到床边才见她睁着眼睛,只是看起来很疲惫。

“殿下…”太子妃看见他时一惊,下意识地想坐起来,被他按了回去:“好好躺着。”他坐到床边抚了抚她的额头,“听说你生了,孤回来看看你。怎么样?有什么不适没有?”

“…”太子妃怔了怔,才说,“都好。”

然后却又说:“殿下为臣妾回来,更不该进产房。殿下去看看孩子们,便快些回去吧。”

沈晰哑然一笑:“这是什么话?你安心歇着就好,孤在这里陪你几日。父皇听说你平安生产必定也高兴,你不必担心那么多规矩上的事。”

赵瑾月锁了锁眉头,默了会儿,又问:“殿下去看过孩子了么?”

“不急。”沈晰抿笑,“你生孩子这么辛苦,孤先陪一陪你再说。等你睡了,孤便去看孩子们。”

赵瑾月迟疑着点了头,一边怔怔地欣赏着他的温柔,一边又费解于他的想法。

他竟然不急着看孩子,一个当父亲的,为什么会不急着看孩子呢?

她娘家人丁兴旺,她看过很多父亲的妾室生孩子,也见过其他叔伯长辈家里添丁。但凡孩子生下来,大家就总是围着孩子转的,尤其在生下男孩子的时候,没有人可以轻视。

但他却显得不在乎。

赵瑾月不知该怎么问他为什么这样,是觉得她不够好,还是对孩子有什么不满意?

想了半晌,她意有所指道:“臣妾给殿下生了个嫡长子。”

“是,不仅是嫡长子,而且还是父皇的长孙。”沈晰笑着攥住她的手。

若不出意外,但凡这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资质也说得过去,便是来日的国君了。

可目下他自己也还没继位,这话父皇可以说,他却要避讳。沈晰想了想,便寻了个委婉些的说法:“这孩子日后我亲自来教,他会有出息的。”

赵瑾月听得更心惊了。

“会有出息的”,听上去如此的模棱两可。

她一时紧抿了薄唇,抿了许久才稍稍松开:“臣妾也会好好教他。”

那个位子,理应是她的孩子的,她便要为她的孩子守住,不论他这个当父亲的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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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场,东宫喜得嫡长子嫡长女的消息在夜幕再次降临时传进了天子大帐。

彼时恰逢几位随驾皇子都在帐中,闻讯好生热闹了一阵。皇帝连声说好,当即赐了许多东西去东宫。太子妃这个儿媳他不便直接赏,就赏了赵家,当场赐了两个爵位下去。

然后他又说:“告诉太子,好生照顾太子妃。若敢怠慢,朕可要治他的罪。”

身边的宦官笑着应了下来,几位皇子也笑了一阵。待得笑声敛住,皇长子便悠悠地开了口:“父皇不必担心,二弟不是昨儿个一听说太子妃要生了便赶回去了么?儿臣听说他走得急得很,连衣服都没换上一身,甚至都没顾上亲自来父皇这里回个话,什么太子仪态更是都顾不上了。”

他说得轻松,就像是当兄长的随口调侃弟弟,但帐中的氛围突然变了一变,几个皇子都挑眉打量起了他。

他们之间的面和心不和确实已经很久了,可一直都还没人敢在父皇面前显露过什么。众人虽然偶尔也会“互告恶状”,但那其实更像儿时在父亲面前有意打闹的样子,并不会真的影响都谁,反而是一种有意识的粉饰太平。

这样明捧暗踩的在父皇面前说旁人的不是,今日是头一遭。皇长子也真是有胆识,这头一遭就是在说太子。

一群皇子于是都小心地观察起了父皇的神色,每个人都很好奇父皇究竟会是怎样的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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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帐中的氛围因此而变得很是微妙,皇帝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这位长子, 转瞬又笑了起来:“你们都跟太子学一学。朕希望他日后不仅能当明君, 也能当好父亲、好丈夫;你们也一样, 不仅要当贤王,也要当好父亲、好丈夫。”

短短一席话,皇长子脸上的神情变了三变,众人一时也都心情各不相同。

但不论他们在想什么, 当下也都只能恭敬应是。

东宫里, 沈晰在宜春殿中待了两日, 每每去看孩子,他心里都气不顺。

因为他总能看到太子妃的母亲赵殷氏抱着爱不释手地抱着皇长孙。

这好像没什么可值得生气, 但沈晰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赵殷氏之所以会在这里奉的是他的旨,可他之所以会请赵殷氏进来, 是为了让她陪太子妃。

所以她现在日日守着孩子算怎么回事?刚出生的小孩子懂什么?谁也不认识,跟谁也说不上亲,东宫里又不会缺人照顾他们, 真正需要家人陪在身边的,不是刚辛苦生完孩子的太子妃吗?

再者,若说真是隔代亲他也理解。可若说是隔代亲, 又岂有只亲外孙不亲外孙女的道理?

两日下来,沈晰算是瞧清楚了,赵家这是打从骨子里偏心男孩子。他当真很想发脾气,皇家公主岂由得旁人这样轻视?可这脾气他又真不能发,不能再这时候让太子妃担心。

除此之外, 他还有点心疼太子妃。她的娘家对皇公主尚且如此,她从前的十几年又会是怎么过的?

两样情绪放在一起,沈晰在之后的几日便常抱着女儿去看太子妃。儿子有外婆时时抱着不怕,他不能让女儿总被撂在摇篮里干看着。

可后来他发现吧…

太子妃也更疼儿子。

她倒没有赵殷氏那么明显,身为母亲,她对两个孩子确实都是上心的。但在谈话间,沈晰能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她对儿子的那份厚望,她会说要他日后好好读书、好好习武,甚至现在就开始给他物色老师。可放到女儿身上,她就从不提这些了,只说要给女儿攒嫁妆。

女孩子就只能等着嫁人么?在民间的大多数人家可能是这样,但投生成了公主的可不是一回事。

大应一朝哪个公主活得不风光?就连他某位早逝的姑姑在世时都活得潇洒恣意,看上一个番邦首领想嫁便嫁了,过得不开心便又被朝廷迎了回来,在京里养尊处优直至离世。

沈晰郁结于心,日子越长越觉得这样不是个事。最终,在第七天,他下旨让赵殷氏回了家,又亲自去跟太子妃打了招呼,说围场那边还有事,他先回去了。

“你好好坐月子,孩子自有乳母好好照顾。”他叮嘱道。

赵瑾月点了头,但在他离开后,她心里忐忑不安。

他是不是不高兴了?是不是她惹他生气了?

她近来每天都在这样想。

她从前好像也一直是这样的,但又似乎有什么不同。近来她似乎愈发紧张,每一句话都要反反复复地思量三百遍才敢跟他说,说出后又会反反复复地想他是不是对她不满意了。

她好像陷入了一个奇怪的轮回,越想越不安,越不安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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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场里,楚怡听说太子妃平安诞下一对龙凤胎后,脑子里划过的第一反应是:卧槽,牛逼啊!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感叹,她觉得太子妃是真的牛逼。

首先在古代这个医疗条件下平安生孩子都有难度,一口气平安生下两个,必定难上加难;其次,龙凤胎的比例多低啊,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都会被街坊邻居视为难得一见的大喜事!

第三,她在想,太子妃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大德,投胎水平如此之高?出身毓秀、嫁了个不仅身份高而且对人还好的太子,十七八岁就已经是准·第一夫人了,然后竟然又咔嚓生了一对龙凤胎。

若把这个人生经历发到微博上,大家估计都得转发拜见这活体锦鲤。

她突然觉得和太子妃金光闪闪的一手好牌一比,自己看似很主角的穿越经历都被衬得像个女配!

楚怡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好生感慨了一番投胎是门技术活儿。几天后却毫无准备地迎回了一位看起来并不太高兴的太子殿下。

他回到围场就直接进了她的帐子,进了她的帐子便直接栽到了她的床上。

楚怡原正坐在案前写东西呢,被他这风风火火的动静搞得怔怔,待得回神,又忙把面前放着的本子掖进了抽屉。

然后她理理衣衫,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边去。

探头看看,太子仰面躺在那儿,脚垂在地上,双眼紧闭。紧锁的眉头间,依稀透出了一个硕大的“烦”字。

“…殿下?”楚怡犹豫着唤他,便听到一声自丹田而出的沉重叹息:“唉…”

楚怡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会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吧?但还没问,他已撑身坐了起来,没精打采地拍了拍旁边:“坐。”

他脸上满是疲惫,大概一多半是因为骑马赶路,可显然也不止于此。

楚怡便乖乖坐下了,打量了他两眼,忍不住问:“殿下怎么了?”

沈晰又叹出一口郁气,没说话,只把她的手攥了过来,在两只手间搓来揉去。

她是少有的让他觉得说起话来很高兴的人,他真的很想跟她吐一吐关于太子妃的苦水。他想跟她说,太子妃让他头疼,让他后悔成婚,让他觉得夫妻两个字沉重又无趣。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热情是如何一点点被消磨掉的。他曾经非常灼热地想当一个好丈夫,在太子的身份之外,把一个小家的责任挑起来,可是,太子妃让他举步维艰。

不怪太子妃,时至今日他也不怪太子妃。他不能说她是错的,因为普天之下和她想法差不多女人大概一抓一大把。他只能说,他的想法和她不一样,他真的难以和她说到一起去。他们这一双夫妻,可能永远都不会是一条心。

他想把这些都说出来,说给他信任的人听。可她又偏偏是妾室的身份,他不能跟她埋怨正妻的不好。他不能让任何一个妾室觉得他对太子妃不满,不能让她们觉得可以对太子妃不敬。

人是他娶进来的,他可以不喜欢,但她没犯错,他不能不顾及她。

楚怡的手被他搓得直冒汗,忍了一会儿,她不太自在地把手抽了回来。

沈晰也没说什么,直接松了手,又沉默地坐着。

楚怡被他这副样子搞得很无奈,又不能把人轰走,只能没话找话:“殿下饿不饿?吃点东西?”

沈晰摇头。

“那困不困?睡一会儿?”

沈晰还是摇头。

楚怡:“…”

所以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嘛!

不要仗着自己长得帅这样好吗!

她又接着出主意:“那出去走走?”

沈晰仍摇了头,沉了一会儿,又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