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让月陇西惊诧于她的耐力,似乎比之从前要能忍太多。
谁知道心底刚夸完他,垂眸要跟看时,卿如是用倒肘抵住他的胸口,不让他靠近,紧接着,她看也不看那页的内容,伸手“啪”地按在纸上抢先翻了页。
动作之迅速,翻页之熟练。
月陇西忍不住垂眸笑出声来。落在卿如是耳中那就是赤。裸裸的讥讽。
她咬牙,已经做好了跟月陇西抢翻下一页的准备。
月陇西看出她想抢翻的心思,乐意陪她玩。他毫不费力地掰开她的手肘,单手就可以摁住她的两只手,而后悠哉悠哉地去翻页。
不料还没有碰到书,卿如是踩了他一脚,趁他疼时的那一顿,身子扑到书上,用下颌压住了右边那页纸。
月陇西睨着几乎是在自己怀里的她,半晌,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将左边的那一页翻了回来,轻覆盖在了她的左脸上。
她压了右边没法压住左边,月陇西竟然不往后翻,反倒翻左边翻回去了。
卿如是讷然:“……”输了。我输了。
她的脑子里顿时满满当当都是这句话。
猛地直起背,卿如是很没有面子地起身,不看了。太丢脸了。和孙辈的玩这种幼稚的游戏还输了。太丢脸了。
她跨步要走,手腕被人拉住,回头,月陇西笑吟吟望着她,“接着看,我不戏耍你了。”
戏耍??
不是、不是他们之间公平的游戏吗???
卿如是睁大眼,从游戏输了的状态调整出来,转而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怎么了?”月陇西觉得她怕不是真的生气了,忍了笑问,顺便轻捏了捏她的手腕。
有点痒,卿如是极为敏。感,猛地挣脱开,下意识反捏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掰。
月陇西不防备,霎时倒嘶了一口凉气。
卿如是赶忙放开,谁知那手被掰到极限松开后就猛地弹了回来,撞到桌沿上,“砰”地一声。
月陇西:“……”
动静太大,下方一众考生全部抬起头来看他们:“……”
二选结束后,两个监考官在七室里打起来的事就在国学府中传开了。
待传得风风雨雨,卿母才从丫鬟的口中知道,彼时正在喝羹汤的她轻轻放下汤匙,用锦帕缓缓擦了擦唇角,优雅淡笑道,“打情骂俏,多大个事。”
作者有话要说:
1.晚了点!来了!今晚熬夜更个大的!不出意外明早和明晚都能看!
2.月狗:我觉得我和小祖宗之间什么都是情趣。
卿母:他们之间的情趣罢了。
卿父:嗯,情趣而已,年轻时谁没有过。
斟隐:单身狗已经看透了你们之间的情趣。
一众考生:打得很暧昧,八成是情趣。
萧殷:你们在我面前搞情趣……好酸。
乔景遇:很明显,是情趣。
二卿:我玩游戏居然输了。
所有人:请你和我们调成一个频道好吗?
3.下章!二卿不想理你了!月狗你就慢慢讨好去罢!!设局互诱对方开口说话!
二卿见到了所有崇文的遗作,所有。
密室里共处一晚!
第四十四章 你别再放开我
卿如是无意伤他, 却见他手腕生了些淤青, 想来这位世子自小娇贵, 没受过这等委屈,她低声跟月陇西道歉,月陇西望着她, 须臾,倔强地要了面子, 板着个脸, 吐出三个字, “我不痛。”
“……”卿如是知道他这是赌气的话,毕竟那手腕都青了能不痛吗?
可她也记着方才月陇西戏耍她还故意不理她的仇, 就没再管了,默默低头挪开了椅子,“行罢。”
落笔铃响后,卿如是兀自起身去帮小厮收卷, 没再和月陇西说话。萧殷依旧排好用纸顺序递给她,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
收好卷,卿如是交给小厮, 自己出门往卿父的院子走, 她打算清洗头发,让卿母带来的丫鬟帮着打理一番。
走了几步, 月陇西紧跟上来了,以为她要回房间, 刻意从她肩侧擦身而过,且没有唤她。
卿如是被擦肩,下意识回过头,发现是他后便皱起眉,在进竹林之前拐了个弯,亦不曾解释。
月陇西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去,心底明白她是要去卿父的住所,思忖了番,他跟过去,与她并肩,且依旧没有唤她。
卿如是狐疑地盯着他,势必要走在他前面,将步子跨得大了些。好歹月陇西身高腿长,无须用力迈开腿就能轻松赶上她。
实力悬殊,卿如是自知这般走下去必输无疑,趁着月陇西不注意,她撩起裙摆干脆就跑了起来,留下月陇西怔愣在原地。她就料定堂堂世子爷大庭广众之下要点面子不会跟着她跑。
果然,他顿住脚步,望着她迈开腿跑起来的背影,低头笑了。临近晌午的阳光照在他的侧颈上,那颗清浅的痣被青丝拂过,别样温柔。他垂眸揉了揉手腕,慢悠悠地跟上去。
这厢跑到卿父院里的卿如是终于停下,俯身撑着膝喘气,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引得门口侍卫狐疑地看过来,“小姐?有人追你吗?”
卿如是摆手,直起身子往房间里走。二选结束意味着卿父又该忙起来了,此时唯有卿母坐在正厅的窗边,面前摆了一排瓶瓶罐罐,都没超过巴掌心的大小,皆是瓷器。她挨个地打开闻,又挨个地涂抹在手背上试。
卿如是坐过去,随意拿了一个打开闻,“娘,这什么?”
“昨儿胭脂铺子里买的,就是些寻常的香露脂膏。新进没多久,还没闻过这些味道。”卿母随意涂了一点在手背,伸到她面前给她闻,“喏,说是几种花香调制出来的,好闻罢?”
卿如是嗅了嗅,点头,顺便就将借用她丫鬟打理头发的事说了。卿母拿了几瓶递她手里,“拿去。洗完了出来,我给你绞头发。”
得嘞。
她领着丫鬟进到里屋。丫鬟打热水来调和,她便坐在梳妆台前解开发带,取下簪花,又脱掉外衫以免被水沾湿。
卿母给的几瓶百香露正好是润发的,丫鬟手艺了得,娴熟而又不失谨慎地为她涂抹头发,那味道淡雅,像是花茶。
她头发又长又多,足洗了半个时辰,丫鬟也不嫌手酸,一直悉心搓揉着,最后清干净,又抹了脂膏在她发尾。
卿如是让丫鬟带上两张巾帕,自己也拿了一张,边走边绞。
走到正厅,她看见月陇西正坐在卿母对面谈笑风生。细听发现,卿母在和他讲解那些瓶瓶罐罐的用处。悉心的模样,活像是这位儿子明天就要嫁出去了。
一时间,卿如是脸上的笑意凝滞住,默默走过去,“娘,我好了。不是要给我绞头发吗?”
她方从后院撩起帘子出来时,月陇西的余光就在她身上,此时她说话,才得以抬眸瞧她。
因为刚洗完头发的关系,她的上衣湿漉漉的,那般被水浸透衣衫,隐约可以瞧见里面那件衣裳的花色,脑袋上的水随着成股成股的青丝往下落,有些一小缕一小缕的发丝贴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发尾的水滴蜿蜒而下,落入锁骨之间,没入衣中。
淡淡的香气还侵袭着他,仿佛要钻入四肢百骸。
月陇西收回视线,淡定地低头抿了口茶,喉结微滑。心口悸动,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兀自定了定心神,视线落在瓷瓶上,随意拿起一瓶低头闻了闻。
“坐过来。”卿母唤她,让丫鬟拿了把小矮凳放在自己面前,卿如是就坐在那,正好合适擦拭头发。
如此,月陇西都不需要抬眸便能一眼看见她,她低着头,任由卿母拿巾帕轻轻绞着,自己则捡了几根头发编辫子玩。反正是一眼都不看他。
“伯母,您刚说的那些陇西都记下了。”月陇西忽然开口,淡笑道,“却不知扈沽城中哪些脂粉铺子做活精细,备受好评?这些东西涂抹在脸上、身上,肯定要用最好的,免得伤了如是。”
听到自己的名字,卿如是手一顿,终于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此时月陇西反倒不看她了。
卿母笑得和蔼,细细与他说了,半点没觉得提到卿如是有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问完脂膏凝露的买处,还要问各自的用途,以及平时如何存放、存放的时间等一应事宜。生生拖到卿如是的头发被绞得半干,卿母笑着催促她赶紧跟月陇西回去。
卿如是:“……”月陇西是个什么祸害,竟然分了我的宠爱……她默然,又拿了一张干燥的巾帕,裹着发丝轻轻搓着,还有些润,边走边擦。
两人都憋着,一路无话。
回到院子,斟隐迎上来,俯身对月陇西说了几句话,后者点头,“去找颗夜明珠。”
斟隐退下,月陇西再抬眸看去时,卿如是已经进了房间,他没有跟进去,反倒重新走出院子。
天逐渐暗下去,没等到月陇西回来给她系红绳,卿如是便不管他了,兀自洗漱好,把《史册》带到小榻,盖了张银狐小毯,卧着美人榻读。
《史册》里记载女帝登基等要事,而后又说起女帝登基后没过多久,坊间就有人将所谓的秦卿重新修编的崇文遗作拿了出来。
不知是从何处传出的谣言,说秦卿在西阁那时并没有被废掉十指,才完成此作。
后来月家出面辟谣,说秦卿被关在西阁的十年里,周围都有惠帝派去的侍卫把守,窃。听且监视一切,并且每隔几日上报陛下。若是十指没有被废,怎么可能瞒得过惠帝?
卿如是看到这里,微微一愣。她自己都不知道西阁竟一直有人把守着。每日她几乎就只卧在床上,反正不能出去,那间屋子也无甚好转悠的。月一鸣也从来没告诉过她,外面还有人把守。
想来是觉得,若再把她被监视窃听,完全不得自由的事情告诉她,她可能会崩溃,进而作出什么妖来。
卿如是接着看。书上说,月家这般解释后,坊间谣言稍微平息了一些。
却不料没过几日又接连有几本崇文遗作被“秦卿”修复完成,传入市井。瞬间,坊间的谣言风向就从“秦卿根本没有被废掉十指”变成了“秦卿根本就没死”,月家都压不住这些流言蜚语,可想当时传得有多厉害,说是满城风雨不为过。
这么一闹,就有人追根溯源,想知道这书究竟是从何处传出来的,却是遍寻无果。不少人揣测是不是哪位权贵在背后操纵,否则怎么可能查不到。
谣言一多,什么揣测都有。于是有人站出来说扈沽最大的权贵还能是哪个,这事八成就是月家人在做戏,秦卿没死,十指也没被废,就躲在月家。
月氏对崇文党的厌恶和对名誉的看重可想而知,怎么可能容忍这等谣言来诬蔑他们百年清誉。当即,派了族中长老出面,说愿意挖坟开棺,检验秦卿的尸体是否十指尽断。
据说,这个提议是月一鸣想出来的。月氏族内都夸他明晓大义,于是最后放手让他去安排了。
可不知怎么地,这个决定忽然就惊动了女帝,险些叫人把月氏一窝给端了。
刨坟挖尸是对死者不尊,纵然那是个曾经为世俗所不容的女子,而今却也是被御封为“明珠夫人”的女子,真让他们给刨了那岂不是在打女帝的脸。
最后,女帝冷声一笑,安排了几位煽风点火的长老的后事。
月氏是个注重颜面的家族,寻常死一个长老,都够月氏办个轰动整座扈沽城的丧事,且接连吹三天唢呐,曲谱还能不带重样,如今死一排,整个月氏险些因为办丧事垮了。
还是月一鸣掏钱补上窟窿,帮他们办得体体面面。据说,月一鸣在几位长老的丧宴上哭得撕心裂肺,说那主意是他出的,事情是他细致安排的,长老们就跟着吆喝了几声,怎么都比他先入了土,他悔恨不已。
他哭得比长老的亲生子女都要悲恸,哭得几位长老近亲都反过来安慰他。
女帝发了怒,坊间的流言渐渐地就都停了,没人敢再对秦卿修复的遗作刨根究底,也无人敢不要命去追查那谣言究竟是谁放出去的。
顶事的长老下葬后,不顶事的就不敢顶事了,剩下的英才要么还没出生,要么还没长大,要么年事已高随时可能入土为安,月一鸣毫无疑问地拿下了月氏的掌控权。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人在扈沽最好的地段造一间地下密室,且要保证密不透风,存放在里面的东西能够百年不腐朽。
《史册》里绘制了密室的大致格局,有气孔,并不是完全不透风,只是那些气孔都由机关来控制开合,以保证搬东西进去的人不会闷死在里面。可是没几人知道机关在哪,甚至没几人去过那间密室。
据说在地下很深的地方。
那到底有没有这么一间密室,就有待考察。毕竟这么百年,也没人去过。就《史册》上的这幅图,还是从当年月氏初步设计密室的一些残卷上誊下来的。
卿如是很好奇那间密室里放的是什么东西。月一鸣能藏什么?他一向很喜欢她的那些瓶瓶罐罐,难道……?应该也没这癖好罢。
她敛下疑惑,继续看下去,书上说月一鸣派人将许多箱子从相府的普通密室搬进了那间独一无二的密室。至此,那间密室再也没打开过。或许有人下过地道,但苦于找不到开启密室门的机关,只好作罢。
于是,至今仍然无人知道他造密室是用来做什么的。
看到此处,她听见隔壁忽然有人推门进去了,想必是月陇回来了。等了一会,竟没有别的动静,卿如是好奇地掀开毯子,穿好鞋去倒茶,顺便往那方看了一眼,依稀看见他坐在书桌后面,好像是在看书。
卿如是揉了揉眼睛,有些困意,便藏好《史册》,往床那边爬。
躺了许久,没睡着。
隔壁咳嗽了一声。她听见了,没理会。
紧接着,传来一阵翻箱倒箧的声音,然后是珠子滚落的声音,珠子厚重,至少是鸡蛋大小的。卿如是倒真的好奇他在干什么了,复又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疑惑地看向他。
他刚用锦绳高束起他的青丝,绳尾坠着几颗血玉珠子,与他的玄衣相衬,端的是丰神俊朗。
平日里他不怎么束发,都是披散着,拿玉簪或者玉冠绾起一些。唯有初次见面时,卿如是记得他束了发。
此时他要做什么?把她惊扰了,竟也不解释。果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卿如是走过去,也不吭声,低头看了眼他的书桌。
猛地睁大眼,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拿起书反复扫书封上的字。
她是瞎了吗。
这竟然是崇文遗作的修复本。
卿如是翻了几页,上边竟然还有勾画圈点的痕迹。
他在看崇文的书???
上回他给自己送来一本崇文的原作已足够令她吃惊,她一直没有组织好语言问他遗作的始末。没成想,这位重孙再一次给自己带来了惊喜。
他身为月家人,居然捧读崇文的书?!
卿如是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面前的这位月家人,怕不是个假月家人。真给你们月氏丢脸,但,同为崇文党你是好样的。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揪了下他的衣角,“诶,你……这本书是你的?你在看崇文的书?”
月陇西挑眉,学着她惯常爱做的表情,狐疑地睨着她。
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你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睨了一会,他的眼尾满是揶揄的笑意。
卿如是也是要面子的,被他用这眼神一看,当即不乐意地瞪他,转身就要回去睡觉。
月陇西拉住她的手腕,朝她走了几步,正好贴着她的背,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小祖宗,我认输,我错了,我坦白,是我先忍不住想和你说话才故意引你过来的。今晚别闹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卿如是觉得每次他凑近来说悄悄话的时候,耳朵都很痒。可母亲啊乔芜啊她们凑近就不会。她偏头躲了躲,严肃教导他道,“不可以离这么近说话。”
月陇西挑眉,不置可否。心下轻笑,还没洞房就找到了一处敏。感的地方。
“你还记得来国学府前我给你送的那本崇文的原作吗?不是想知道我在哪里挖到的吗?跟我走就知道了。”他牵起卿如是的手,借口地势复杂须得跟紧,与她十指相扣,紧紧握住了她。
他们离开庭院,卿如是发现他的手心微微出了些汗,“你又热吗?”
月陇西沉吟了下,“可以这么说。或者,贴切来说,我这是紧张。”
卿如是当即戒备起来,压低声音,“有看守会抓我们?还是说会有巡逻队?”
“……”月陇西思考一瞬,手指无意识摩挲到了她白皙的手背,他慢吞吞道,“我的紧张,是心底紧张,和你现在的紧张不一样……算了,是有看守和巡逻,所以你更得抓紧我,不能松手。”
卿如是郑重地点头。
心以为是多远的地方,结果绕了会只不过是在国学府内,相对于他们住的庭院稍远罢了,在后门那片竹林里。她的期待瞬间垮成了失落,倍感无趣,觉得月陇西在耍她,于是挣脱开了他的手。
月陇西掌心一空。他伸手再去握时,什么也没抓到,只有冷风从他温热的掌心滑过,凉意丛生。
那种失去的感觉翻江倒海般袭来,月夜清风,他甚至分不清如今是还在前世,他推开窗等清风、灭了灯留月影的时候,还是已经轮回了一世。
因为他方才那一握,没有抓到卿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