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接过,说了一句暗语,意思是:刚收到消息,藤井研新来了一名中国女学生,这是最好的突破口。
叶正宸不动声色,点头。“叫什么名字?”
“薄冰。”
“嗯”
年轻人又说了一句暗语,大体意思是:上头让你接近她,关于她的资料都在车里。
“怎么接近?”
“上头没说,内容大于形式。”
叶正宸马上心领神会。“你让我泡她?
“更正一下,不是我……”
他唇边的笑容僵了一下,“这等于欺骗、玩弄人家的感情。”
“你可以把握好“度”,让她欣赏你,无条件信任你,却不爱你。“他严重怀疑女人的感情世界里有没有这个“度”。
“万一她爱上我怎么办?”
年轻人笑得满面春风。“那你就牺牲点色相呗,权当为国捐躯。”
叶正宸用力关上车门,整个车都在震颤。“靠,我没这么高尚的爱国主义情操。”
“注意形象。”
叶正宸笑着说:“shit!”
这时,一名西装革履的员工从车行里匆匆跑过来,还未开口,一个劲鞠躬道歉,用日语说:“非常抱歉,打扰你们。老板,你约的代理商到了。”
“我知道了。”他把手里的银行卡交给员工,“这台车叶先生要了,马上办手续。”
“是,我马上办好。”员工丝毫不敢怠慢,迅速消失。
车行的老板离开前,特意拍拍叶正宸的肩膀。“我还有其他事情,不陪你了。消消火,反正你伤了那么多女人的心,也不在乎多伤一个。”
叶正宸仍面带微笑,用日语答,“非常感谢……”
他承认他伤过许多女人的心,但那绝非他存心,全都是那些女人一头撞上来,而他也尽量不让人家撞得头破血流。
而这一次,是个例外
叶正宸刚进车行,车行的员工立刻迎上来,极恭谨地将他引导休息区。
“叶先生,里面请。”先生这个词在日本是一种尊称,不是随便用的。
这里的员工大都认识叶正宸,以为他和老板是好朋友,事实上,叶正宸对这个车行的老板了解的并不多,仅有的一点信息,他还是从员工和客人的聊天中得知的:他们的老板姓井上,是个华裔,小时候随母亲来到日本,嫁了个日本人,入了日本国籍。
几年前,他的继父病世,他的母亲继承了财产,出资给他开了这家车行。
这后生意越做越大,在大阪有几家车行,其中包括两个二手车行。
除此之外,他对井上一无所知。
“叶先生,请稍等,我们马上去给您办手续。”
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叶正宸刚拿起报纸,鼻端飘来一阵浓郁的咖啡香和女人的幽香,接着一条极长的美腿在他面前微微屈膝,他抬眼,只见一名陌生而美艳的车模笑吟吟望着他:“すゆょ%”
他半起身,接过咖啡。“thank you”
“you are wele!”发音相当标准。
叶正宸暗暗后悔,早知道美女会英文,他该说:“谢谢”
果然,美女接着就用异常流利的英语恭维他。“您真有品位,这款车才从出厂不久,全大阪也没几辆。”
“我只是喜欢它的颜色。”
“水晶紫,只有保时捷才有的特殊漆,最低调的奢华。”
叶正宸喝了口咖啡,笑而不语。
在日本,年轻人过了十八岁,都要打工养活自己,有不少名牌大学的美女选择来车行打工,赚钱倒在其次,主要目的是结识有钱的未婚的男人。
“我有个客户非常喜欢这款车,愿意多出车价的百分之二十买这辆车,昨天我帮他求了老板好久,老板只回答我一个字:NO。”美女继续搭讪。
“我想,我和你们老板的回答一样。”
美女摇头,款款一笑,“你误会了,我没有让你割爱的意思。相反,你比他更适合这款车……”
“哦?哪里适合?”
“为天而设!无可替代!”
叶正宸挑挑眉,露出招牌式的笑意。“我记得保时捷还有另外一句广告词:只需开动引擎,你对人类的信心就会完全恢复。”
本以为这种明显的挑逗会让美女对他“敬而远之”,没成想美女羞赧娇笑,顾盼生辉,叶正宸懊恼无奈,立刻把话转了个弯。“只可惜,保时捷在我眼里,也不是‘无可替代’的。”
“为什么”
“对我来说,名车和美女一样……没有最吸引人,只有更吸引人。”
美女微微一愣,不知如何接括。恰好,车行一名员工跑过来,双手捧着文件,半跪在地上,用日语说:“叶先生,请在这里盖章。”
叶正宸拿出纯铂金的印章,盖完,耐心等着员工拿纸巾为他把印章擦干净,才收回印章盒。
“手续都办好了吗?”他问,再办不好,他怕招架不住美女的攻势了。
“办好了,这是您的车钥匙,银行卡。资料我已经帮您锁在保险柜里。”
“谢谢!”叶正宸转眼又对美女笑了笑。“和你聊天很有有趣,有空再聊。”
美女一直送他到门外,目送着他开着车驶进车流。办手续的员工拍拍她,“我没说错吧,他很难接近。”
“可我分明感觉到他对我有意思。”
“每个女人都这么说……哦,不,连山本也这么说。”
叶正宸开着新车驶入车流。
十一月,该是枫叶漫天的时节,而今年,只有零星几片叶子泛红。
风过,一片红叶落下,正落在一个女孩儿的身上,顺着她的肩跌落。女孩并未留意,拿着张薄纸,踮着脚四处张望。
黄昏的阳光照在她素净的面孔上,干净得透明,没有一点多余的掩饰。叶正宸妒忌不住多看一眼,正看见她的背包上悬着一佧吊坠,隐约可见一个汉字。
为了看清那个字,他不由自主踩了一脚刹车,车停在女孩儿的面前。
他摇下车窗,看清了女孩金和的样子,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化妆,拥有天然的美貌,这样纯净的笑容,任何修饰都是多余的。
得知美女迷了路,又是中国人,他的民族责任感又没按耐住,主动开车载她去超市。
一番简短的寒暄。
她说“我在藤井研……”
这五个字,让叶正宸心猛地一沉,又看一眼她包上的吊坠,上面刻着:冰。
他不禁认真读她的眼神,清澈见底,一看就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儿。如果可以选择,他实在不忍心对这么清纯的女孩下手。
他才看了一眼,她的脸便微微泛红。
他发誓,他还没下手呢!
“师兄,以后请多多关照。”
一句师兄,亲切而尊重,令他无比受用。
“请问,你怎么称呼?”他隐隐期盼着她不要说出那两个字,可她到底还是说了:“你好,我叫薄冰。”
是她
而他,别无选择,就像他曾发誓除非战争,绝不会踏上的土地,此刻就在他的脚下。
因炎,从他穿上那一身军装开始,他就失去了自由,背负了无法卸下的使命。即便睡觉的时候,他也不能忘记一件事:他是军人,他可以粉身碎骨,他不可以违抗军令。
车在街道上滑行,他默默在心里叹息。“对不起,我希望,我不会伤你太深……”
深夜,享用完美味的饭菜,叶正宸回到公寓,从抽屉里取出找到的资料,沏一杯特级铁观音,坐在床头。
为了方便他接近薄冰,上面为他准备了非常全面的资料,不仅有薄冰从小学到大学的档案,还有一份水印了“机密”两个字的文件。
他从档案中得知,薄冰一直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十七岁考上了ZS医学院,不但学习成绩优秀,业余爱好也十分广泛老师对她的评价极高,从小学到大学毕业的所有老师评价中,无一例外地频繁出现两个字———认真。
日本人最欣赏的正是“认真”两个字,难怪藤井研会破例招收外国学生。
看完资料,叶正宸又翻开那份机密文件,原来这是一本日记的影印件,可见上头下了真功夫,连女孩子的隐私都搞到了。
掀开第一页,女孩子清秀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今天,学校组织我们看电影……那身绿色的军装太崇高了,以后,我也要嫁一个军人,我也愿意为了军人奉献终身……”
叶正宸一口茶喷出来。
献身?亏她想得出来。
仔细算算日记的日期,小丫头才十三岁,看来是他思想太不纯洁了,人家可能还不明白献身是什么意思。
他一边品茶,一边细细读着小女孩儿单纯的心思,起初她每天写一页,后来一周一页,高中之后,隔好久才写一页。
“天好冷,阴云密布,不是离家出走的好日子,我实在不明智,离家出走前忘了看天气预报。钟添哥哥劝我回家,我坚决不肯,除非我爸爸同意我报医大,否则我死也不回家。钟添哥哥说我任性,我反驳:这叫理想!
我想做一个医生,让病人远离病痛,远离死亡,这不是任性,这是理想!为什么没人懂我呢?“不知不觉,东方泛白。
他看到了最后一页:“我在停尸间呆了一整夜,黑暗里,阴森的尸气一点一点渗过我的皮肤,进入我的骨髓,我浑身发抖,眼泪一直不争气地流,可我不能退缩,我绝对不能让自己再一次晕倒在解剖台前……我试着伸手,握住死者的手,冰凉入骨……”
茶冷了,叶正宸喝了一口,也是冰凉入骨。
放下资料,他走上阳台,晨光照在隔壁淡粉色的窗帘上,纯净无暇。
他的心莫名地疼了。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想伤害她,真的不想,可惜,他没有选择
55、恋曲终 …
军人办事总是特别有效率,不出半小时,小陈便拿着转院证明和厚厚一叠纸回来。
叶正宸的爸爸伸手去接那一叠纸,小陈有意无意将那叠纸换到另一只手上。“主治医生没在,我找了院长,手续都办好了,随时可以出院。”
“这是什么?”某司令岂是好应付的。
“这是……复印的病例。”
一听是病例,叶正宸的爸爸手一摊,小陈不得不把病历双手送上来。
“订五张回北京的机票,和总院联系一下。”
“是!”领命之后,小陈抬头看向我,我会意,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
他双手接过去,立刻出去订机票,叶正宸的父亲则坐在沙发上仔仔细细看病例。我不知道他是否能看懂,只觉他深灰色的眉峰险些拧到一起,还不时抬头,看向我,像在琢磨着什么……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两道强势的目光像激光一样,几乎把我烤焦了。
既然避无可避,我干脆鼓起勇气迎上去。“伯父,伯母,你们吃早饭了吗?这里有些早点,我刚买的。”
“我们在飞机上吃过了。”叶正宸的妈妈微微一笑,笑容多了些许亲切。
叶正宸拉拉我的手,小声说:“你不是饿了么,吃点东西吧。”
我悄悄摇摇头,在这么强大的气场笼罩下,我连呼吸都困难,哪有胃口吃东西。
“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哦!”
我拿出买好的粥递给他,他却先舀了一勺粥伸到我面前,他的嘴角扬起来,噙着万般的柔情。
如沐春风的一般,我的心绪顿时安定了许多。“我不想吃。”
“你帮我尝尝烫不烫。”
房间里的某严父慈母闻言,同时抬头,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们。
他们难以置信的神色足以证明:叶正宸这大少爷脾气与他们毫无关系,都是我被我惯坏的。
见伸到我面前的手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我只好张开口,吞下勺子里的粥。
粥还温着,融了暖暖的稻谷香。
“不烫了,刚刚好。”
他用沾了我口水的勺子又舀了一勺粥,吃得津津有味。“味道不错。”
我又拿了一块点心递给他。“这点心味道也不错,你尝尝。”
他接过去咬了一口,看着里面黑乎乎的枣泥馅问我。“这是什么?”
“枣泥。”我看出他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忙问:“不好吃吗?”
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吃。
“正宸很挑食,不只不吃枣泥。”回答我的是他的妈妈,语气中并无责怪。“所有碾成泥的食物他都不吃。”
我怔了怔,“豆沙呢?也不吃吗?”
“一口都不吃。”
我愧疚地看向叶正宸,我们刚交往那段时间,冯嫂教我炸天津的豆沙馅麻花,我一时兴起炸了好多,到处送还送不完,就逼着叶正宸帮我吃,他求我饶了他,我只当他开玩笑,揪着他的衣领胁迫他:“你不吃,我就不让你睡我的床。”
某色狼双眼发光。“吃了就能睡……现在?”
“……”
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他就范了,当然也得到了应有的补偿。
见我满面愧色,叶正宸安慰地拍拍我纠结的手指。“你做的豆沙馅麻花很好吃,你走之后,我经常求冯嫂做给我吃。”
最平淡的一句话,我不知道病房里的严父慈母怎么想,是否能体会到他三年从未淡去的牵念,可我能,很深。
“有机会我再做给你吃。”
“条件不变才行!”
我低头,幸好某严父慈母听不明白啊!
小陈回来汇报,说机票订好了,下午四点,总院那边的入院手续也办好了,还安排了救护车去机场接机。
我想给叶正宸整理一下东西,却发现他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整理,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