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妇只听到“不是”就抢过话,“哎呦,那就是这两个人年轻人一对儿?小姑娘你可是真不长眼色,怎么好跟着他们当电灯泡呢!”
倪倩懵懵懂懂,而高学夫根本不擅长讨论学术以外的话题,他们两个估计都是不会回答的,只能桑宁来说:“他们也不是……”
村妇听到这个似乎就满意了,连脸上的笑容也不那么揣度,乐呵的就出门了。只是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几眼,
虽然桑宁背对着她正在往屋里走没有察觉,杨丰旭却注意到她的目光净盯着桑宁和倪倩的下半身瞧。那目光真是有点恶心了。
桑宁进屋看到饭菜还有些庆幸,这次来的地方总算比较正常,午饭是清蒸的一条大鱼和一锅白米饭,总算不用吃自己带的那些应急食物度日了。
杨丰旭问她:“我们要等华老师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就算问她她也不知道啊……在行踪的问题上华老师对她说的也从来都不比别人多。而她想问的问题却还比别人多得多咧。
一想到在河滩时他居然丢下她走人也不肯多告诉她一点事情,桑宁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要等了,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鱼如果凉了还怎么吃啊?”
杨丰旭默默的笑,估计桑宁就没发现自己跟个生气的小媳妇似的。
——桑宁跟华老师之间到底怎么回事虽然他还搞不清楚,但估计也不是单方面的。就算现在是,不久以后也难说。
他于是招呼了其他人来吃饭——倪倩和柯正亮两个,应该还是需要吃饭的吧?
但是其实心里他比较希望华老师能快点回来,这个村子看起来很普通寻常,但隐约之间总是让人感觉到另一种诡异。
只针对着桑宁和倪倩的诡异。
六个人都已经落座,见徐舰还是唉声叹气一脸的没精打采,都已经不像是大家平时认识的徐舰了。
高学夫于是关心了一下队友,“DV还能修吗?”
“不知道,这鬼地方也不见个太阳,水都晒不干!”徐舰不爽地叨了一口鱼放进嘴里,却表情一拧顿时又吐了出来——“卧槽这鱼什么味儿!?”
其他人夹起的鱼也刚放进嘴里,虽然没有他反应这么大,却也反胃了一下默默吐掉。
他们也都知道淡水鱼是会有点泥腥味儿的,只要去去腥就好。但这鱼不叫“有泥腥味儿”,那简直全是浓重的泥腥没有鱼味儿。
徐舰拿筷子翻了一下,“卧槽,这还真是‘清蒸’!一点葱姜都不放?这能吃??”
“等等,”高学夫借着徐舰翻起来的鱼身用筷子戳了戳,“——这鱼肚子没剖。”
“……”
“……”
——做鱼不剖鱼肚子?这村子里的人到底有没有常识?
被他一提醒杨丰旭又用筷子在鱼身上逆着划了一下,立刻挑起几片半软的鱼鳞。
大家继续默然,以为可以正常的吃顿饭,结果上桌的却是一条没刮鳞没剖肚不放佐料直接进锅清!蒸!的!鱼!
杨丰旭又尝了尝米饭,总算米饭是正常的,情况没比上一次在荒田村时糟糕。
“我去开个罐头来下饭。”
开了两听罐头就着米饭总算把这一顿饭解决了,饭后大家各自行动,徐舰继续跟DV和手机较劲,高学夫由柯正亮陪着去村里转转打听风俗民情,杨丰旭心里有事呆在屋里没有出去,直等到华玉盏下午回来他急忙迎过去——
“华老师,能来一下吗?我有事要跟你说。”
华玉盏中午出门前明明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此时却又是一身湿透。他微微扬了一下下巴示意,“进屋说。”
他走过杨丰旭身边,莫名一阵清冷的水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好像刚刚从冰水寒潭里浮上来似的。
现在又不是冬天,他去哪里找的冰水寒潭?
杨丰旭虽然一肚子疑惑,但华玉盏这个人身上让人不解的东西太多了,现在也顾不上去追究。
他拿了毛巾递给华玉盏,把中午那个村妇对桑宁和倪倩那异常的关注告诉了他。
“华老师我觉得有点担心,村里人对桑宁和倪倩的关注我总觉得有点不是好意——她们在这里没问题吗?”
他说得比较含蓄了,真正的意思应该是“不怀好意”——女孩子出门在外来到这种偏僻地方,要考虑的安全问题可不仅仅是妖魔鬼怪。
华玉盏边擦着头发边看了看他,似笑非笑的说:“看来你是他们之中的领队?”
这两个字让杨丰旭囧了囧,领队这个位置华玉盏并没有特地指定过,当一群人被打乱了平时的人际关系带到一个无秩序的陌生地,自然而然会形成新的主从关系。这时无形中站出来的领队才真正有能力带领其他人。
虽然在荒田村时隐约形成了以杨丰旭和白乐枝为领导的模式,但那时至少说话有人还会听,而这一次的人员构成——
倪倩和柯正亮就不用说了,高学夫像是会听从别人安排的人吗?还是他能管得住徐舰?
所以他这个“领队”是要领谁,就只有一个桑宁?万一桑宁将来变成教授的小情人什么的那不也是挺难办的吗?
华玉盏大概挺擅长看穿人心,何况他脸上这么明显的尴尬。
华玉盏轻笑说:“不用想太多,一群人里只要有人能第一个发现情势变化,提前做出预防,他就已经是个领队了。不用太在意别人听不听,吃亏多了他们总会听的。”
果然不愧是华玉盏的“教育方针”,孩子不摔不知道疼,所以他是从来不怕熊孩子作死的。
他稍稍收敛笑容正色看着杨丰旭,“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这堂课叫‘体验课’吗,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不是你们几个学生来走几趟就能弄得懂的。所以你们也不用搞学术研究,来走一趟体会一下不一样的世界,经历是好是坏做的是对是错就当是个体验。我只管把你们带来,再把你们带回去,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应付。既然觉得自己发现了点什么,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杨丰旭本来是想来问华玉盏的,结果现在问题明明白白的又推回给他。
他想了想问:“老师不能教我们点防身的东西吗?”
华玉盏又笑,“我又不是道士,能教你们什么?好好跟着你们的保镖别作死,比什么防身都有用。”
杨丰旭想想也是,似乎从来没有见到华玉盏用什么道术咒术一类的手段,他对付鬼怪凭的是自身的强悍,这些是教也教不会的。
不管怎么说华玉盏表明了态度,事关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要他们自己去应付。
这让杨丰旭感觉到村里人对桑宁和倪倩的关注并不像他一开始想的,针对年轻女性拐卖一类的犯罪。
华玉盏即使摆出不干涉的姿态,但他这一次没有离开就已经是颗定心丸。
虽然他好像很忙。
他站在院子里看了看正在屋里帮倪倩梳头的桑宁,桑宁跟倪倩那一头刚洗完的长发较着劲没有注意到他,倒是倪倩似乎察觉到他的存在,目光转向窗外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
华玉盏笑一下,做个口型让她留下来,就转身走出院子。
第六课时
晚饭让人郁闷的又是“清蒸鱼”,大家默契地去开了罐头,把清蒸鱼剁碎了扔到后院去喂猫狗。
虽然他们也不想这样可是这鱼实在让人无法下咽。
村妇来收碗碟的时候盯着几个人看了看,那双骨碌碌眼白分明的眼睛实在看得人不怎么自在,“吃饱了吗?味道怎么样,还合口味吗?”
“嗯,还好……”杨丰旭随口应着,不过村妇似乎根本就没打算听他说话,直瞪着桑宁靠近她追问:“你吃了吗?好吃吗?”
桑宁被逼问得都有点发毛,胡乱点了头那村妇才退开,收走了碗筷,大家趁她移开视线面面相觑一眼——果然那鱼不能吃吧??
农妇收好了碗筷临走嘱咐:“你们好好休息,晚上村里有些偷鸡摸狗的不怎么太平,听到什么动静也别出门,记得啊!”
——又是门禁?
现在他们一听到门禁就会想起荒田村的夜晚。
当然高学夫和徐舰是没什么切身体会,高学夫本人本来也不是三更半夜出去瞎窜的类型,门禁对他来说有没有都没有意义。
杨丰旭饭后把大家叫到了一起,他考虑过华玉盏的话之后决定这件事不能他自己一个人瞎琢磨,不管是不是难以开口,他都得让其他人知道,大家一起来想对策。
他把自己的见闻又讲了一遍,高学夫听完扶了一下眼镜说:“这个,我似乎也有点察觉——下午出去打听的时候村里人似乎总想把话题往她们身上扯。”
徐舰饭后还嚼着牛肉干,拆了手机用干布在擦,听了忍不住犯嘀咕,“他们不会是想用那个鱼把我们毒死,男的杀光女的留下当媳妇吧?”
虽然他这话有些小说看多的嫌疑,但其实大家心里多少也都曾这样想过吧。
只是桑宁对这个猜想的异议却是——“用那么难吃的鱼?”
——是啊,真的太难吃!
他们都不忍回想,那鱼是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端上了桌的,这都没有一个人咽下去一口,如果真的把毒下在这种鱼里,下毒的人是在想什么??
“我觉得事情也没那么单纯,如果只是想留下女人,何必在乎她们有没有对象——”杨丰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舰打断,“他们在乎的是她俩是不是(哔——)吧?倪倩我是不知道,桑宁一看就是没找过男人的——”
杨丰旭故意咳了一声打断他,他是多嘴上没把门的,在女生面前说这话?
果然桑宁已经开始用眼神回避不愿多看他一眼的样子。
杨丰旭赶紧回归正题,在这种地方再闹起内部矛盾可就不好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觉得我们还是对外当做桑宁和倪倩已经有男朋友了比较好。”
徐舰听了他的话很自觉地看一眼桑宁和倪倩,立刻大言不惭地开口:“我选桑宁!”
——在不知道倪倩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可不要当倪倩的蓝朋友!
这位同学的自觉性当然是很好的,但是你也问问人家女生答不答应啊。
桑宁小声地抗议,“吭?我不要……”
“喂,我这是为了帮你哎!”
“帮我也不要……”桑宁视他如病毒悄然远离。
“你不找我那还能找谁啊?”——在徐舰看来根本这里只有他和杨丰旭能当“男朋友”吧,倪倩跟杨丰旭,那桑宁不就只能跟他嘛。他又不是对桑宁多有兴趣!
桑宁立刻拉住高学夫的衣袖——“那就让高学霸假装我男朋友啊!”
徐舰卧槽了一声,“你喜欢这一型?品位够奇怪的啊……”
高学夫在厚厚的镜片后面沉默……里们是不是还忘记征求他的意见?
杨丰旭很为难的提醒桑宁,“你在送饭来的大婶面前已经否认过跟高学夫的关系了,如果再改口恐怕会引起怀疑的。”
——就是说她只能跟徐舰凑一对了?
虽然到今天之前她对徐舰除了作死之外还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可是这么荤腥不忌什么都敢说的人,她好像还从来没有应付过。
徐舰痞歪歪地从自己座位上歪过去,搭着桑宁的肩膀冲她一笑,“看起来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没有其他选择了~~小女朋友~~”
杨丰旭无奈地拍拍他的肩,好意的低声提醒:“跟桑宁别太嘴上没把门的什么玩笑都乱开。”
徐舰显然不能领会,“跟小女生不能太重口是吧?行啊,我懂。”
他根本一点都不懂……杨丰旭现在开始担心会不会不久就看到华老师教训徐舰的场面,以两个人的实力来说那根本是完虐。
解决了这个忧患杨丰旭才问高学夫:“下午有打听到什么吗?”
“没有,我去打听这里有什么传统的祭祀,风俗传说,甚至老故事也可以,但是问的每一个人都说没有。”
“那就是不想说了。”
一个地方可以不保留传统祭祀,但这样的一个村子不会没有自己的老故事。
高学夫推了推眼镜,厚厚的镜片上射出一点反光——“是的,这个地方有些问题。没有问题的地方是不会把当地的故事隐藏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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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桑宁有些睡不着,她侧卧在小木板床上,在黑暗中看着自己那只被包裹起来的手。虽然倪倩就躺在身边,她却没有一点安全感。
杨丰旭说的话一直在耳边,让她眼前不停浮现在村长家时村长看她的目光——一瞬间阴冷阴冷的,随即却遍寻无物。
她也有很多话想问华玉盏,问他到底是人还是妖,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他故意把她扔在危险中是为什么?她现在算是什么,是死的还是活的?
可是在河滩上他的态度已经让她不得不把这些问题咽回肚子里不再去自讨没趣。
她一向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心思一多,就乱成一团。
一会儿想着华玉盏怎么还没回来,他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又丢下他们;一会儿又担心村里人到底想干什么,恍恍惚惚终于渐渐迷糊过去,却好像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阵轻悠悠的歌声,像是小调,又像唱戏,夹杂着一两声轻轻的笑声。
自己也好像变得轻飘飘的,变成了一道轻烟似的循着歌声飘出了房间。
歌声断断续续很难捕捉得到,桑宁飘荡在村里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恍惚的视线环视着村子,觉得这村子的夜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怕,比起荒田村真的要好多了。
她循着断断续续轻轻幽幽的歌声,似乎心思往哪里动意识就会往哪里飘。
她看到了村长的房子,视线里虽然恍恍惚惚像隔着一层雾,但还是能够辨认出油灯下的两个人影。
“鱼他们都吃了吗?”
“吃了,一点都没有剩下!”
“你觉得那两个女娃能活得下来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仔细瞧了好几眼,应该还是两个姑娘!”
“那就行了,这样水神娘娘就有伴了……”
桑宁感觉自己就像沉在水里听着水面上方的人说话似的,声音都有些恍惚而扭曲,好像隔得很远。
但她还是辨认出那两个人就是村长和给他们送饭的村妇,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难道那个鱼还是有毒吗?
没有关系的,他们都没有吃,所以没有关系——
她的意识恍惚着像是梦游一样没有办法思考得太深,只是不自觉地听进了心里——水神娘娘,那是什么?
桑宁忽然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苍老而无力,“水神娘娘,是我们这里的水神,她们住在村外的大湖里。”
她奇怪地转头,难道有人看得到她吗?他能听得到她心里的问题吗?
黑夜里她似乎看到一个老人坐在院子的角落里,那里太暗了,她看不清。
她想要问湖在哪里,为什么要给水神娘娘找伴,但她似乎只是一团没有形体的轻烟状物体发不出声音,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问出口。
这时歌声又开始悠悠扬扬的飘来,隐约让人觉得好像比上一次听到时还要近了许多,甚至这一次桑宁清晰地听到歌声里不仅伴随着阵阵笑声,还有水声,脑子里仿佛可以见到许多年轻女孩在水里嬉戏的场景。
这声音扰乱着她的思维让她没有办法集中意识,一旦脑子里开始出现哪些画面,意识就开始忍不住像被歌声拉走似的,循着歌声飘忽而飞快地离开了村子,进入林中。
这条路她认识,因为白天时刚刚走过——那只叫溪囊的小妖怪就住在那个湖里,所以她循着这条路就会去到水神娘娘的湖。
桑宁穿过树林,远远见到树林尽头一片波光粼粼,她知道那一定就是湖面了,正要加快速度飘过去,却突然听到了华老师的声音。
她没有脚,所以意识一停,整团影子也就停住。
她看到了华玉盏,他就站在湖边的林子外面,正在说话。确切的说,正在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