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梅东被他们抓了,虽说价值没公安部头号通缉犯李峰那么大,可在全省公安系统里也是了不得的大功劳了,光刑拘个杨威有什么用?局长这手段才叫高,虽然上一次围会所打市长是无疾而终,但那次的解题思路足足领先了普通刑警一百年。如今又使出一计借杨威骗梅东回国,这才叫破案的大局观呢!

王瑞军一拍胸口表态:“这个任务有难度,但我一定要做好!” “很好!”张一昂伸出手掌捏了捏王瑞军的肩膀,王瑞军的大脸上立刻洋溢出小时候在学校运动会上被全校表彰的荣光,嘴巴里都忍不住哼起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张一昂带着王瑞军来到审讯室,刑审队员告诉他们,杨威很滑头,反复说林凯的死跟他没关系,肯定是方老板找人干的,其他的事,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绝口不提,甚至还否认给方老板灌过尿。

现在监控已经查到林凯之死八成是那两个抢劫犯干的,确实无关杨威和方老板。张一昂挥挥手撤掉刑审队员,叫他们把审讯室里的监控和录音设备全部关掉,只带王瑞军走进来,一把关上门,一脸阴沉地在杨威面前坐下来。

杨威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这两人明显是领导,把人支走,把监控关掉,瞬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这是要刑讯逼供了啊!不等两人开问,杨威率先叫起来:“领导,我真的是冤枉的,林凯的死跟我没关系,他跟我是兄弟,我不可能杀他,一定是姓方的找人做了林凯。”

“是吗?”张一昂面无表情,他当然不会告诉他调查结果,只是冷冷说,“据我们所知,你跟林凯之间还是有点矛盾的。”

“我……我是跟林凯老婆睡过,除了这个,我们平时生意上算得清清楚楚,没有矛盾。”

“什么,你跟林凯老婆睡过?”张一昂不过是想用审讯话术讹他一下,谁想讹了个睡兄弟老婆的事出来。

“林凯他自己到处找小姐,一年都不碰老婆几次,我们……我们自然那个了。可这事……这事林凯他不知道啊,我也不可能杀了他。我真的是冤枉的!”

“是不是冤枉的,我们自然会调查。我今天不问你林凯的事,问你点其他事情。不过听说刚才他们审你,你不是很配合。”

“我……我很配合的啊。”杨威睁起天真的大眼睛,故意让自己看起来诚恳一些。

张一昂身体向后一仰,风轻云淡地笑起来:“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一般刚抓进公安局的时候总想仗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跟警察拐弯抹角,各种抵赖,谎话连篇。不过呢,过不了几天都会巴不得交投名状,问他一,他把一二三四五六七都给你回答了。为什么这么配合?因为我们警察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开口说实话。就像你这种,如果你不肯说实话呢,待会儿我就让人把你送到看守所,再跟看守所打声招呼,把你跟强奸犯关一起,跟强奸犯说,你睡了兄弟的老婆,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哈……第二天保你开心得下不了床。”

张一昂发出惊悚的笑声,王瑞军都听得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本能地紧紧夹住双腿。

杨威睁大眼睛,慢慢地吞下口水,低声谄笑着:“这……这不行的,警察老师……你们警察不能这么做,现在执法都是很规范的。”

“你别给我装外宾!”张一昂猛拍桌子一声冷喝,“我今天问你的话,如果你说的让我感觉有半句不老实,你看看我会不会这么做!”

王瑞军也受到领导启发,袖子一卷,粗鲁地当起了厨师:“要是你不配合,去看守所前我就先踢爆你的鸟蛋,做个蛋炒饭给你今天当晚饭!”

杨威咽了下唾沫,瞬时头皮炸裂,想到那个画面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恨不得把人格拎出来摆桌子上,态度极尽诚恳地保证:“领导,你们要问什么,我一定全部交代,我半个字都不敢撒谎!”

这波思想教育很有成效,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字有效果得多,张一昂朝王瑞军点点头,他马上进入正题:“我问你,你是不是朝方国青嘴巴里灌尿了?”

杨威犹豫了几秒,刚想否认,但见对面两人投来的眼神,只好低头承认:“我是给他灌了尿,可我当时真的是急昏了头,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现在非常后悔,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向他好好道歉。”

“这事哪些人看见了?”

杨威又犹豫了一下,这是警察在问人证呢,可他也不敢犹豫太久,只能含糊地说:“在场的人都看见了。”

“在场的都有谁?”

“有……方老板一家人,还有……还有我几个小弟,他们都被你们抓起来了。”

王瑞军回头看领导一眼,张一昂开口道:“你非法拘禁方国青一家,强行给人灌尿,这肯定是刑事罪了,不过好在没有伤人,伤情鉴定上查不出,你放心,怎么判都不会超过十年。不过你放高利贷、暴力催债,还有组织领导黑社会——”

杨威急忙打断,他不傻,前几个罪名还好说,组织领导黑社会在中国可是大罪,最高能判极刑,他连忙说:“领导,我就是带着几个小兄弟放贷讨债,我们……我们这点斤两够不上黑社会啊。”

张一昂冷笑:“是不是呢,我说了不算。有句俗话不是讲,我们公安是买菜的,检察院是做菜的,法院是吃菜的。我们啊就是把你的各种情况交给检察院,检察院怎么说法院怎么判,是他们的事。不过你知道的,这菜最后怎么样,也得看买的是什么菜,买的菜里如果夹点什么料,最后嘛就不好说了。话说回来,你这个是不是黑社会,先放一边不管,高利贷、暴力催债,这些都是要判的吧。更何况你往方国青嘴里灌尿,害得他们全家都上街游行了,这个事啊政府里的领导是极其震怒,全社会瞩目啊。”

“我……我再也不敢了。”杨威被威慑得动弹不得,他也知道原本这种事可能就派出所出面协调,之所以惊动到公安局,直接把他们一帮人全抓了,完全是因为受害人上街游行把事情彻底闹大了。

张一昂继续说:“这么大的事,最后法院审理,如果不重重多判上几年,你说各方能交代得过去吗?不过凡事都是有转机的,如果你愿意戴罪立功,我觉得这些事在我们公安口内部可以先处理,用不着走到法院那一步。”

杨威思索几秒,眼珠一转,联想到刚刚两位领导把审讯人员撤走关掉监控的一系列动作,他豁然开朗,戴着手铐的手指搓了搓,脖子向前伸出去笑嘻嘻问:“领导,什么价?”

“价你妈!”王瑞军一句话把他的笑嘻嘻吓了回去,“我们是要你配合办件事!”

“呃……什么事?”

王瑞军朝张一昂看了眼,张局点点头,他便对杨威说:“先说说方国青欠你钱的事。”

“方老板……他因为工厂经营困难,所以……所以半年前跟我们借了一笔钱,这个欠款有他亲笔签字画押,是真的啊。”

“经营困难?放屁!说实话。”

“他……他是赌博输了钱,跟我们借钱翻本。”

“是跟你们借吗?”

“我……”他欲言又止。

“说!”王瑞军猛一拍桌子。

杨威马上脱口而出:“方国青去澳门赌博,输光了一百万,又分几次跟赌场借了五百万翻倍,后来全部输光了,是赌场让我们跟他要账。”

“赌场谁开的?”

“是……是澳门的老板!”

“你的结拜大哥梅东吧?”

杨威一愣,皱起眉,只能点点头。

“你们跟梅东怎么分钱?”

“我们要回账后,本金还给他,利息大头归我们,如果是欠得久了,利息部分再给他一半。”

“那你们要回账后,是怎么把钱给梅东的?”

“我们想办法找人带去澳门。”

“放屁,几百万金额是说带就能带的?”

“这个……别人有别人的渠道,我也不太清楚。”

“你还不说实话!钱到底怎么汇出去的!”

“我……我真的不清楚。”

王瑞军刚要发怒,张一昂手一拦,突然莫名其妙问了句:“你有没有学过舞蹈?”

“舞蹈?”杨威茫然摇摇头,“没有啊。”

“那就好,我们来教你劈叉吧。”

“好嘞。”王瑞军应了句。

他刚站起身,杨威当场叫起来:“领导领导,我说,我全说,我不要劈叉,我真不要劈叉。”

张一昂嘿嘿一笑,示意王瑞军坐回位子上。

“杭市有一家公司,暗地里是地下钱庄,下面设了很多个进出口企业,我们把钱交给那家公司,他们通过外贸名义把钱弄到境外,境外有专门的取钱渠道。我们就是这样把钱给梅东,具体地下钱庄怎么运作,我确实不清楚。”

“那家地下钱庄只做梅东的生意吗?”

“当然不是,地下钱庄很大,我们只能算小生意,大生意都是几千万上亿汇出去,听说那家公司旗下的外贸公司是借着国企名义,还有一些国企的人参与里面分好处。”

“你们每次汇钱是谁去办的?”

“一般我去,林凯也办过几次。”

“你那些汇款的凭据在吗?”

“都在,林凯老婆就是会计,她专门保管这些。”

王瑞军朝张一昂看了眼,张一昂很淡定地点点头,但眼底的欣然之色已经喷薄欲出了,这一问竟然问出地下钱庄的大案,国家正在打击非法转移资产,借着国企来做贸易,实则帮助灰色资金转移出境,这条线索简直劲爆!

王瑞军赶紧再接再厉:“梅东是怎么跟你们联系的?”

“他……他一般是通过网络和电话。”

“他有回过国吗?”

杨威犹豫着,又被王瑞军暴喝一声,咽了下唾沫,想着都交代到这份上了,不把话说清楚肯定出不了公安局,只能对不起梅东了。便说:“他回来过几次,去的杭市,把我们兄弟几个叫过去聚聚。”

“他回过三江口吗?”

杨威摇摇头:“没有,他知道他被通缉,不敢回三江口。”

“那他怎么入境的?”

“这个他没说,领导,他真的没告诉我们,我想总有他自己的办法。”

对此,王瑞军和张一昂倒不以为然,假冒身份入境并非办不到,无非是花点钱找到有关渠道。

张一昂咳嗽一声,重新开口:“如果梅东知道林凯死了,按你们的交情,他会回来参加丧事吗?”

“呃……”这一问,杨威彻底明白了警察想干什么了,他长时间迟疑着不肯作答。

“说话!”王瑞军喝道。

“我……我不知道,应该不会回来。”他头也不敢抬。

“你们几个不是交情很铁吗?”张一昂从容不迫地看着他。

“那是以前,这几年距离隔这么远,交情……交情也就淡了。他知道林凯死了,我想……我想他会托人包一个白包,他自己是不会回来的。”

“当年结拜兄弟的四个人,如今死了一个,做大哥的就这么看着不回来,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这个……现在很少有人讲义气了。”

“据我们所知,梅东可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人,听说他能混到现在这地位,也是讲义气的缘故。”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啊。”杨威微弱地挣扎。

“那好吧,这事也不能强迫。”张一昂语气里似乎一点都不想难为他了,“想不想戴罪立功,就看你自己表态。如果你愿意配合,把梅东叫回来,让我们抓了,那叫戴罪立功,今天闹出这么大的事,也就不叫事了,我保你平安出去,今天之前犯下的事也都给你一笔勾销了,顶多给你安排个行政拘留半个月。如果最后我们没抓到梅东,哼哼,你给人灌尿,搞得受害人举家带厂上街游行,打出横幅黑社会,如果不给你重重判上几年,怎么体现政府打黑除恶的决心?你自己想想看,两条路,你要怎么走?”

“我——”杨威闭上嘴,心里权衡着,一方面他怕警察讹他,他派出所进过多次,早就成了老油条,跟专门刑警打交道还是头一回,听说警察审讯时会用各种技巧吓唬人,或者乱开空头支票。一方面他也怕如果真的骗梅东回国,这岂不是害了老大,虽说梅东这些年在澳门,只回来过几次,但梅东一向为人仗义,尤其是对他和林凯这两个结义兄弟,简直当亲弟弟一样照顾,让他们接赌场的生意,还总是给他们额外的红包,心里相当感激。梅东发迹后,把全家都接去了澳洲,他在澳门管生意,如果他不回来,警察拿他没辙,可是如果他这一回来,怕是再也出不去了。自己这么做,岂不是恩将仇报,害了大哥?

“如果你同意我开的条件,你今天就可以走。”张一昂继续给他开条件。

“真的?”杨威不由心动,说完却后悔地低下头。

“当然是真的。我们还没有跟检察院提交刑拘单,今天我能做主放不放你,如果到了明天,刑拘单下来,这就有点麻烦了。”张一昂用出了房产销售的套路,就这一套了啊,明天就没了,下期开盘肯定涨价。

“我……我觉得没法说服梅东回来。”杨威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出卖梅东,如果免不了坐牢,他想着自己也没干过杀人放火的事,按现有罪名,最多判个三五年也就罢了。

张一昂毕竟干了七八年刑警,审讯经历多了,看他的神色便已猜到了他的心理。他笑了笑,又轻描淡写地说起了似乎截然不相干的故事:“你可能觉得不就是坐上几年牢嘛,也没大关系,毕竟是你大哥,不能出卖他,我完全理解。社会上的普通人一提看守所就害怕,搞得好像下地狱一样,其实也不是,现在是科学化管理,都是很规范的,看守所里不会搞刑讯逼供那一套,这要是还搞过去那一套,被媒体一报道,对我们警察形象是很负面的。不过失去自由总归没外面舒服,一个犯人从法院那里审判下来,决定判几年,后面的操作门道还是很多的。有的人判无期,每天在里面读书看报锻炼身体,比起外面还没压力,人都长胖了。有的人就关半年,跟亲人一见面就哭着喊着要把他弄出去,里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差别在哪?主要看关在哪个看守所,跟什么样的人关一起。这其中,我们还是有点话语权的。我去年在省厅的时候,听朋友说起过这么一个案子,他们抓了一伙人,坏事都是小弟干的,老大从来只动嘴,没动过手,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老大才是最坏的那个。可是没证据啊,他手下一个小弟顶包,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结果老大判不了,放走了,小弟判了十年。进监狱的头一个月,小弟就被送去医院抢救了,医生诊断是括约肌拉断了,监狱一查,在他房间找出了一个扩张器,扩张器哪儿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事是他同寝的干的,可同寝的是个无期重犯,刑期已经到顶了,这事也不能给他加刑到死刑吧,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那个小弟在医院休息了半个月,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举报他老大,警方顺利把他老大抓了。”张一昂啧啧嘴,“拉断他的括约肌啊!” 杨威听到“拉断括约肌”这几个字,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抬头看到张一昂淡定的眼神,王瑞军凶悍的表情,他所有心理防线瞬时崩塌,马上改口:“我全力配合,我……我把梅东叫回来。”

张一昂和杨威达成了戴罪立功抓梅东的协议,不过要释放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现在公安内部管理严格,即便是普通的违法行为,若是已经录入了系统,想提前放人就得经过上上下下的一套程序。当然,如果是刚抓的人,信息还没上传到系统,领导一句话确实管用。

杨威导致方老板一家上街游行,影响巨大,警察刚把他抓来就联系了检察院做批捕手续,张一昂想放了他,不但需要公安内部的审批,还要跟检察院报备情况说明。不过在案前阶段,只要公安撤回批捕并给出戴罪立功的理由,作为兄弟部门的检察院通常不会干涉。

半个小时后,只见王瑞军走进办公室,面带不甘地汇报:“齐局长去了市里,没有他的签字,释放杨威的事办不下来。”

“你找赵主任,让他盖个章就行。”张一昂轻松地说,这毕竟是刑警的业务,通常刑警队达成一致意见就行。

“呃……我找了赵主任,他反对释放杨威。 ”

“为什么?”

“他说杨威毕竟是刑拘的对象,不能释放。”

张一昂不满地嚷道:“我们是让杨威戴罪立功,放长线钓大鱼。杨威没有重大暴力前科,怎么就不能释放了?”

“赵主任知道杨威的案件性质从法律上说起来不严重,不过杨威导致方老板一行上街游行,打横幅称公安是杨威的保护伞,政府被惊动,齐局被上级叫去谈话,如果我们现在就把杨威放了,社会舆论就坐实了公安是保护伞。赵主任建议我们先把杨威关上半年,到时再放出来,让他钓梅东,现在放人他坚决不同意。”

“先关半年?”张一昂冷笑,“把杨威关上半年,再让他想理由把梅东骗回国,梅东要是这么点警惕性都没有,早被抓了几百遍了。”

王瑞军为难道:“可赵主任就是不同意,我也说服不了他,他不搞刑侦,不知道我们实际工作的难处。”

张一昂摇摇头,站起身,说道:“瑞军啊,我给你讲个故事。以前我从警校毕业,通过公务员考试,顺利考上了刑警。说起来运气还算不错,分到了高厅所在的部门。那时高厅还没到省里,还是宁市刑侦处的处长,当时宁市下面的一个县出了一起影响极其恶劣的连环杀人案,由于高厅一向以破大案闻名,所以上级安排高厅成立专案组,专攻这起连环杀人案。这案子也是我经历的第一起大案。那时候监控设备的拍摄质量和密度跟现在没法比,而且罪犯手段高超,反侦查能力很强,我们待了好几个星期但案情进展缓慢。就在我们全县布控,紧锣密鼓地想尽办法找出嫌疑人的过程中,罪犯又杀了人。那时候高厅压力特别大,上级见我们专案组不但没抓到凶手,反而又出了命案,于是又派了个领导下来,替换了高厅的组长位置。那领导根本不懂刑侦,乱捣鼓一阵,一无所获,知道自己破不了案,怕问责,就找了个理由辞掉了组长位置回去了,最后还是让高厅来主导办案。结果没几天案子就破了,高厅最终靠着专业能力抓到凶手,受到了表彰。而那个不专业的领导,可就无话可说了。”

王瑞军听他说完这故事,回味咀嚼了好一阵,还是想不透领导到底想暗示他什么。只好觍着脸,小心翼翼地问:“局长,这事……这事跟杨威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那么杨威的案子跟赵主任又有什么关系!他管刑侦吗?他不就一办公室主任,办过案吗,抓过人吗?你一个堂堂刑侦大队长,怎么办案还要他来教啊?”

王瑞军马上被点醒,想了想,刑警队怎么办案关办公室主任屁事?如果公安是一家公司,那么办公室主任就是个行政,哪家公司的业务主管还需要听行政的啊?不过转念一想,他不光是行政,还兼着总经理秘书,他反对释放杨威,八成是局长齐振兴的意思吧?他还没这个胆挑战局长权威,只好坦白说:“我觉得赵主任的意思可能代表齐局长的态度,毕竟齐局因这次游行被叫上去谈话,如果现在放了杨威,对齐局不好交代。”

“齐局?”

王瑞军咳嗽一声,低声道:“我听到单位里有传言说,齐局对我们刑侦线的日常工作有些意见,包括上回抓获李峰,齐局不太高兴。”

“我们抓了李峰,齐局为什么不高兴?”

王瑞军讪笑:“因为整个三江口都知道是你抓的,齐局在这案子里从头到尾没参与,再加上我们平时刑侦线的工作也没向他汇报,所以在他这个位置上心里总归不舒服。如果这次您再直接和齐局顶着干,我……我觉得会不会不妥当?”

张一昂微微皱眉,心下明白了,所有领导都喜欢表现存在感,喜欢手下遇到事向他请示,哪怕这事他不懂,但高屋建瓴地在原则上指导几句他也是开心的。张一昂第一次抓李峰没问过齐振兴,后来查叶剑案因为可能涉及周荣需要保密,他也没请示齐振兴,何况他和齐振兴本就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彼此相安无事已经很好,哄他开心张一昂可做不到。今天释放杨威的事,如果张一昂硬要一意孤行,那整个单位就知道他们俩撕破脸了,以后工作会很麻烦。

张一昂想了想,叹了口气:“我们好不容易才借这次的事说服了杨威,如果不利用机会把梅东骗回来,以后再找这种机会可就难了!”

“就是说呀。”王瑞军也觉得很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张一昂看着他:“你舍得放弃抓梅东吗?”

“我当然不舍得,可放不放杨威关系到齐局长的面子问题。”王瑞军虽然为人油滑了点,但他作为刑警骨子里天生都是想破大案的,抓到梅东可比关个杨威实在得多。

张一昂笑了笑,他要的只是这个态度:“我们找个人去跟赵主任据理力争,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利害关系,让赵主任和齐局知道一旦能抓获梅东,是整个单位的大功劳,让他们顾全整个工作大局。”

“找谁去说呢?”

“我们得找个不怕得罪赵主任和齐局长的人。”

王瑞军思考几秒,脱口而出:“陈法医?嗯……可是法医跟抓梅东的事扯不上关系啊,而且老陈也不听我们的呀。”

张一昂笑了笑,伸手指指王瑞军的小脑袋,吐出两个字:“李茜!”

下一秒,王瑞军整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内心不由感慨,张局果然是高手啊!

李茜在工作上虽然是个废物,但也可以废物利用啊,她可是公安部副部长的侄女,跟齐局长对着干的黑锅,她不背谁背?

“让我来负责设计抓梅东?”李茜坐在沙发对面,张圆了嘴看着王瑞军,心跳陡然加速。

自从刘备的事发生后,她彻底被刑警队边缘化了,搞得她这几日只能自力更生单独开辟新业务调查周荣了,谁想突然一天赋予她重任,抓梅东的这样大计划让她来操作。她转眼间就把接触周荣暗中调查的事抛之脑后,有这正经事干,还去一个人闷头查周荣干吗?!

“你不愿意吗?”

“我……我是……我当然是愿意的,张局同意吗?”李茜兴奋得语无伦次了。

“张局当然是很谨慎的,这是我向张局推荐的——”

“谢谢军哥!”李茜急忙讨好,但随即又产生了疑虑,“可是为什么推荐我?”

“一来是你到我们刑警队也好几个月了,像你这么有积极性和干劲的刑警很少见,你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我们都觉得应该让你有更多的锻炼。”

李茜连连点头。

“二来嘛,本来设计抓梅东这么重大的事,不该由你这样一个新警察来办,可是我们在这计划的第一步遇到了一个很大的困难。”王瑞军叹口气,“我想来想去,可能只有你能解决。”

“什么困难?”

“刚才我跟你说的抓梅东计划,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好啊!”

王瑞军点点头:“这计划我已经和杨威说定,可是赵主任不同意释放杨威来诱捕梅东。”

“他为什么不同意?”

王瑞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不同意。”

李茜怒哼一声:“赵主任该不会是梅东在三江口的保护伞吧,难怪这么多年都抓不到他!”

王瑞军顿时咳嗽起来:“这也不能平白冤枉赵主任的。”

“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如果今天之内不能说服赵主任,那么整个抓梅东的计划就落空了。我已经找过他,被他骂了一顿。你不一样,一方面你是女生,有性别优势,另一方面赵主任也知道你叔叔是部里领导,他会给你面子。你跟赵主任说,这计划是你想出来的,如果不能释放杨威,你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划就白费了。另外呢,你要跟他重点分析杨威抓和放的利害关系,借机抓到梅东才是最重要的。”

离开办公室后,李茜马上就去找了赵主任。虽然单位里大部分人不知道李茜叔叔是部里的大领导,但赵主任这几个领导自上回刘备案中听张一昂讲过,齐振兴也向上级打听过,果然如此。赵主任耐心听李茜分析了各种利害关系,他也很坦诚,跟李茜说明了不放杨威是因为齐局为了这事被叫到上级市去了,如果放了杨威,齐局就百口莫辩了。他表态他也愿意放了杨威来诱捕梅东,但这件事需要上级领导的批准。

李茜的一番口舌改变不了他的心意,无奈之下,李茜只好拿起手机,给郭叔叔的秘书打了电话,说明缘由寻求帮助。这事对这级别的领导而言轻而易举,郭部长的大秘刚好和三江口上级市公安局的一位主管领导相识,打电话讲了一番,对方也很认同借此抓梅东才是当务之急,大家都是刑侦线的人,知道时间紧急,特事特办,马上和齐振兴联系,让他安排。上级领导同意,齐振兴当然也乐意赶紧甩掉杨威这块泥巴,马上让赵主任去办。

不到两个小时,李茜就拿着赵主任盖了章的文件找到王瑞军。王瑞军没想到李茜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喜出望外,对她夸赞一番,却一句没提让她负责抓梅东的事。

李茜赶忙提醒他:“王队,接下去抓梅东,我需要怎么做?”

“这个……你等等,我找张局来教你。”

李茜满怀期待地坐在屋子里等待,过了几分钟,门外乱糟糟声响传来,只听宋星在说:“局长,让李茜负责抓梅东,这事我不干!”

“为什么?”张一昂的声音。

“是啊,为什么呢?我和局长都商量好了,如果李茜能顺利释放杨威,这案子就交给她负责。”王瑞军的声音。

“你们没跟我商量好,我不同意!”宋星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了李茜,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