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脸上的皱纹出来好几根,谢华菱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望着病床上的越瑄,谢华菱惊觉时光竟然消逝得如此快。

这个儿子出生的时候,她和越兆辉的婚姻已经是一个僵局。父亲的公司越来越离不开越兆辉,越兆辉或是待在公司,或是在外应酬,在家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越兆辉不爱她,她最初吵过、闹过,后来也就麻木了,越兆辉并不在意她在外面乱玩,她也渐渐把越兆辉这个丈夫当成摆设。只要越兆辉能给公司挣钱,能让她在朋友们面前越来越有面子就行。

越瑄出生,她坐了一个月的月子,然后就又每天出去happy。她是喜欢这个儿子的,儿子漂亮,聪明,听话,学习好,带出去很有面子。她也觉得自己是个还不错的妈妈,儿子身体不好,她特地请了医生和营养师照顾儿子。偶尔有时间,她也会到儿子的房间逗逗儿子,亲亲儿子,所以她觉得母子感情还是挺好的。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儿子已经长大了。不爱说话,内向,虽然很懂事,很有教养,但是她完全不了解儿子在想什么。

“嘀、嘀。”

心电监护器发出规律的声音,看着儿子昏睡中苍白虚弱的面容,谢华菱心痛不已。女人啊,总是等到老了,才明白这世界上一切都是浮云,只有儿子才是最可依靠的,最应珍惜的。

“瑄瑄……”

喊着这个六岁后就没有再用过的儿子小名,谢华菱眼角潮湿,她用手抚了抚儿子被冷汗痛湿的黑发。过了一会儿,谢华菱站起来,整理好衣服,示意病房里的特护仔细看着儿子,打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太太!”

“夫人!”

一打开门,守在病房门口的谢平和谢浦立刻迎过来。板着面容,谢华菱嗯了声,这两人从小跟着儿子,忠心耿耿,昨晚也是谢平第一个发现越瑄情况不对,喊了急救车。“副总,情况还好吗?”走廊上谢氏集团的几个高层老总也急忙走过来问。“还好。”回答着,谢华菱看到在走廊上待了一夜的森明美正紧张地站起来,面容憔悴,眼睛里满是关心。面色阴沉,谢华菱扫视了一遍整个医院走廊,除了面前这些人和负责戒严整层楼的保镖们,没有别的人影。

“叶婴呢?”

谢华菱的脸色很难看,问谢平说:

“她怎么还不过来?!”

谢平的手半垂着,手机屏幕还在亮,隐约可看到上面长长一串未打通的电话记录都是同一个名字,他面无表情地说:“叶小姐的电话关机,联系不上。”从昨晚二少发病,他就再没见过叶小姐。叶小姐的电话最初还可以打通,他把二少所在的医院和病房告诉她,以为她会立刻赶来。久候不到,等他再打电话,叶小姐的电话竟关机了!他考虑过叶小姐是不是出了意外。但手下的人报过来的是,叶小姐昨晚在大少房间过夜,叶小姐吃了早饭,叶小姐去了公司,叶小姐去了设计室,叶小姐去了仓库……

“你让人去找了没有?!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来陪着越瑄?!而且昨晚她是怎么照顾越瑄的!窗户开那么大,越瑄全身都湿透了!越瑄这次发病都是因为她!”

谢华菱勃然大怒!

“整天跟狐狸精一样缠着越瑄,现在越瑄生病,她反而像没事人一样,贱人!”

接下来,在越瑄住院的这期间,叶婴还是照常去公司,照常巡视“MK”各家店,照常忙于准备几天后即将开始的亚洲高级时装大赛。

她一次也没去医院探望谢瑄。

倒是森明美几乎每天守在医院,陪同谢华菱与医生讨论治疗方案,接待前来问候的各方亲友。于是很快的,业内开始传言谢瑄与前未婚妻修好,现任未婚妻叶婴地位不稳。

强烈的音乐节奏。

迷离的灯光。

长长的T台。

美丽的模特们踏着音乐陆续走出。

手拿流程表,叶婴站在台边,在喧嚣的音浪中同秀导交流,调整模特出场的顺序和出场的节奏。灯光师在叶婴的要求下调整着灯光,T台的布景重新做了调整,主持人的讲稿叶婴也逐字修改。

忙得满头大汗的乔治终于能偷空在旁边的观众席喘口气。霓虹变幻的光线中,他抓了瓶矿泉水仰头便灌,看着T台边在众人包围中忙碌认真的叶婴,他呲牙一笑,对翠西说:

“叶小姐果然能沉得住气。还以为她怎么也要去医院看看,结果,还真没去!”翠西有点发呆:“叶小姐,会不会太狠心了……”“狠心?”“二少这次病得这么厉害……叶小姐为了比赛,一次都不去医院看望,”翠西的眼中有迷惑,“……就算赢得了比赛,可是失去了恋人的心,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听说最近叶小姐跟大少走得很近,该不会……该不会又像当时的森小姐一样……”

乔治嗤笑一声:

“亲爱的翠西,你不会是在暗恋二少吧。”

“啊?”

翠西失措不解。

“我和你,我们是叶小姐的助理设计师,工作是协作叶小姐完成她的设计作品,”乔治斜睨她,“叶小姐全神贯注在时装大赛上,没有分神在那些腻腻歪歪的事情上,这才是最正确!只有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才能让那些背后说叶小姐是靠着谢二少爬上来的人们闭嘴!”

“可是……”翠西呆了下,“……这并不矛盾啊,就算叶小姐去探望二少,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又知道什么,大少、二少、森明美,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乔治嗤之以鼻,“叶小姐比你聪明多了,她肯定心里早就有数。现在对叶小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在大赛里扬名立万,拿到冠军!”

“……叶小姐如果输了呢?”翠西喃喃说,“如果输给森小姐……”

“怎么可能!”乔治很有信心,“叶小姐参赛的这个系列,绝对、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次大赛,这个系列只要一拿出来,绝对震惊时尚圈,不可能不是冠军!”

黑暗空荡的观众席中。呆了呆,翠西茫然地望向那华丽梦幻的T台。纵然炫目的光芒中模特们一个个美丽婀娜,但台边的叶婴依然是最夺目的存在,秀导、灯光师、音响、美工环绕着她,仔细聆听她的每句话,她目光肃定,神情认真,仿佛女王般,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将她打倒。

同一时间。偏僻的临时仓库。虽然从外面看,这座仓库其貌不扬,但内里一应俱全,异常宽阔,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甚至搭建有不逊于正式T台的彩排场地。仓库每天由十几位保安24小时严密看守,今天是仓库启用以来最热闹的一天,从一辆大巴车下来十几位美丽高挑的模特。

“天哪!”当看到模特们换上森明美为大赛制作的时装后,素来矜持的琼安也忍不住激动的神色,低呼:“这简直是无与伦比的杰作!”

廖修难以置信地看着模特们身上的华服,不由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的判断。在他看来,森明美虽然在年轻设计师中堪称优秀,但并不非常拔尖,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认为她缺乏成为顶尖设计师的灵气。参加这次亚洲高级时装大赛,森明美最初拿出的白色蕾丝系列,虽然仙美十足,但想要问鼎冠军,他觉得还欠火候。

而面前的这个系列。

惊才绝艳!

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设计作品!

“这……”

廖修激动地伸手摸了摸模特身上的衣服,这种设计只属于国际顶尖大师,即使不是他的作品,能够看到这样的作品出现,也是无比值得光荣的事情!

跟琼安与廖修的激动比起来,正在为模特身上衣服做最后尺寸修改的森明美就显得淡然多了。蹲下身,用别针将腰部改得更收些,森明美抿唇笑了笑,说:

“还好吧,只不过这种设计比较少见而已。”

“不!”

廖修立刻说:

“就像香奈儿女士革命性地把裤装列入女装的范畴,您这次的设计,也同样具有令人震撼的效果!”

难怪前段时间森小姐对自己的参赛作品严格保密,琼安和他都没有见过设计图稿,后来进入制作阶段时,森小姐专门从德国请来裁剪和缝纫团队,做足保密工作。感觉到不被信任,他心里曾经有些不快,但此刻他觉得可以理解,这样突出的设计理念一旦被泄露被剽窃,将会是森小姐巨大的损失。

“是吗?”森明美似乎笑了笑,示意模特转身,她用别针把身后的腰线也重新整理了一下,对廖修和琼安说:

“今天请你们来,是请你们帮我一起把最后的细节再修一修。马上大赛就要开始了,每个细节都不能出错。啊,还有,还请你们对今天看到的内容保密。”

“好的,当然。”

廖修点头,说着他挽起衣袖,开始为另一位模特身上的衣服做调整。琼安也立刻开始工作,她知道最近几天明美都在医院照顾谢越瑄,时装大赛落下一些进度。手中忙碌着,琼安很欣慰,也许竞争真的是件好事,正是有了叶婴小姐虎视眈眈的进攻,明美才能够突破自我,拿出如此精彩的设计作品!

亚洲高级时装大赛。阳光自仓库的窗口洒照进来,同大家一起紧张忙碌着的琼安认为,冠军必定是属于森明美的!

直到夜晚。仓库外,星辉点点。模特们已经离开,森明美、琼安和廖修把一套套最后精修完毕的衣服小心地重新放好,关好仓库的大门,锁上大锁。夜色中,十几位保安继续昼夜轮值看守这里。三人的车停在仓库门口。琼安和廖修看到那里多了一辆车。

柔和月光,高大的越璨站在林宝坚尼前,向森明美抬手致意:“嗨。”

Chapter 10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筹码,也不想再去判断究竟什么是虚情什么是假意。

深夜的公路。

车窗半开着,呼呼的夜风灌进来,森明美的长发被吹得凌乱。她立刻将车窗关闭,用手指将一缕缕卷发理顺,车内烟草味道浓烈呛人,她含嗔地看向越璨,说:

“怎么抽这么多烟?”

“嗯。”

单手扶着方向盘,越璨望着前方公路那些零星的红色尾灯,敷衍地勾了勾唇角。“等我等很久吗?”因为他体贴的举动,森明美心里有不自禁的喜悦,完全不在意他的冷淡。“嗯。”猛地转向通往市区的路,越璨依旧漫不经心地回答。“坏人!”森明美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嗔道:“有心来接我,说话却这么不阴不阳的!啊,哼,说起来,好久没见你了呢!听说,越瑄住院那天晚上,叶婴是在你的房间过夜……”

“听谁说的?”越璨斜睨她一眼。“谁说的都不重要,”森明美嘟嘴说,“我只要听你自己说!叶婴现在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在你的房间过夜?为什么越瑄生病她连医院都不去?”油门猛加。车速顿时变得风驰电掣!越璨的脸冷下来。被致命飞车般的车速吓得脸色一白,森明美死死抓住上面的把手,半晌才胆战心惊地回过神,眼圈变红,委屈地说:

“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叶婴就像从哪个黑暗阴影里冒出来的怪物,她一下子就把越瑄迷得昏头昏脑,我怕她再使出什么手段来迷住你……”

“那你还让我去接近她。”车窗外光流迷离,越璨冷笑。“……”一时语塞,森明美陪着笑,讪讪地撒娇说,“好啦,我知道委屈你了。都是我不好,你专程来接我,我却找你的麻烦。都是我错,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好不好。”说着,森明美讨好地用手轻抚越璨的手臂。越璨冷冷闪开。森明美心中顿时一凉,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尴尬,时至今日,越璨还是不喜欢跟她有略微亲昵一点的举止。“正在开车,注意安全。”皱眉,越璨冷然说。森明美松了口气,继续笑容娇美,说:“后天就是亚洲时装大赛,我的参赛作品已经全部完成,琼安和廖修觉得我肯定能拿到冠军!”“是吗?”又一个转弯,越璨漫不经心地问,“会比叶婴的作品更出色吗?”

“不要把我跟她相提并论,”声音里有极短的停顿,森明美不屑地说,“她不过是野鸡大学毕业的,前两次只是运气比较好,这次大赛比较的是真正的实力,等我和她的作品一拿出来,大家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凤凰,什么是东施效颦的麻雀。”

“东施效颦的麻雀……”越璨慢慢咀嚼这几个字。“叶婴的参赛作品也已经全部完成了吗?”森明美状若随意地问,“她用的是哪些模特?”从观后镜里扫了她一眼,越璨说:“今天她进行了彩排。”“哦?在哪里?秀导是谁?灯光师是谁?模特公司……”

森明美难掩声音中的急切。拿出一份文件。“都在这里。”越璨将它扔进森明美怀里,似笑非笑地说:“知道你会很想知道,所以第一时间就拿来给你,结果却被你排揎一顿。”“啊!”紧紧抓住那份文件,森明美迫不及待地看起来,果然,里面有所有她想知道的内容,心中大喜,她恨不能抱住越璨狠狠亲一口!只是怕又被他闪开,她只得强压住欣喜,娇嗔地说:“璨,好爱你!我该怎么感谢你!”

夜色的公路上,林宝坚尼如一道炫目的闪电。车内,越璨扯了下唇角,漠然说:

“那就把这次的冠军拿给我。”

彩排结束。

华丽的灯光一排排熄灭,音响安静下来,模特们和所有的工作人员已经离开,乔治和翠西带着参赛的衣服也离开了,场内空荡荡的,只剩下叶婴一个人。

她将东西收拾好。

坐在黑暗的观众席上,她仿佛在等什么人,又仿佛只是想独自一个人待会儿。孤零零的影子,斜斜长长,落在一阶阶的观众台阶,她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父亲每次在时装秀之前,都会有这样的彩排。

时装不仅仅是穿在模特的身上。

它还是一种情景。

配合着灯光、音乐、节奏、编排,让一场时装秀,美轮美奂,华丽梦幻,令人沉迷,令人震撼。每次,彩排时父亲在T台下指挥全场,小女孩的她就独自坐在观众席,静静看着一遍遍彩排,如同看着蔷薇在一点点绽放,最终绽放成华丽盛大的花海。

她喜欢那绚丽的灯光。

喜欢那美妙的音乐。

喜欢模特们美丽婀娜地款步走出。

喜欢父亲神情中的认真。

喜欢忙碌的父亲从T台旁偶一回首,看到观众席她仍旧乖乖坐着时,眼底流露的慈爱笑意。

走到墙边。

她扳下灯光的开关。

一排排灯光逐一亮起,簇簇光线炫目,华丽,瞬时将T台照射得光芒万丈。她迈上T台,缓步走向前,两旁是黑暗中的观众席,空无一人。她仿佛看到父亲伸开双臂,有万千的掌声和欢呼,父亲朗笑着,走向前,眼前是闪耀如星海般的闪光灯,父亲对着热烈的观众席深深鞠躬。

这是设计师最荣耀的时刻。

父亲对小女孩的她说,当一场秀结束,当设计师在模特们的簇拥下走上T台,伸出双臂,掌声和欢呼四起,对着激动兴奋的观众们深深鞠躬,这是身为设计师最荣耀的时刻。

场边的门被拉开。

华丽T台上,耀眼灯光下,叶婴怔怔站直身体,向门口处那道看不清轮廓的人影望去。很久很久之前,小女孩的她在父亲的时装秀结束后,偷跑到T台,学着父亲的模样,向空荡的观众席鞠躬致意。等焦急的父亲终于找到她,却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牵住她的手带她一起去参加盛大的庆祝酒会。

人影越走越近。

T台上,她看到那人笑得彬彬有礼,一双桃花眼却明媚得好像春水秋月。

寂静的公路上。

路灯明亮。

一辆双座迈巴赫跑车呼啸而来,车身是极其娇艳欲滴的桃红色,车速如光如电。方向盘也是桃红色的真皮,在一双男人双手的掌握中,仿若媚眼如丝的美人。

“怎么样,女神?我的新车漂亮吧?”扬起下巴,孔衍庭的笑容骄傲得意。“嗯,”叶婴淡淡点头,“幸好安全带还是黑色。”在桃红色的海洋中,连纸巾盒都是桃红。孔衍庭扬声大笑,说:“女神,你真没情趣。”勾了勾唇角,叶婴望向车窗外。夜色已深,宽广的公路上车辆寥寥,孔衍庭兴奋地呼啸着超越每一辆车,速度快到令她有点心脏不适。“刚拿到的车?”“对!今天下午才拿到!这车果然不错,轻松就能上380迈!桃红色是为我专门定制的!很棒吧!”兴奋中的孔衍庭说,“怎么,有人告诉你吗?”“猜的。”就跟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完全不用猜。即使是在孔氏残酷的家族争斗中脱颖而出,孔衍庭有时依然流露出某种属于孩童的稚气,这令她羡慕,只有被宠爱的人才有资格孩子气。

“哈哈。”

似乎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孔衍庭笑着说:

“女神,彩排得如何?”

“还好。”

“能获胜吗?”

“也许吧。”

“至少能打败森明美吧?”

“……也许吧。”颠簸飞驰的车速令她昏昏欲睡。

“女神,拜托你认真一点,这次你可是代表我们寰宇参加,”一打方向盘,孔衍庭哀怨地说,“天知道,为了你,我是抗住了多大的压力,才没让我们自己的高级女装设计团队参赛。如果你不能拿到冠军,孔氏大把的人会扑上来吃掉我。所以,女神,就算为了我,也请你一定要加油再加油,好么?”

“孔少,”叶婴笑了笑,“孔氏原本扔给你的就是烂摊子,你们的高级时装团队除了安插各路亲戚,一点用也没有,如果参赛,那才是真的笑话,而你就是背黑锅的人。你既然相信我,让我为你出赛,就请一直相信我到底。”

“哦?”孔衍庭笑着睨她,“我怎么好像嗅到了阴谋的气息。”“哪有什么阴谋,”叶婴懒懒望向车窗外,“堂堂正正的比赛,就堂堂正正地赢,这样才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夜色空阔的公路上,一辆林宝坚尼自后面咆哮追来。“轰—”一声!超过桃红色的迈巴赫的瞬间,林宝坚尼内的两个人影如流光闪过,然后消失在道路前方,渐渐变成黑点。

“cao!”

孔衍庭低咒一声,猛地加速却已经来不及了,气得彪出一串粗话。叶婴将头后靠,闭上眼睛,窗外道路旁的树木在夜色中如同剪影,疲倦涌上来,不知不觉她的呼吸渐沉。

深夜的谢氏集团大厦。二十六层办公室。摞得如小山高的文件已经基本处理完毕,咖啡也已经放凉,轮椅中的越瑄翻看谢浦刚才拿过来的一份文件,里面的几组数据使得他眉心蹙起,沉声问:“41%?”“是的,”谢浦回答,“而且大少还在继续跟其他持股人接触,今天中午大少约了华盛基金的周董吃饭。”“……知道了。”揉揉眉心,越瑄面色苍白。这是他出院的第一天。虽然医生极力劝阻,谢华菱也坚决不同意,但集团最近危急的形势使他必须出来主持大局。自从越兆辉去世,谢老太爷年迈将公司放权,越璨暗中从未放弃过对集团控制权的争夺。他很清楚,一旦越璨掌握董事会,等待母亲和他的结局将是什么。

所以,当越璨提出那个交易。

他同意了。

那晚雷雨滂沱的玻璃花房,刺目的闪电,喧嚣的轰雷,那丛野性妖艳的绯红蔷薇后,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的目光中的惊骇与失望,投落在他的侧背,比深夜中的大雨更加令他周身寒冷。

她听到了多少。她是否已清楚他曾经都做过些什么。当他僵硬地控制着轮椅从那丛绯红色蔷薇花旁经过,雷电交加的雨声中,她颤栗地向后退了一步,如同发觉他是有毒的东西,即使她手中正拿着为他遮雨避寒的雨伞和外套。

“咳、咳。”胸腔中像是被冰冷的空气塞满,越瑄掩住唇畔,勉力压下汹涌的咳意,面色白得如湿透的栀子花瓣。办公室的落地窗外是深深的夜色,一轮明月挂在天际,他长时间沉默着,直到谢浦又接了个电话后,低声向他汇报。

叶婴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在那辆桃红色的迈巴赫里。满眼的桃红让她微一恍惚,很久很久以前,她的父亲也爱把她的房间布置得好像粉红色小公主的梦幻世界。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喜欢粉红,却从来没让父亲知道。

车窗外有一轮明亮的月亮。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但仪表盘上的时间告诉她,她只睡了大约20分钟。“醒了?”身边的车门被打开,孔衍庭探身进来,看到她已醒来,颇有遗憾地说:“还以为上天终于眷顾我,能给我一个将女神公主抱的机会呢。”“谢了。”叶婴一笑,一双长腿踏出车门。

深夜时分的空气清冽新鲜。

面前是一栋灯火辉煌的公寓楼,孔衍庭和她一同走入。电梯行到18层,“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宽阔的门厅处,大型的落地插花,白色和紫色的花朵,带着新鲜的露珠,美丽芬芳。

落地窗外是壮观的江景。点点星光,点点灯光,隔江对岸是另一片高层社区,她曾经与那个看似纯净如栀子花的男人在那里度过短暂美好的时光。再远一点,隐约可以望见谢氏集团的大厦,偶尔几间办公室,透出星星般的灯光。

“刷—”

孔衍庭拿起遥控器,电动窗帘缓缓拉上。

“女神,欢迎!”孔衍庭已经提前把她的行李放进卧室,此刻扮作殷勤的主人,带她参观每个房间。“这是厨房。”时尚前卫,干净明亮,一应俱全。“这是你的书房。”宽大的写字台,真皮转椅,全新的电脑,书架上甚至还有模有样地放了一些时尚设计的书籍杂志。“这是你的设计室。”宽大的工作台,各种专业工具,一个开放式的柜子上分门别类堆放着衣料和各种配料。“这是你的卧室。”宽大舒适的床,崭新的床上用品,床头柜上摆着一只水晶花瓶,里面插满美丽的白玫瑰。“这是你的卫生间。”中央有一只浪漫的白色浴缸,飘着如梦如幻的白纱。

“还满意吗?”一双桃花眼蕴满深情地望着她,孔衍庭说:“这白纱是我亲手为你挂上去的。”“嗯。”叶婴淡淡颌首,“只要请你再把这白纱摘掉,我就非常满意了。”整套公寓是地中海风格的蓝白两色,简洁清爽,她还是喜欢的。

“ok!只要女神能满意,让我做什么都毫无问题!”孔衍庭深情款款地说,“希望女神不要嫌弃这里简陋,可以一直住下去,”说着,他又打开一扇房门,“女神,这是我的房间。”

这是一间次卧套房。

里面的东西略有杂乱拥挤,似乎是刚从别的房间挪进来,还没完全收拾好,一些照片镜框放在地上。

“……”

叶婴挑了挑眉,看向他。

“女神,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你,只求女神施舍一片小小的房间给我栖身。”骑士效忠般单手捂胸,孔衍庭深情款款地说,“我发誓,等我们成功,我一定买一栋豪华庄园送给您,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委屈您跟我挤同一套公寓。”

关上卧室的门。

隐约可以听到孔衍庭在客厅里的脚步声,叶婴靠在门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她所有的东西被放在床尾的地毯上,行李箱、背包、还有那个墨绿色的画夹,画夹上烙印着一朵银色的蔷薇花,在灯光下盈盈闪闪。

她将画夹反扣过去。

再一脚将它踢进床底。

冷冷望向窗外的那轮明月,她的心底也如同淌满冰凉的月色,眼神淡漠,久久不动。

谢越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