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自己走出少管所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季节,树木的枝丫仿佛黑色的素描,偶尔有几个刚萌发的绿苞。
一年了。已经整整一年的时间。
恍惚地想着,她推开店门,清脆的风铃声中,红豆面包的香气扑面而来。走到开放的面包柜架前,她把刚出炉的红豆面包夹进托盘里,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店里的气氛有些不对,而且她没有听到小沅像往常一样热情可爱地招呼她。
她抬起头。收银台的后面,空荡荡的。她警觉起来。
正要向四周看去,她的后背突然一寒,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感令她嘲弄地扯了下唇角。转过身去,看到从蛋糕操作间走出来的那个人,果然正是森洛朗,他双目含情地笑着,用手帕擦拭指尖的奶油,身后是小沅和糕点师被堵嘴绑住晕倒在地上的身影。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这家店。”走向她,森洛朗宠溺地笑,“我记得,那时候几乎每天你都要来这里买两只红豆面包。就这么好吃,怎么吃也吃不腻吗?来,今天让叔叔也尝一个。”
说着他伸手从她的托盘里取了一只。
透过店内的玻璃窗,叶婴看到一群彪形大汉从路边冲出来将谢青和那辆车控制住,她抿紧嘴唇,又笑了笑,说:“红豆面包是我父亲最喜欢吃的。森叔叔,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喜欢吃它吗?”
森洛朗感兴趣地问:“为什么?”
“父亲说,小时候奶奶经常亲手给他做红豆面包来吃,这家店的红豆面包跟奶奶做得很像,吃起来就像感受到亲人的温暖。所以我也爱吃,一吃到它,就会想起我的父亲。”望着他手上的那只面包,她淡淡一笑,“你和我父亲相交十几年,吃了这只面包,应该也会想起同他之间深厚的情谊吧!”
望着她。
森洛朗轻叹一声,缓缓将那只面包放下,说:“你呀…”
“而且,父亲在世的时候,最爱在画设计图的空隙吃红豆面包,他说,红豆面包温暖的香气能够触发灵感,”睫毛轻轻扬起,她的眼瞳里有讥讽的神色,“像森叔叔这样灵感匮乏的人,要多吃几只才好。”
森洛朗摇头。
半晌,他无奈般地说:“比起以前,你说话是越来越尖锐了。虽然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但你并不相信,是吗?莫昆兄是我的贵人,更是我的良师益友,他一手将我提拔起来,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呢?请允许我再说一次,莫昆兄的自杀跟我毫无关系,公司的破产也跟我毫无关系。反而是我四处求助,才从越兆辉那里得到资助,将你父亲的公司挽回,留住JUNGLE这个品牌。”
叶婴冷冷一笑:“是啊,当初公司的资金出现问题,濒临破产,父亲向多年的好友越兆辉求助。越兆辉正在拉美一个小国进行谈判,只有谢华菱能够联系上他,父亲请求谢华菱代为转告。谢华菱正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你指使她,不仅没有将父亲的请求转告,反而想方设法拖延越兆辉在拉美的行程。然后,你利用我的母亲,给我父亲最后沉痛的一击!等越兆辉终于回国,我的父亲已经离世,他追悔万分,又被你信誓旦旦要为了父亲把JUNGLE发扬光大的鬼话打动,将已转手父亲的公司买下,交给了你!”
恨意在她的眼瞳深处,幽不见底:“你布得一手好局,只怕越兆辉直到临终,都以为你对我的父亲情深意重。”
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森洛朗盯紧她:“是谁告诉你这些,你就是听信了这些鬼话,才一直将我视为仇人吗?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她精神分裂,早就疯了,她的话你怎么可以当真?!不错,你父亲在时装设计上是一个了不起的天才,但是对于公司的经营,他完全不擅长,是资金的周转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才导致公司破产。”
面露痛悔,他低沉地说:“至于我和你的母亲,你父亲带着你常年在外国,她寂寞空虚,精神变得越来越不正常。她自以为她爱上了我,就用各种借口,时时刻刻缠住我。这种事情我无法告诉你父亲,也无法告诉任何人。我拒绝了她一次又一次,甚至我也经常出国,想方设法让她见不到我,可是她用割腕、跳楼这些自杀手段来胁迫我,我又能怎么办?难道我就让她去死吗?她毕竟是你的母亲,是莫昆兄的爱妻…我知道,你恨明美将你母亲迷恋我的事情告诉了你父亲,使他绝望自杀。但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一个小孩子居然懂得那么多!”
“哈哈。”
眼瞳冷冽,叶婴讥讽地笑:“你拒绝了我母亲一次又一次?那又是谁,在她生日的时候,从她的身后紧紧抱住她,痛苦地说暗恋她已经很多年。当她终于开始心动,却又几次三番欲擒故纵,将她折磨得精神崩溃?”
森洛朗的瞳孔紧缩了一下:“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想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叶婴狠狠地说,“我还知道,你对谢华菱玩的也是同一招!你让她们觉得,你爱她们爱得如痴如狂,只是因为身份的禁忌才无法在一起。你让她们觉得,是她们亏欠了你,让她们心甘情愿被你操纵着做任何事情。”
“是谁告诉我的,你想知道吗?”
漆黑的眼瞳,她逼近他,声音如冰地说:“不是我母亲!不是谢华菱!不是森明美!不是私家侦探!不是这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人!那就是—你,我亲爱的森洛朗叔叔,所有的这些全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森洛朗脸上神色变换,难以置信般地看着她。
“哈哈,难道你不知道你喝醉了酒是什么样子吗?”冷笑了几声,她嘲弄地说,“你喝醉了,就会变得又得意又自负,你说,你是天生的表演家,你说什么他们信什么;你说,越兆辉看起来很精明,其实也感情用事,几句话就可以将他打动,让他买下我父亲破产后的公司送给你;你说,你有很多我父亲弃之不用的设计草图,完全可以让人觉得你继承了我父亲的衣钵…”
“不可能!”
森洛朗脸色变得难看,他不相信自己说过这些。
“所以,森叔叔,”叶婴冷冷嘲讽地说,“你用不着发挥你影帝般的演技,也用不着再煞费苦心地跟我解释,当年你已经说得够多!今天你劳师动众等在这里,说吧,你想要做什么?是不是你的口袋里也藏了一把枪,准备跟森明美一样,一枪打死我,一劳永逸?!”
森洛朗痛心地摇摇头:“我今天才知道,你对我的误解居然有这么深。我原本以为,只是因为明美过激的行为,还有七年前我亲手将你送入监狱,使你怨恨我。我原本以为,明美受到法律的惩罚,我的时装秀失败,就可以让你消除心底的怨气了…”
叶婴挑眉,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森明美从精神病院被送回警局,你的时装秀被恶评,全都是你为了让我出气?!森洛朗,你真是够了!鬼话连篇,颠倒黑白,你意图操纵医学鉴定,你自己毫无时装设计的天分,这一切都是你自取恶果!”
长长叹息,森洛朗痛苦得似乎心碎了:“我的小公主,如果不是为了你能开心,以我在亚洲时尚圈的根基,怎么可能有时尚主编敢给我的时装秀恶评?”
“哈哈。”
叶婴听得都笑了,她挑眉说:“森洛朗,如果不是对你的变态再了解不过,我简直都要被你感动了,简直会觉得你是天底下最深情、最痴心的存在!好,既然你对我如此情深,那么你派人做的两次车祸,一次巴黎,一次这里,我都在车内,差点死掉,你怎么解释呢?”
“那是意外。”森洛朗沉痛地解释,“那是蔡铁擅自做主,他以为车里的是越瑄那小子,谁知道你偏偏坐了他的车?”
“哦,意外。”
她淡淡一笑:“你可真是纯洁善良。那你当时将我强暴,强暴了一次又一次,将我囚禁,将我暴打,将我送入监狱,也都是意外?”
Chapter12
他想要就这么陪着她,一直守下去、一直等下去,直到那第一夜蔷薇的绽放,那一场华丽盛大的花海绽放。
傍晚的蔷薇西点店里。
森洛朗痛心地看着面前这个美丽得如深夜雾气一般的叶婴。
那双黑漆漆冰冷冷的眼瞳,同七年前的那个少女一模一样。
那样倔强不屑的眼神,那样地骄傲冰冷,纵然只有十几岁,纵然已经家破父亡,纵然每天被她那个神经病的母亲打得血肉模糊遍体鳞伤,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瞳里,却从没有一刻流露出屈服和顺从。
他从不将女人看在眼里。
从来只有女人前赴后继地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无论哪个女人他都可以随手丢弃,就算是明美的母亲,如果不是谢老爷子对明美的外婆有特别的感情,他也不会将她娶进来。
他人生中唯一的例外—就是面前这个女孩。
“不,我不想辩解。爱上你,又强迫你,这是我一生犯下最大的错。”看着她眼中刻骨铭心的恨意,森洛朗心底不是不沉痛的,“也许你无法相信,在你还是小小少女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你,将你抱起,你小小的脸蛋娇嫩得就像刚刚绽放的蔷薇花,那双乌黑水汪汪的大眼睛,我的心脏砰的一声跳动起来。”
“从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后来,你越长越大,越来越美,你灵气四溢,美得不可方物。我想逃离你,却又着魔一般想要看着你!”森洛朗沉浸在回忆中,唇角微微抽搐,“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的母亲,我厌恶她的神经质。当她哭着求我收留她,那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为了你,为了被她带在身边的你,我心软了。”
贪婪地凝视她满是厌恶的面庞,森洛朗喘息说:“我的小公主,我对你的爱是那么强烈!可是,我并不想勉强你,我想等你长大,等你长大之后,我再跪在你的面前,请求你接受我对你赤诚的爱意!我苦苦地压抑着自己!直到那一晚,明美居然给你下了安眠药,将你送到我的床上…”
眼露狂热,森洛朗痛苦地说:“如果没有那一晚,可能所有的发展都会不同。但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无法再合上。我知道你恨我,厌恶我,一次次试图逃走,可是我无法让你离开,我爱你爱到入骨,我想要折断你的双翅,将你放入我的手心,时时刻刻看到你、闻到你、摸到你…”
啪—一掌重重甩在森洛朗的脸上,叶婴面色煞白:“令人作呕!”
“我的小公主,我愿意为我做下的错事弥补你,我可以把整个世界都献给你,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没有理会那个巴掌,森洛朗痛心地说,“你还太年轻,不管是越璨还是越瑄,他们对你的感情都太肤浅,只有我才是真正最爱你的人!”
“无耻!”
叶婴怒极,挥手又是一个巴掌,恨不得甩碎那张恶心至极的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森洛朗猛地将她扯入自己怀中,不顾她奋力的挣扎,在她耳边深情地说:“嘘,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小公主,你最恨我的是那一晚。你恨我害死了你的母亲,又把你送入了监狱,对不对?”
黏腻恶心的气味钻入叶婴的呼吸。
“放开我!”
那翻江倒海的呕吐感令她面色惨白,无法挣脱他的桎梏,她转头狠狠一口咬住他的手背。咝—手背殷出血丝,森洛朗痛得倒抽一口气,忍痛继续说:“虽然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想让你知道,不想伤害你,可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让你再继续误会我。所以今天我来找你,你看,我带来了一个人给你!”
在她耳边,森洛朗暧昧地低喘着:“我的小公主,你扭头看看,她是谁?”
那声音里莫名的意味…
西点屋里,通往内室的红白格纹布帘被撩起,有脚步声,仿佛是一个人拽出另一个人。店门外,有两个彪形大汉把守着,没人能够进来。透过店内的玻璃窗,路边的谢青和那辆车已经消失不见。
叶婴缓缓扭头看去。
红豆面包的香气依旧浓郁,空气中,突然有种熟悉得令她颤抖的气息,她的脖颈死死僵住,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也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什么也无法看清。
猛烈地,那突然从她心底猛冲上来的泪意和恐惧。她不知她是在怕什么。身体一阵阵颤抖,往昔的岁月如一场大梦,是在梦中,是在永远无法醒来的梦中,那被横七竖八的木条钉死的窗户,那在漏出的阳光光线中疯狂飞旋的灰尘,小小的她瑟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那巨大的黑影…
“你看,她是谁…”
那黏腻的声音诱哄着逼迫她去看—西点店开放的货架上,一个个透明的玻璃罩,一排排面包,一排排蛋糕,浓郁的烘焙香气,混合着甜腻的奶油味道,恍若是充满了幸福和温情的家…
收银台的前面…
那满脸横肉的是蔡铁,他手中粗暴地推搡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泪意和恐惧将叶婴的身体占满!
一阵阵剧烈的颤抖。
那是—那女人干枯苍老,像一个虚幻的影子。眼前白茫茫,颤抖中,冲入她视线的是那女人脸上一道狰狞的鞭痕!将女人的整张脸几乎一分为二的狰狞紫红的鞭痕!
“妈妈…”
眼前一片鲜血的猩红…
身体剧烈地颤抖!
那一晚…
当森洛朗抡起鞭子,一鞭鞭抽打她的妈妈,当她的妈妈被鞭打得衣服碎裂、鞭痕文身、血迹淋漓,当她的妈妈被鞭打得惨叫痛哭,抱头到处乱躲…
她扑上去,疯狂地同森洛朗厮打。她知道被那条鞭子抽打会有多疼,那是皮肉绽开的酷刑!
那一刻,她宁可森洛朗杀了她!
宁可森洛朗强暴她!
哪怕再被森洛朗强暴一百次、一千次。只要森洛朗能放了她的妈妈,哪怕跪下来向森洛朗磕头,她也愿意!
森洛朗的狞笑越来越疯狂,他似乎很清楚,这样的做法比任何惩罚都更加令她撕心裂肺。他一次次将扑上来试图护住妈妈的她一脚踹开,手中的鞭子依旧用力抽打在惨叫哀求的妈妈身上,而那最后的重重一鞭,竟是朝妈妈的脸抽去!
妈妈惨叫着…
血红的鞭痕仿佛将妈妈的脸抽成了两半!
她惊骇无比!
妈妈的身体被那一鞭抽得向后倒下,直直倒向那尚自染着刚才她的鲜血的,那锋利的桌角!
砰!
妈妈的身体剧烈地抽搐弹跳了几下!
然后,变得静止。
当她战栗着爬过去时,妈妈的后脑淌出汩汩的鲜血,在地板上蜿蜒流淌,像一条血河。世界仿佛毁灭般的眩晕,她战栗地摸向妈妈的口鼻。妈妈瞪大眼睛,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嘴角也缓缓涌出血流。疯狂地、绝望地,她趴向妈妈的胸口,用耳朵去听妈妈的心跳…
那么…静。
那么…
那么的…
静。
静得如同窗畔染上了鲜血的白色蔷薇花瓣,静得如同雨雾中昏黄路灯下永远不会出现的人影,静得如同妈妈瞪大的双眼和满目猩红的血泊…
“妈妈…”
声音颤抖破碎,叶婴恍如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梦,那梦是如此地不真实,颤抖着,她如踏在雾气中一般,恍惚地走近那个不真实的人影。当她颤抖着伸出手,触到那如泡影般的人…
“妈妈!”泪水崩溃地在她的脸上奔淌!“妈妈—”紧紧地抱住那个人,她失声痛哭,她以为妈妈死在了那晚!
无法克制地,她哭得浑身颤抖,这些年她一直以为妈妈已经死了!她要为爸爸报仇,她要为妈妈报仇,她以为她在这个世上早已没有亲人。
“好了,别难过了。”
森洛朗轻拍叶婴哭泣中的后背,安慰地说:“你看,你妈妈没有死,她还活着。”
泪水迷蒙了视线,从巨大的冲击中叶婴努力找回她的理智。
颤抖着,望着面前苍老呆滞的妈妈,望着那道将妈妈的脸彻底毁容的鞭痕,她强忍住心痛,对森洛朗嘶吼说:“为什么骗我说我妈妈死了,为什么?!”
当时,法院的人告诉她,她妈妈死了,已经火化,骨灰盒和牌位和她的父亲放在一起。她没有怀疑。她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骗她这种事情!
“可怜的孩子。”
摸了摸她的头,森洛朗同情地说:“那是为了怕你伤心啊,我才请法院的人帮忙说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
她难以置信!
“傻孩子,”目露不忍,森洛朗一声叹息,“为了怕你伤心,我一直没敢把真相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当年你被判得那么重吗?你对法庭的说法是,我长期强暴猥亵你,当晚你是为了不被强暴,为了保护被我鞭打的母亲,而正当防卫。只可惜,有一个强有力的证人,作证说你是撒谎。你猜,那个证人是谁?”
“…”
侧了侧头,她无法听懂,那就像是天方夜谭。
“你的妈妈,你亲生的妈妈,”看着面色雪白的她,森洛朗怜惜地说,“是你的妈妈苏醒后,在医院里作证说,是你爱慕虚荣、几次三番试图勾引我,我对你严词拒绝,你就心生恨意。你妈妈作证说,那一晚,是你痛恨她不让你勾引我,所以发疯一样地鞭打她,将她推倒在地摔破后脑。你妈妈还作证说,那晚我什么都没做,是你恬不知耻地勾引我,恼羞成怒才扑过来用刀子捅我。你妈妈说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女孩,希望法律能够严惩你,让你好好改造。”
“…”
如此荒诞…
他怎么会以为她会相信…
“因为她的谎言,你被法院判了十年刑期,我无比心痛,”
森洛朗痛苦地说,“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即使她撒了谎,害你入狱那么久,可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为了怕你知道后伤心,我就请人骗你说,她已经死了。这种母亲,你本就不应该再惦念她!
看在你的情面上,我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请人好好照顾她。”
突然想到般,森洛朗说:“上次你去精神病院探望明美的时候,不知有没有看到她,她最爱背坐在院子的阴影里发呆。”
是的。
那天,精神病院的院子里。
停下脚步。
她恍惚地出神。
有一位年老的病人呆滞地背坐在阴影下,头发槁枯,极瘦极瘦,久久地一动不动,活着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我不信。”
久久之后,叶婴闭了闭眼睛,然后望向女人那张呆滞苍老的面容。那道紫红狰狞的疤痕,当年一定很痛吧。她轻轻颤抖着伸出手。
女人的双目呆滞空洞,如同是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头人,不会哭,不会笑,甚至瞳孔都不会映出女儿的影像。
“…妈妈。”
当她的手刚刚碰到女人的面庞,女人却突然惊恐地尖叫:“洛朗!”“洛朗—” 眼珠疯狂地翻转,那女人惊恐地团团打转,伸手抓挠,恐惧至极地惊声尖叫,疯狂地拍打掉叶婴试图安抚她拥抱她的那双手,直到森洛朗无奈地搂住女人的肩膀。
“洛朗…”
干枯极瘦的女人脸上悲喜交加地痴痴望着森洛朗,满眼痴痴的爱意,她死死抱紧森洛朗,哭泣:“洛朗!洛朗!不要离开我!我爱你呀!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呀!我爱你!我爱你呀,洛朗!”
闭上眼睛。
叶婴如坠冰窟,浑身寒冷。
半个小时后,当越璨冲进蔷薇西点店,叶婴呆呆地蜷缩在墙角,她如一个无脑的婴儿,任他如何摇晃和呼唤,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像被封入厚厚的壳子里,她仿佛听不到、看不到、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蔷薇!”
“蔷薇—”
从未见过她这个模样,越璨整颗心脏紧缩起来,他又惊又怕,在他的怀中她的身体冰凉冰凉,如果不是他已经检查过确信她没有受伤,他会以为生命已经从她的体内流逝。
心急如焚!
在带人赶过来的路上,他焦急地想知道为什么她不按下明明就放在口袋里的警报器。为了怕出现这样的意外状况,她和谢青身上都有即时可以传递过来信息的警报装置,谢青的警报立刻就传了过去,而她却迟迟没有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