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南压低声:“齐山不在家,去送亲了。”
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我是真服了。”陈二呸了声,“不是服你,是佩服齐都督,他竟然敢离开东南道,就不怕你这种小贼来偷抢吗?”
他这是日常嘲讽,以往项南都不理会,此时却见项南停下脚。
“对啊。”他看陈二,“齐山,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有我叔父,竟然也敢离开陇右道了?”
他们就不怕那女候趁机端了老巢?或者将他们强留困在安东京城?
就算是天下卫道震动天下卫道到现在也震动两次了,也没震动出什么
两个节度使困在外地,内里又有了朝廷的监察使,用个半年一年,这个卫道被搅乱,被朝廷握住一半,两个联盟的节度使又有什么威胁?
为了用成亲联盟震慑朝廷,不至于冒这么大的险吧?
项南看向北方,秋风萧瑟,寒意顿生。
伴着一阵阵寒风,东南道的一队队车马粼粼已经穿行在江南道境内,看着军旗号令,再加上朝廷的通告,最关键是只从他们这里通过,驻守的江南道卫兵并没有阻拦,甚至连检查都不检查,只指指点点看热闹。
“这么多车,齐都督还真有钱啊。”
“竟然送这么多嫁妆,半座东南道都搬空了吧。”
“怪不得护送的兵马这么多。”
“真是大户人家,除了嫁妆,还送仆从,你看着这婢女仆妇挤满了车子。”
“就是长的有点不太好看“
“你可别挑拣了,你连媳妇都娶不上,还知道好看难看。”
车队足足过了半日才过完,这边说说笑笑的热闹渐渐散去,关卡守兵们交接了,继续巡查。
一个守兵站在大路上,盯着一道道深深的车印,伸手比划一下,神情惊讶:“这装了什么金银珠宝啊?这么重?”
夜幕降临的时候,东南道长长的车队在荒野上扎营,马匹卸下喂料歇息,马车里的婢女仆妇跳下来,在夜色的掩护下,迈着粗狂的步伐,发出男人粗哑的喊声。
“快给老子点水喝。”
“渴死了。”
“这个衣服能解开不,勒死我了。”
火把随着他们的走动晃动,旁边有兵士打开箱笼查看,隐约可见寒光闪耀,刀剑长枪铠甲交错叠放。
正文 第十九章 先行之处
夜色里的陇右道军营灯火明亮,项云站在與图前沉思。
“都督。”蒋友走进来,“监察使已经安置好了,看起来是个老实人,好像被咱们的热情接待反而吓到了,问我可不可以抽空让他回家乡探亲………这是想跑?”
项云失笑,又摇头“不用在意,女侯本来就不是让他们来做事的。”
管他是来做事还是充样子的,砍掉首脑,这些牵线木偶都没有意义,蒋友丢下不管了,拿出密报“齐都督正在通过江南道,目前一切顺利。”
项云嗯了声,在地图上看“让他不要接近河南道,那边有剑南道的兵马。”
河南道那边一支剑南道兵马流落,先前投靠韩旭回归剑南道。
蒋友应声是,又问,“我们现在出发去与他们会和吗?”
项云看了看外边的天色“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
………
晨光照亮山南道,相比于其他卫道的嘈杂,山南道一派祥和。
兵马巡城,差役巡街,店铺的伙计打着哈欠开门,肩挑手拎的街坊从衙门前经过,顺便去看看张贴的告示有什么朝廷新动向
兖海道节度使子女争夺家产内乱,罪魁祸首常三公子已经被诛,经过此事后,为了严肃卫道秩序,朝廷推选了监察使。
这是先前的告示,这几天没有新内容。
“哪有那么多新消息。”衙门前的差役笑,“不过,最新的消息是,陇右道东南道都派人迎接监察使了。”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经历了战乱的街坊小贩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挤眉弄眼笑。
”真的。“差役道,想着收到的朝廷通告,这个通告倒是没必要张贴公告,“齐都督要送女出嫁,项都督要回乡探望老父,他们都要离开卫道,所以急着有人能看家。”
小贩哦了声,听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无所谓了,他们也就是听个热闹,天下大事他们也左右不了。
“我们就没有这个担忧。”他笑道,将晾干的柴拎好,“咱们这里一直都没有节度使在。”
山南道的两个节度使很早去皇帝跟前领兵,后来又随着新帝进了京城,两人已经加封将军称号,早就不管山南道的事了。
山南道由韩旭一直打理,韩旭又被调去麟州,现在的山南道可以说是群龙无首
“我们可不是群龙无首。”差役纠正,指了指身后的道衙,“剑南道李大小姐在呢。”
韩旭不在,李明玉为皇帝征战,李大小姐虽然是女儿身,也能当家分忧,这对民众们来说也没什么稀奇,朝廷里都有女人封侯了。
“对啊,都有女侯了,我住在这官衙有什么不可以?”
李明琪坐在锦绣香软被中打哈欠。
“小姐将来也能做节度使!”念儿端着温热的水递来,一脸得意,她觉得现在小姐就是了,小姐都住进道衙了。
李明琪抿着小嘴喝了几口,她可没念儿这么自大。
“住进官衙有什么用!”她哼了声,伸个懒腰起床,“二伯四叔都不听我的。”
深秋有些凉意,念儿将软丝袍给李明琪披上“但韩大人也只让小姐你住进道衙,也给两道都吩咐了只听你的,二老爷四老爷也不能奈何小姐。”
但好多事都被那两人把持,她也没办法奈何他们,说到底还是缺一个头衔,只大小姐这个不够,要是有像楚国夫人那样的诰封,她再走出去就没人敢小瞧。
要怎么样才能得到诰封?李明玉是指望不上了,她做再多事,也只是给那个躲起来享清福的大小姐做嫁衣。
李明琪站在桌案前,一眼看到一封公文顿时更生气,小手啪的拍上去“齐家这父女俩真无耻!”
念儿跟着骂一遍,又安慰道“确定齐阿城跟项北公子结亲,就不会再觊觎南公子了。”
这也是好事。
“这好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李明琪生气,“现在的问题是项家不觊觎我了。”
念儿第一次知道觊觎原来也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有需才有求,不需要我了,我就没用了。”李明琪用小手指恨恨戳公文,“没有用就成了废物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行,不能就这样,已经当过大小姐了,就不能再回去当李明琪。
李明琪看着公文,越看越明白,不就是两家合作,结盟共助嘛,她坐下来“我给项云写信,让他派兵马来助我打理山南道。”
这样就能算是有用?念儿眨眼“小姐不是应该派兵马去助他们?”
先前不就这样做的?姜管家至今还在项南白袍军中。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李明琪铺展信纸,“以前大家都是打叛军需要兵马,现在,不是打叛军,兵马不重要了,地方变得更重要,给兵马对方还怀疑戒备呢,要不然为什么姜管家被南公子留在淮南道,从不带在身边。”
她口齿伶俐,念儿听得依旧糊涂“哦……”
李明琪撇了蠢丫头一眼“项云现在就有一个陇右,我把山南道分给他一半,你说他想不想要?”
念儿恍然连连点头想要。
“没有我的邀请,他可没借口进来。”李明琪道,小鼻头皱了皱,提笔写信,“他来了,兵马也是我的一份助力,我在山南道剑南道的位置就更不容动摇了。”
她这个假大小姐出现在人前越多,做的事越多,才能更长久。
念儿一步站过来挽起袖子“我给小姐研墨!”
李明琪道“研墨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信送出去。”
她定期都会给项南送信,剑南道还没有宣告解除婚约,就需要夫妻之间信件来往。
以往写的信内容没什么,这次不一样了,要避开剑南道。
“明面上依旧给项南公子送信。”李明琪对念儿小声叮嘱,“然后趁着出去,找个走西北线的商人把信送给项云去。”
念儿也不是一无用处,信按照李明琪的吩咐妥当的送了出去,直到过了三个关卡,才被发现。
快马加鞭送到麟州的桂花手上,她看了内容,一向木然的脸上浮现怒意“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没心没肺!”
就如在山南道看着韩旭一样,韩旭到麟州后,她也来了。
理由是打理剑南道和山南道诸事。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懂吗?”韩旭反驳,“还用的着问我?”
桂花道“我会的这些是跟李都督学的,李都督也说过一句话,学无止境,李都督不在了,又是从未有过的乱世,我当然要继续学。”
韩旭木然道“你有什么不会的,在剑南道山南道也能问我,不用特意跟来。”
这个女人不敢承认,还把视线看向外边“还是当面请教更妥当。”
天天面对这个韩旭,难道有个独处时间,但看着李明琪的信,桂花完全没好心情了。
坐在廊下喝茶的负责押送货物老管笑“这些小姑娘心眼就是多。”
“损人不利己的心眼再多,也是蠢。”桂花道,“看来得让她生一场病回内宅老实养着,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候……”
老管道“趁着项齐结亲,我们跟他解除婚约就好。”
项李两家联姻现在没什么好处,解除婚约能让项云在卫道面前看起来少一个助力。
“我这就跟小姐写信。”桂花点头,“现在……”
她的话没说完,外边有卫兵急急进来“项云带着陇右兵把麟州围起来了。”
项云?桂花神情惊讶,他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去安东回家探亲吗?
“糟了。”老管从地上跳起来,“这厮要对小姐动手了!”
桂花问“要对小姐动手怎么先来打麟州?”
老管跺脚“他要用韩旭对付小姐,质问小姐弑君大罪!”
………
………
一层层兵马在麟州在蔓延铺展,看似水一般缓慢,但随着水越变越红,围拢也越来越小,麟州的城墙已经清晰可见。
善变的阵型,勇猛的厮杀,撞击在一起的兵士们如同在和自己鏖战。
自己总是很难战胜自己,尤其是人数处于劣势。
老管站在城墙上恨恨的拍墙头,再看城内,仓皇逃进来的民众将整个城池搅动的沸腾,到处都是哭喊声。
项云从兵阵走走出来,看着前方的城头。
“韩旭,出来认罪!”他高声道,“否则,满城皆为叛逆,杀无赦!”
列阵的兵将将他的声音一层层齐齐的传出去。
“韩旭认罪!”
“韩旭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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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共问罪官韩旭
麟州的官衙就是鲁王宫,王宫比不上皇宫,但比其他道衙要高厚得多。
高厚的墙院也挡不住满城的喧哗。
哭声喊声叫声声声冲破门窗。
“你可以把我关在城里。”韩旭坐在厅堂里,看着中里,“还要把民众们都关起来吗?”
中里只道:“大人放心,些许毛贼不足为惧,我们能守住麟州城。”
韩旭看着他:“你说的我们,是谁?到底为什么把我困在麟州?”
是李明玉,还是那个小齐?
他知道不管李明玉还是河南道那个小齐,与他交好并非真心,只是利用他争权夺势,但现在天下未平,卸磨杀驴也太急了!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淡然的韩旭,看着中里的时候,难掩怅然。
在麟州城被围住没多久,他就发现了,作为一城之主,蛛丝马迹的变化他都能发现,更何况是断绝商路境内封闭这么大的事。
让他更震惊的是安排这一切的是中里。
中里是他的眼,是他的手,手和眼突然没有了,他就变成了瞎子废人,他无可奈何。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世上哪有什么忠诚义士,都会变的
“你什么时候投靠他们的?”他问。
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遍。
中里一如先前不回避他的眼神,只道:“大人,我的职责是守护你的安全,从始至终都没有变。”
韩旭冷笑:“本官的安全,不是你们这些兵马能守护的,而是手无寸铁的民众。”
他伸手指了指外边。
“如果你们守不住民众安危,那本官也不会安全。”
有人从外边急急进来:“里大人,管爷让你把请韩大人出去。”
中里皱眉:“用不着韩大人出面吧?”
来人看了眼韩旭,低头道:“管爷说,守不住城,伤亡会太大,还是“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中里很清楚,肯定是为了韩旭不值得让全城人陪葬。
韩旭听到这里笑了:“看来都还没丧心病狂,知道孰轻孰重。”
他站起来理了理官袍向外走去,这一次中里没有阻拦,跟上他。
厅外的院落里沾满了卫兵,铁甲兵器一层层。
韩旭看着这场面,道:“上一次被这么多兵卫围着还是在颍陈,去泥水谷见于非的时候。”
他看了眼中里。
那时中里孤身相护,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不离不弃。
中里对外边的卫兵抬手示意,卫兵们齐刷刷的让开一条路。
韩旭没有再说话阔步而行。
纵然哭声喊声震天,一年多来执行的秩序让麟州城没有陷入混乱,街上聚集的民众看到兵马疾驰,立刻就让出路。
“是韩大人!”
“韩大人!韩大人!”
韩旭目不斜视纵马疾驰,没有半句安抚民众,但民众们好似吃了定心丸,流泪欢喜。
站在城墙上看着疾驰而来的中年美官员,老管搓了搓耳朵。
“这样不会给小姐惹麻烦吗?”桂花问。
老管嗨了声:“一个韩旭能惹什么麻烦,打嘴仗恶名声,对小姐来说又能怎样?”
想把小姐拉下来,还不是要靠打。
他转头看城外涌涌的兵马。
“小姐正等着他们来打呢。”
韩旭没有问围城的是谁,中里等人也没有告诉他,所以当听一声声韩旭认罪的喊声,站到城门上看到卫军陇右道以及项字大旗时,韩旭很惊讶。
“项云!”他喝道,“你要造反吗?”
项云看到他,制止了卫兵们的呼喝,在一众盾甲兵的护卫下上前一步:“韩旭,你可认罪!”
韩旭皱眉:“本官何罪之有?”
项云道:“韩旭,先帝在宋州遇刺,崔相爷,三皇子俱亡,深宫之中,层层护卫之下,还能有刺客潜入,韩旭,这宋州城是你安置的,陛下也最信任你,除了你,还有谁能让刺客牵无声息潜入?”
他说了这么多,韩旭其实都没有听到,听到第一句话后,他就双耳嗡的一声,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先帝?先帝怎么会在宋州遇刺?先帝早就死在京城了啊,皇帝不是安全进京了吗?这又哪来的先帝?进京的皇帝又是谁?
宋州,遇刺,崔相爷,三皇子俱亡。
他只是在麟州与世隔绝一年,怎么天地都改换了一般?
韩旭抓住城墙,看向城门下。
“项云。”他用尽力气喊,“你在,胡说什么?”
项云道:“韩大人,你不要狡辩了,楚国夫人为什么会封第一侯,摄政监国,你心里不清楚吗?”
楚国夫人,第一侯,摄政监国,先帝,宋州,遇刺,崔征,三皇子俱亡,这几个词在韩旭脑海里转动,不用项云再说什么,他心里都明白了。
他看向身后站着的桂花,中里。
封住麟州城,封住麟州城,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他道,刚张口就喷出一口血,人也向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