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这倾盆大雨仿佛将世间一切都给清洗了一遍。

楚惜情看着外面渐渐黑沉沉的天色,心中只觉得一片冰冷。

“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小姐你还是想开些。”梅香犹豫了一下才道。

如果真的没有办法的话楚惜情又能如何呢,到了那时候楚惜情难道要牺牲自己,可是没有证据的话难道去劫狱?

这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要死人的。

楚惜情眸光一冷,“不可能,我是不会不管的。”

哪怕放弃她的自尊。

两人沉默起来,楚惜情在想着如何拖延时间救楚原,而梅香在想着是不是有办法能够阻止小姐到时候牺牲自己。

要她看着楚惜情牺牲自己去救楚原她可做不到。

天色已晚,红玉送了饭菜来,楚惜情默默地吃了,哪怕她没有胃口,可是在这个时候她不能倒下,哪怕吃不下去也要吃。

如果她也跟着倒下来,还有什么人能救楚原。

外面狂风暴雨如注,就在这时,奶娘杜妈妈咚咚咚地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身上都被淋湿了,她满脸喜色:“小姐,有消息了,我家那口子一直盯着那个贾老汉,傍晚那个贾老汉跟人喝酒喝多了说漏嘴,他说那天秦家小少爷去如厕出来跟一个男人撞到一起,摔倒了,那个人似乎不是蒙学里的人。”

楚惜情猛然站了起来,双目亮起,她上前一步激动地拉住杜妈妈的手,“你说真的吗,奶娘,那个贾老汉真的看到有人撞了秦墨?”

“对,他跟人喝酒说漏嘴了,那人是他弟弟,我家那口子不是一直盯着他吗,就收买了他身边的人,是他兄弟亲口套话问出来的。这贾老汉十分爱酒,喝醉了就说了真话。”

梅香激动地欢呼起来,“天啊,少爷有救了!小姐,我看一定是那个人撞到了秦墨,只要找到人,肯定就有办法翻案了。”

楚惜情眼圈也忍不住红了,心中激动不已,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没想到这时候却是让她得到这么一个好消息。

“等等,那个贾老汉既然知道这消息,为什么不肯说?”梅香有些奇怪。

“不管他是有什么理由,现在都要去找他问清楚!”

楚惜情转身拿了斗篷披上,“走,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不管他怎么想我也要找他问清楚。”

“这外面下着暴雨,小姐你现在就去?”梅香惊道。

她说的没错,现在外面正是狂风暴雨,出去着实不便,更何况去找人。

“管不了了,我等不及了,现在就要去问清楚。”楚惜情看了眼外面,哪怕现在外面下刀子她也得去。

“我早就知道你等不及,已经让我那口子在后门等着了!梅香,别多问了,赶紧带着小姐一道走吧,不弄清楚,今晚是别想睡了。”

杜妈妈忙让人准备了蓑衣和雨布,现在也不想惊动家里其他人,打算从后门出去,那里杜妈妈的丈夫已经准备了马车。

大雨瓢泼而下,黑暗的夜晚中楚家廊下的灯笼都被吹得熄灭了几只。

楚惜情冲入雨幕中,大雨浇在身上一片冰凉,却浇不灭她心中的火热。

此刻,她心中充满了希望,也许这就是个转机,能够救楚原的转机。

到后门外上了车,杜妈妈的丈夫李丁驾车往贾老汉家中赶去。

贾老汉住在城隍庙背后的庙后街,街道狭小,青石板铺的路上雨水堆积,形成了一个个坑坑洼洼的浅坑,这里居住的是一些普通百姓,且许多贫民环境并不很好。

此刻正下着雨,狭小的街道就越发没法下脚了。

李丁停了马车,先下去踩了一脚水,他打着灯笼看了看四周,“小姐,要不等下,小人先用东西垫一下您再下来。”

楚惜情等不及,先下来了:“无妨,我穿了皮靴。”

说着这就和梅香一道下来了。

杜妈妈扶住她,眯了眯眼问:“他家就在这吗?”

“在前面一点,路窄,我先去敲门。”李丁上前敲门。

好半晌,里面才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谁啊,下这么大雨,什么事?”

李丁回道:“贾老汉在家吗,找他有事。”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露出一个老妇人的脸来,妇人满脸是劳作辛苦的不耐,她探头朝外看着,手上挂着的油灯朝李丁看去:“你是谁呀,他睡下了,晚上吃了酒,这会子睡得正香。什么事呀,不着急的话明天再说。”

妇人正说着,看到后面站着的楚惜情几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她吃了一惊,“这是,你们是什么人——”

楚惜情已经上前一步道:“我是楚太保家的女儿,现在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问贾老丈。”

“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哎呀,你们都问过他许多次了,他真的不知道——”

楚惜情看了眼李丁,李丁上前一步推开门,楚惜情几人一道跟着进来了,妇人惊道:“你们想干嘛,怎么能进来!”

梅香眼尖上前先塞了一锭银子给妇人。

“咱们只是听说了点消息,这些银子您拿去买些茶吃。”

妇人见到那一锭银子眼中顿时放光,脸色和缓了许多,“那也不能随便进来。”

“您也知道咱家小少爷的事情,大小姐着急,您家当家的跟人说起有些能帮忙的消息,咱们楚家是什么人家您也知道,只要提供了可靠的消息,一定给您一笔丰厚的酬劳。”

妇人听得心动,他们夫妇二人不过只有个儿子如今在外地做学徒,不得回来,若是真有笔银子,对他们来说可是极大的帮助。

“能有什么酬劳——”

“您要是能提供一个消息能够帮助翻案,可是算楚家欠了你们一个大人情,便是给五百两银子也不算什么,再者还有楚家照应,日后再不担心。”梅香见妇人动心,劝了起来。

“没错,大娘,还请您行个方便,我们楚家绝对不会忘了这恩情。”

妇人有些意动,咳了一声:“只怕我那丈夫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样,我去喊他起来。”

这院子进来是个穿堂,过了才是后面主屋,那妇人进了主屋似乎喊人起来,不过片刻屋内传来一阵争吵声。

“谁让你让他们进来的,知道什么,只会找麻烦!”

“有什么不行的,你要是知道什么你就说出来,还能拿钱有什么不好?”

“就知道钱,也不看看有没有命拿,那秦家就是好惹的,谁也得罪不起咱们——”

楚惜情听得断断续续,这时便见门开了,贾老汉披衣服起来了,他胡须乱糟糟的撅着,脸色难看,“楚大小姐,小人今天都已经说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您为何还要缠着我,难道非得我赶您走吗?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楚惜情敛眉,她干脆冒雨的朝主屋走去。

后面梅香忙跟上去打伞,见他们没放弃反而又来了,贾老汉不由得有些无奈。

这些富贵人家他是得罪不起,也不知道这楚大小姐是怎么回事,一个大小姐整日抛头露面,这事儿不该是楚家的男人去操心吗?

楚惜情走到主屋屋檐下,掀开头上的斗笠和蓑衣,雨太大,她的发丝和衣衫已经半湿了。

“老丈,我并非是想为难您,但今日您跟您弟弟喝酒时说漏了嘴,说到曾经看到一个男人跟秦默相撞了,是不是?”

贾老汉脸色一变:“没有的事,我是喝醉了胡说——”

他心中有些懊恼,不过是个弟弟喝个酒,谁知道说了什么就被这楚家的人知道了。

他也实在是没想到楚家会去跟踪他。

“老丈,是不是胡说你清楚。只要我把消息告诉衙门,为了查清楚案子,他们会把你传去衙门问话,到时候我觉得老丈你恐怕是挨不过衙门的审讯。”

“你这是威胁我,我什么都不清楚。”

“老丈,您不用担心,如果您跟我说实话,我们楚家得了这消息,不仅会欠你一个大人情,而且还会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就算你害怕被人打击报复,之后我们楚家也可以庇护你往别的县城去。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对啊,老丈,那秦家在绍兴可比不上我们楚家的势力,你根本不用担心,若是真担心,大可以到时候暂时搬去楚家住,绝对不用害怕。人命关天,你一句话可是能救我们小少爷,他才那么大的孩子,您也不想他被人冤枉入狱被杀吧?”

贾老汉的妻子听了,有些着急,催促道:“你若是知道什么就说啊,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贾老汉没好气地瞪了眼妻子,冷哼一声:“咱们穷苦人家,哪敢掺和你们大户人家的事,万一牵连到咱们,说不好就会如何。”

“老丈若不放心,我们听了消息,没查清楚之前绝对不会打扰您,也不会让您去公堂,我还可以发誓,楚家绝对不会亏待你,否则便让我天打雷劈!”

话说到这份上,今日又被人听到了消息,贾老汉知道是不得不说了,现在说好歹还能得到点好处,若是不说,只怕还要得罪了楚家。

这楚家大小姐把他的担心都说了,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对的了。

“你们进来吧。”

贾老汉转身进了厅堂,把油灯挑亮,妇人提了壶凉茶来待客。

“楚小姐,此事不是老汉我不说,只是我即便这说了,怕也帮不了什么忙。”

“没关系,其实你提供的消息很有价值了,起码这能证明此事还有别的可能。”

贾老汉这才犹豫了一下说道:“具体你们都知道了,的确,那天中午时,我在洒扫蒙学的校舍,当时打扫到茅房附近时,有个陌生男人进去如厕,我并未注意,过了一会秦默从茅房出来,那男人也正好出来,两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秦默被撞得摔倒在地,那男人拔腿就跑了。”

楚惜情深吸口气,双目炯亮:“秦默当时被撞伤了吗?”

“撞伤没撞伤我不知道,但我看他跌倒在地叫痛,可是一会就起来了,还骂了那男人半天。因为这秦家的小少爷很是蛮横,我不敢去扶,就没出来,当时也没当回事。谁知道下午就听说这小少爷出事了,我还吓了一跳,后来听说楚家的小少爷上午跟他打架打死了他,证据确凿,我就不清楚这是不是有关系。”

旁边梅香激动起来:“肯定是有关系,一定是那个男人做的,我们小少爷才十一岁,怎么能打死人?老丈你可曾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不曾看清,他来去匆匆,我当时也只看到个背影大概,约莫看着三十多岁样子,体格健壮,穿一身蓝布直缀,头上戴着黑色网巾,看起来就像是来蒙学看人的读书人。至于他长相我却是未看到。”

楚惜情有些失望,但心中还是颇为激动。

她没想到竟然从贾老汉这里得到这么一个好消息。

这一切都太有问题了。

怎么刚巧就有个男人撞了秦默,之后秦默就出事了。

楚原的力气不足以杀人,楚惜情很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虽然贾老汉只是提供了一个大概的线索,脸他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但说不定接下来官府去查,通过这个线索顺藤摸瓜能找到答案!

“楚小姐,这事儿可难找,毕竟我没有看到人的长相,这要去找是大海捞针呐,老汉我一不想惹麻烦,二不吃官司,所以此事我也就没提。”

楚惜情颔首,“我明白您的顾忌。这次老丈给的线索已经帮了我们楚家的大忙了。”

楚惜情又仔细问了几句,实在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之后,她才起身让梅香留下一个荷包,里面现放了一百两银子。

“等我回去禀报父亲,再送酬劳过来,如果我弟弟能因此沉冤得雪,我们楚家还有大谢。”

“不用了,真的,我只是给了个消息,哪用得着这么多银子——”

“老丈不必再多说了。我这就先回府去了。”楚惜情想立刻回去把消息告诉楚旭,如果真的想查出来,还必须靠官府和楚家的力量,她一个人毕竟能查询的范围太小了。

楚惜情急匆匆从贾老汉家出来,此刻雨已经小了很多,不复之前的狂暴,变成了蒙蒙细雨。

楚惜情仰头看着外面黑蒙蒙的天空,白瓷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老天爷,如果这一次你真的帮忙,那我天天跪拜祈祷供奉香火!

一行人又乘马车回楚家,这时候的心情和来时又已经是天翻地覆。

“谢天谢地,这次说不定真的可以救小少爷啦。”梅香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楚惜情双目凝起雾水,楚原,这次我一定要救你!

马车在蒙蒙细雨中转入了府河大街,不久之后,两道黑衣身影飘然出现,看了眼他们刚刚出来的地方,悄然离去。

不多时,这两人出现在一座警卫森严的宅邸之中。

宅邸守卫森严,西厢房专门划出了片似乎养鸽子的鸽房,还有些来往匆匆脚步无声的人出入其中。

两人到门前回了消息,很快便得到了上官的接见。

陈风面无表情地看密信,见两人回来,抬眼看去。

“大人,方才楚家小姐去城隍庙后街见了蒙学洒扫的贾老汉。”

“我们探听到重要消息。”

两个黑衣人一板一眼地说着消息。

无声无息!

若是楚惜情在,此刻一定大惊失色。

因为大概她也没想到,就在她和赵老汉说话的时候,居然有人就在旁边偷听而他们却完全不知。

陈风眸光一闪,“很好,你们两个都有功。你,甲一继续跟踪楚小姐,甲二跟我去见侯爷。”

甲一闻言很快退下,甲二便跟着陈风一道去书房见顾渊。

刚刚一场大雨过后,院子里还有草木泥土的清香,顾渊没有批阅公文,正在窗户前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负手而立,身上玄黑云纹的直缀带着几分黑沉沉的光芒,在烛光下显得几分寂寥。

“都督,要事回禀。”

“进来。”

陈风带着甲二进得书房,站定:“刚刚楚小姐冒雨出门去见人。”

顾渊转过头看向陈风,眉峰扬起,双目陡然凌厉起来,带着几分冷凝:“与我何干?”

她就算冒雨跟人私奔,他也不关心了!

陈风没理会他的话,一板一眼地道:“是关于楚原的事有新线索,或者可以翻案。是侯爷说他是你的徒弟,你要查清楚。”

顾渊眸光森冷,盯着陈风看了许久,半晌,才唇瓣开阖:“说!”

甲二这才恭敬地回了刚刚得到的消息。

顾渊听了消息,眸中幽光闪烁,他没有立刻下令如何,只是转头看着黑沉沉的夜幕,神色晦暗不定。

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女人,到底知道不知道注意,下着暴雨,她还跑出来去找人,也不管她一个女人危险不危险!

楚家的男人都死了不成,要她去问这消息!

顾渊只觉得胸口有冷冷的怒火在燃烧,自那日与她争吵回来,这怒火就未曾熄灭过,一直在他胸口压抑着。

“楚小姐冒雨而去,浑身湿透。下午,得到消息,京城那边选择放弃楚原,太子殿下要刘知府尽快结案,楚原最好的结果是秋后处斩。”

陈风还在慢条斯理地说着。

这些顾渊已经得到消息了,他甚至知道的内幕比杨锦深还清楚,包括赵斌案,也知道太子为何放弃楚原,信王又有什么举动,楚家的选择和楚惜情跟杨锦深的争吵。

正因为知道这一切,他心中的怒火反而更加旺盛了。

到了这种时候,她甚至还不肯来找他,莫非就要自己扛着?

楚惜情,他顾渊是哪点让她厌恶得宁愿自己哭泣也不肯来相见!?

——

更新啦,七千字,嗯哼,似乎很快就要拨云见雾了…我最期待的一幕很快就要出现了。

去求他

顾渊周遭的气息变得越发冷凝起来。

他转过头,忽然走出了书房:“继续查!”

那三个字一字一顿地说出来,仿佛带着窒闷和愤怒。

即便是这样,他也无法抛下她不管。

他知道陈风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试探他的态度么?

甚至听到她一个人出去奔波劳苦之时,心中更是又气又心疼。

他承认,自己无法对楚惜情不管不顾,哪怕那个女人曾经用激烈的方式伤了他的心。

这夜色越发深沉,陈风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准备继续查探,扩大侦查范围,务必找到那个男人。”

陈风一声令下,手下人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作为黑衣卫,他手中侦查的手段远远超出其他人的想象。

如果连他们都查不出来的话,那其他人简直就更加没有可能了。

“老爷,小姐说有要事要求见。”

“这么晚了,她又怎么了?”楚旭正准备就寝,他这天睡在书房,这会子楚惜情却又来求见。

今日,楚旭也着实没有什么好心情,因为楚原可能要被判死刑,他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一个儿子,楚旭心中烦闷,这晚哪也没去,一个人喝闷酒,这会正准备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