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爱上顾渊之前,或许她听到这话会很高兴吧。

可是现在,却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太晚了,杨锦深,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你了。”

她平静的面容,清冷的眼神让杨锦深的话嘎然而止。

少年英俊的脸庞忽然浮上了一层青黑,他看着她的眼睛,忽然伸出手,那双手十分冰冷,抓在她手臂上,有些颤抖,他的声调高了起来:“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是我这些日子已经为此努力,并且我已经得到了父亲的同意,太子殿下愿意为我们主婚,我们还可以在一起的。惜情,你给我个机会好吗,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的。”

“你——”楚惜情心中一震,她看着杨锦深认真的脸庞,叹息一声,从怀中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脸:“你这是何必呢?”

她不知道这个少年在暗地里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她以为他遗忘了她,或者早就跟别人卿卿我我去了。

可是,他没有忘了她,不惜辛苦跑到这里,不过就是为了想再结鸳盟。

可她现在,她真的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吧。

“惜情,难道你要为了我父亲错误的决定来惩罚我么,我没法违逆长辈的选择,但我现在自己努力争取到了机会。当初你我还没有定亲只是口头约定,现在我再次去向伯父提亲,哪怕他如何对我我都愿意——”

他的手抓住了她的,楚惜情苦笑,她感动于这个男人的用心,可是有时候,只是错过了一次,便是错过了一生。

忽然,楚惜情仿佛感觉到了有人注视着她,她转头一看,顿时心头巨震,瞳眸微缩。

那个男人,从树林里走出来,身披蓑衣,俊冷的面容,幽深的星眸,此刻,他顿在了那里,紧紧地盯着这一幕,目光像冰冷的利剑一样插进了她心底!

楚惜情忽然感觉到心脏紧缩。

杨锦深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头,目光在看到顾渊的一刹那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下一刻,他忽然挡在了楚惜情面前,冷冷地注视着顾渊,仿佛一只想要抗拒对方入侵的野兽!

雨,还在下。

稀疏的树林里,气氛安静而诡异。

三个人像三个僵硬的木偶停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动静。

顾渊的目光冷了下来,他看着杨锦深,看着楚惜情那带着些冰冷的眼神,忽然整颗心就凉了。

他昨天晚上才回了绍兴,又忙着审讯人,因为洛冰居然供人是太子指使她做的这一切,何东不敢解决此事,又把他喊去。

那个女人嘴巴硬得很,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是一口咬定是太子指使的。

顾渊心里并不相信,只是此事涉及的太过重要,他不能不问。

折腾了一晚上,早上才睡了几个时辰,一起身就想去找她,便知道她去了龙山。

想着当初曾经来过这里几次,顾渊带上了自己亲手雕刻的玉雕,骑马冒雨就过来了。

想着楚惜情肯定会因为这段时间的事生气,他还在心里惦记着怎么跟她解释。

一路上山,风雨侵袭,本想从这边后院进去找人,到了跟前,心里还在笑自己,什么时候竟要做起翻墙的登徒子了。

只是,想着她能得到一点小小的惊喜,便也顾不得什么大将军的风度了。

---顾大人啊…

你还记得诺言吗

下一刻,他看到了她。

那时候他嘴角都露出了笑容,满是惊喜,心里想着怎么楚惜情会来这里,莫非她知道自己过来么。

可是,片刻过后,他看到了一个男人。

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杨锦深。

他拉着楚惜情的手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态度亲密,楚惜情也并没有推开他。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自从杨锦深回了金陵,他从来没想到会在这里再看到他。

他以为杨家跟楚家绝无可能了,楚惜情也跟杨锦深早无关系了。

楚惜情终于看到了他,她的目光有惊讶,有冷淡,还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她没有上来跟他说什么。

而杨锦深呢,居然在他面前挡住了楚惜情,摆出了一副占有者、保护者的姿态!

顾渊一双眼睛顿时被刺痛了,雨水冰冷,他的心里却像是有一团火在沸腾!

他的双拳紧紧地攥紧了,骨节咔咔作响,胸口贲张的肌肉起伏着,漆黑的瞳眸此刻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他的唇紧抿着,目光直盯着杨锦深。

“我以为我来错了地方。子初,你不是回金陵了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平静中透着压抑,他还在盯着杨锦深,尤其注意到楚惜情并没有从杨锦深的身后过来,而是没有看他,他整颗心就乱了。

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会这样冷漠地对他?

这样的态度甚至不如以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杨锦深目光沉凝,他勾唇笑了起来,忽然道:“世叔又怎么会在这呢,我来绍兴,是想跟楚家再次提亲的。”

“提亲?”顾渊的目光陡然看向楚惜情,“楚惜情,你在这里就是为了跟他讨论提亲的事?”

楚惜情抬头走了出来,这段日子,她似乎清瘦了些,顾渊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她冷冷地看着他,止不住心中翻涌的怒气,多久了,他对她不闻不问,美妾相伴,不知所踪,现在突然出现,他怎么有脸这样质问她!

“这是我跟他的事,我想跟侯爷您无关吧。”

顾渊顿时心口微微窒息,“你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明明说好他就要去他家提亲的!

“答应过什么?哼,顾大人贵人多忘事,怕是早就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什么!既然不想见我,一直躲着,何必又要来?”

“你是气我这段时间没来见你?我可以解释的,最近我的确在忙着朝廷的事脱不开身,所以——”

楚惜情冷笑起来:“够了,别跟我说这些。你有空陪你的美妾,当然没空见我。你答应过的事怕也早就忘到脑后,既然你无法兑现承诺,又何必假惺惺地找借口!”

脱不开身他为何还带着他的美妾?

他忙的什么这么久不见踪影,她送信给他想见他,他也不来见她,这样的躲着防着她,她还能怎么想?

男人要变心,总是这样。

顾渊一愣,她知道了洛冰的存在?

怪不得她那么生气,怕是误会了他。

只是当着杨锦深的面,有些事情是决不能说的,他看了眼杨锦深,道:“惜情,你误会我了,我跟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锦深忽然开口道:“我也听说世叔那里得到了陛下所赐的美人,还没恭喜世叔呢。”

他听了这么一段对话,心中早已经一清二楚,更是波涛翻涌,酸楚不已。

什么时候,他的惜情居然跟顾渊在一起了?

顾渊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动情的吗?

他看得出他对楚惜情是真心的,楚惜情也对那个男人有心,只是现在他们两人彼此之间,关系却不那么融洽罢了。

难道说,真的是错过了一次,就是错过了终身吗?

顾渊冷冷扫了他一眼,他打得什么主意,自己岂能看不明白!

“惜情,有什么事,我们细谈,我也想跟你解释最近的事。”

楚惜情根本不想理他,明明在绍兴的时候他都不来见她,说来提亲,却骗她公务繁忙,可是他却陪着那个美妾,她请他来见,等了他一夜,可是他根本没来,明明收到信,他却只字不提。

楚惜情心中最恨别人欺骗自己,辜负自己的承诺。

“人不风流枉少年,这种事,世叔也不必解释什么的,毕竟是陛下赐的人,世叔位高权重,不像小子倒是家中一干二净。惜情,你就打算让我继续淋雨么?”

顾渊浑身的气压顿时降了下来:“杨锦深,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管!楚惜情是我的女人,你听清楚了!”

杨锦深握拳冷笑道:“你的女人,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楚惜情心中纷乱,她撇螓首,“我谁的女人都不是。”

顾渊瞳眸微缩,脸颊紧绷,他看了看杨锦深:“难道说,今天你们见面,你真还打算跟他旧情复燃吗?”

楚惜情听得心头火起,她咬牙怒道:“你走,我现在不想见到你!我爱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与你无关!!就算我跟他在一起了又怎样,杨大哥你跟我进来!”

他凭什么还在这里污蔑她,他怎么不想想他对她做了什么,那样伤害她的感情,她的心都冷了!

她直接拉着杨锦深的手转身进了庵里,碰的一声关上了门,那门关得太用力,在空中回荡了几下,又荡开了。

顾渊整个人僵在那里,像一尊雕塑,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他直盯着那扇回荡的门,看到楚惜情回过头关门,目中满是冰冷,而不是他想要的柔情。

他漆黑的眼瞳,那一贯冰冷的眼眸闪现一抹痛意,冷峻的脸庞嘴唇抿得紧紧的,倔强得没有再开口说什么,而是霍然转身,高大的身躯像一只受伤了的凶兽拖着残躯缓慢地离去,连脚步都透着伤痛。

楚惜情咬紧了下唇,她握住门闩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心里疼了一下,原本漫天的怒气,忽然就变成了漫天的酸楚。

她关上了门,不再看他的背影。

原来她心里还是爱着他。

杨锦深默默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似失落,似同情,似自嘲。

“原来,你心里真的没有了我。”

顾渊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树林,走到了山上修建的石阶上。

蜿蜒曲折的石阶通向了山下,漫长而无际,仿佛这广阔的雨幕,没有尽头,让人一看去就有种无法喘息的绝望。

她说的话同样伤到了他。

他顾渊在外人眼里是铁石心肠的人,冷血无情的刽子手,没有感情。

可是,实际上他也有渴望,也有感情,也有自尊。

她不信他的承诺,也不想听他的解释,是的,他知道自己这段日子让她受了委屈,或许她误会了他,可是,他以为她会给他个机会解释的。

为什么,她听也不听?

他是个男人,面对她那样的闭门以对,他还能说什么,难道要他像个低贱的爬虫去求她?

可那样,真的是他要的吗?

还是说,她已经不喜欢他了?

顾渊沿着石阶一级级走着,他心中起伏不定,右手忽然伸进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匣子来。

被他的体温温热了的匣子里放置着一座小小的雕像,那是他亲手刻的她的雕像,他的雕工一般,还是多年前从军队里一个祖上干玉雕的同袍那里学的。

玉却是好的羊脂玉,此刻握在手中仍然是温热的,雕像的面容是他用心雕刻的,刻在他心里,神态非常肖似楚惜情,她是在笑着,娇憨可人,似乎在像人撒娇一般。

顾渊看着那雕像,忽然他合上了匣子,对着一边的山坡扔了下去!

石阶旁都是草丛和树丛,匣子扔下去,发出一阵巨响,砰砰几声之后再无动静。

顾渊浑身煞气直冒,看也不看那地方,直接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雨还在下。

漫长生长的野草遮蔽了视线,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小了些,天际泛起亮光。

忽然,悠长的石阶冒出了一个身影,顾渊返身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来寻他的陈风。

相思始觉海非深

“都督,你怎么了,在找什么?”

陈风吃惊地看着顾渊跳下台阶,在那山坡草丛树丛里寻找着什么。

他也跟着下去找,顾渊寻来寻去没有寻到,面色有些难看。

“找到了,是这个吗?”陈风捧着一个匣子走了过来,顾渊伸手夺了过来。

他朝里面看去,目光忽然一怔。

“不过,好像碎了。”陈风的话仿佛呓语在他耳边响起。

碎了。

他握紧了匣子,望着里面四分五裂的玉雕,心脏一阵一阵地紧缩。

“是啊,已经碎了。”

原来完好的也都碎裂了。

陈风呆呆地看着他,顾渊的脸庞仿佛在这雨幕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破碎。

他收紧了匣子,一言不发地沿着石阶,慢慢地走了下去。

陈风愣怔了片刻,连忙追了上去。

雨幕中,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了,仿佛这青山隐没其中,独留下古刹幽幽。

楚惜情静静地站在小楼上,羽睫低垂,整颗心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或许,早已经随着顾渊的离去被他带走了。

一盆火盆缓缓燃烧着,杨锦深身着单衣坐在那里,看着楚惜情,没有说话。

许久,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楚惜情淡淡道:“也没多久。”

“是我们的婚事告吹之后么?”杨锦深喃喃自语,语气有些苦涩:“没想到,只是一次错过,难道说就永远错过了吗?”

他抓住楚惜情的手臂问道:“惜情,你告诉我,难道,我们真的就没有可能了吗?顾渊他能做到的,我一样能做到,而他做不到的我一样也能做到!你知道的,他位高权重,像今天那样赐美人的事情总难保不会再有——”

楚惜情摇了摇头,“没有可能了。杨锦深,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我不能骗你,你我之间还是回不去了。”

“你还惦记着他是吗?既然如此,今天为何要气走他?”

杨锦深心中苦涩,想着今天的事情,他固然是嫉妒的,顾渊趁着他跟楚惜情之间出现问题的时候,居然把她的心得到了,他只是晚来了一步,可一切却都完全不一样了。

楚惜情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他欺骗了我,这些事情,说给你听,怕你也不明白——杨锦深,你走吧,我们之间,现在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杨锦深怔了怔,他漆黑的眼瞳似乎有些深沉的东西,望着她的时候,带着些悲伤:“就这样么?”

他从金陵来,并不是为了这样的结果。

可是为什么,很多时候人生就是这样可笑,往往荒唐透顶。

“是,就这样。”

长痛不如短痛,她不想再纠缠什么,现在她整颗心都太过疲惫了,比如早些解决。

杨锦深垂眸叹了口气,许久,他目光坚定地抬头说道:“不,我不会就放弃的,惜情,在你没嫁人之前,我不想就这样发放弃的。至少,你是曾经喜欢过我是吗?”

楚惜情蹙眉看着他:“这又何必呢。”

杨锦深起身把衣服披上:“顾渊他或许有什么苦衷吧,我也不能尽知,他应该不是个薄情寡性的人。”

虽然这样光风霁月地说着情敌的优点,他到底还是有些意难平,出门的时候认真地说道:“但是,你若是对他灰心了,不要忘记还有我在呢。”

楚惜情怔怔地看着他走了,整颗心空荡荡的。

顾渊——

楚惜情想起他,心中酸涩。

他真的有什么苦衷么,可是,为什么不能告诉她,而要欺骗隐瞒她呢?

难道在他眼中,她就看着那么不能承受么?

“小姐,杨公子走了。”梅香低声道。

“唔,走了也好。”

梅香定定地看着她,脸上带着些犹豫:“可是,小姐,你跟顾大人他,为什么不好好说说呢。也许,也许事情不是那样呢?”

她只看到顾渊来了又走了,但看小姐的样子也知道彼此是不欢而散的。

如此情形,也是让她十分担心。

“再说吧,我现在不想想这些事情。走吧,祖母还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