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不是我说,女人么,她要是现在还矫情,你就冷她几天,之前大抵是哥哥你太惯着她了吧,那些大家闺秀就是那样,尽会使小性子,几天不理她,冷着她,你看她肯定就不习惯了,到时候还要主动找你呢。”

“滚回去睡觉去吧,你倒成脂粉里的英雄了。”顾渊骂了他一句,起身离开。

月上中天,正是良辰美景。

顾炎见哥哥走了,眼睛骨碌碌乱转,想了想道:“铁牛,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

“生日?我哪记得,我从小没爹没娘。”

顾炎拍拍他肩膀,眼睛一亮:“你这个月过生日。”

“啥,我不知道啥时候是寿辰啊,咋过啊。”铁牛惊奇地看着顾炎:“你咋知道我哪天生的,你会算命?”

“我哪会算命,说你这个月过生日就是这个月。我算算,明天不是楚原那小子过来学武的时候吗?正好把这事告诉他,咱们好好给你庆生。时间,就定在几天后——”

“你干嘛要给我过寿,我又不是那天生的,虽然俺没爹娘了,可是听俺叔说俺是冬天生的。”

“说你四月生的就是四月生的,你个木头脑袋!我这不还是为了大哥吗,到时候…”

顾炎说了半天,铁牛才嘀咕道:“那好吧,那俺就四月过寿。不过为啥你不说是你过寿啊?”

“那怎么一样,我可是知道自己生日的,哪能随便改。”

“那我…”

“好了好了,等回金陵,我把家里那几坛子陈年好酒送你还不行吗?”

——

楚惜情浑浑噩噩地坐着楚家的马车回了家。

一路上,她一直失魂落魄的,自从之前柳裴然一番话之后,她整个人就一直处在这种状态之中。

她脑海里还回荡着柳裴然说的话。

“你心里系着谁?你喜欢的是顾渊吧?”

自从那之后她疯了般地跑回禅房里,就一直心中矛盾纠结,剧烈地斗争着。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对顾渊动心。

一方面,她在不停地反驳,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另一方面,她心中漫长的冰冷的大堤仿佛被虫蚁给寸寸吞噬,毁灭,心中翻腾不已,脑子里全都是顾渊的画面。

这样剧烈繁复的思绪几乎让她快要疯了。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老太太蹙眉问道。

“没事,祖母,我,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她晚饭也不吃了,回到湘园,钻进闺房里就不出来了。

她躲在被窝里,像个鸵鸟,又像个明知道爱却又不敢去爱的可怜虫,自己一个人在黑夜里舔舐着伤口。

过去种种一一浮现,一面是梦里前世男人负心绝情的面容,是陷身花街恐怖黑暗的岁月,是跳湖自尽时凄绝仇恨的身影。

种种种种,之后便是顾渊。

他使得她收到惊吓复而转生,他一次次地救了她,解她于危难之中时的感激;他嘲讽她时让她又羞又恼的心情;他吻她时让她又惊又气的羞怒。

更有他对别人冷漠无情的脸,护她在身后横眉冷对万千白莲教暴徒时仿若高山巍峨不可退让的模样,因她不肯答应嫁给他时恼怒隐忍的模样,偶尔看她时微露笑意的模样,最后绝然离去时萧然的身影。

楚惜情的记忆定格在他送她回炉峰禅寺时转身离去的背影,一种莫名的悲伤和失落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久久不散。

她从梦里醒来,脸颊上有两行泪,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起来。

“我怎么哭了?”她摸了摸脸上的泪痕,只是心中难受,那种莫名悲伤的情绪让她无法自拔,整个人都显得颓丧而失落。

天还没亮。

楚惜情抱膝坐在床头,呆呆地想着心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东方既白,雄鸡唱和,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徐徐而升。

梅香早起进来服侍,看到楚惜情这个样子大吃一惊。“姑娘,你怎么啦?”

虽然昨晚她已经听红玉说了些事情,不过具体是怎么样她还不是很清楚。

楚惜情中了药的事情也就是张氏她们和顾渊清楚。

只是昨儿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柳裴然跟自家小姐到底说了什么,怎么会让她变得这样失魂落魄呢?

“小姐,你不会一晚上就没睡吧?”梅香紧张地过来轻轻摇晃着她。

楚惜情转了转眼珠,看到梅香也在,想起上辈子就是梅香留在她身边,甚至为了她而死的,忽然间鼻子一酸,搂住梅香哭了起来。

“梅香,梅香,我该怎么办,我心里好难受…”

“我的好小姐,这是怎么了,您难受什么,跟奴婢说说,谁欺负您了?”

梅香着急地问着:“是不是柳裴然柳公子?他到底跟您说了什么,这混蛋,怎么把我家小姐弄成这样了?还有昨天的事,奴婢一直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楚惜情摇摇头:“不关他的事,也许他只是说了些实话而已…昨天,昨天的事…”

她本来不想把这事说出来的,可是此刻心里实在堵得慌,便把昨日她中了药后来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什么,这么说,顾大人他是看到了小姐的身子了?小姐还拒绝嫁给他?”

梅香瞪圆了眼睛,觉得无法理解了。

“小姐你为啥要拒绝啊,你,你都被他看了啊,难道不该让他负责吗?”

楚惜情红着眼圈道:“我不知道…别问我。”

“那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

---第二更…三更今天。

错中错好心办坏事

“他不理我了。”楚惜情带着浓浓的鼻音说着:“他生我的气了。梅香,我做错了吗,现在我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心里好难受。”

“这事,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办啊。您都被他看了,还说不嫁给他,他不生气才怪呢。可是,既然小姐你不想嫁给他,那不是正合意吗,干嘛这么伤心呢?”

梅香觉得自己脑袋不够使了,这都是为什么啊,简简单单的事情怎么就弄得那么复杂?

“我不知道,梅香,我一定是疯了——”

梅香蹙眉:“小姐,你喜欢顾侯爷吗?不然为什么要伤心呢?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嫁给他呢?这不是很好吗?奴婢不明白您到底在想什么,顾大人好像一直没有伤害过小姐,您去找他说清楚,不就好了吗?”

“我喜欢他吗?”

梅香惊愕地看着她:“不是喜欢,那为啥小姐为他伤心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这个当丫鬟的倒是看得清楚。

为何要为了他的离去而伤心呢?

楚惜情心中升起一股明悟。

她是在乎他的,或许这份了悟来得太晚,而她又太过退避,一味地抗拒,到如今似乎两人之间更是关系降到了冰点,她才明白。

此刻的她是软弱的,不自信的,“太晚了,他肯定不会再理我了。如果我去找他,那要我说什么?难道要说让他为我的清白负责?我,我没那个脸。”

她患得患失地想着可能出现的场景,随即在一种悲伤的气氛笼罩下,整个人沮丧起来。

梅香不知道为啥平日楚惜情处理家事或者商业上的事都能雷厉风行的,但偏偏在感情上,她却总是踌躇不前,怕东怕西的。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只要您去找他表白了,或许侯爷一时会跟您制气,但是他总是喜欢您的啊,怎么会不理你呢。而且,姑娘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梅香,我怕再次投入感情,如果他也负了我,我会受不了的。”

梅香愣了下,她抓了抓头发,“这是因为朱公子?奴婢看您不在意他的样子以为您根本不怎么喜欢他呢?怎么,他让您都不敢相信男人了?可是朱公子又不是顾侯爷,侯爷他不是那样的人吧?再说,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总不能因为怕卡着喉咙,都不吃饭了吧?”

楚惜情苦笑,她摇了摇头。

朱昂,她早就不在乎他了,给她致命伤害的是董其玉那个混账东西。

梅香又怎么会知道她上辈子受的伤害?

可是,她说得也对,顾渊不是朱昂那种轻薄的性子,也不是董其玉那样的骗子,他是不会像他们那样对她的。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就像个小刺猬一样,一旦受到点伤害就会缩回去。

“我去找他,他会不会不理我?”

“不会的,而且,现在这样了,您也不可能就什么都不做吧。”

楚惜情沉默了一会,颔首道:“那我,我今天去找他?”

她心里的煎熬几乎让她没法想别的事情,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事。

与其等待下去,她想还不如现在去说清楚。

“可以,姑娘正好可以起来洗漱下。”

楚惜情应了,才刚起来,准备去洗漱,忽然窗户被什么东西给撞开了。

“什么东西?”

梅香过去一看,忽然在地上拾起一块包裹着纸的石头。

“呀,这是哪个混蛋居然扔了块石头进来?”

她把纸拿开,见居然是封信,上面还写着楚惜情亲启的字样。

梅香惊讶地把信封递给楚惜情,探头朝外看去,除了看到来来往往的楚家的仆婢,并没有看到什么外人。

这里也是二楼,不知道什么人有这么大的力气居然把窗户给撞开,扔进了石头。

楚惜情打开信封一看,脸色顿时白了下来。

纤纤玉指似乎无法承受那薄薄的纸张的重量,她的手颤抖了起来,那张纸就飘然地从她指缝之间滑落,轻飘飘地落在了地板上。

“姑娘,怎么了,这是什么人弄的信?”

梅香发现楚惜情的表情不对劲,整个人似乎一瞬间呆住了。

她上前拾起了那张纸,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哑然。

信是顾渊写的,送给楚惜情。

“他说以后让我都不要再去找他了,他不想看到我。”

楚惜情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完这句话,声音有些破碎。

“梅香,他不想看到我。”

她刚刚鼓气的一点勇气瞬间消失了,想到可能面对他如同对待陌生人的眼神,她就觉得心里说不出难受。

“小姐,这只是气话,你不要难过。而且,这也不能确定就是顾侯爷写的吧?”梅香有些无力地安慰着。

现在她也觉得这话没什么底气。

这如果不是当事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你别安慰我了,梅香。”

楚惜情跌坐在椅子上,捂住脸呢喃着:“他不想见到我,肯定是讨厌我了。也许他已经决定再也不管我了。是呢,如果是我,这样三番两次的,心里也会气愤吧。也好,我都不知道怎么见他,要跟他说什么。”

“这只是气话,不当真的。”

“别说了,既然他不想看到我,我不去见他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她的仇还没报,感情从来都不是她重生之后的目标。

只是忽然如同两条平行线,交错的光点,在她心里投下一点光芒。

“别这样,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呢。哪有功夫管他?”

楚惜情笑了起来,只是在梅香眼里,那笑容比哭还悲伤。

她心里也难受起来,上前搂住楚惜情。

她可怜的小姐,生在这样的家庭,有着一心要害死她的继母和姐妹,时时刻刻都得打起精神。

她也才十五岁,稚嫩的肩膀却要承担这一切,她是最清楚自己的小姐有多累的人。

甚至在此之前,她连自己的婚姻都没有功夫去管。

“小姐,奴婢陪着您,一定能够等到打倒大夫人那一天的。”

就在之前梅香朝外看的时候,却有个身影很快离开了楚家,身形如鬼魅般迅速。

这人的身影穿过了街巷,投入了府河大街上一栋守卫森严的宅邸。

一大早正在院子里练功的顾炎正心不在焉地来回看着,直到看到那人出现,才急忙冲了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人没有,信送过去没有?”

顾炎急切地问道,搓着手,满眼的兴奋。

陈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送去了,不过一旦都督问起来,此事三将军你想好了么?”

顾炎正兴奋着,听他这话一说,顿时觉得脊背后面凉飕飕的,他讪讪地说:“大哥又不知道。不告诉他不就行了。对了,她看了信没有,什么反应?”

“看了,很伤心的样子。”

“哼,该的,这小丫头骗了我们那么久,害我们跟她称兄道弟的,现在还把大哥弄得如此郁闷,怎么也得让她郁闷郁闷,不然她还真觉得大哥还会继续惯着她呢!”

顾炎拿起手中的长枪耍了个枪花,只觉得自己办了个大好事。

“你确定不是相反的效果?如果出了反效果,你自己去跟都督说去。”

顾炎愣了下:“怎么会呢,发帖子请她来,让楚原去求,她如果真心想跟大哥在一起,一定会来的。我这只是让她反省反省。”

“你们在这做什么?”顾渊一身青色宽松练功服,见到顾炎一大早起来不知道跟陈风在说什么,鬼鬼祟祟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顾炎立刻脊背一僵,给陈风使了个眼色。

“哥,没什么啊,我就是刚刚看到陈风,想试试他的功夫进步没有。”

顾渊神情淡漠,哼了一声:“就你那功夫,比之陈风差远了,还想试他?我看你是闲得没事,过来陪我试刀。”

---远目,惜情,乃真素个苦命的娃,亲妈疼你哈…

管事

“咳咳,大哥不要啊,要不让陈风跟你试刀吧?”顾炎顿时愁眉苦脸地叫苦起来。

顾渊冷哼了一声,“来吧!”

他根本不理会顾炎愁眉苦脸的样子,上来就是刀法。

顾炎苦笑着跟哥哥对抗,心里想着莫非是自己的事情被哥哥给知道了,不然的话哥哥怎么会突然间这么做呢?

唉,他就是倒霉啊,为啥办了好事还要被人揍,这是怎么说来?

且不提顾炎这边如何跟哥哥比刀,另一边楚家这里倒也算是热闹纷呈。

楚惜情既心伤于此,暂且提起精神,把复仇的事情弄到眼前,全副心思都是转到这上面来了。

却是到了这时候,本来一直昏迷不醒的张氏也终于清醒了。

楚惜情正在换衣,听闻这消息,目光闪动,原本苍白的脸色泛起一阵红,冷笑起来。

“是吗,那我也该去看看母亲才是,真是的,不知道怎么的,母亲就病成这样,看来家里的事是不能管了。”

梅香在旁边听到她说的话眼皮跳了跳。

小姐这是想抢家里的管事之权?

楚惜情整个人似乎变得沉默了一些,脸上没什么笑容,因为脸色实在算不得好,难得的还涂了粉,化了淡妆。

她细细地吃着金丝烧卖,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用心地吃着,仿佛要把食物的能量全都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似的。

几个丫鬟边上伺候的时候都感觉到一阵压抑。

到去了荣寿堂请安时,楚惜情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可只有梅香知道自己小姐心里的不平静,哪怕她心里再难受,为了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她也同样要挺身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