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梦脸色一白,忽而有些发青,她握住轮椅的手有些发白,骨节都几乎要露出来了。
“我劝你不要打主意在姑妈身上,没什么用的。她一个出嫁的女儿管不到家里的事,就算帮你说了话,你除了呆在那个院子还能做什么呢?回去吧,我会去找你的。”
楚惜梦惊愕地看着她,她没想到楚惜情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其实她也不是想要姑妈说什么,只是想要提醒大家她的存在,不要把她给遗忘了。
或者会有人记起她,她的母亲会记得施舍给她一点母爱,让她过得好一点。
她受够了被封闭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没有希望,没有人生,生命就真的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哼了一声,转身转动了轮椅。
“来人,送五小姐回去。”楚惜情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婆子过去推轮椅去了。
吴倩倩好奇地问:“那是五姐姐,我好像听娘提起过,她是天生残疾,以前好像都没怎么见过她呢。”
“是啊,五妹的性格有些古怪,倩倩别见怪。”
吴倩倩忙道:“怎么会呢,五姐姐好可怜啊,我能去看她吗?”
“妹妹还是别去了,她那不一定欢迎你的。”楚惜忧不阴不阳地说道。
“这怎么说?”
“你去说不准要被她赶出来的。”
楚惜情略带责备地看了楚惜忧一眼:“好了,五妹都够可怜了,就别再说这个了。”
楚惜忧撇撇嘴,拉着吴倩倩热情地介绍周围的景致。
楚惜情脚不能行走太远,梅香便叫了人抬了软轿来。
“大表姐脚怎么了?之前我就觉得你脚上不怎么对劲。”吴倩倩忙过来问。
“没什么,这不是前几天去会稽山进香么,偏偏我不小心崴着脚了,所幸没有伤着骨头,却也要养几日才好,走不得多远的路。”
“都怪我,竟是没注意到。大表姐,要不我送你回湘园去?”
“那不用了吧,大姐,时候不早了,该是晚饭时分了,还是先回荣寿堂,等晚饭后姐姐再回湘园去,也免得来回奔波了。”楚惜忧道。
“是啊,大姐,你的脚还是不能多走动。”楚惜莲也说。
“嗯,我也没打算这就回湘园,先回荣寿堂吧,我这脚也真是,偏赶上这时候出事。”楚惜情一提起此事就想起顾渊来,提起他就心中怪异,气不打一处来。
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跟那人命中犯克,怎么每次遇到他,她似乎都得出点事呢?
难道他就是她的克星不成?
这么想着,姐妹几个又回转了荣寿堂,吴倩倩过来亲自扶着楚惜情到了西厢房坐下,又看了看她脚踝,“可怜见的,我以前也崴过一次脚,可是真真的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呢,好在表姐这伤并不严重。”
“先不忙这个。”楚惜情说着看了梅香一眼,梅香便从这房间里的立柜里取了一个木雕玫瑰花的匣子来:“这个是我家自家店里产的玫瑰露,玫瑰霜,玫瑰膏,还有些蔷薇露,表妹来,没什么可送的,且送这些子给表妹和姑妈当个玩意儿。”
“真漂亮呢,我瞧瞧是什么样子——”
吴倩倩好奇地打开来,见到包装精美的瓷瓶便是喜欢了,打开蔷薇露看了,惊喜道:“比我们家用的要纯净呢,好香,好姐姐,你们家的店卖的东西倒是好。”
说罢一一试了,欢喜不尽。
“这些东西几个姐妹都有,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你喜欢就好。”
楚惜兰快嘴,咂舌道:“这些可不是小玩意儿,怎么也得值个一百两银子吧,倩倩你不知道,这东西在绍兴都卖断货了,有价无市,这可是大姐特意留出来的。”
“啊,怎么这么贵?也是了,这东西倒比我以前见过的好多了呢,用着一点都不油腻。”
吴倩倩有些惊讶这价格,本来物价也就不贵,普通人家一年十几两银子就能过活,上百两银子就算是在他们吴家也不能说就是小钱了。
楚惜忧心里也眼热,楚惜情倒是说过分她一部分嫁妆的事,楚惜忧当然不敢说把这店分去,但是也想着是不是能分点股份过去的想法,就算只占一成也是好的啊。
但是她可不好意思开口提,毕竟自家也没有帮楚惜情什么大忙,凭什么就要分人家的嫁妆出去?
楚惜情一抬眼看到楚惜忧的眼神,就觉得腻歪,心想,这还没见到什么利益呢就想分我的钱,哪那么容易的事?
心里盘算一番,按理说柳氏那里也是该有些结果的时候了。
嘴角带笑,也就不再理会楚惜忧那的眼神了。
“谢谢表姐,这回来,我也给表哥表妹也都带了礼物的,秋纹,把我准备的东西拿来。”
吴倩倩这么一说,几个女孩儿也是坐不住了,纷纷掏出东西送她。
荷包里放的打赏人的银锞子是不能送的,有些送的是荷包,有些送的是自己做的东西,还有的给的是簪子之类的,但都不如楚惜情的贵重。
吴倩倩的父亲吴岳原先几年在福建任按察使,今年才调到了金陵京城任户部右侍郎,家里也是颇有家资,准备的东西便都是金陵时兴的一些物件。
有用上等雨花石做的手串,也有用金陵世家秘法调制的香珠,每个人都准备了,倒也不厚此薄彼。
楚惜情选了串雨花石做的手串,拿在手中把玩着,虽然岁月荏苒,时光变迁,然而总有许多事情是永恒不变的。
“几位姑娘,表姑娘,老太太叫开饭了。”宝娟过来请他们去花厅用饭,几个少女这时候已经熟悉了,说说笑笑着簇拥着楚惜情去了花厅。
便见花厅里摆了几桌,因是自家人也不分什么男女了,只是按辈分坐了几桌。
流水般的席面上了来,先是些小菜摆盘,再是时令河鲜,豚鱼上来,水八珍,主菜是嫩羊羔。
吴东河正坐在楚惜情对面,不时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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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插柳柳成荫(第一更)
坐在楚惜情旁边的楚惜忧却以为吴东河在看她,心中噗通噗通直跳,好似揣了一窝兔子,状似镇定地极其淑女地吃完饭,根本连是什么味道都没注意。
用完了饭,撤去碗碟又上来些瓜果点心摆上,吴倩倩闹着要玩。
“要不抽花签吧?”
楚原道:“那都是女孩子玩的,怎么让我们玩?”
吴倩倩不乐意了:“怎么说就是女孩子玩的,男孩子不能玩吗?”
老太太一旁瞧着热闹,笑道:“要玩花签也不是不行,全当凑个热闹。”
大人们都只当孩子们玩闹的,便随他们去,老太太坐一边和楚旭夫妇,楚敬夫妇一起,和楚香兰问起她家这些年的事情,又问及京城时下的情形。
吴倩倩这边得了祖母的认同,便叫人去取了花签花筒来,笑眯眯地说:“待会你们可不要抽了个狗尾草才好呢。”
“小妹,又胡闹了。”吴东河宠溺地拍拍她脑袋,一边接过花签花筒来摆好,显然十分宠爱这个妹妹。
“哥哥,这不是玩嘛,大家都是表兄妹,最是亲的,来来,我先抽吧,然后掷色子,数到谁谁抽个签子。”
这游戏原也就是行酒令的,用色子来选择或者根据花签的签词来选择下一个人,是最常玩的玩意儿。
吴倩倩随手抽了支签子出来,见是个杜鹃花,笑了起来。
但见上面写着:花红夹路——此时逢国色,何处觅天香。座中西子,艳绝群芳,自饮一杯,桃李芙蓉共敬一杯。
姐妹几个一起起哄,楚惜忧笑道:“快快,倩倩这回可要你自饮一杯了。”
吴倩倩笑骂道:“哼,待会看你们谁抽中了桃李芙蓉的,也要罚酒一杯。”
便饮了杯酒,因拿了色子来掷了,数了个五点,正好数到楚惜情。
楚惜情便取了签子。
吴倩倩凑过来看,顿时咯咯直笑,一把抢了过来:“哎呀,是只丁香。素艳清怀,照眼还若锦绣堆。得此签者,红鸾星动,因情迷神,不宜饮酒,着赋诗一首。哈哈,表姐,你这是红鸾星动了呢,赶紧的赋诗一首。”
楚惜情脸上烧红,嗔道:“不过是抽个签子,怎就来打趣我?你还是艳绝群芳呢!”
“大姐可不能耍赖,啧啧,近来莫非是好事近?”楚惜忧笑道。
楚惜情睨了她一眼:“你才是好事近吧?”
“对啊,三姐可不是好事近吗,最近不是还有人来提…”
楚惜忧面色微变,忙打断了楚惜兰的话,“怎么说起我来了,大姐,可不能转移话题啊,这赋诗一首是难免的了,要不,可就要罚酒三杯了。”
楚惜颜在一边瞧着哼了一声,靠在一边吃着瓜子儿,心里泛酸,心想着小贱人最近可不是红鸾星动么,真是奇了怪了,这女人到底哪里好?
楚继宗几个只是笑,楚原好奇地问:“红鸾星动是什么意思啊?”
楚继宗轻咳一声,吴东河双眸发亮,含笑道:“这是说表妹将有喜事了。”
“姐姐要嫁人?”楚原诧异地问,得到楚惜情一个爆栗子:“胡说什么!”
因而嗔怒地看了吴东河一眼:“表哥怎么也跟着取笑我,我可是要没脸见人了。”
吴东河被她薄怒带嗔的眼神一扫,顿时魂不守舍,脸上涨红了:“表妹,只是玩笑而已,你不要生气。”
楚惜情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我没生气,表哥别这么紧张。好了,你们几个非得要我作诗,我想着,便做个歪诗罢,却也不算是我作的,不许笑我。”
“不笑,不笑,一定不笑。”
楚惜情便摆出一副严肃姿态默默吟咏起来。
“一片二片三四片。”
才刚刚吟诵了一句,众人就忍不住破功大笑起来。
“姐姐,这算是什么诗啊!”
“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楚家的女孩子都胸无点墨呢。”楚惜颜讽刺道。
“都说了不准笑的,不然我可不往下说了。”楚惜情没理会楚惜颜,只是哼了一声,不说了。
吴倩倩攀着楚惜情肩头摇晃着:“说嘛,好姐姐,咱们不笑不行吗?”
楚惜情哼了一声,“待会可不准笑了,好吧,听好了。”
“一片二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
楚惜颜嗤笑了起来。
吴东河也是好笑,心里觉得估计楚惜情这是故意玩耍嬉闹的,不然怎么可能弄出这么一瘦莫名其妙的诗来。
“飞入梅花皆不见。”
直到楚惜情最后一句说出来,本来正准备爆笑的人不笑了,正准备讽刺的楚惜颜呆住了,旁边楚继宗叫了声好。
“妙,最后一句却是点睛之笔呢,飞入梅花皆不见,原来是写雪的,虽未提雪,然可见雪之情状。”吴东河大为赞叹。
楚惜情自己先笑了起来:“现在不笑了吧,不过这也不是我自己作的。这数字诗可还过得关么?”
“过得了,表姐你可真厉害。”吴倩倩嬉笑起来,“快来掷色子——”
众人行酒令玩花签,好不热闹。
到了最后一个个都喝了些酒,酒后微醺,吴倩倩靠在楚惜莲身上,正笑闹着要楚惜忧楚惜兰喝酒,楚惜颜一杯杯喝着酒,似乎是醉了,楚继宗和楚继方,楚原跑到外面去了,楚惜情半靠在圈椅上,单手支着下颌,雪肤染上醉态的彤云,黑眸波光流转,因酒醉染上几许红晕,笑吟吟地望着几个姐妹闹腾着。
吴东河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清丽的容颜此刻更加动人心魄,那样的美丽直入心房,让他心弦波动不已。
“表妹——”
“嗯?”
她回眸看他,眸光流转,朱唇开阖:“表哥,你怎么有两个人?”
她困惑地微眯起美眸,憨态可掬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不住想拥在怀中恣意爱怜。
吴东河声音有些暗哑:“表妹,你醉了。”
楚惜情摆摆手:“我没醉,只是点梅子酒,哪能喝醉呢。天不早了,我回去了——”
说着就要站起来走。
这一起来,却是站不稳,只觉得头晕目眩,晃了一晃,差点栽倒。
吴东河在一旁看着,立刻伸手扶住了她。
“哎呀,头好痛。”楚惜情揉着太阳穴,有些醉眼迷离。
“姐姐你喝醉了!”吴倩倩大笑起来。
“姑娘!”梅香忙上前去把楚惜情扶住了,吴东河满带遗憾地松开手,看到母亲疑惑的眼神,不由脸红起来。
老太太也正疲乏了,见这几个孙女孙子喝醉了的样子,笑骂道:“瞧你们闹的,好了,时候也不早了,都各自回去歇了吧。梅香,你把你家姑娘好好伺候着,她脚现在不方便,叫轿子送回去。”
“奴婢省得。”
这边厢楚惜情醉眼朦胧地被梅香扶着出去,到外面找了婆子抬了软轿送了她回湘园去了。
众人各自散了,叫丫鬟送回院去,老太太也回了正房去歇息,楚香兰让人把醉了的女儿安置好,出来略带探究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娘,表妹刚刚醉了,所以我——”吴东河被母亲的眼神瞧得很不自在,莫名其妙地开始解释起来。
楚香兰蹙眉,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大有深意地说:“好了,娘又没说什么,今天也是折腾一天了,你且跟你表弟们去前院休息。”
“是,母亲也早点休息吧。”
吴东河规规矩矩地给母亲请安道别,这才转身离开,寻了楚继宗几个回前院去了。
楚香兰见嘴上带笑,回房梳洗安置,跟自己的心腹嬷嬷说道:“你瞧着惜情怎么样?”
“表小姐?奴婢瞧着表小姐姿容品行都是极好的。”
楚香兰面上带笑:“这孩子,我之前还没注意他有这个心思,你且最近多打听打听惜情的事儿,倒也算是不错,正好亲上加亲了。”
“那敢情好,奴婢一定仔细去打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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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犯(第二更)
天色微明时分,楚惜情才醒了。
昨夜虽然醉了,这一晚却是睡得无比香甜,想想却也有些日子未曾得此番痛快了。
楚惜情翻身起来倒了杯水喝了,想着最近的事情,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就到天亮了。
等到碧柳来服侍时,见楚惜情已起了,还有些讶异,本来她以为小姐昨个儿醉了,今日怎么也得睡到中午才起来呢。
楚惜情用了饭,又叫来杜妈妈问她前两日询问购买花的事情如何了。
“梅香跟我说了,已经叫人去买了,这府里也有许多花的,小姐要什么,从花匠那里找也可以啊。”
“家里面都是些寻常的花,总要有些稀奇的才好。”
“没事,上午就从外面送来了。”
楚惜情颔首,“五妹,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枫园?”
“是啊。”杜妈妈对楚惜梦显然没有什么好感的,闻言道:“姑娘怎么提起她了,之前那时候她可是…”
楚惜情摆摆手:“这事儿奶娘别问了,回头您帮我去龙山上送封信给药婆婆,我想请她到府里一趟。”
“姑娘要看病?”
“不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楚惜情心里自有自己的主意,嘴角上扬,早起正是空气清新,她出了房门在外面赏花,见花草带露,鲜妍美丽,伸手撷取一片花瓣,喃喃道:“这世上美丽的东西有时候往往带刺,带毒,花亦如此。”
她很想知道,等到事情发生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热闹?
楚惜情安心地呆在家中看医书,上午楚香兰没有留在楚家,而是带着吴东河和吴倩倩两人去拜访亲友去了,楚惜情也收到了购买的鲜花盆栽。
一这次送来的花倒是不少,有常见的海棠,松柏盆栽,也有夜来香,月季,含羞草之类的,更有几样新鲜的。
“这是一品红?”
那送花的婆子诧异道:“一品红?小妇人倒是不知道叫这个名字,奴家都叫它生诞花,听说是广州那边番人带来的。”
楚惜情勾唇道:“这种花我都要了,再有含羞草,夜来香,夹竹桃,滴水观音,也都拿来。”
楚惜情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一品红,原来在欧美地区它是叫圣诞花的,这妇人不解其意,倒是给取了个吉利的名字。
购买了几十盆鲜花过来,楚惜情叫人摆放好了,坐在藤椅上侍弄起花草来。
“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吴倩倩的声音大老远地就传开了。
“姑娘,表小姐和二小姐他们一起来了。”旁边红玉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