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连忙道:“婴宁小师傅像观音娘娘坐前的莲花仙子呢。”

婴宁脸上飞红,楚惜情在边上看到,不由皱了皱眉。

“可惜的是令兄未至,不然倒是可以把酒临风了。婴宁师傅,不如我带你到周围走走?”

说罢便给婴宁使了个眼色。

要说婴宁还是个单纯的少女,被程昱这样直接注视着,带走,脸上的红晕就一直没消下去过。

楚惜情撅起嘴巴,哼了一声:“一会我还要回去的。”

说罢,在桂花树下拿了她写好的曲谱递给柳裴然。

柳裴然其实倒不是说多在意曲谱,他现在哪有什么心情注意这个,毕竟这就是个借口而已。

拿到曲谱来看,不由感叹道:“楚小姐这曲子我倒是一直想合奏一曲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楚小姐弹奏这支曲子一回?”

楚惜情笑眯眯地看他,自信光彩照人,“我却是不能出来太久的,你也知道——”

她指指寺庙,“这待会也不知道我会不会被这么多菩萨抓住哦。”

柳裴然好笑,知道她实际上指的是静慈庵庙里的菩萨,那几尊大神。

她肯来,柳裴然已经是大喜了,这会子便都千万顺着她意思,温柔地伴他回到越王亭去。

“我先谈一段这曲子,倒是悲伤。”

柳裴然想让出去多留一会儿,虽然程昱带人走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回来。

楚惜情也不知道怎的,此刻心中宁静,跟柳裴然在一起可以算是她这些年最不需要动脑子去应付的地方了,在这里她感觉到一种温暖的感觉。

曲声起,柳裴然挥手抚琴,弹奏着葬花吟的前奏,其实他之前在家早就试弹过,不过此刻更是完美无瑕了而已。

铮铮古琴声伴着万壑松声响起,楚惜情拿出腰间的布袋取出玉箫,随声相和。

柳裴然心中一阵激荡,谁也不知道那日看过楚惜情跟杨锦深合奏一曲之后,他心中便有了这么一个想法,想要让楚惜情和他合奏一曲。

现在这个愿望真的达成了。

谈人生谈理想

这空寂幽怨的曲调,凄清的气氛却在洞箫的加入后伴随着曲声高低不断变化而显得富于感情,一对俊男美女合奏,佳人如玉,公子多情,含笑凝视间仿佛有知音之感在彼此心中环绕,这让二人都更加心有灵犀,弹奏时更加顺畅潇洒,仿佛天成。

曲声回荡在山林之中,仿佛间回音阵阵,似乎有百鸟与风声相和。

曲毕,余音绕梁,仿佛还回荡着曲中幽幽悲戚之意。

“此曲太过悲伤,倒是不适宜小姐这样的佳人时常弹奏,未免伤情。”

柳裴然忽然说道。

楚惜情一怔,想想也是,虽然她是心有所感,不过林妹妹的这曲葬花吟实在也是悲戚入骨,人常说慧极必伤,那也是因为聪明而多感的人想得太多,反倒容易伤身,如果身体再差,那更是难以长寿。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多愁善感的人总是寿命不长的。

“受教了,人生苦短,倒不如及时行乐。”

楚惜情勾唇笑道。

她一笑起来,柳裴然便觉得百花在眼前倏然绽放开来了,一时间便看得痴了。

楚惜情见他这般直直看着他,便忍不住脸上一红,只是柳裴然眼神清澈,毫无邪念,即便是这般爱慕姿态,也着实叫人讨厌不起来,忍不住嗔道:“呆子!”

她声音细若蚊吶,但是不知为何柳裴然却是在此刻耳力大增,竟是听到了这句话,顿时脸色燥热羞窘,有些不知所措,一双手一时间也似乎不知道往哪里去摆,好半晌放到琴上,有些尴尬地说:“不过此曲的确甚妙,我方才倒是作了新曲,也不知道小姐有无功夫点评?”

楚惜情挑眉道:“我对曲子懂得不多,许是我兄长知道多些。”

柳裴然哪里不知道她兄长是哪位,心中苦笑,这样算是怎么回事,如今被她拿这借口搪塞,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啊,小姐过谦了。”

还是旁边小厮抱犀聪明机警,上前问道:“也不知道公子送给楚公子的那把箫可好?”

“兄长珍视着柳公子送的箫,每日都有观摩。”

被抱犀这样一说,柳裴然也是起开了话题,开始说别的事情。

“那倒是好,我来绍兴游学,倒是没想到能碰到令兄妹这样的英才。”

说着话便起身去越王台上走着,一边跟楚惜情说话,楚惜情这才知道柳裴然从金陵过来游学的,程昱是萧山人,父亲在金陵做官,因大儒严复在绍兴府学任职,故而不少世子远道而来求学,程昱也是如此。

“那柳公子也是来求学的么?”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游学天下,增长见识,总好过闭门读书。”

两人在越王台附近谈笑走动,极目远眺,但见青山如黛,绿水长流,山中堆秀,春色已至,更是江南三月。

这二人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说到人生哲学,从天文地理说到风俗民情,越说越契合,仿佛知音一般,但觉许多想法不谋而合,似乎两人是经年的老友,忽然间就有了种不需要多说的默契。

这种感觉很是玄妙,楚惜情也很享受跟柳裴然谈天的感觉。

他知识广博,读书很多,而且又是一派天真烂漫,为人真挚潇洒,跟他在一起时,仿佛春风拂面,总是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也不会觉得有压力。

这让楚惜情找回了21世纪的感觉。

他又常常有奇思妙想,发前人所未发,而楚惜情同样不是中规中矩的古代女子,也自有叛逆的想法,同样十来岁的少年少女,处在青春期,正是懵懂未知的年纪,一切都梦幻而不可知,打开了话匣子之后,更是彼此都觉得十分愉悦。

柳裴然也是心中欣喜,欣喜在彼此交心,红颜知己,莫过于此。

他心中懵懂有些情愫,如今更是心中悸动,直到程昱带着婴宁回来,楚惜情提出要回去了,柳裴然顿时心中怅然若失,沉默下来。

婴宁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见这般情景,扯了扯楚惜情衣袖,有些焦急的样子。

“柳公子,程公子,我这先要回去了,今日多谢二位招待。”

柳裴然有些不舍,叹道:“我送小姐回去吧。”

楚惜情也觉得时光易逝,难得她能在这陌生的时空找到个这般能有共同语言的男子,仿佛朋友一样的自在,心中也是很有些不舍,只是想到此情此景,只能道:“不必了,我跟婴宁回去就好,二位公子留步。”

程昱却是个心眼颇多的,这会子只笑着说:“还一直想跟楚公子见面的,婴宁不知道有没有法子送信给贵府上去?”

楚惜情愣了一下,问道:“怎么?”

程昱笑得有些暧昧:“这不是想给楚贤弟送信的么,到时候请楚小姐转送才是。”

柳裴然顿时明白了程昱的意思。

楚惜情也不是傻子,顿时明白过来,只是送信的话目标太过明显了,忙道:“这怎么好,我一个闺阁女子——”

她家中家教甚严的,若是让婴宁送信过来,少不得惹人注意,这样总是不好。

程昱笑说:“自不会让小姐为难的。”

柳裴然便道:“楚小姐放心,我不会做有损小姐清誉的事。”

话说到这里,楚惜情见他目光灼灼,睨了他一眼,心说这样算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也实在是——

楚惜情心中有些慌乱,她自重生便没想过婚事,一心想着复仇。

想到还有许多事情未曾处理,便摇去脑中遐思,轻声道:“相信柳公子不是那般人。”

话既说到这里,也是要告别了。

时候不早,楚惜情便携了婴宁一道先行回静慈庵了。

一路上,婴宁一直满目好奇,笑吟吟地看着楚惜情,直把楚惜情笑得面红耳赤,便嗔道:“做什么这般看我,可是我脸上生了花?”

婴宁嘻嘻直笑,语态天真,连手比划着,楚惜情现在也能看懂她一些手语,见她形容夫妻,便恼羞成怒追打之:“好你个婴宁,出家人四大皆空,竟来笑我?看我回去不告诉你师父去。”

婴宁连忙求饶,两个少女在山路上追打嬉闹,一路欢声笑语,直回到了静慈庵。

谁知道刚到了后门附近,却听得狗吠阵阵,里面喧闹不已,两人顿时噤声,楚惜情便听得墙内传来一阵说话声。

“姑娘哪去了,梅香,你不是说姑娘在这赏花的么,为何不见人?”

楚惜情眉头一跳,心说这下糟糕了,这是被人找来了么?

梅香的声音传了过来:“王嬷嬷,刚刚姑娘是还在的,正跟小师父婴宁在这扑蝶,忽然瞧见了一只凤尾蝶,甚是喜欢,连忙去扑蝶,可惜那蝴蝶飞远了,姑娘就带着小师父一道去追,吩咐奴婢在这等候。”

“去了哪里,怎么我方才过来未曾瞧见?”

“瞧着是往东去的,王嬷嬷不用担心,姑娘一会子就会回来。”

梅香的声音也带了一些紧张。

王嬷嬷便道:“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不跟着姑娘一道儿,这样,快随我去寻了姑娘。”

说罢便是拽着梅香去寻人,又吩咐人留下守着。

这王嬷嬷是大夫人张氏身边的人,这时候见梅香留在这里,却不见楚惜情,而且她方才来时也未曾见到楚惜情,心中便起了疑心了,这时候硬要带走梅香,梅香也是心中大惊失色,可却不敢露出半点神色,只能祈求楚惜情赶紧回来,而且千万不要直接从后门处回来。

楚惜情在外面听得真切,顿时脸色难看,婴宁也是着急不已,楚惜情便拉着她悄悄走开:“婴宁,这可还有什么法子让我进去的?”

婴宁想了想,拉着楚惜情往西走,走着走着便来到一处院墙处,低头找来找去。

“你这是在找什么?”

楚惜情心中焦急,这要是王嬷嬷发现了她不在庵堂里,那可就糟糕了!

婴宁翻开一片低矮的灌木,正高兴,忽然双眼瞪圆了,指着那里急得不行。

楚惜情一看,却是那里有片刚刚修葺好的墙面,大概是个狗洞的大小。

原来婴宁是知道这儿有个狗洞可以供通行的,没曾想今日却是被庵堂里的尼姑发现,叫人修葺好了。

这可真是倒霉透顶。

婴宁急得团团转,一时也没了好法子。

楚惜情打量着四周,见有颗树在一旁,若是爬上去倒是能翻上围墙,可是对面却没有树木承接的,这样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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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救了

但是现在却已经没有好办法了。

楚惜情咬牙道:“从这爬上去,然后跳下去,院墙算不上太高。”

婴宁急忙拦住她,比划着示意她这样太危险了。

“不行,万一被人发现我不在庵里面可就糟糕了。”

婴宁一听也是,她倒是无所谓,只要楚惜情出现在庵堂里面,其他人自然不会在意婴宁去了哪,到时候婴宁就可以从后门那里回去。

楚惜情既然决定了,也就选择了爬树。

爬树也是项需要些技巧的项目,好在她前世年少的时候在乡下外婆家也住过一段时间,爬树这项技能倒是学过。

婴宁见楚惜情一个大小姐爬树爬得这般利落,不多时就翻到了树杈上,顿时瞪圆了眼。

楚惜情站在树杈上居高临下朝下看去,正能看到院子里的情景。

这一片正好是一片僧舍,临近晌午,许多尼姑都去饭堂用饭去了,并没有什么人在。

楚惜情四下张望,低头看到院墙内一片菜地,居高临下顿时有些发憷。

她虽然会爬树,可是居高临下却有点儿恐高症,这会子咬牙想道,眼一闭忍一下子,万一被人发现她不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楚惜情这么想着,便想从树上跨到围墙上去。

可是睁眼一看,顿时傻眼了。

原来围墙上面都在建筑的时候插上了许多锋利的碎片,这是为了防止有些宵小爬墙入内,到那时便会割伤身体,不说是遍体鳞伤也是鲜血淋漓。

楚惜情苦笑,这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她又不是大侠,不会飞天遁地,要怎么飞将过去?

“下来!”

楚惜情正出神,忽然耳边听到一阵炸雷般的声音响起,直震得她两耳颤颤,心神失守,脚下一滑顿时没稳住从树上摔落下来。

楚惜情惊叫起来,耳边风声剧烈地刮过,一种失重的恐惧感觉从全身蔓延到脑海。

我命休矣!

本以为这次自己肯定叫狠狠摔落在地,只怕不摔个浑身骨折便是轻的,从高处坠落下来,她闭着眼睛等待那股疼痛传来,可是迎接她的却是一双铁臂。

一阵晕眩传来,她浑身没有感觉到痛楚,却感觉到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强健的怀抱里,有淡淡的青草味道钻入鼻息,细细地延展开来。

楚惜情惊慌地睁开眼睛,落入一双清冷锐利的黑眸之中。

此刻这双眼睛的主人脸色难看,神色比往日更冷厉几分,显得更加威严冰冷,叫人直喘不过气来。

“楚小姐,没想到我们又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这是第几次了?”

男人一开口的话就犀利地让她语塞难堪。

楚惜情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好你个顾渊,要不是突然出声,我能被吓得掉下来么?

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么?

楚惜情本来被他接住还有些羞窘,但此刻神色一整,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粉脸带煞,气恼交加地说:“那是该小女子多谢侯爷出声提醒了。”

顾渊身边还跟着陈风,楚惜情见他微眯黑眸,眸光带了些玩味:“偷跑出来玩可不是楚小姐该当之事,看刚刚的情形,顾某倒是佩服小姐的勇气,拿自己身体做赌注,从这里跳下去,再摔个好歹,今日偷溜出来,却是值了。”

这话自然是反话了,楚惜情气得脸色涨红,虽说这男人是告诫她不要做危险之事,可是瞧瞧他那口吻,真真是气死人了。

“值不值小女子自己觉得足够就好,不劳侯爷费心。”

顾渊嘴角微扬,说起来今日信步来此,不知为何就走到了这里,没成想竟在这里看到楚惜情正在树上还跃跃欲试往下跳,顿时就急了,也不顾其他喊了起来,倒把她给惊下树来。

方才片刻功夫,软玉温香抱满怀,有暗香盈袖,见她羞恼的样子但觉有趣得紧。

顾渊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冒出这种恶趣味来,如此喜欢逗弄面前这个小丫头?

“哦?这样就不用顾某帮忙送你进去了吧,如此,那顾某就告辞了。”

顾渊潇洒地一转身便走,楚惜情一听顿时急了眼,心中又羞又气,这个混蛋顾渊,这不是明摆着的欺负人么?

可是眼下形势比人强,尤其是耳边又传来院子里的喧闹声,楚惜情担心再耽搁下去会出事情,一咬牙喊道:“候爷等等。”

偏偏顾渊这厮甚是可恶,这会子却是装模作样起来,挑眉道:“楚小姐还有事?”

楚惜情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道:“不知道能不能请大人帮忙送我进庵里,方才,方才是小女子失礼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要跟我一介女流计较了。”

顾渊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淡淡地说:“我也从未因小事计较过,只是男女授受不清,楚小姐------”

楚惜情心中气闷,这叫什么事啊,耳听得院里喧闹声更重了,她螓首低垂,双目带了几分哀求:“这些都是小事,只求大人帮忙。”

“以后不再胡乱跑了?”

关你什么事?

楚惜情心中腹诽,“惜情识得轻重的。”

“那便好。”

顾渊见再逗下去这小人儿怕是要恼羞成怒了,便伸手一揽,也不顾她惊慌失措想要挣扎,直接搂住她足尖一点轻盈盈上了树。

“别动。”他低沉的嗓音在她颈畔响起,呼吸拂过肌肤,有些痒痒的。

风声在耳畔轻拂而去,她的眼眸里倒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相比正面,他的侧面显得更加完美,冷峻,每一道弧线仿佛都是用刻刀精确雕琢出来一样,尤其那双眼睛,总是让人不敢逼视。

只是刹那间的失神,她就已经脚踏实地了。

他的手已经放开,有礼地背在身后,打量着四周:“到了。”

楚惜情忙回神过来道谢。

顾渊离她很近,近到能够闻到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看到她眼底道谢的同时带着的一点儿小恼怒。

顾渊脚步更靠前了一步,这样一来,空间顿时变得狭小起来,楚惜情不由得退后几步,有些警惕地望着他。

顾渊却步步紧逼,直迫得楚惜情不得不往后退,直到撞到围墙上。

“你,你想干嘛?”

楚惜情紧张地瞪眼看他,出于以往的经验她怀疑这个男人又想作弄她了。

顾渊本来身形就高,这时候距离又近,居高临下,给楚惜情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不由得心跳加快,身体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