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觉得,有些嫉妒。

嫉妒于那两个人,竟然那么走运遇上过生命之危,竟然有幸得到小师姐的急切痴癫。

“小师姐,如果今日受伤的人是我,你也会这样紧张,害怕么?”迟归喃喃低语,在吵闹的的房间无人听得清,或许有许许多多的话,从来只有他自己听得清。

他拖着有些瘫软乏力的身子,收拾了手边的药箱,拖着步子走出去,走到门口时,他听到鱼非池的声音。

鱼非池说:“谢谢你,阿迟。”

迟归回过头来看着她,扬唇轻笑,细碎贝齿,眸光澄澈,笑容悲伤,沾在他脸上的血痕妖娆生姿,美好的少年似当初那般不谙世事时说话的语调:“为你,什么都可以的呀,小师姐。”

鱼非池却只能阖眼,拥紧南九,像是要抓紧他的生命,不被死神收割。

整整两天,她寸步不离,守在南九身侧,熬得一双眼睛通红也不肯休息,怕错过南九任何细微的动作与呼唤。

第三天,南九仍未苏醒。

第四天,南九高烧不退。

到第五天的时候,鱼非池已濒临崩溃。

她摇晃着南九的身体,哭到声音都嘶哑:“你醒一醒啊,南九,你醒来,你不要离开我,南九,南九啊…”

“非池,非池!”石凤岐抱着全身无力的她,心里难过得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看到她这样,石凤岐宁可受这磨难的人是自己。

南九是她的命,南九若是出事,鱼非池只怕会直接崩溃到不能成形。

“我不该让他跟你上战场的,是我不该,是我不该。”鱼非池泪眼朦胧,紧紧地抓着南九的手,“南九我错了,你醒过来,拜托你醒来我再也不会让你战场了,南九…”

第七百六十五章 羽仙水再现

“小姐…”

“是下奴想去的,怎么能怪小姐?”

“让小姐担心了,是下奴的错。”

在第七天,鱼非池看着醒过来,说话声虚弱的南九,像个孩子那样放声大哭,声嘶力竭,捶打着他胳膊:“你吓死我了,你再也不准这样了,南九你再也不准吓我了。”

“下奴再也不敢了,对不起。”

南九的胸口涌动着宁和温暖,像是温热的海浪漫过他胸膛,他握着鱼非池的手,不再以一个下奴的身份对鱼非池恭敬信仰,而是以一个亲人,一个朋友,一个知己的身份,感恩于与她此生相逢,得此厚爱。

石凤岐在旁边清咳了两声,压下有些哽咽的声音,又眨眨眼睛使他眼眶不那么泛红,笑声道:“你可算醒了,你要是不醒过来,你家小姐真能杀了我。”

“小姐不会的。”南九笑道,就连他脸上那烙印都显得好看,不再那么刺眼。

“那可说不定,谁让他没看好你。”鱼非池撒着小性子,抹掉眼泪坐在南九床边,左看看如释重负的石凤岐,右看看已然醒转的南九,握住二人的手。

她没有说什么,但是那两人都明白,他们是鱼非池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有他们在,鱼非池便永远不会倒下,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鱼非池都有可能直接被毁灭。

眼见鱼非池情绪转好,南九伤情也稳定,石凤岐的内心放下一块重石,他这几日的担心不比鱼非池少,不止要担心南九,更要担心非池是否能撑得住,如果发生了最坏的事,要怎么才能让非池挺过这一劫。

他于无声细处安静地担心与紧张,好在万难已过。

石凤岐吻过鱼非池额头,怜爱道:“你陪陪南九,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上再来看你们。”

他走到门外,门外的叶藏向南九抛媚眼:“好生养着啊,养好了我给你找大媳妇儿。”

南九瞬时红了脸,别扭地转过头去不理叶藏。

等到那两人走远了,南九看着正忙着端茶倒水的鱼非池,想了想,才迟疑着说:“小姐,刚刚叶藏公子和石公子好像提到了羽仙水。”

他耳力好,听到叶藏与石凤岐的对话并不难。

鱼非池倒茶的手一晃,洒了几滴茶水出来,转过身来却是笑语晏晏:“你才刚好,少听这些有的没的,把身体养好,南九,我希望你长命百岁,一直活到很久很久以后,替我看一看这如画的江山,盛世的帝业。”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南九接过茶水坐起来,没太明白鱼非池话中含义。

鱼非池捧着南九的脸,笑声道:“意思就是,南九你不要死,不管是为了任何原因,都不要死。”

“下奴记着了。”

天真单纯的南九就是好糊弄,对鱼非池的话也从来不会做深究,鱼非池跟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离了南九卧房的叶藏与石凤岐心情却不甚轻松,甚至脸色很凝重。

石凤岐看完手边的信,放进香炉里烧成灰烬:“消息可信吗?”

“是苏于婳那边传来的,他们正与初止交战,按说是可信的。”叶藏重重地叹了声气:“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了羽仙水?”

“初止是怎么得到羽仙水的?”石凤岐问道。

“不知,只说他一直与西魏有联系,羽仙水本来就是西魏毒物,会不会他从西魏某处得来的?”叶藏推测道。

“有可能。现在瞿如即将攻破金陵城,初止并不能理解商帝对金陵城的割弃之意,只会想着死守金陵,如果他手中真的有羽仙水,用在此处,也并不奇怪。”石凤岐坐下,说,“初止为人阴险歹毒,我们七子之中,就属他性格最为阴鸷,带着奸意,他对权势与力量极为渴慕,绝不愿看到商帝对他失望,羽仙水…是能给他带去力量的怪物。”

“你好像还有话要说?”叶藏了解石凤岐的性子,看他神性沉郁,便知石凤岐有话未讲。

石凤岐看着他,想了想,关于曾经音弥生用过羽仙水之事,所知之人甚少,当初他不愿把此事说破,一来是为音弥生留下颜面,二来,避免造成天下恐慌,所以叶藏不知,也在情理之中。

他将此事说给叶藏听,叶藏当即怔住:“音弥生用过羽仙水?那么恶毒的东西音弥生竟然用过?”

他觉得不可思议,音弥生那样如玉般的人儿,如何使得下如此恶毒的东西?

石凤岐靠在椅子上叹声气:“当初我跟你一样,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他用都用了,便也只能替他掩着。其实,当初音弥生那还不算是大规模的使用,也没有把羽仙水的作用真正地发挥出来,如果他真的懂得控制中羽仙水之毒的人,我们当初也没那么轻松。”

“我与非池先前一直在想,当时音弥生是怎么得到羽仙水的,也怀疑过初止,但都没有实据。后来我们看过了他留下的《须弥志》,《须弥志》中有一张纸条,不属于书籍所有,是被他夹进去的,上面写着,羽仙水乃是别人给他的。所以,并非是音弥生主动得到的羽仙水,而是有人给了他。如果这个人是初止,其实也可以解释得通。当时的初止,必然希望音弥生与我打得两败俱伤。”

叶藏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袍角翻了又翻,卷了又卷,可见他内心的焦急,他道:“现在初止跟瞿如正交战,如果初止手中真有此物,一旦用上,那对瞿如来说,怕是极大的危机!就算是有苏于婳从帮相助,也敌不过羽仙水之威。这可怎么办,瞿如他们…唉。”

他念念叨叨,心急如焚。

他跟瞿如之间的关系自是不必多说,当年他们二人都还在后蜀的时候,一向小气得要死的叶藏为了瞿如,就可以不顾一切地资助他,只盼自己兄弟在战场上多几重保障。

如今他知晓瞿如要面临羽仙水,他当然急得坐不住,恨不得立刻想出解决之法。

“迟归能解羽仙水吗?”叶藏站定,问着石凤岐。

石凤岐摇摇头,说道:“就算真的要配出解药,我们也得知道羽仙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迟归只在学院里看过一些残缺的方子,根本不可能配出解药来。况且…叶藏我跟你交个底,我不相信迟归。”

叶藏神色一滞,他从来都晓得石凤岐跟迟归二人之间不对付,但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

石凤岐让他坐下,说道:“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此时我手边正是用人之际,可是迟归我始终不用,我清楚地知晓他武功不错,医术更是绝顶,还知道他智谋奇多,这样一个人摆在我面前,我没理由不收为己用,但我始终不用他。并非仅仅是因为非池的原因,还因为,此人过于执妄。他太危险,比任何人都危险。”

“那…那瞿如他们怎么办?”叶藏也知道石凤岐的担心,用一个像迟归那样危险的人,会有太多的变数,与其日后去提防这种变数,不如一开始就弃之。

“先让苏师姐去确实此消息是否为真,再让西魏那边的人也跟着打听,瞿如大军不可停下,继续攻城。初止如果真的有此物,第一个饶不了他的人,就是商帝。”石凤岐说话间落字如掷地,硬气坚定。

两国相争,求胜是自然,但是如果用到太过卑劣之物,那便是有辱帝君尊严。

到了此时此刻,太过于龌龊的丧尽天良之事,谁也不会做,这是身为帝君必有的骄傲。

就像说好了以拳定生死,就绝不可能在半途出刀。

叶藏只是担心着瞿如的安危与生死,石凤岐要操心的事情却更多,除了北边,还有南方。

南燕的韬轲将会在何时强渡苍江,谁也不知道,石凤岐不许瞿如大军停手的原因,也是为了将韬轲逼出来,不能让他等到夏季洪汛水涝之时。

这些看似精致巧妙的安排,都包涵着对时机的精准把握,他必须控制住南北两方的节奏,才有可能赢,任何一方出现差错,都会带来不可挽救的后果。

所以,哪怕瞿如那方有危机,也不能停止行动,瞿如若是停下,韬轲就得到了充足的时间,可以在洪涝到来之际直入偃都,笑寒他们只能在对岸干看着,却毫无办法。

石凤岐他一人坐在屋中,静静地看着屋外的风景,一动不动,双手轻轻地交握着,安静地想着所有事情的安排。

他将要如何保全他的人手,并且一举夺得最后的胜利?

他提笔,准备写信。

鱼非池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替他砚墨,细细的皓腕柔柔地转着圈,浓稠地的墨汁在砚台里来回缠绵,阵阵墨香扑鼻而来。

“告诉商帝,如果初止用了羽仙水,商夷国,将会永远地被钉在耻辱柱上。”

她神色淡淡,透着安详,不激动不愤恨,平平和和的声音,抬眉看着石凤岐的眼神里也是宁静与温柔,并没有以前面对阴谋诡计时的调侃或恼怒。

石凤岐轻笑,握着她的手,道:“好。”

第七百六十六章 想太多,是自己不放过自己

商帝收信之后会怎么做,鱼非池与石凤岐并不知道,也不敢确定。

虽然他们相信商帝是个讲骄傲要颜面的人,但是谁又能说得准,这样的人会不会偶尔做出些让人匪夷所思之事呢?

把希望寄托于敌人身上,总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所以,鱼非池与石凤岐依旧全神戒备,告诉了苏于婳,如果发现了初止用羽仙水的苗头,先自保,再求胜。

其实苏于婳与瞿如的大军已经得了金陵城,当初石凤岐在金陵城中的老宅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他们派了最好的斥候走了秘道潜入了金陵城中,从金陵城内打开了城门,杀了初止一个措手不及。

也许正是因为失了金陵城的原因,才把初止逼得要用羽仙水,这是众人的推测。

不论怎么样,瞿如所率大军在金陵城那里转了个弯,不再继续攻入金陵更深的腹地,而是从那里,直往南下,取道金陵,杀向了商帝现驻扎的大军。

中间将过五城,瞿如还有四城待过,初止守得艰辛,步步被逼退,却毫无反手之力。

一来是兵力战力上的不足,让他难以扭转劣势,二来,是初止本就不敌苏于婳,苏于婳可是靠着实打实的硬本事夺下的无为老三,是真真切切地压了初止一头的。

这些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了鱼非池与石凤岐这里,军中的气氛越见凝重,谁都知道,真正的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韬轲那方也肯定要行动了,所有的人都在严阵以待,紧张而有序地,等着最后的决战。

至于商帝对羽仙水的态度,石鱼二人保留着意见,不相信,也不怀疑,自己这方的努力并不会少。

面对着那等灭绝人性之物,鱼非池不敢掉以轻心,等事到临头了再想办法。他们翻遍了所有与羽仙水有关的书卷,想找到破解之法以备不时之需,但尽是无果,这让鱼非池很是头痛。

她有一种感觉,羽仙水一定会再次现世,会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于何人手中现世,她却无法把握。

四月初九,下了一场雨。

石凤岐大军所驻之地紧靠着戈壁沙漠,大雨在这种地方并不多见,酣畅淋漓,痛快肆意,鱼非池偶尔想起,她以前最喜欢这样的下雨天。

一场雨,下得痛痛快快,雨箭笔直地扎入地面,像是要穿透大地一般的充满力量,绝不拖泥带水,绝不含糊不清,一如她处事的风格,干脆果断,干净利落。

后来在蒙蒙细雨绵绵阴谋里来回得太多次,竟然忘了自己曾经最爱的是什么。

这场雨下在了众人心头,夏天要到了,并无欢喜之意。

四月十一,雨停,放晴。

鱼非池这日得了些空闲,出城。

石凤岐他们的大军在苍陵旧地最北端,紧挨着商夷,还有贴着现在是大隋国土的那条狭长的生命走廊,这个地方说是草原有点夸大其词,因为走上不用多远,便可见戈壁,再走上几日,就是沙漠了。

一道连绵不绝的沙漠壮丽地横亘在远方,在金色的阳光下沙粒泛着淡淡的金色流光,风扬起沙尘贴着沙漠大地而过,像是撩起了女子的面纱,曼妙无比。

沙漠脚下有一块绿洲,聚集着一方集市,深眉高鼻的人们个个都有着艳丽之色,这里的胡人能歌善舞,衣着大胆鲜艳,手上缠着的铃铛晃一晃,便是清脆无比的好乐章。

与鱼非池和朝妍同行的人还有米娅,她看着胡人小镇上热闹非凡,叹息一声:“如果当初明珠公主不肯投靠你们,你们强行攻打苍陵,或许这里也已经成为了一片死地。”

鱼非池笑声道:“我答应过明珠,苍陵人永远保有他们的自由与习俗,如今看来,我应诺了。”

“鱼姑娘,在来的路上我发现,你好像不用我带路也知道怎么走,你是如何知道的?”米娅好奇的问道。

“我有一个朋友送过我一本书,书上写着很多奇妙的地方,这里也记载在册,这处地方名叫月牙湾,是吧?”鱼非池说。

“你那位朋友很厉害,这地方外人一般不知道的。”米娅说,“你来这里有事吗?”

“没什么太大的事,来看看叶藏安排武安郡的粮草运过来时,该走哪条路合适。”鱼非池说,“现如今大战在即,这些事情也要准备妥当,万万不可有何闪失,所以我把朝妍也带了过来。”

米娅点点头,她是知道叶藏与朝妍二人负责粮草调配之事的,并不疑心有其他。

她刚刚准备说什么,便听到朝妍在远处的声音:“唉呀你讨不讨厌,我都说了小师妹不会喜欢这个颜色的!”

迟归握着块红色的纱巾,鼓着小脸:“这颜色明明好看!”

“好看又怎么样,她不喜欢!”朝妍跟他犟上了,扬了扬手里蓝色的纱巾:“这个,她肯定喜欢这个,不信你问她嘛!”

朝妍这走到哪儿买到哪儿的习惯是改不了了,好在叶藏散尽家财之后还是有笔巨款在手里,可以由着她挥霍。

鱼非池眼见他们两个望向自己,有些头疼,便看着南九:“南九,你挑个给我。”

“这个。”南九已好得七七八八,伤口都愈合,他挑了块青色的纱巾,细细叠好递到鱼非池跟前,样式简单大方,没有绣什么图纹,遮在脸上可以挡一挡这里的风沙打脸。

鱼非池接过,拍了下南九的肩膀:“果然你懂我。”

“为什么是青色啊?”朝妍不解的问道。

鱼非池看了看南九,那是他们两个的小秘密,就不用跟别人讲了,所以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与南九米娅步入镇中,不再听朝妍跟迟归争论不休。

迟归放下手里的那块红色纱巾,脸上露出极是平静的笑意,轻轻地拍了两下手,对朝妍说:“朝妍师姐可是忘了,石凤岐在无为七子中排行老五,代表色正是青色?”

朝妍恍然大悟,赶紧放下手里的蓝色纱巾:“果然小师妹有心!”

迟归不说话,朝妍也是心大,全然未想到这样小小的事情会在迟归心上又扎上一刀,不过就算是朝妍想到了,她大概也会说一句,迟归这是有毛病。

迟归跟在后面看着鱼非池面上的青色纱巾,又看了看南九,最后还看了看米娅,神色迷茫又天真,还有强烈而悲然的难过。

也是挺冤枉的,南九挑中青色,不过是因为当年鱼非池第一次与他相见,救下他的时候,正好着了一身青色的衣裙,南九从此只喜欢这一种颜色,身上的衣物永远都是单调的青色,不再有其他。

仅仅是这样的一个小故事,根本没有迟归想的那般复杂,更与石凤岐没有半分关系。

鱼非池又不是个恋爱脑,一旦爱上谁便是什么也不顾了,她理智清醒着呢。

所以说,想太多,思维发散太广的人,大多都是庸人自扰,自己不放过自己,自己给自己找难受。

本来鱼非池这一行是没准备带上迟归一起的,石凤岐军中有事脱不开身,南九在一侧保护她安全绰绰有余,带上朝妍是来散心,米娅对这块地方熟悉,迟归实没有跟来的必要。

但迟归怎么也不肯,鱼非池想着把他留在军中怕是他也会时时跟石凤岐作对,而且不是小处作对,极有可能动乱军心之类,干脆也就让他跟着了。

跟来便跟来,迟归还非得给他自己找不痛快,也是不太能理解因爱生执生癫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三女两男在镇上放下马,换了骆驼穿过小镇,又去了镇外。

镇外便是黄沙漫天,那一湾月牙形状的湖水湛蓝,像是一块镶嵌在沙漠里的宝石,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阿迟,你与米娅去那边看看,我不记错,那边应该有一条荒废了的小道,看看是否还能走人。”鱼非池说。

“那小师姐你呢?”迟归不满鱼非池把他分开。

“我与南九还有朝妍去看另一条路,咱们回头到镇上客栈里再对一下,看看运粮大军他们到时候走哪条适合。”

“这种事派军中斥候来办便是,小师姐你干嘛这么辛苦跑一趟?”迟归问她。

“在军中待得久了,也想出来走走,散散心,反正此行很安全,没有外人知道,放心吧,没事的。”

鱼非池说完便赶了骆驼沿月牙湾一侧走去,迟归不得已只能与米娅走上了另一侧。

走了半晌,鱼非池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露在面纱之外的眼睛里也充满了警惕与认真,朝妍见她不对劲,便问:“小师妹,怎么了?”

“没事。”鱼非池笑道。

但越走越无路,这里隐约看得出有一条商人行商时走的道路,可是后来大家都走海路了,不再经沙漠吃这种苦头,这路也就荒芜了下来,已经算不得是路,鱼非池还是在往前。

直到走到一个类似魔鬼城一般的地方,四处都是零零散散的陡峭的小山包,造型千姿百态,各不相同,一眼望过去望不到尽头,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山包像是拔地而起,直直地矗立在地面上。

“这是什么地方?”朝妍看着这古怪的地形有些害怕,呜呜的风从各个小山包后面吹过来,像是鬼声幽咽。

“月牙湾的人把这里称作魔鬼窟,我把他叫作雅丹地貌。”鱼非池揭下面纱,看着这里的地形,她清楚这是一种风蚀地貌,戈壁沙漠上常年累月的风吹把这些小山包侵蚀成千种形态,万种模样。

这样神奇又神秘的地方,总是容易流传出无数的传说。

音弥生那《须弥志》里就提过这里,说这里如有鬼斧神工,乃天地杰作。

“别分开了,容易迷路。”鱼非池打开了一张小纸片儿,照着纸片儿上指引的方向,往目的地走去。

三人走了一段路,越走越荒凉,关于这个魔鬼窟音弥生在书上写许多有趣的小故事,大多与鬼怪有关,说这里时有鬼魅出没,噬人骨,吞人肉,饮人血,多有荒诞小说的味道,走到这里倒也越能感受到那些故事里的恐怖之处,的确是很骇人。

这里静得连飞过的鸟都没有,地上爬来爬去的只有毒蝎与蚂蚁,寂静得只有风声,以及他们几个人行走在沙砾上的回声。

朝妍小脸发白,小心地瞟了瞟寂静荒芜的四周,有些害怕地挨紧鱼非池,撅着嘴嘟囔着:“早知道你要来这种地方,我就多叫些人了嘛,恐怖死了。”

“别怕,南九一个顶百个,不会有危险的。”鱼非池笑着安慰她。

“那也不能全指望南九呀,南九也只是个人,这要是冒出来个鬼啊怪的,南九能有什么办法?”

“鬼怪在人心,信则有,不信则无。”

两人说着说着,鱼非池突然停了步子,看着前方一块极高的土包,停了下来:“到了。”

第七百六十七章 黑衣人,我们来聊一聊

这处山包与别的地方并无特别,很是普通,如果不是有这纸片上的路线做指引,她不会觉得这里与其他有任何不同。

“这上面有什么呀?”朝妍问道。

“上去了就知道了。”鱼非池下了骆驼,与南九朝妍两人开始往山包上爬,好在她平日里也不是娇生惯养的性子,爬上爬下这种事做来倒也很是顺手。

吃了些土费了些力,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她爬到了山顶。

山顶上别有洞天。

这里山包是越往上越尖,到了顶上已经只有小小的一块地方,鱼非池看着这块高地上有着明显人工痕迹的洞穴,半晌未出声,半晌之后,只叹了声气。

洞穴不大,仅能容纳常人半个身子,洞穴下方有一个石头做的台子,石头很光滑,显然不是这里原本就有的,而是从别的地方拿过来放在此处,石台上积了一层灰,看来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来此了。

有一个精致的玉瓶安放在石台上,玉瓶也落满了灰尘,但仍难掩其色温润。

它放在这里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了,一直在等着谁来把它取走。

“这是什么东西,谁放的?”朝妍拉着鱼非池后退一些,敏锐地觉得这东西有些不对劲。

“音弥生。”鱼非池说。

“什么?音世子?”南九惊诧一声。

鱼非池伸手取过玉瓶,小小的玉瓶不过小半个手掌大,立在她手心里安安静静,泛着温润的光,人畜无害的模样。

“师妹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朝妍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音弥生怎么会有东西留在这里,鱼非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玉瓶中又装着什么?

鱼非池极为小心地把那玉瓶包好放在一侧,这才慢慢说起原由。

音弥生留给她的那本书《须弥志》里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羽仙水。

在那纸条儿上记录着音弥生得到这羽仙水的全过程,在石凤岐攻燕之初,音弥生他焦土之计尚未使用之前,就有人给了他一瓶羽仙水,音弥生自是知道羽仙水是什么东西,当即将其藏了起来,那时的音弥生并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毒物对付谁,他只是觉得这样的东西太危险,必须拿走毁掉,避免祸害苍生。

后来,音弥生走投无路,不得不用羽仙水来对付石凤岐凶猛的功势,那天晚上他拂了一晚的琴曲,琴曲之中如能见狂魔乱舞,那是音弥生知道羽仙水一旦用了,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所以他也说,他没有羽仙水了,因为这东西根本不是他自己配出来的,他只是得到了现成的。

但问题是,音弥生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告诉他羽仙水藏匿之地的人是谁,他回到书房中,便有这张地图,这个消息,无法得知,是谁这么“好心”。

音弥生知道此物恶毒残暴之处,与鱼非池诀别之时,将此物的最后线索给了她,当初他着人取走羽仙水时,留了几滴在此处,以防鱼非池要用,这便是鱼非池现在手心里的玉瓶里所盛之物了。

但是音弥生估计也是防着此物落入他人之手,在地图上做了手脚,不见水,纸条上画着地图不会显现,这是很简单的一种小手段。

前几日大雨,天气潮湿,空气里水份充足,鱼非池又时常翻阅《须弥志》,书本经常与空气接触,这纸条儿地图的秘密,方才显现出来。

朝妍听完鱼非池的话,立刻蹦开三丈远,两只手挥出了花儿来,嘴里连连喊着:“小师妹你快把这玩意儿扔掉,天啊!这几滴就足以害死上千的人了啊!”

鱼非池面色惊恐“唉呀”一声。

朝妍吓得连忙又跑过来抱住她:“妈呀不会让我说中了吧,小师妹你没事吧?”

鱼非池扬了扬手里的玉瓶,一脸惧色:“怎么办,好像瓶子破掉啦!”

朝妍脸都成了灰色,怔在了当场,低头看了看,那瓶子完好无损,安安份份地躺在鱼非池手中,她恼得恨不得要捶死鱼非池才甘心。

“小师妹你疯了,你信不信我去找石师弟告状啊!”朝妍让她吓得连声尖叫,气得都要哭出来了。

鱼非池哈哈一笑,将瓶子收好,拍着她肩膀:“放心啦,羽仙水只要用玉器装着就不会散发毒性,音弥生怎么可能害我?”

朝妍甩开她胳膊,气得嘴都撅起:“这种事你干嘛自己来啊,你让石师弟来不成吗你?找死!”

“他是军中大将突然离营,未免太过明显,引人注目,羽仙水之事不能让任何外人知晓,所以我只带你与南九来。”鱼非池一边说一边对朝妍挑眉:“我对你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