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好,所以我才要快快养好身子,然后有精力想这些事。”鱼非池的眼神空洞无物,像是直直地望着某个地方,也像是什么都没有看。

等到鱼非池睡着了,豆豆才小心地起身,将食盒里放着的小点心放下,提着食盒几步一回头地离开,离开之前还交代了南九许多要注意的事。

回到隋帝下榻的行宫里时,她遇上了石凤岐。

石凤岐看她手中的食盒,笑问道:“豆豆你去看谁了?”

豆豆见石凤岐笑得若无其事,自在从容,再想一想那边已经被摧残得不成人样的鱼非池,越想越心酸,越想越生气,于是没好气地扭头就走:“没看谁。”

石凤岐一贯知道豆豆是个脾气好的,从来不会跟谁发火,怎么这会儿发这么大的脾气?

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所以他叫住就要下去的豆豆:“站住。”

“公子有事?”豆豆背对着他。

石凤岐慢慢走到豆豆跟前,看着她:“你们是不是在瞒着我什么事?”

豆豆眼神一慌,不知道石凤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退了一步,说:“公子你在说什么呀,我们瞒着你什么了?”

“你,上央,笑寒,林誉,甚至老胖子,你们都在瞒着我什么事,对不对?”石凤岐盯着豆豆的眼睛,慢声发问。

失了记忆没失智力的石凤岐,知道豆豆是最容易打开缺口的人,别的人或许都瞒得住一些事,可是豆豆是个心思软的人,她最有可能说出大家都瞒着的事。

“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豆豆再退一步,不敢抬头看石凤岐的眼睛,她也不敢说,这行宫里到处都是隋帝的人,说了,真的是会被杀头的。

“是吗?”石凤岐低声问她。

“我…”

“公子。”正当豆豆无计可施,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上央的声音平缓地传来。

石凤岐抬头看他:“上央先生。”

“陛下叫您过去说话,你好奇的事,陛下会告诉你的。”上央说道,慢步走过来,把豆豆拦在身后。

石凤岐听过之后点头,进了隋帝的房间。

隋帝正埋头在一堆公文里,见到石凤岐让他先坐下等一会儿。

石凤岐倒也不急,他只是很弄明白这些天大家奇怪的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很多古怪的熟悉动作又是怎么回事。

“你这些天一直在问,我们是不是有事瞒着你,上央他们都不敢说,你越发奇怪,是吧?”隋帝一边批着折子,一边问他。

“对。”石凤岐淡声应道。

“他们不敢说,是因为我下了旨,不得透露此事给你听。不过你既然这么好奇,我也不好再瞒着你。”隋帝说道。

“哦?那就是果真有事瞒着我了?”石凤岐抬眼看着隋帝,他是真不太信任过胖子,他心计太过深沉了。

“你掉进山洞之时,为了救你,有一个士兵被石块砸死,我不让他们把此事说给你听,是怕你觉得内疚。你向来心善,不喜欢旁人为了你丢失性命,而且你大病初愈,不宜悲思,所以,我才让人一直瞒着你。”

隋帝仍旧看着手里的折子,手里的笔也一直稳稳地写着字,没有半丝作假的样子。

石凤岐看着隋帝琢磨了很久,像是要琢磨他话中的真假一般。

“对了,那士兵我着人埋了,家中也送去了丰厚的银钱当是答谢他对你的救命之恩,此事你可去问问上央,你若是想亲自上门道谢,或者给那人上柱香,我也可以替你安排。”

隋帝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石凤岐,神色如常,只一眼后,又专注于桌上的公文。

石凤岐看着自己还未好全的腿,想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只说:“不必了,既然你跟上央先生已经安排妥当,我若是再去打扰,也是平白让人想起伤心事。”

“这都随你,对了,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这个江浅川以前好像是这砂容城的太守衙门师爷…”隋帝说着冲他招招手,让他过去帮忙看折子。

石凤岐瘸着腿跳过去,瞅了一眼折子上的东西,点点头也就与隋帝说起了这些事,没再多问别的。

第五百章 诛人

石凤岐陪隋帝看了大半天折子,一直到了晚上才回去,倒也觉得看这些折子的时候,他的头并不会发痛,也没有头晕的感觉。

这倒也是怪事了。

晚上他梳洗完毕,自然而然地伸过手放到旁边,像是等着什么人把帕子递给他一般。

再看旁边,依旧无人,只有一盏豆灯静静地亮着。

石凤岐慢慢收回手,看了看自己手心,疑惑着自己醒过来之后,总有这么多奇怪的动作。

就好像,他身边以前总有人在,而他习惯了这样一个人。

他刚刚开始想这些事,眉头又皱起,头又痛起来。

他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就上了床去歇息。

倒在床上,他莫名又发现,自己只睡了这床榻的一半地方,里面的位置空留着。

他移过身子睡到中间,却觉得怎么也不对劲。

迷迷糊糊间他睡着,翻身之时手伸过去,像是想抱住什么东西似的。

猛地睁眼,他手下空无一物。

而他可以一万个确定,自己以前绝没有养成过要抱着什么物件才能入睡的毛病,也确信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睡觉不着衣的人。

他看着自己赤裸着的上身,缓缓坐起来,觉得这一切,太不对劲了。

这里的一切都不对劲,少了什么,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窗外有人影闪过,石凤岐慢慢躺下去,捡了床头一张纸揉成纸团,往豆灯打去,熄了灯,外面的人影也悄然退去。

石凤岐冷笑一声,披了外衣从窗子里跳出去,一直上了屋顶,果然看到有人在他屋在面盯着!

这里是隋帝下榻的行宫,他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而自己是隋帝的儿子,大隋的太子,谁敢在这种地方前来监视他!

除了隋帝,不会有别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色中他看到豆豆又提了食盒悄悄离开,石凤岐眉眼一挑,悄无声息地跟上。

豆豆来到鱼非池这里,有些难过地说:“今日我被上央先生说了,他以后都不让我再来看你,所以今天晚上我来跟你悄悄说一声,对不起鱼姑娘,都怪我没用。”

鱼非池看着难过的豆豆好笑,只说道:“那你就不要来了,的确太危险了,让隋帝知道,怕是要对你不利。”

“可是鱼姑娘你身子还没好,要多吃点好的补一补的。”豆豆把食盒里炖的各种汤汤水水拿出来,摆在桌子上,说:“我知道鱼姑娘你喜欢吃这些,所以特地给你做了送来,以后你可就要自己辛苦了。”

“豆豆有心了,不过我真的没有弱到连吃饭都要靠人喂的地步,你不要总是担心我。”鱼非池说。

他们都很担心鱼非池,豆豆,南九,迟归,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鱼非池这表面上的坚强有多虚伪,也知道鱼非池的内心已是千疮百孔,可是她就是不愿意说,不肯让人看见。

她都已经习惯了坚强,不再适合软弱。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的院子里传来吵闹声。

石凤岐看着眼前这二人,眉头拧得更厉害:“南九?迟归?”

“你来这里做什么!”迟归喝问道,“小师姐不想见你,你走!”

“小师姐?”石凤岐对这个称谓很陌生。

迟归一怔,又旋即苦笑一声,是啊,他不是来看鱼非池的,他都已经忘记鱼非池了。

“我是怎么认识你的?”石凤岐疑惑地看着南九,“我知道你武功很厉害,也知道你师承无为学院艾司业,艾司业从不收外徒,为什么会愿意教你?”

石凤岐看着南九熟悉的面孔,却记不起来与他相识是怎么一回事,这在他身上从未出现过。

他总是记得每一个人,天下七国的人只要是他打过交道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会不记得南九是如何认识的呢?

“还有你,你是戊字班迟归,小师弟,无为七子老七,无为七子,无为七子怎么会只有六个呢?大师兄已亡,好像跟我有关,韬轲师兄与初止在商夷,初止好像身体还出了问题,怎么出的问题,我为什么不记得了?他以前是在西魏的,后来去了苍陵,最后到了商夷,这些我都有印象,可是为什么有些地方对不上?苏师姐在大隋邺宁城,我在这里,你是老七,那么,老六是谁?”

“无为七子,十年一次,长命烛,艾司业,鬼夫子,学院…可是,老六是谁?”

“老六是谁?”

突然之间他头疼难忍,痛苦得抱着脑袋靠在一边的树上,怎么也记不起无为七子的第六个人是谁,而且一回想往事,也突然觉得有很多地方都是空白,怎么都想不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越是用力去想,越是觉得脑子里有万根针在扎,痛得他不能思考。

迟归看着这样的石凤岐,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终于不能再与小师姐在一起了,可是小师姐呢?

迟归回头看,看到站在门口的鱼非池。

鱼非池却看着痛得难以忍受的石凤岐,面无表情,内心凄凉。

在他不再记得自己之后的,这是第一次与他相见,场面,却不甚美好。

自己落魄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他被痛苦折磨得连站都站不直。

“你是谁?”石凤岐与鱼非池说的第一句话。

他完全不记得这张脸,觉得陌生无比。

他看向鱼非池的眼神,陌生,疑惑,不解,迷茫。

“公子!”豆豆连忙跑过去扶住他,又觉得这样的问题他不该问,他不知道,他这样的问题,是在往鱼非池心中捅刀子,一字一刀,鲜血淋漓。

石凤岐轻轻推开豆豆,忍着剧烈的头痛,艰难地再问道:“你是谁?”

鱼非池抬头看着他,哪怕是他的腿有不便,他也依旧好看。

这样熟悉的人,站在眼前,却要把自己当成陌生人一样的打量,疑惑,问自己是谁。

鱼非池看着他,一万句话在喉间,滚了又滚,滚得她喉咙处微微有腥甜,腥甜漫过唇齿之间,在她已经不再饱满丰盈的,显得干瘪暗红的唇线上,染成一道猩红的颜色。

“你怎么了?”石凤岐见她嘴边有血,走过去提起袖子就想去擦一擦,也觉得心头很是难受,却不明白为什么难受。

他袖子提起来已经到了鱼非池嘴边,慢慢停下,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疑惑着为什么自己做这动作如此自然,然后他眉眼渐厉,喝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鱼非池抬起手指擦过唇边,抹出一道刺眼的红印子,涂在嘴上,像是最艳丽的口脂。

“石凤岐,你竟然真敢忘了我。”她低声说话,翕合的嘴唇带着血味,看着石凤岐,眼神狠厉。

“你叫什么名字?”石凤岐的眉头越锁越紧,内心甚至有些慌张,好像忘了她,是一件罪孽沉重的事情。

鱼非池别过头,不想再看到他这张脸,怕是看久了就忍不住说出来,也怕看久了,最后那一点点死撑着的坚强,都要碎成粉末。

她只是慢慢转身,想要回到屋内,给自己一些时间,可以冷静下来,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她该怎么办。

石凤岐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少年他疏朗的眉目细细看着鱼非池,也看了看他握着鱼非池的手。

以前他不是这样孟浪的人,虽然他见多了女人,可是都保持着很好的距离,绝不会轻薄任何女子,但为什么,自己握着她的手的感觉,却这样熟悉?

就好像,握过了千千万万遍。

他说:“我认识你,对不对?”

他的话带些不确定,他记性一向不错,虽说不能如老七那般过目不忘——对,他还记得老七可以过目不忘,但是他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他能确定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女人,也确定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来历,甚至确定这个人的脸,他连一面都未见过。

可是为什么,一些奇怪的动作,自己会做得这么顺手?就好像做过很多遍?

而且她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悲伤,为什么豆豆的眼神也这样难过,还有旁边的南九,迟归,他们看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个笑话?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他问来只是疑惑不解,鱼非池听着,却像是心如针扎,痛得连呼吸都都会发颤。

他每一次熟悉的动作,每一个疑惑的眼神,都鱼非池来讲,都是一场万箭穿心的酷刑。

反反复复之下,鱼非池觉得,她应该不用等那十年之期了,她会立刻就死去。

她也很想说:“不,我与公子你只是萍水相逢,并无情缘,公子误会。”

这样,他会一直不记得,他会过得很好,会有一个人帮着他铲平天下,尊他为王,他不必死,也不必难过,他又是那个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的,潇洒快活的石凤岐。

但鱼非池,不甘心!

或者她也可以说:“没错,石凤岐,你以前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我们互相喜欢得不得了,我们彼此为了对方各自退让各自包容,我可以放弃自由,你可以不顾王权,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好,你说过很多很多动听的话,我虽然总是装作不在意,可是我都记得,所以,你记起我来好不好,我是鱼非池,你的非池。”

这样,他或许能慢慢记起自己,记起无为学院里他们是如何相识,自己总是把他气得上蹿下跳,记起他们两个是如此一路扶持走过那么多的不容易。

但鱼非池,不忍心。

第五百零一章 回忆多是庸人自扰

石凤岐应该头疼得很厉害,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看着鱼非池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狠决,哪怕头痛欲裂,他也死死地拽着鱼非池的手,非要问出个答案来不可。

南九想上去分开他,免得弄伤了小姐,鱼非池却抬手,止住了南九。

“我是无为学院无为七子第六子,鱼非池。”

“这便对了,这便是了,不然总是对不上,可是我为什么对你全无印象?”石凤岐问道,聚在眉毛上的汗水都滴下来。

“我是鬼夫子闭关弟子,平日不与你们相见,所以你对我并无印象。”

“那他又是怎么回事?”石凤岐看着南九,他认识南九,却不记得怎么认识的了。

“不知道,也许是艾司业教习他武功的时候,你们偶然见过吧。”鱼非池声音平缓,口中微微腥甜。

“你…”

“我与太子殿下并不相熟,太子殿下行如此孟浪之举有违男女之别。”鱼非池看了看石凤岐握着自己胳膊的手。

石凤岐神色微怔,缓缓松开手,觉得还是有些地方没办法完全对起来,可是见鱼非池神色平静,眼神也很冷漠的样子,只得慢慢放手。

“是我唐突了鱼姑娘。”石凤岐退了两步,说道。

鱼非池听到那声“鱼姑娘”的时候,赶紧别过头抬头看着上面的屋顶,忍住了呼吸,忍了很久之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豆豆,带你家公子回去吧。”鱼非池不敢再看石凤岐,转过身仓皇而逃。

石凤岐越发奇怪,豆豆是他在无为学院戊字班里结识的同窗,后来才知她原是上央的人,她不似旁人,比不得笑寒他们,豆豆对外人接触不多,只是一心一意地服侍在上央身边。

怎么连豆豆,都认识这个女人呢?她说她是鬼夫子闭关弟子,自己都未见过她,豆豆是怎么认识的?

她的话破绽太多,隋帝的话破绽也太多,所有人都在刻意隐瞒着他什么。

石凤岐看着她的背影,搜肠刮肚地想找到一些有关鱼非池的事情,哪怕是一些零碎的片断也好,但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任何有关她的事来。

他不得不放弃继续想下去,再次承认,他真的与鱼非池不曾认识过。

他看了看南九与迟归,步子走得有些不稳,豆豆上去扶住他,石凤岐微狠着眼色,低声对豆豆说:“今日之事,不得告之隋帝与上央!”

“公子你…”豆豆讶异道。

“听见了吗?”石凤岐低头看着豆豆的眼神有些酷厉,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口气。

“是,豆豆遵命。”豆豆连忙点头,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鱼非池,心想着,这事儿也的确不能让上央先生和隋帝陛下知道,那两人可是明命禁止任何人不得带公子来此处的。

怕是让他们知道了今夜之事,要对鱼姑娘不利。

石凤岐头痛未缓,推开豆豆,在夜风里深深地吸了几口冷气,疑惑地看着隋帝房间的方向,他们瞒着自己的事,不是隋帝说的什么一个士兵为了救自己而死去,而是这个叫鱼非池的女人。

他们为什么要瞒着?

隋帝向来纵容自己任性胡闹,鲜少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与那个女人并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往来,他们却这样紧张自己与她相见,这里面到底还有多少内情?

他想得越多,头就越痛,最后痛得满身是汗,连腰都直不起,不得不按下这些念头,只把疑惑埋在心底。

等到他觉得没那么难受了,才缓了口气,掠过屋檐,看豆豆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并未去找上央,放下心来,又从窗子里跳进去,和衣躺在床上。

他只躺了床榻一边,手也很自然地放过去,像是一个手臂枕头一般地放在那里。

既然这些古怪的习惯有这么多可疑之处,不如就一直留着,看看到底还有什么名堂,又还有多少习惯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

他缓缓闭上的双眼带着些冷厉之色,其实他一直是这样的人。

只不过以前,他有鱼非池在身边,所以什么事都看得开,想得开,也习了鱼非池的性子万事不计较,懒懒散散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如今隋帝把鱼非池从他脑海里连根拔起,已只剩下他本来的自己。

他会笑,会闹,会说俏皮的话,会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是他的内心,凉薄冷情。

鱼非池回到屋中坐下,看到桌上有许多书,翻来一看,全是些写着如何让人恢复记忆的医书,旁边的纸条上还写着各式方子。

她见了,只是苦笑,抱起那些书全扔进火盆里,点了个火折子,烧得干干净净,连带着他们记下的方子也烧了。

“小姐!”南九想把那些书抢回来,他说:“小姐就不想他记起你来吗?如果不想,你何必这么难过?”

鱼非池拉住他,拍掉他手上的火灰,看他手掌上让火焰燎起的水泡,轻轻地吹了吹,只说:“记不得也好,回忆多是庸人自扰。”

“可是小姐…”南九难过地看着鱼非池,不过短短数天的时间,鱼非池都快要瘦脱人形,变成面目全非,她是这样的痛苦啊,自己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好一些。

“没事的南九,没事的。”鱼非池牵牵嘴角,拉出一个笑的形状,又看向站在一边手里还握着笔的迟归,“你们不要去找他,也不要恨他,这本来跟他也没关系,又不是他故意的。”

“小师姐到如今,还要为他说话吗?”迟归走进来,看着鱼非池,似是很不解:“小师姐,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委屈你自己。”

“我没有很委屈,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意外,发生了,就接受,毕竟,人生总有那么多意外,难道每一次,都要找一个人来为这样的意外负责吗?对他也不公平。”鱼非池扶着南九的手坐下,喝了口茶想润润嗓子。

已经干涸的血水化在茶水里,温柔缠绵地绕出几道血丝,南九见了,猛地夺过那杯茶水:“小姐你咳血了?”

迟归听了这话,连忙跑过来给鱼非池搭脉:“小师姐,你要把自己耗到油尽灯枯才肯罢休吗?”

“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这些天太累了,你们不要大惊小怪。”鱼非池反而很是平和地安慰着他们两个,他们跟着自己也是足够折腾的了,就不要再操心更多。

“我去开些方子帮小师姐你调理身子。”迟归听鱼非池这样说,越发来气,气冲冲地就冲到桌子开始写方子,一边写一边说:“就算石师兄记不起小姐你来了,你就不活了吗?以前小师姐你不是很惜命吗?难道你要为他而死吗!”

“阿迟…”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管你们以前如何,现在他不记得你了,我还记得,小师父还记得,我们都还记得,你不是我们的陌生人,至少你要为了我们活下去!”

迟归一边说,一边快速地写完方子,塞进南九手里,“去抓药吧小师父,现在这里什么药材都有,紧着最好的拿,我要给小师姐下针,让她可以睡一觉。”

“阿迟…”

鱼非池话音未毕,迟归一根银针扎在她脖子处,鱼非池身子一软,双目合上,迷糊间晕过去。

“你做了什么?”南九着急地问道。

“我让她好好睡一觉,这些天,她一直没有睡着。”迟归说着就要上去抱起鱼非池把她放到床上去。

“我来!”南九拦下他,提前把鱼非池打横抱起,“小姐不习惯别的人碰她,我把她放好之后就去抓药,我不认药,你与我一起去。”

迟归看着南九抱着鱼非池往里卧走去,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自嘲一笑。

不习惯别人碰她吗?那石凤岐果然便是不同一些?

以前石凤岐与鱼非池在一起的时候,怎不见南九这样反应激烈?甚至,还盼着他们两个能好好地在一起?

自己就这么不讨人喜欢,不招人待见?

连南九小师父,也看不上自己?

南九没想过迟归会想这么多,他只是纯粹地觉得,现在小姐需要的是一方安静的地方,没有石凤岐也没有外人,她可以静静疗伤,等她好一些了,她会做出她的决定。

到那时候,不管小姐想什么,南九都会支持她,陪着她。

南九不是很放心迟归与鱼非池单独在一起,并不是怕迟归会害了鱼非池,而是南九知道,迟归喜欢他家小姐,可是他家小姐,现在估计不想再碰触任何有关谁喜欢谁这样的问题。

尤其是迟归。

所以,南九把迟归一同带了下去,留得鱼非池一个人躺在那里静静地睡着。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几缕清辉映在她脸上,她以前脸色很红润很健康,也总是笑盈盈的模样,如今已是苍白干瘦,毫无血色,躺在这里有如一个破碎的木偶。

她在睡梦中眉头微皱,不论她对着外人可以多么强大,多么硬气,她自己内心是龟裂着怎样的伤口,她总是逃不脱。

第五百零二章 把她带回邺宁城

打那日后石凤岐就没有再去找鱼非池,每日按时吃药,偶尔出门走走,活动一下身子,最多的时候,还是跟在隋帝身边陪他看折子,也鲜少再提起自己不对劲的地方。